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天堂口(6)(1 / 1)
孙阳磊算是樊父几个秘书里头被牵连的最轻的人,可能是因为他跟在樊父身边的时间尚短,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所负责的不过是樊父的日常起居和樊家一些杂碎的事情,既然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在事发的时候也自然不那么容易被卷入风暴的中心。而他也是个极讲情谊的人,得知樊父病重,自动向上级请缨要回到樊父身边陪着走过最后的时光。他一个政`治前途已然黯淡无光的人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上级到还有些惊异,再三思索之下,也寻不出还有第二个人愿意干这工作的,便同意了。
孙阳磊比樊长安和李崎还要早两个月去到樊父身边,所以樊长安满脑子的疑问与困惑只能找这位比她大上六七岁的细心秘书来求证。
由于遭贬,孙阳磊的单位离市区非常偏远,分到的科室也是常年四季只用看报喝茶打发时间,所以当樊长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先是狠狠的怔了一下,然后才从破旧的办公桌前快步走到她跟前,惊奇的唤她:“长安?”
樊长安看到孙阳磊现在的办公环境,一颗心沉了又沉,半晌说不出话。
孙阳磊是很有眼色的人,立马看出樊长安异样的情绪,连忙笑着说:“你别看我这儿桌子椅子不怎么样,环境那可都是鼎好的,前阵子城里沙尘暴,我这儿青山绿水,愣是半点风沙都没吹进来,我每天过的就跟度假似的。”又很快转移话题,问她:“你不是移民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你看,现在都快到饭点儿了,你要提前跟我讲,我就上池塘里给你捞两条鱼炖汤喝,这些鱼都是我平日里养的,鲜得很呢。要不咱上旁边的小饭馆吃也行,他们家的鸡是自个儿喂食的,也是好东西。”说着,就表示要离开办公室,带她去吃饭。
樊长安却没动,抬眼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孙阳磊,艰难的说:“严医生过世了,突发脑溢血。”
孙阳磊眼底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稳定下来,平缓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樊长安苦笑了一下,微微低了眉眼,说:“我也希望我不知道这事,可昨天微博、和晚上有一些热议的话题是关于严医生的,我看到了。”
孙阳磊安慰她:“人的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不用因为这个而太难过。”
樊长安先克制了一下自己已然有些飙升的情绪,而后努力平静的说:“其实我一直有劝自己不要再想那么过去了的事情,即便严医生突然过世了,也可以说成是正常的病发,可昨天晚上我再想看那几条新闻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搜索不到了。我真的不想深究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我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我知道我不能把这种心情告诉我哥,他是个冲动的人,一点风吹草动,也会闹得满城风雨,但我实在需要了解清楚这里边的真实情况,不然我一定会发疯的。孙秘书,你比我们照顾爸爸的时间要长很多,你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对吗?”
孙阳磊无法轻易给出樊长安任何回答,最终是不敢直视她那双清澈的让人心涌如潮的双眼,微微撇过头去,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逐渐澎湃起来的情绪,告诉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知道首长病了,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唯一想的,就是全心全意的照顾好他。”
樊长安忍不住了,伸手使劲拽住孙阳磊的胳膊,提高了音调:“有人故意害我爸,对吗?”
孙阳磊迅速摇头,重新回头看着樊长安:“不,没有人要害首长。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讲,首长他已经被遗弃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在背后支撑着他,不可能有人敢下这种毒手。”
樊长安自嘲般的笑起来:“没有人敢?那叶家人呢?为什么一个成功率明明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手术,为什么配齐了最先进的仪器和最好的医生,结果却没有成功?孙秘书,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孙阳磊只怕樊长安一个念头就会万劫不复,急忙说:“不,长安,我是怀疑过,可我更相信首长,他料事如神,如果知道叶。”他说到叶家的时候,又很快换两个词:“如果知道有人要害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得逞的。”
樊长安眼里全是闪闪的泪水,可她异常的坚强,一滴都没让它们涌出眼眶,只是笑问:“料事如神?如果真的料事如神,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孙阳磊不明白一向温和的樊长安怎么会对这个问题如此的纠结,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樊父的事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即便有不甘,那也只能是在心底里埋藏着,况且樊长安已经移民,要开始新的生活那就必须和过去的不堪划清界线。他沉了沉气,试着用平和的语气劝她:“长安,首长过世,我也十分的悲痛,可在他离开我们之前,他跟我说,‘人这一生,最难的就是忘记,但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就是忘记,忘记过去的荣辱,忘记过去的悲欢,往前看,再往前看,一定会有更美丽的风景。’我并不是那种盲目崇拜谁的人,到现在为止,我也并不认为自己内心把首长神化了,我只是认定了他身上有一种吸引我的能量,让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我们跟在首长身边的几个秘书,我因为种种原因,只是被下放到这里。我那些从前嫉妒我的同仁,现在空闲下来,还会故意来奚落我,可我并不觉得丢脸,也不觉得懊悔,我就是可惜自己没能早些到首长身边,向他学更多的东西。他是个好领导,也是个好爸爸。我能理解你看到那样的新闻,内心会惊起波澜,我也会有波澜,可我更明白向前看的重要。别说你的假设没有足以站稳脚跟的依据,即便有,那又能怎么样呢?长安,逝者如斯,不如就让过去的一切尘埃落定吧。”
樊长安微微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簌簌滑落而下,她微微翕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可对我来说,是或者不是,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