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含冤忍痛君知否(1 / 1)
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也许正因为这个世上常常缺少关心和体贴,所以人们总会觉得世事是凄凉无奈的,人情是虚伪冷漠的。人生不如意事太多,所以人总免不了苦痛挣扎。有的痛苦只是生命中的过客,而有的痛苦却是伴随一生的。痛苦有心灵上的,也有身体上的,二者往往相伴相依。一个人的痛苦太多,往往就会麻木,就会逃避,就会自我欺骗。也许这是生命的本能。当一个人到了前进无路,后退无门的地步,是整日长吁短叹,怨天尤人,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困境,或者是顺应形势自甘堕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做法。人生在世,往往都是各人顾各人。有的人为了自身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亲情、爱情和友情;有的人挂羊头卖狗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还有的人经常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不经别人同意,擅自侵犯别人权利,最终将别人应得的好处窃为己有!而世间也总有一种忠厚老实之人,常常被感情因素所纠缠,所蒙蔽,有的被人利用却还要称赞别人的恩德。这个世上,经常是英雄落难,小人得志,是非颠倒,真伪混淆,永远没有一个公平。
出了郴州城,李慕容翻身跃上马背,双手提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身体略微前倾,沿大路一直向北飞奔而去。马蹄踏在干土路上,溅起了一缕缕轻尘。傍中午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丘,旁边有一间二层楼的四角形亭榭。底层外围匀称地分布着一些粗实的红柱子,向里一步就是木板墙围成的房间。每面墙上各有两扇窗户,窗扇上镂空雕花。亭榭顶棚上是灰瓦飞檐,朱梁斗拱,上下两层的八条屋脊如八条龙一般自上而下呈放射状燕翅张开,最上方一条横着的房脊两端蹲着两只相互对望的石刻小兽,每条支出的脊檐下还挂着一个铜制风铃。亭榭四周绕着三级青石台阶。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溪哗哗流淌着。整个亭子远远望去气派大方,幽雅古朴。李慕容在附近一颗大树的树干上拴了马,就上了台阶,来到对开的大门前。门口上方一块乌木匾上写着“野趣茶亭”四个鲜绿大字。他拽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屋内的桌椅摆放整齐,地面也扫得很干净。一个伙计正拿着抹布擦桌子,听见脚步声,向门口看来,上下打量了李慕容一眼,见他形容俊朗,气质不俗,忙走过来,笑道:“客官随便坐!喝点什么茶?”李慕容道:“随便上一杯茶水,再来两样点心就行了!”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走入间壁。李慕容坐下来欣赏窗外苍翠葱郁的景色。
不多时,伙计用一个竹制的托盘将茶水和点心端了上来,一边往桌上摆放一边介绍道:“铁观音一杯,云片桂花糕、江南一品酥各一盘。”李慕容从筷子筒拿出一双竹筷子正要吃,忽听远处马蹄声响。顺着声响向外一看,路口转弯处尘土飞扬,接着有三骑马出现在视野中,很快就到了茶亭近前。三匹马停住脚步,马背上三个人纷纷跳了下来。伙计这回听到马蹄声响,老早就跑出去迎接,站在门口弯腰赔笑将三个来客引入茶亭内。这时李慕容吃了一块点心,喝了口茶,只见有三个彪形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每人腰上挂着一口刀,刀鞘都是皮制的,吞口和刀柄都是黄铜的,上面刻有繁琐花纹,刀柄末端都垂着黑绸子。三人正要往楼上走,伙计从后面赶上来,笑道:“楼上已经有人包下了!三位大爷还是在楼下喝茶吧!”一个虬髯大汉道:“楼上什么人?”伙计道:“是一个姑娘!”虬髯大汉疑惑道:“一个姑娘?”伙计点头道:“是的。”这时一个两撇小胡子的笑道:“难不成是在楼上等着陪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儿喝茶?”虬髯大汉道:“不要乱讲话!”小胡子敛住笑容和另一个麻脸汉子坐了下来。虬髯大汉吩咐伙计道:“随便上三杯茶就行了!我们进来只是歇歇脚!”伙计应声退去。
