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变故(1 / 1)
空气里弥漫着燥热,正午毒辣的日头更喜欢火上焦油,街道两侧的小贩吆喝声没精打采,就连精力充沛的小孩子们也抹着额头挡着火辣辣的阳光回家吃饭,汗水的味道更是平白惹人厌恶。
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更像是蔫了吧唧的菜叶子。与之相比,却是酒楼里宾客爆满,人声鼎沸。
双思执坐在二楼凭栏处,眼神空远,可她能察觉到,二楼很多男人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她对此并无半分不适,她本就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女,若是没有男人看她,那才奇了怪呢。
只不过,这些视线之中,有两道让她尤为不舒服,一道视线来源一个丑胖子,另一道来自帘子后的雅间之中,极具有侵略性。
双思执眉头皱起,眉宇间的华妆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手中一用力,筷子就飞掷而出。
"啊——!"
一声惨叫,看她的胖子捂着自己被筷子刺穿的手掌,痛的恨不得到地上滚一圈。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酒楼里顿时一静,只有胖子的哀嚎声格外响亮。
围观众人观望有之,窃笑有之,窥美有之,就是没人出来路见不平一下——双思执艳名不凡,武功也是不俗,当今武林能打过她的还真没多少。
双思执身体前倾,双手托腮,欣赏了片刻胖子的丑态,才慢悠悠道:"死胖子,不许再看本姑娘,要不就把你另外三只蹄子都刺穿!"
那胖子颤巍巍地举着手,额头直冒冷汗,脸部因为疼痛而扭曲,闻言喘着粗气叫道:"你个妖女……那么多人看你……怎么就只老子不许看……哎呦喂……疼死老子我了……"
双思执慢条斯理地倒杯茶,也不急着喝,对着那胖子道:"第一,因为你最胖。"
她方一说完,周围就有不少人笑了起来,双思执不以为意,只是唇上的笑意加深,似乎为自己想到的理由感到满意,连桌下的秀足都一前一后地荡漾起来:"第二,因为你最丑。"
胖子听罢,面上青白交加,也不知道因为疼的,还是因为气的,心里把这小妖女骂了千百遍,却碍于对方实力不敢动手,就听双思执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道:"第三嘛,因为你活该。"
一语出,满堂皆笑。
这下子,是不可忍孰不可忍,胖子哪还管什么爷爷奶奶的,先上了再说:抄起身边的巨锤就砸了过去——
嘭—— !
啊—— !!
一声巨响,伴着又一声渗得人心发慌的惨呼,烟尘凌乱过后,却见那胖子已是连人带锤成大字型砸在了地上。
众人四处张望,却是谁也未再觅得那女子芳踪。
看客们失望之下,又继续大口地吃肉,大口地喝酒,大声地谈论着方才的闹剧,很快,双思执艳名之外,妖女之名,就会更上一层楼;店小二麻利而熟练地带着人打扫残局,清理胖子,二楼顿时又热火朝天起来。
与此同时,那看似一直纹风未动的那道卷帘之内的雅间中——
双思执看着眼前紧紧箍着她腰际的男子,重彩华彰的面容也掩不住又羞又恼的神色:"登徒子,放手!"
她刻意压低了声线,不想引来外面的人,一向心高气傲的她万万不想这样被人欺压的姿势被人瞧了去。
只见一黑衣华服的男人正紧紧扣住双思执的纤腰,由于双思执的躲避,男子也跟着身体前倾。
就在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宾客满座竟没有一个人看到这男子将双思执掳进雅间的一幕,只这份轻功,就当得起举世无双四个字。
男人听了双思执的话,却得寸进尺,伸手抚上她的面容:"真漂亮,比本座池塘里养得最大最肥的红鲤还要艳丽。"
听着他的话,双思执更是愤怒难耐,把她比做鱼不说,还又大又肥,这是要拿她做下酒菜不成?不过她眼下也没工夫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抵挡男人的入侵上了——她双手撑在男人胸前,极力想阻止男人的靠近,她觉得自己的腰都要弯折了,可那男人依旧在贴近。
他离她那样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楚可闻:"又丑又胖的男人看不得你,那你看本座看不看得你?"
双思执这才仔细打量一番这登徒子的面容,与他那恶劣的品行刚好相反,男人的相貌英俊至极,宽阔的额头,墨黑且修长的眉毛,坚|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锐不可挡,尤其当那股子锐气配上一种风流的韵味,那简直是对付女人的无上法宝!
男人注意到她在看他,轻笑,追问:"说,本座看不看得你?"
双思执眉头舒展,眉眼间的胭脂红色随着她的动作舒展开来,似乎活了一般,生生流淌进人的心坎儿里去,男人看得不由一怔。
双思执微微笑道:"你自然看得我,不过你看得我不是因为你英俊,而是因为我打不过你。"
男人闻言,正要大笑,双思执注意到,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有些慌张地注意着一叶卷帘外面的动静。
此举更是取悦了男人,不过他也没再笑,只是空出一只手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儿里轻轻一吻,见她有些呆愣的样子,又情不自禁在她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反应过来的双思执彻底恼了,抬手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双思执却蓦然一惊,她面前那张人脸怎么转瞬间变成一个双眼泛着绿光的狼头?!
"啊——!"
惊醒过来的双思执重重呼了一口气,她竟然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九年前她和顾陲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意,双思执才意识到她竟然趴着桌子睡着了。
注视着金纱灯笼里的残烛,一时怔怔。
人生若能只如初见,该有多好。随即双思执又是自嘲一笑,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看不清那人眉眼修长一表人才实则风流薄幸,看不清那人鼻挺唇薄道貌岸然实则冷酷无情。是了,是薄幸,是无情。处处留情是谓滥情,滥情又怎么会有情?无情偏要留情,又怎么会不薄幸?
