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1 / 1)
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青石街的一侧临着河水,河街交界是用规则的石块儿搭建成的曲折围栏,每隔五步左右围栏上就凸起一个雕花的方形石柱。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靠着一根石柱坐在围栏上,稚嫩的小脸儿弄得脏兮兮的,正看着泊在对岸的一条草篷船。在小男孩儿不远处,围栏被一段长长的青石台阶所阻断。台阶下一个年轻女子正蹲在河边洗衣服。只听那女子道:“小冬啊,你快下来!别坐在那上面玩儿,太危险了!”小男孩儿应了一声,就朝她走了过去。来到那少妇身前,小男孩儿的两只小手也跟着和弄水。少妇替小男孩儿挽起了衣袖,微笑着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儿,又接着揉起了衣服。独孤雪站在横跨小河的石拱桥上朝这边看过来,心中不禁又是辛酸,又是羡慕!一阵急风呼呼地吹过来,桥头的杨柳枝不住地摆动着,旁边岸上的树丛里传来沙沙的树叶抖动之声。风过之后,有不少树叶落在了水上,顺水飘流而去。
独孤雪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他也差不多和这小男孩儿一样大,也一样曾经在妈妈洗衣服的时候,蹲在一旁玩儿水。不同的是,条件艰苦。记得有一次看到别的小朋友吃葡萄,他在一旁馋得不住地吞咽口水。回家后他就要妈妈去买,妈妈不同意。他再三央求,结果不但挨了训斥还吃了一顿鞋底子。还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卖桃子的,就站在摊子旁边看了很长时间,那成熟的桃子散发出一阵阵甜味儿来,让他止不住流了口水。因为在那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吃过桃子。于是他回家在箱子里翻了几个铜子去换了桃子。后来妈妈知道了,用笤帚痛打了他一顿。晚上父亲下了工回来,经过商议,让他检讨。他自己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但父母的话就是命令,如果不认错,就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所以他只好认错,尽管觉得委屈。家里有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如果牵连到他头上,往往就会遭到责罚。后来情况好转,但由于刀兵战乱的波及,家里也跟着遭遇了一次惨烈的巨变。从前的一切都如同梦幻一般了。
尽管童年生活里有苦难和煎熬,在他现在看来还是比较温馨美好的。如今双亲早已离他而去,他连和他们争吵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些日子实在太短暂了,而且就像落在河水上的树叶一样,一去不复返了。时过境迁,他的家乡早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场。从前生活里的一切酸甜苦辣都永远留在了他心中。多少腥风血雨和杀伐争战也无法抹去他幼时的记忆。独孤雪看着不远处河岸边这一对洗衣的母子,多少感慨一时又涌上了心头。物是人非,让他感觉到世事沧桑变换得太快。他扶着桥上的护栏呆呆地朝这对母子看了很久,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这一刹那,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不知他在桥上站了多久,直到眼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才缓缓下了桥。穿过沿岸茂密的丛林,随着一条幽静的小路转弯抹角,渐渐来到了市区内一条热闹的长街。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忽然一个年轻人迎面撞了他一下,随后那年轻人连道了两声“对不起”,但独孤雪根本没有理他,直奔前面一家酒楼走去。来到酒楼内,他要了一坛上等的女儿红,又点了几样小菜,然后就坐在一张空桌前痴痴发愣。从小到大一直他都是孤独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近他的内心,也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安慰他、帮助他。跟随他的,只有那无边的寂寞。他正痴痴想着,伙计已经将酒菜端了上来。他看着这一桌的酒菜,心想天下间竟没有一个知己可以和他坐在一块儿对饮。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即使是所喝的酒再有滋味,心里也总不太好受!但如果不喝的话,除了心里难受,身体上也会跟着难受。比起双重的难受,还不如举起酒杯拼个一醉方休。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菜没动几口,一坛子酒却已经下去了。于是他又点了一坛女儿红,继续喝着。直到他喝得趴在桌子上站不起来。在他醉意正浓的时候,就觉得有人问自己要银子,他浑身上下翻了一遍,一两银子也没找到。接着就过来一群凶恶的打手,将自己团团围住,七手八脚打了上来。他本打算出手还击,将这几个打手放翻在地,可毕竟饭后没付银子,也不能全怪这些打手。他无可分辩,既不还击也不躲闪,任凭那些人拳打脚踢,只是用双手尽量护着头部。尽管如此,一阵拳脚下来,他也已经是鼻青眼肿,浑身疼痛不已。接着他感觉有两个人将自己从屋地上一直拖到了门口,然后将自己“嗖”的扔到了大街上。独孤雪被扔出来之后,头脑忽然一震,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街上一时聚拢了一大堆人,都围看着他,有的叹息,有的说笑,有的指手画脚。却没有一个人过来伸手帮助他、解救他。
这时从远处“骨碌碌”地过来一辆精致的马车,到了人群近前就停了下来。车上彩绸的门帘一闪,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她缓缓来到独孤雪跟前,和车夫一块儿将独孤雪抬到了车厢内,跟着她也钻进了车厢。车夫在车厢前坐好,扬起长鞭“啪”的一甩,两匹拉车的健马就飞快地跑了起来。马车跑出城外,来到荒郊的一所大宅院前,车夫一提缰绳,马车就停了下来。年轻女子掀开车厢门帘跳下车,上了几道台阶来到大门前,用门上的铜环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她就和开门的男仆说了两句话。男仆点了点头,随后来到车厢上将独孤雪扶下车,抱进了院落。当独孤雪再醒来时,见自己正倒在一个干净温馨的房间里,方要坐起,发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由其头部疼得厉害。他用手在头上摸了摸,发现头上还缠着一圈儿绷带。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推门进屋,见独孤雪醒了,柔声道:“你感觉怎么样?”