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命格(1 / 1)
到了南海,从怀里掏出避水珠,径自潜了下去。这避水珠倒是甚为好用,不谙水性的我竟是在水中行动自如得很。
潜到海底,见着一面高耸的宫墙和一群守城的虾兵蟹将。
站在宫门前,我不禁感叹一番,这南海果真如传言所说,殷实气派的很呐,那宫门上的八十一颗门钉皆是鎏金,灿灿发光。还有那宫门外种植的珊瑚,即使是那九重天上也都是被视为极品的,南海水君居然纵容地由着这样名贵的珊瑚同那些虾兵蟹将一起守在城外,委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我边想边走向宫门,那看门的小蟹将手中比他高出一丈的长矛一横,拦住我的去路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宫娥,可有名帖?”
我微愣了一会儿,左右看看,并没见什么宫娥,心中盘算着这“宫娥”的称谓,我是应与不应。
看这南海装潢何其典雅高贵,低头瞧瞧自己的装扮,虽着水蓝色这样清雅脱俗的颜色,但无论从衣料还是样式不过是件破衣烂衫,怎么看怎么不像神仙。
即使难为他能看出本小仙,也定会认为那幽冥界都是一群穷神仙,住着低矮的茅草屋。我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宫墙,暗骂自己过去为何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嗯,这南海的宫墙都比我受看。
神游一遭,想到他家少主子的事情应是南海皆知的,最终将姑姑交我的锦帛拿出来,默默递到他眼前予他瞧。
他踮着脚尖稍有吃力地看了会上面娟秀的字迹,讪讪笑着客气地与我道:“原是幽冥司的上仙,得罪了,快快请进。我家水君恭候多时了。”
我也客客气气地回他道:“蟹将军客气了,我虽不是宫娥,但在下不才,小仙一个。”
他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许是没想到我的身份如此不上不下,又或许是没有料到幽冥司主会派一个区区小仙。去救他家少主子。
好在他旁边的小虾将倒是略有些见识的,默然地瞅瞅那只蟹。恭敬地领我进了前殿,刚看到殿门,只见那水君已是晃晃悠悠地向我跑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更是可怜了他一把老骨头,还巴巴地跑到我跟前。
这样的父亲使我肃然起敬,深感同情地向他矮身行了礼道:“让水君久等了,姑姑命我到凡间…”
还没等我说完,水君急切应着:“好,好,只要幽冥司主肯帮这个忙就好。”
我讪讪地笑着,我虽应了这差事,心中却并无计较很是没底。更不想让这风烛残年的水君白白高兴一场。稳了稳心神道:“不知水君可否将令公子的命格拿出来,我好去人间寻他,且……”
又是没等我说完,水君连声应着:“好,好,快随我来。”转身带我绕过前殿,到了一处偏殿。
他将一摞本子放在我眼前,道:“这些,这些都是迟涯所经过的命格。”
因我只听过凡人的命格,并未曾看过这种写好的命格本子。本性使然,便伸手抽了一本出来,翻看。
这一世是讲:迟涯是个大户人家里家生的奴才,所谓家生奴才是指这家奴才生的儿子是奴才,儿子奴才生的儿子还是奴才。犹如君王世袭制,如此一来子子孙孙无穷尽的皆是奴才身份。这悲剧的开端是不是注定了悲剧的结果呢?
我翻开下一页,写的大致是:迟涯与这大户人家的小姐,虽身份悬殊却偏偏硬要在一起,在迟涯与这位小姐齐心协力的、软硬兼施的反抗之下。终于,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迟涯一家被赶出宅子,而这位小姐终于接受了事实,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迟涯却是个痴情的,妄想在新娘出嫁那天把新娘抢回来,这不自量力的行为更加注定了悲剧的结果。结果是迟涯被打成残废,家中贫寒没钱治病,就一命呜呼了。
我满含惋惜之色,暗道:可惜了这般敢于冲破现实束缚的爱情。放下手中这本,又随机翻开另一本。
这一世的迟涯不仅摆脱了贫贱的身份,还是一国君主。这是个喜剧的开端,但既是发生在迟涯的命格里,无论这一世有着多么喜剧的开始、多么喜剧的过程,都无法改变悲剧作为结束的单一风格。
果然,这位虽贵为君主,却是个昏君。终日不理朝政,急得他的臣子们天天苦言相劝,不要沉迷于后宫美色。可他在那乌烟瘴气的后宫一呆便是三年,三年都不曾出来过。后宫三千仍觉不够,各地广招美女,以至于谁家有未出阁的女子都不敢与外人道,暗地里草草嫁了,随便哪个男人也好过他们的绝代昏君。
最终,这个原本富饶的国家,在他十年的名义统治下,被别国吞并。当然,自古以来,亡国之君向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惨死在敌军刀下。他成为史官笔下最为著名的亡国君主之一。
我略带鄙夷地放下这本,想他这一世的所为颇像尚在仙位时的他,不过是身边的女人没有这样多罢了。
沉思中感到一双眼睛正巴巴地瞅着我。恍然想起我是要去救人的,而不是在这里欣赏司命的写作文采,然后总结他写作套路的。毕竟我不上学堂,所谓的写作模版与我无甚用处,赶忙回到解救迟涯于水火的思路上来。
我微微皱眉掩饰刚才的神游之色,向水君道:“这司命太狠毒了些,孰不知落笔便是决定了人的命数么?”
听我这样说,水君眼底再次有雾色泛起,叹息一声,指着放在表面的半旧本子与我道:“嗯……这本是现在的”顿了顿,犹豫地指向旁边的一摞续道:“那些是以后的。”说罢,抬手不经意间抹去将要纵横而出的眼泪。
即使之前对司命的故事略有耳闻,今日看到才真是被他折服。这摞得像山一般的本子,故事再多也是保质保量,其中曲曲折折的情节毫不吝啬地加在迟涯的身上。若不是知晓天君的谕旨,定以为这迟涯调戏的正是他司命心尖上的人,假此公报私仇。
迟涯的此番经历正是应了凡间的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那方十余年不见雨水尘世的想想,也算是便宜他了。
我眼睁睁地瞅着填满一屋的本子,多少还是安慰道:“水君不必太过忧心,”说着抄起那本迟涯这一世的本子:“我只拿这本,好知晓他姓甚名谁,此生历的劫难,寻他的所在。”
转身看向水君,正好撞见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我了然他心中所想,定是以为这一世便能把他宝贝儿子带回来。
我既看出来他的心思。便不好说什么“后面的那些,今日不便携带,过些时日再来取”之类的丧气话。只得道:“后面的那些……嗯,想来是用不到了。”
水君听我如此有把握,感激之色溢于言表,竟朝我深深一拜。我区区幽冥小仙怎受得起这个?赶忙扶起他,诚心诚意道:“小仙必当尽力。”
因我平日听惯了那些魂魄讲人间的凡尘历劫,非但毫无免疫力,反而养成了多愁善感的性子,见不得这些。匆匆向水君行礼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