三人围着一张空桌就座,见屋内就李慕容一个茶客,而且李慕容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三人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互相谈论起近来的江湖纷争。就听小胡子道:“跑了这些天,腿都跑软了!”虬髯大汉道:“帮主如此看得起我们,千万不可说这样抱怨的话!”麻脸汉子道:“是啊!整个青龙帮那么多人,帮主千不选万不选,单单只是挑了我们三个外出联络其它帮派,这就足以证明帮主对我们的信任!”虬髯大汉道:“不错。咱们三个能代表青龙帮是一种光荣!”李慕容喝了口茶,心道:原来这三人是青龙帮的!却不知所为何事奔波劳苦?只听小胡子又道:“这次我们联络了五湖派和丐帮,一块儿有计划地攻打飞鹰派,相信一定可以出其不意地夺回我们青龙帮原有的地盘!”虬髯大汉道:“要是黄山派也能和我们一块儿结盟就好了,只可惜上次的误会始终都没有消除。”小胡子道:“兵在精而不在多。相信只要我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就一定可以让飞鹰派一败涂地!”这时伙计端了三杯茶水过来,放于青龙帮三个联络员的身前,三人接过杯子各自轻轻喝了一小口茶水。
伙计方要转身,小胡子道:“再上两盘点心!”伙计应声而去。小胡子接着道:“等我们带着信物回去时,帮主一定会重赏我们三个!”麻脸汉子道:“赏不赏无所谓,只要帮主肯信任我们,重用我们,比什么都好!”小胡子道:“我们青龙帮虽然遭到了挫折,想不到那些门派还是很看重我们。我还以为拉拢他们要费多少事儿呢?原来五湖派和丐帮也都是通情达理之帮!”虬髯大汉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我们行得正做得直,就不怕没有人支持我们。更何况我们武林同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那些盟友们也不会看着我们处于危难而坐视不理的。”麻脸汉子道:“说得对!我们武林正道千百年来经历多少风吹打雨,依然能够代代相传,就因为我们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够精诚团结。”小胡子笑道:“这就叫‘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说到这里,伙计从间壁走过来,手中端着一大盘芝麻南瓜饼和一大盘奶油松瓤酥卷。等伙计在桌上放下点心退去之后,三个青龙帮弟子就抄起筷子挟着点心,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三个青龙帮弟子吃完点心,结算了茶钱,就匆匆走出茶亭,各自翻上马背,打马飞驰而去。李慕容继续品着茶水,欣赏着窗外的山野风光。一杯茶喝完,盘子里还剩了些点心,他回想着方才三个青龙帮弟子的话,心里在盘算着一些事情。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李慕容顺着脚步声朝楼梯口看去。首先看到两只土黄的银线绣花靴子,跟着就看到了淡黄轻纱的裙摆,橙黄闪缎的腰带,衣裙包裹下依然可以清晰地展现出丰满圆实的臀围、纤细柔韧的腰肢。仅凭这女子的身段和下楼的步伐就能断定她一定长得很美!就要看到这女子的容貌了,李慕容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可这女子就像在和李慕容玩闹一样,似乎她知道李慕容在等着看自己的脸,所以在李慕容刚刚能看到她挺实鼓涨的胸部时,忽然就停住不动了。接着这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样,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了。李慕容走入间壁结算了茶钱,跟着就出来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伙计赶过来,轻声道:“客官,不可以上去的。”李慕容食指竖于嘴前,“嘘”了一声,缓缓走上楼去。他的脚步踏在木板楼梯上,没有发出一点响声。
等他走到楼上,只见一个身形婀娜的黄衣女子正站在窗口处,背对着自己。她那油黑的秀发上一颗碧绿的翡翠头饰光鲜夺目。李慕容轻咳了一声,黄衣女子转过头来,和李慕容四目相对。黄衣女子的明眸固然清秀柔媚,李慕容的双目也是温柔多情。二人呆呆对望了一会儿,黄衣女子“噗哧”一笑,软绵绵的声音道:“李大哥!”李慕容轻声道:“蓉蓉!”黄衣女子点点头,又道:“想不到在这个地方遇到你,真巧啊!”这个黄衣女子正是辞别师父下山来的田蓉蓉。李慕容走到桌前坐下来,笑道:“是啊!真的很巧!方才只听说楼上被一个姑娘给包下了,任何人都不得擅自上楼。没想到那个姑娘就是你!”田蓉蓉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柔声道:“可你还是上来了!看来只有你没被我的话吓住。”李慕容笑道:“我是吓不住的!”说着他拿起一只杯子,用桌上的紫砂壶倒了半下茶水,慢慢喝着。