如今她终于离开他了,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最不可弥补的方式,想到他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的表情,心中难免一阵痛快至极!可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八年的夫妻,她把他最好的韶华都给了他,她把她七分的热度、十分的守候,以及十二分的爱恋全部都给了他做陪葬!她怎么会甘心,甘心就这样离开?甘心就这样放过他?甘心到了最终他依旧还是不爱她?!
双思执并不觉得自己可悲,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到她要随时咬着牙才能走下去。她不是要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可有时候,人活着偏就要争那一口气才行!
这样想着,双思执不由又闭上了眼睛。
很安静,晚来秋凉,风很醉人。
直至——
双思执神情一动,有人从屋顶上掠过!
从方向上来看,那人只会去一个地方,是女儿倾倾住的地方。
想了想,这个时间,会去找女儿麻烦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顾陲城。他是要做最后的认证,派人来采血以便滴血认亲。
摇摇头,摇散心中的胡思乱想,双思执不由又微微松口气,她知道如果是顾陲城派来的人,那就一定不会伤害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虽这样想着,可脚下的动作却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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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弯,月牙翘,
星星闪亮亮。
湖面清,湖面平,
青蛙呱呱叫。
猴儿猴儿吊树上,
水中的月亮镜中的花儿,
终成空啊终成空。
……
伴随着奶娘轻柔的歌声,婴儿呜呜哇哇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小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就着唇角吐出来的可爱泡泡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奶娘看着孩子终于安静地睡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却就此僵住,身体缓缓倒下,露出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
重物倒地的声音惊醒了刚刚入睡的孩子,就要哭闹,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住了孩子的穴道。
他精光湛湛的眼睛扫过四周,再三确信无误后,才看向摇篮里的孩子。
早已满月的孩子已然长开,不再是刚出生那皱皱巴巴比猴子还丑的模样,嫩白的肌肤,小巧的五官,软糯的小手小脚,无一不惹人怜爱。
但黑衣人却毫无所感,他的眼神冷漠,无论什么都进不到他的眼底。眼见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就要往孩子嘴里送,却听窗子的"咯吱"声骤然响起,他回过头一看,竟又是一名黑衣蒙面人!
那后出现的黑衣蒙面人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看到他手中的动作,眉头皱起,眼睛里露出迟疑之色来。
先前的黑衣人见状一喜,就要趁机给孩子下药,却又是一滞,和先前的黑衣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上了房梁。
跳上房梁之后,两个黑衣人又是同时一惊——原来房梁之上,竟还有第三个黑衣人。
三个黑衣人互相打量着,却很有默契地各持一边,心底却都各自思索起来对方都是什么来历。
而此时梁下,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女人,正是双思执。
双思执在门外看到被迷晕的侍卫就已经暗道不妙,看到奶娘的倒地的身体登时面色一变,急急跑到摇篮前,见篮中的孩子只是被点了穴道安睡,不由松了一口气。
九月份的天气闷热里泛着寒,孩子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除了小脑袋瓜子,还露出了可爱的小手小脚来,但双思执却是心中一沉:孩子露出来的地方白嫩光滑,被子也不见凌乱,哪里像是被采了血的样子?
心中警惕顿生,面上不动声色,双思执手上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眼角余光却扫向四周。因为是专门给孩子住的屋子,除了摇篮四周挂的一些风铃手摇鼓等玩具,屋子里大多数地方都还空空荡荡,屋中情景尽收眼底,没有任何异样,那就只剩下——头上悬梁之处。
双思执微微弯腰,就像是要抱起孩子,可就在她碰到孩子的一刹那间,她腰身一拧,两只手一手顺下一根发簪就向房梁上掷去!
屋顶上三个黑衣人同时而动,其中两个各自接住一根发簪,而另一个借着这个空档则直奔双思执身后的孩子而去。
双思执见状先是一怔,她万万没有想到,房梁上竟会有三个人!
可她也是一代武林高手,反应极快,一脚前踢直取来人膝盖,又顺下两根发簪连弹而去以阻挡另外两个黑衣人的来势。
扑向双思执的那个黑衣人见双思执那凌空一脚来势甚猛,当下双膝跪地,随即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向后折去,躲过这一击。
而另外两个接簪之人,却是反应各不相同,一个躲过一簪之后却是向着窗口方向逃逸而出,另一个却是上前一步欲要拦住他的去路。
要逃跑的黑衣人见状冷哧,却不再夺路而逃,竟是转身对上双思执。
双思执以一敌二顿时倍感吃力。
之前那个拦路的黑衣人见状犹豫片刻,却是倾身向那孩子奔去。
双思执见状心里一急,回身就拦,却被一名黑衣人重重击在后背,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之前奔着孩子而去的黑衣人眼露不忍之色,手上却动作极快地在孩子身上扎了一针,随即将那针放入锦盒之中,而后深深地注视了一眼双思执,却再不管其他,就此逃之夭夭。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也借着机会,将手中药碗弹入那婴儿口中,随后也是转身要逃。
然而双思执看到爱女被伤在前,又被服毒在后,眼睛都红了,拼着重伤之下,先是反手握簪向后划去,竟将之前伤她那个黑衣人从下颌到眉心挑了个脸开花,一击得手她却没有稍停片刻,而是欺身上前欲要拦住给女儿下毒的黑衣人。
可她重伤之下,又怎么敌得过那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眼见着就要伤上加伤,屋子里的温度却骤然下降,冷冽的气息席卷而至!
湛蓝的衣袂翻飞,蓦然出现在门口的裴铭湛,面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