22 桃林(1 / 1)
自来到玉清那日,我再没踏出浮梦阁。曜华虽未将我禁足于此,但无论我做什么,那个叫小纨的宫娥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与其走到哪里都跟个尾巴,不如乖觉地呆在这里,小纨安静地站在门边一角,如同摆设,看着便没有想象中的惹人厌。
这两日,我除了吃便是睡,日子过得索然无味。
孟姜则被曜华带去说是为我置办妆奁,我们幽冥的神仙,皆秉承了姑姑的作风,不仅不着珠饰而且对那些东西着实没什么欣赏水平。找孟姜那憨傻的姑娘做这种事,不知会将她为难成什么样子。
临窗而望,窗外已是绿盛红英少,铺了满园的花瓣。使我怀念起在凡界时以流水葬花的情景,更怀念的是青玄,他知我所想,是不是足矣证明他是我的心上人?我们曾经有过共同的记忆?
一时不知哪里飞来的闲愁覆在心头。转身走到那张花梨木的书案前,从袖中捏出一块素色绢帕,提笔沾了玉砚里的墨汁。鬼使神差地写下:“岁月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写完连自己都吓呆了好久,可细细端详一番又甚觉满意。
“你在写什么?”曜华隔着轩窗,眼光落到我手中的帕子。
我没想到他就在窗外,被他吓得一抖,手中的绢帕滑落。伸手间帕子已然落到他手上,我慌忙跑过去,正欲抬手去抢,他故意扭向外侧背对着我。
一窗之隔,我注定无法将它抢回,喃喃道:“你怎么抢我东西呀!”
他似是鉴赏名家字画一般仔细看了半晌,方转过头与我道:“抢?你都是我的了,还用抢吗?”他一定晓得这两行字是写给谁的,却偏偏自行将它收入囊中,这未免也太……
“你无赖!”这是我第二次这样骂他,竟骂得这样顺口,想必是这个词很衬他的气质。
他丝毫没有理会我:“这字写得还可以,既是写给我的,我便收了。”
不等我分辨,他径自揣到袖中,负手踱步迈门而入。他一进来,小纨便自觉行礼出去了。
他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坐定,抄起案上的一本经书随意翻着:“听小纨说,你近来闷得很,我既要忙着公务又要筹办咱们的婚事,所以没来看你……”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我靠在窗边再去看那花树下的一地寂寥,不耐烦地打断他。
他顿了顿,支着头闲闲地看着我:“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咬住这句话,偏了头反问他:“你找个宫娥监视我,就不是小孩子脾气?”
他起身走过来,皱眉淡淡道:“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以为我到凡间是因接迟涯回来这么简单?”
我仍是倔强反问他:“不然呢?”
我自然知道,这种事情天君随便派个使者便是,怎会劳烦长生大帝亲自跑一趟。这样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气他,让他晓得我不适合做他的贤良淑德的夫人,让他厌恶我,让他放了我。
他眉头皱得更紧,盯了我良久,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离开时轻微地叹息声飘入耳中。听得这一声叹息,心头不禁一颤,觉得他平日里不应是这样时常叹息。
“曜华”我叫住他,他果然停留在原地,等我开口。
见他没有离开,我诚恳道:“你应该找个喜欢你的姑娘做夫人,而不是我。”
他身形一顿,双手握成拳,我想他是忍我到了极限。心里悲伤地揣着“他一定会揍我”的想法。如我所想,他转身朝我走了两步。我闭紧了眼睛,等着拳头挨到身上带来的痛感,却久久没能等到。
我试探性地将眼睛睁开一点,再睁开一点。他一双桃花眼近在咫尺,我向后缩了缩脖子,呆呆看着他。
他戏谑笑道:“眼睛闭这样紧做什么?该不会是等我……”
我深感迷茫,瞪大眼睛,表示自己很疑惑。
直到察觉他眯着桃花眼盯着我的唇,才领悟到什么。在脸红透之前,装作淡定且鄙视地瞥他一眼,转身摆摆手道:“你走吧,我困了。”
待到卯日星君将日头向西赶了去,孟姜才回来。
我因太过无聊,坐在书案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书案上的那本佛经读了。我本对这些佛理不太感兴趣,但全心投入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自认为这是一件极能磨练意志和极易打发时间的事情。
如我所料,她一只腿还没有迈进屋子,便嚷嚷开来:“哎呦,无聊死了。孟戈,我再也不去给你筹办嫁妆了。”
我不看她也能想象她委屈的样子,边锁着眉苦思何谓“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边埋头与她道:“我也无聊得很,你若不去还能陪陪我。”
她好奇走到书案另一端,看看我手中的书:“我怎么不觉得?你看这个看得很入迷啊。”
左思右想这句委实不是我能理解的,合上书丢到她眼下问她:“你觉得这书能使我入迷?”
此时,小纨端了新泡的茶水进来放到桌沿,静退到门边一角。这小宫娥,虽是替曜华监视我的,几日朝夕相对发觉她也并非我想的那般难缠,且性子和顺安静平添几分好感。
孟姜端起茶杯,吹斜了飘浮的茶烟。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喜滋滋地放下茶杯,绕过书案低声道:“不如我们去找司缘,让他讲听凡间尘缘给我们听?”她的表情像是在回味一道佳肴美味:“他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我狐疑地瞟她一眼:“难道你忘了,曾经你到他那里去听故事,回来后姑姑是怎么对你的?”
即使我这样提醒她,她仍是满不在乎:“只要你不说,姑姑是不会知道的。”
我抽抽嘴角,很想告诉她,从前你去找他也没人私下同姑姑说起,可她还是晓得了呀。
我深觉让孟姜和我呆在这里是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得在第二日,我们一行三人去了司缘那里。
跨进二十八天的天门,不似玉清那般琼楼玉宇间透着威严,琪花瑞草中衬着清逸。这里更像是人间山清水秀的景致。峰峦叠翠间瀑布从崖壁倾泻而下,耳边却没有磅礴水声更似是画中景色,氤氲缥缈。
孟姜轻车熟路地走在最前面,小纨仍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
走过那水秀青山是一片桃林,孟姜兴高采烈地指给我道:“你看,我们到了。”
望着眼前绵延百里的桃花林,一看便知是司缘的地界。姻缘唤作桃花,姻缘多了产生纠葛叫命犯桃花,遇到了孽缘便是桃花劫。
我忽然觉得,自己与曜华便是一段孽缘,他就是一朵烂桃花。若是司缘能管管这天界的桃花之事,我定要求他将我与曜华这缠成死结的红线剪断。
沿着曲折小径见到一处凉亭,亭中二人正在煮酒谈天,不时传来爽朗笑声。我远远望着那一青一白的两个身影,问孟姜:“这两个,谁是司缘啊?”
孟姜指着那个白色的与我道:“他就是。”
我见那白衣仙君,举手投足间皆显得倜傥风流。司缘种这满园桃花足矣见得他是个喜好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孟姜扯着我的衣袖,朝他们走去嘴里还招呼道:“白溶!”
司缘正握着酒壶为对坐的青衣仙君斟酒,闻声手中动作僵在半空,转头朝这边张望。青衣仙君亦随他投了眼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