田蓉蓉看着他道:“你是闲游至此,还是赶着办什么事而路经此地呢?”李慕容放下茶杯,淡淡地道:“随便走走!你呢?”田蓉蓉道:“我要去柳堂主身边,帮她做事!”李慕容缓缓点着头,又道:“你是怎么加入鹦鹉堂的呢?”田蓉蓉看着窗外,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小的时候,我家里很穷,生活很苦。父亲是个佃农,仁厚懦弱,母亲却刁钻刻薄,经常对我和父亲呼喝怒骂,我们都不敢还口。平时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和父亲则穿得很寒酸。在我七岁那年,母亲拿走了家里微薄的钱财,和一个小货郎跑了。我和父亲只好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李慕容道:“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做子女的也只好安守本分。”田蓉蓉道:“小时候只要我犯了点错,母亲就会对我又打又掐的,还让我帮着做家务!如果我有半点瞒怨,就会招来更厉害的毒打。当时我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别说躲闪逃避,就连哭也不敢大声哭的。直到她打够为止,否则谁来求情也不行。不管我怎么乖,她说翻脸就翻脸。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可我始终不明白娘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啊?我又不是捡来的。”说着叹了口气。
李慕容笑道:“也许她有些看不上你吧!人的喜好和厌恶本就没什么道理。不过令堂对你那么严厉,也可能是性格个性造成的,我相信她始终还是爱你的。”田蓉蓉轻轻点着头,又道:“等我十岁时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没钱请大夫。有一天我就去了十里外的县城,想找些挣钱的门路。一连寻了两三天,终于我发现有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张贴着告示,听人说那户人家好像是招小丫环,于是我就到那户人家应聘去了。结果招人的管家婆看我长得还行,就留下我做了那家的小丫头。当时我把家里的情况和管家婆一说,管家婆就给了我一些银子,并且派了两个家丁送我回去,回到家中我就把那些银子都留给父亲看病了。接着我和父亲说明了情况,尽管父亲有些不赞同,但木已成舟,他叹息之余也只好让我多保重,做事要小心勤勉,别出什么差错。我含泪点头答应着,就随着家丁又回那个大户人家去了。管家婆告诉我,以后不可以擅自离开那家的大门口。我心想:反正父亲的病有钱治了,做丫环就做丫环吧。”李慕容道:“你真孝顺!”田蓉蓉又道:“刚开始我在那户人家做些端茶、倒水、扫地、洗衣等等的杂活,渐渐地那家大小姐见我做事手脚麻利,跟我说话也挺投机的,就把我留在她身边,和另一个小丫头一块儿专门负责伺候她。大小姐对我们都还挺好的,由其是吃用方面比在家里时不知好多少倍呢!我当时已经打算要一辈子服伺那家大小姐的。”
李慕容道:“那你后来怎么又离开了?”田蓉蓉喝了一口茶,又道:“世事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大小姐虽然待我不错,可是在大事情上她也得听她父母的。在我十四岁那年,那家的老爷硬要把我许配给府上一个到成婚年龄的小厮,那个小厮品行不好,模样又讨厌,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可是身为一个下人,就算终身大事,也没有权力按自己的愿意行事!当时我想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决定一个人出逃。我先假意答应他们,让那些人放松警惕,等到晚上大家都休息了,我就收拾好东西,趁夜深人静,悄悄跑了出去。我怕那户人家的家丁护卫四处寻我,也怕外面的一些歹人对我用心不良,于是我就女扮男装,用手头儿积攒的一些零用钱跟着四方客商跑买卖,同时我也多方打听父亲的下落。只是一直也没有父亲的消息。”李慕容笑道:“你这样也够野的了。”田蓉蓉道:“不然能怎么办?一旦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要一辈子痛苦的。难道我就应该听凭别人摆弄自己的命运吗?”李慕容道:“当然不应该。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做了错误的选择,将会影响人终生的发展前途!”
田蓉蓉笑道:“所以嘛,我当时若是不抗争一下,后果真是不堪想象。”李慕容道:“可你这样也很危险啊!”田蓉蓉道:“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有时明知危险也要搏一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李慕容端起茶来,沾了沾嘴唇,放下杯子,看着田蓉蓉道:“我真是佩服你!可你后来又怎么入了鹦鹉堂呢?”田蓉蓉道:“我在那个大户人家做了将近五年的丫环,早就学得乖巧了,处理事情上也有些见地,也知道怎样接人待物了,也懂些眉高眼低了。所以跟着那些客商四处跑买卖,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觉得都很自然,很从容!很快我就通过经营渠道赚得了丰厚的利润。忽然有一天,一个外地客户和我身边的一个客商串通好了,把我骗到了暖香阁。就这样我沦为了暖香阁里的一分子。原来那些客商早已看出我是女孩子,起先见我还有利用价值,就没有揭穿我。等我赚了些银两,他们为了合伙儿分我的银子,就一唱一答的出卖了我。”李慕容道:“那些人太可恶了!真是无奸不商!”田蓉蓉道:“后来我学了些功夫,就把当初那两个出卖我的人都杀了。”李慕容道:“他们是出卖了你,可也罪不致死啊!”田蓉蓉喝了一口茶,道:“出卖我的人,我就一定要让他死!”李慕容道:“可你后来怎么找到他们的?”田蓉蓉道:“山与山无法会聚,人与人定能相逢。何况我很熟悉他们的出入场所和活动规律。当我想对付他们时,他们是逃不掉的。那天我蒙着面悄悄潜入一家娱乐场所,二人恰好在同一间房内洗澡,还没等他们发现有人持刀闯入,我就已经出手了,结果二人都光着身子死在了浴缸里。”
李慕容听到这里,笑道:“看来你身上生来就有一种侠气!”田蓉蓉道:“哪里?不过是被环境给逼的。世上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还不都是给逼出来的吗?”李慕容道:“如果你的血液中没有侠气,就算把你放到那个环境中也没用的。说到底一个人是英雄还是狗熊,他的个性气质最关键。”田蓉蓉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看我像个女侠吗?”李慕容道:“现在我只看出你很漂亮!再说一个人是不是侠,也不是写在脸上的。只有关键时刻,才能显示出来。就好比君子和小人,平时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因为他们常常掩示自己的本性,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将他们区分开。”田蓉蓉摸着茶杯,笑道:“有道理!”李慕容道:“你在暖香阁里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田蓉蓉道:“刚开始是挨了些打骂,但后来我跟那里的老鸨讲了条件:只卖艺不卖身。老鸨见我能歌善舞,又懂诗词音律,就答应了我的条件。因为暖香阁的品位比较高档,不同于一般的花街柳巷。所以去那里找乐的男人多数都是有些修养的,只有个别人没规矩。对那些没规矩的,我坚决不接待。刚开始老鸨和茶壶见我为他们赚得了丰厚的利润,对我很和气。后来我拒绝了几个无礼的,老鸨就开始对我不好了。有两次她还指使茶壶用鞭子抽我,但我始终坚持原则,他们还指望我继续为他们赚钱,所以也拿我没有办法。”李慕容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如此辛酸的经历!”
田蓉蓉听他这么一说,眼泪含在眼圈儿上,柔声道:“那一天,来了个什么张老板,六十多岁的人了,非要让我赔他上床。我跟他说了我的规矩,可这人什么也不听,拉着我的衣服,硬要对我无礼。于是我推开他,就跑开了。也不知他给了老鸨什么好处,当时老鸨很生气,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乌龟把我脱到大厅内,跟着就开始打我。我哪里反抗得了,只有默默忍受着。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柳堂主就出现了,她给了老鸨一大笔钱,把我赎了出去。我当时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所以就决心跟着堂主,她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她当时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独自去谋出路,还说银子不够用了,可以到迎宾客栈找她。我头一次见到堂主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居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慷慨解囊,帮助弱者,真是太了不起了!当时我对堂主感激万分,只盼以后有了钱加倍还她。”李慕容疑惑道:“柳堂主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也到暖香阁去了?”田蓉蓉抬手抿了下眼角的泪水,笑道:“当时堂主是女扮男装,不过我第一眼看到她,还是觉得她很漂亮。据堂主后来讲,她去暖香阁不过是想见识一下那里的服务,观察一下那里的环境,顺便看看那里的漂亮姑娘。”
李慕容轻轻一笑:“怎么你们女孩子也喜欢漂亮姑娘?”田蓉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漂亮姑娘?”李慕容点头道:“可也是!”田蓉蓉又道:“我用堂主赠送的一百两银子打底儿,先做小本生意,后来摸清了规律,渐渐扩大规模,像滚雪球似的买卖越做越红火,也盖起了大宅院,买了些丫环仆役、家丁护卫等等。我的生意铺子也请了些能人帮助打理。铺子里的人员管理和运作细则,我都交由别人去处理。每日我只查看那些货物进出和财务账目等等。许多媒婆见我单身,不是给我介绍这家的公子,就是给我介绍那家的少爷,我也看了几个,跟他们实在合不来,所以都拒绝了。也有不少亲自上门的彬彬有礼的风流公子,通过言谈和交往,我发现只能和他们成为普通朋友。”李慕容道:“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田蓉蓉笑了笑,红着脸道:“适合的就是最好的。”李慕容轻轻一笑,端杯喝茶。田蓉蓉又道:“有一天早晨,我和几个管事在一块儿商讨经营策略,忽然来了一个化缘的尼姑。一个管事就赶那尼姑走。我见那尼姑风尘仆仆,双目有神,知她是个不俗之人,所以就取了五十银票送给她。尼姑谢过之后,转身走了。几个管事见我舍财给尼姑,都称赞我宽宏大量。但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笑我妇人之仁,只是没人敢说出来。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笔财舍得可不一般!”李慕容道:“有什么不一般?”
田蓉蓉道:“那天下午,我坐车回家时,这个尼姑又拦住了马车。车夫停下马来,告诉我有个尼姑拦路。我就在小丫环的服侍下从车厢里跳下来。原来拦路的尼姑正是早上我舍钱的那个。我就问她:‘有什么事吗?’尼姑道:‘你想不想学武?’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尼姑就给了我一本书,让我按书习练,有不懂的地方去三里外的尼姑庵找她。我就收下书,谢过她的好意,并且叫了她一声‘师父’。尼姑看着我满意地点点头,纵身跃上旁边一颗大树,又连续几个翻身,就踪影不见了。我心想:要能练成这样的功夫,遇到坏人时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于是回家后,我就废寝忘食钻研那本书,里面除了介绍一些基本功之外,还有一些擒拿格斗的技法,拳术套路、器械使用等等,当然也有轻功。也许因为我会跳舞,有些武术技法和舞蹈动作有相似之处,所以我的武功进展得很快。每隔七天我都会带着一些高档礼物去三里外的尼姑庵看望师父,师父也会传给我一些感悟和见解。其实师父漂无定所,为了传我武艺她才暂居在尼姑庵的。我们师徒相处得一直都很融洽!有一天,我在郊外闲游时,遇见了柳堂主,经过和堂主的一番交谈,我就很高兴地加入了鹦鹉堂。”李慕容道:“原来如此!鹦鹉堂有你这种英才真是一种福气!”说着低头微笑。田蓉蓉道:“我算不上什么英才。”看着李慕容又道:“你是怎么进入鹦鹉堂的?”李慕容道:“起先我在江湖上独自闯荡,堂主找到我之后真诚相邀,我就加入了鹦鹉堂。”田蓉蓉看着李慕容道:“你能不能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李慕容道:“也没什么好说的。”田蓉蓉笑道:“就说说嘛,怕什么的!”
李慕容看着田蓉蓉的衣襟,缓缓道:“我小时候家境也不太好。父亲是个落魄书生,在家里守着几亩薄田度日,还常常酗酒发脾气。母亲未嫁时也曾在大户人家里给人做丫环,她做事情勤勤恳恳,性格又随和,常常得到别人的称赞。父亲年轻时仪表堂堂,志向远大,而且风流倜傥。他常常跟当时一些比较有名的年轻公子畅谈理想,吃喝玩笑。有一天父亲随着一些朋友去一个大宅上给一位德高望众的老人祝寿。他喝到酒醉三分时,恰好遇到了母亲。父亲一见到母亲,就目不转睛愣住了。目光在母亲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忽然向那家的公子道:‘这是令府上的哪位小姐?’那家的公子就说:‘她是个丫环。’父亲乘着酒兴就道:‘要是娶到这么漂亮的丫环,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当时母亲就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羞得低下头去。众人听父亲这么一说,都大笑起来。后来据母亲讲,她当时对父亲也有些好感,所以听了父亲的话,就开始心乱如麻。没几天,父亲就送了好些礼物给那家的公子,并且说自己‘日夜思念着那个丫头,不知能否再会上一面。’那家公子拍胸脯答应了。结果父亲把母亲约出来,二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再也不愿意分开了。所以父亲就回家收拾东西,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就和母亲一块儿远走他乡了。”
田蓉蓉道:“令尊他们倒当真勇敢!”李慕容道:“是啊!我到现在还很佩服他们这种行为!”看着远处,叹道:“这和人的天分有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如果世间的有情人都能这么敢爱敢恨,岂不是少了许多痴男怨女?”田蓉蓉笑道:“后来呢?”李慕容道:“后来父亲种田,母亲织布,二人勤俭持家,倒也自由快乐。从我懂事起,就常常帮着父亲到田里浇水、捉虫子,还帮着母亲淘米、洗衣服。我们一家人住着竹篱茅舍,夏天常常看到燕子飞往于房檐下和树杈间,冬天我们一家人常常围在火炉旁,我就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听他们讲故事。每天晚饭后,我们总是一块儿在乡郊小路上散步,回家后父亲总是在灯下教我读书,母亲就着光亮纺线织布。那时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不知有多幸福呢!”田蓉蓉道:“你小时候还是很快乐的!”李慕容又道:“渐渐地等我到七八岁了,父亲就在外面结交了一些酒肉朋友,整天在外面喝到很晚才回来。回家后还常常对我和母亲发脾气。母亲总是劝他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父亲不但不听,还常常动手打她。我很心疼母亲,有一次就挡在母亲身前,让父亲不要打她,否则我和母亲就跟他断绝关系。父亲当时愣了一下,痛骂了我一顿,随后就气愤愤地倒在床上睡了。接着母亲把我叫到了里屋。我以为这下为母亲出头,她一定会奖励我的。谁知却完全相反!”田蓉蓉道:“怎么了?”
李慕容道:“一进到里屋,她就让我跪下。我就说‘为什么?’母亲又厉声道‘跪下’。我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心里有些害怕,所以就跪下了。母亲说我是个不孝的忤逆子,而且说我不该那样斥责父亲。我就说:‘爹对你那么凶,为什么你还护着他?’母亲道:‘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等以后你就明白了。’我又道:‘可我实在看不惯爹的蛮不讲理!’母亲又道:‘你爹做错了事,你可以劝他,但是不能和他大喊大叫,更不能无礼。’接着又说什么‘自古以来,君臣不可错乱,父子不可颠倒。’还让我第二天主动去跟父亲赔礼道歉。起先我坚决不肯,母亲就抄起笤帚用把柄在我背上狠打了几下,厉声说‘你不道歉,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那是她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仔细想了想,她说的也是正理,但我还是没有说话。接着母亲让我继续跪着不准起来,她就纺线织布去了。直到夜深了,母亲才朝我走过来。她问我是否答应给父亲道歉,我含泪点了点头。于是她伸手将我扶起,一手搂着我的肩,一手缓缓抚摸我的后背。我把脸贴在母亲怀中,幽幽地哭了。她擦干了我的泪水,就洗漱休息去了。跟着我也脱了衣裳在小炕上倒下了,反复想着平日里父母之间的种种情况。第二天早饭时,我跟父亲道了歉,父亲倒也没接话茬儿,只是让我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不要虚度光阴。但他却仍和往常一样,与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交往。不管父亲对母亲多么不好,她依旧对父亲温柔顺从,而且时常劝父亲不要忘了当年的雄心壮志。父亲似乎已经不再对现实抱有什么希望,只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一般。等我十一岁时,忽然朝廷征兵,他就被招去了。从那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再见到父亲!”说到这里不禁一声叹息。
田蓉蓉道:“以后你就和你母亲一直相依为命了?”李慕容点了点头,道:“等我十六岁时,母亲见我可以自食其力了,于是她就离家出走了。那天我外出回家时,发现母亲在桌上给我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她寻找父亲去了,房屋和田产都给我,让我一个人多保重!我当时看着纸条大哭一场,可是找了很久,怎么也没找到母亲。”叹了口气又道:“到现在,两位老人家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多方打听一直没有下落。我真是一个不孝子!”田蓉蓉道:“或许你母亲早已经找到了你父亲,他们又像年轻时一样,一块儿去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李慕容道:“但愿如此!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无事。”接着二人一块儿喝茶。李慕容放下茶杯,又道:“我在家里过了两年,就变卖了房屋田产,一个人四处流浪,后来巧遇恩师传我武艺,我就开始行走江湖了。”田蓉蓉缓缓点头。李慕容道:“这些往事,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不知怎么的,今天你一问,我就都说了。”田蓉蓉笑道:“这说明我和李大哥有缘啊!”李慕容道:“我也觉得你很亲切,就像小妹妹一样。”田蓉蓉微微一笑,道:“你和堂主的感情好像也不一般啊!”李慕容笑道:“她算是我的一个知心朋友。”
二人又随便聊了些奇人异事和云山雾海,窗外不时传来一阵阵黄鹂的叫声。田蓉蓉看了一眼外面的苍松翠柏,忽然道:“天也不早了,我要赶着去见堂主呢。咱们一块儿走吧!”李慕容道:“我还有些要紧事!不能和你一块儿回鹦鹉堂了。”说着二人一块儿起身,缓缓走下楼去。出了茶亭,李慕容解开了马匹缰绳,看着田蓉蓉道:“这匹马你骑着吧!”田蓉蓉笑道:“不用了。你骑马出来,必然要长途跋涉,我就不和你争了。”李慕容看着她道:“这一带也不算很太平,沿途可要多加小心啊!”田蓉蓉道:“放心吧!我跟师父学会了飞针技法,完全可以防身的,就算遇到强人也无所谓。”李慕容跳上马背道:“那样就好!一路多保重!”田蓉蓉点头道:“再见!”李慕容手提缰绳拨转马头,双腿夹紧马腹,“驾”了一声,沿山路向北飞驰而去。田蓉蓉则向东踏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荒草小径。
经过翻山涉水,餐风宿露,昼行夜息,这天一早田蓉蓉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城墙下,城门上方凹凸的墙垛旁边自上而下刻着“吉州城”三个大字。一路走来,她随处领略着各地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这时她随着进出城门的男女老少走进城内,在长街上吃了些特色美食,感受着当地百姓的热情好客,游玩儿了一上午,才来到一家上等客栈。客栈门口的一个长竹竿上挑着四盏南瓜一样的红灯笼,每盏灯笼上面写着一个黑色大字,联在一块儿就是“友谊客栈”四个字。田蓉蓉抬头看了看灯笼上的墨迹,就抬脚走进了客栈。她知道这吉州城内的客栈十有八九是鹦鹉堂开设的。而这家客栈的老板恰好曾在鹦鹉堂黄桦部的侦察头目唐升手下做过岗哨,也认识田蓉蓉。可田蓉蓉以前虽然和他恍惚打过照面,却早忘了他是谁。老板知道田蓉蓉是鹦鹉堂的人,自然另眼相看,笑着迎上来自我介绍,跟着又问寒问暖,端茶倒水。田蓉蓉见他是鹦鹉堂的,也就坐着和他攀谈起来。店老板向田蓉蓉说起了鹦鹉堂内的一些动荡以及各大门派的江湖新闻。田蓉蓉听他说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就说自己有些饥饿。老板吩咐小二上些好饭好菜来,田蓉蓉吃过之后就回房休息去了。连日来下起了滂沱大雨,田蓉蓉没法赶路,就暂时住在了这家客栈。她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而且伙计们对她服务特别周到,田蓉蓉只觉如在自己家中一般。
这天傍晚,外面依旧下着濛濛细雨,田蓉蓉正在柜台前坐着和老板说话。忽然从门外走来四个蓑衣笠帽的提刀男子。进到屋内,纷纷叫伙计上酒上肉。伙计热情地招待他们。四人各自摘下斗笠,纷纷聚到一张餐桌上,将刀都放在桌子上。每把都是柳叶刀,长三尺左右,宽三寸左右,刀刃雪亮。四人互相间也不说话,等酒菜上来,他们就抄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很快他们吃完了饭,一个大个子过到柜台前结算饭钱,又定了一间房。他和老板交涉时,不时瞟了田蓉蓉两眼。随后这些人就戴上斗笠拿着刀,都进房休息去了。等他们去后,店老板悄声向田蓉蓉道:“看这四人的行事打扮,一定是外地来的。难道他们就是青龙帮请来要对付飞鹰派的吗?”田蓉蓉道:“也许他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江湖过客。”老板道:“过些天江湖上可又要热闹了。”田蓉蓉道:“如果人家飞鹰派早有防备,他们这些武林人士又能有什么作为?”老板道:“明里是要两阵交锋,背地里谁能保证就不暗中使些手脚?”田蓉蓉道:“希望双方还是以和为贵,那样就可以使双方那些无辜生命免遭涂炭!”二人谈了一会儿,田蓉蓉就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四个刀客洗漱之后正在楼下坐着吃饭,忽然从客栈外面走进来一个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青年人,浑身湿淋淋的,怀中抱着一把龙泉剑。青年剑客走到四个刀客的餐桌旁,用青钢剑鞘在桌上敲了敲,四人不约而同都抬头向他看去。一个刀客上下打量着青年剑客:“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吗?”青龙剑客道:“在下只是华山派一个普通的弟子,姓郭名阳,本来是要游历山川的,今日既然遇见了你们蜀中四杰,怎么可以错过和你们比试的机会呢?”四个刀客见他识破自己身份,纷纷拿刀站起身来。一个年纪稍长的道:“久闻阁下盛名,今日我们是怎么比法呢?”郭阳看着桌子道:“当然是以一敌四。不过刀剑无眼,有什么山高水低就只能各安天命了。”说着转身走出了友谊客栈。蜀中四杰也随后跟了出来。濛濛的小雨一直飞洒着,地面上却早已是水流成河。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他们五个人,四把刀和一柄剑。
蜀中四杰和郭阳立在客栈大门口的两侧互相对望着。双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哗哗雨声。忽然蜀中四杰齐声怒吼,一块儿举刀朝郭阳冲了上去。郭阳并不躲闪,竖起剑鞘,“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寒光一闪,一剑横扫了过去。这一剑的去势异常飞快,仿佛可以斩断雨丝。蜀中四杰见势不妙,各自回防。郭阳乘机展开攻势,长剑跟了上去,一招紧似一招,逼得四个刀客措手不及。田蓉蓉在客栈的小楼上听到外面有刀剑交织声,推开窗户,用木杆支住雕花窗扇,取了一把椅子来,坐在窗前观赏起这场细雨中的打斗。但见四个刀客时而分从四个方向袭击青年剑客,时而又合在一块儿上下联攻;而青年剑客时而进攻,时而防守,长剑随着刀刃的空隙来回游走,偶尔刀剑相击,发出金玉般的叮当之声。随着五人身形变换,上蹿下跃,招式穿叉来去,已经有三十余合过去了。忽然一个刀客挺刀砍过来,青年剑客侧身避开,一脚踢在他小腹上,那人“嗖”的飞出很远去,手中刀也摔脱了手。其余三人分从三个角度一块儿攻了上来。青年剑客迅速拔身而起,身子跃起几丈高,空中一个倒转,剑尖朝下挥去,三个刀客恰好汇在一块儿,还没等分开,只见一道剑光呈圆圈儿状划向三人手腕。紧跟着“叮叮当当”,三把刀都落在了地上。
青年剑客借着一击之势,身形转动,翻身立在三个刀客身前,将长剑插入鞘中。这时地上那个刀客支撑着站起身,也走了过来。青年剑客向四个刀客道:“胜负已分,在下告辞!”说着就转身乘着漫天小雨在街上缓缓而去。四个刀客呆立在雨中,那个被踢倒的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三个手腕受伤的也忘记了伤口处正在流血。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各自拾起地上的刀,回到客栈中,纷纷穿好蓑衣戴上笠帽,一块儿悄悄离开了友谊客栈。田蓉蓉先看着郭阳在雨中远去,又见四个刀客从也随后冒雨而去。客栈门前的一切又归于平静。细雨依旧哗哗下着,方才比试刀剑之人却已经消失在绵绵细雨之中。田蓉蓉倒了一杯茶,来到窗跟前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雨,心想:那个青年剑客风度翩翩,剑法又那么好,在江湖上可不多见,应该算得上一个江湖奇人。只是一个人过于喜好名利,往往就会被名利所脱累;过于争强好胜,就会被好胜心所牵制。而做好一件事情的前提,就是要忘物忘人忘我。只要心中有了波澜起伏,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在关键时刻也一定会折损人的工作效率,甚至会给人带来决定性的不良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