独孤雪看着她道:“有点头疼!”等这女子袅袅婷婷地来到他身前,独孤雪又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只听这女子道:“我叫田蓉蓉。”独孤雪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我!”田蓉蓉笑道:“不用客气。我略懂些医术,对于你的伤势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的笑容很迷人!独孤雪看着她的微笑,不由得心中一荡,目光马上转到别处。田蓉蓉红着脸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独孤雪挣扎着坐起身,道:“我没什么事了,就不多打搅了。”田蓉蓉马上扶着他倒了下去,跟着用命令的语气道:“你至少要休息一天,才可以走!现在你必须躺在这里!”独孤雪一时也不好再起来,只好应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田蓉蓉就出房间去了。
晚上有一个仆人给他送来了晚饭,但独孤雪没吃。他只是坐起来喝了一杯茶,跟着又走出房间去方便了一下,就回到屋里倒在了床上。他心道:我和这位田姑娘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救我?想了很久,他也想不通,就这么疑惑不解地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感觉浑身好多了。田蓉蓉亲自为他送来了早饭,独孤雪吃着,她就在旁边看着。看孤独雪吃得很快、很狼狈,她不觉有些好笑。独孤雪吃完之后,将碗筷放在食盒内,喃喃道:“这饭菜真香啊!”田蓉蓉道:“你以后老实点,就不会再挨打了!”独孤雪道:“正因为我老实,所以才挨了打。”田蓉蓉皱眉道:“难道你是遇到了无赖?”独孤雪叹道:“哪里都有无赖,所以老实人在哪里都会受欺负!”田蓉蓉以袖掩口轻轻一笑,柔声道:“这里没有无赖,所以你不用害怕。只管安心养伤吧!等你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少搭理那些无赖!”她的声音是那么甜,那么柔,那么亲切,仿佛将人的心都能融化!独孤雪听在耳里,只觉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他缓缓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如果人家存心找别扭,想不搭理也不行啊!”田蓉蓉想了想,道:“说的也是。看你也挺老实的,实在不行你就留下来,我们这里多一个仆人也不多。”独孤雪道:“给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做下人也是一种幸福!不过我不想给姑娘添麻烦。”田蓉蓉笑道:“随你便吧,祝你好运!”说完她提着食盒衣袂翩翩地走了出去。
中午时分,送饭来的是一个男仆。独孤雪匆匆吃过了饭,下床来随便活动了一下身体。在床上倒了一天,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独孤雪来到门口,问男仆道:“你们小姐呢?”男仆回道:“她出去了。”独孤雪道:“她留下了什么话吗?”男仆摇头道:“没有。”独孤雪道:“如果你们小姐回来,就告诉她我走了。我永远都会记得她这份情。”接着就推门走了出去。男仆笑了笑,小声嘟囔道:“自作多情。你这只赖蛤蟆居然还想吃天鹅肉?小姐救你只是一时的兴趣,不过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医术高超。哪里会对你动什么感情?”低着头收拾起碗筷,就走出了房间。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中都城内的大街小巷里,来往行人的衣裳都厚实起来。这一日马倩倩在家中同丫环小喜正一块儿在花园里散步。忽然一名小丫头慌里慌张沿着甬路跑到花园里来,气喘吁吁地向马倩倩道:“回小姐,梅亲王府派人来请大小姐过去议事。”马倩倩道:“我就来!”跟着她丢下小喜,随小丫头过到客厅来。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靠椅上喝茶水。马倩倩道:“不知有什么事情?”中年男子道:“老王爷请你过去吃顿饭!顺便商议一下事情。”马倩倩缓缓点了点头,命一位老仆留下陪客,她就过到卧室那边换衣打扮去了。一杯茶还没有喝完,马倩倩就整理好了装束,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地走了进来。她同那名使者一块儿走出客厅,出了大门,直奔梅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来了梅亲王府宅院的角门。由一名王府亲随将马倩倩引入内院,走了不一会儿,转弯过了穿堂,来到了王府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马倩倩四下扫了一眼,只见屋内陈设华美,地上放着一张圆形餐桌,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老王爷和一个年轻公子在一旁坐着说话。那年轻公子鼻子大、眼睛小,身子胖乎乎的,见了马倩倩之后,嘴角微微裂开,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马倩倩心下不禁有些疑虑,走到老王爷身前,朗声道:“不知王爷招属下前来有什么事情?”王爷忙命她在餐桌前就座,随后他和那位年轻公子也围着餐桌坐了下来。老王爷向马倩倩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指着那位胖公子道:“这位是舍弟顺亲王的世子完颜永和,也就是老夫的亲侄子。老夫膝下无儿,一直对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接着就向那位胖公子笑道:“这位就是马倩倩了,她可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子啊!她的父亲是当朝的一位户部员外郎,很忠于职守的。”胖公子似乎没听见老王爷的话,只是痴痴地看着马倩倩。马倩倩躲闪着他的目光,粉面含春,嘴角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胖公子就像被她吸走了魂魄一般,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王爷推了胖公子一下,咳了两声,胖公子才缓缓回过神来。老王爷道:“大家边吃边谈吧!”胖公子和王爷拿着筷子吃了起来,而马倩倩却拿着一双筷子捻来捻去,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老王爷向她道:“不要拘紧!”接着为马倩倩倒了一杯酒,道:“不知倩倩小姐芳龄几许?”马倩倩道:“十九!”王爷点了点头,道:“贤侄比你痴长八岁,他自幼练习骑马射箭,前些日子还参加过一次争战。那日他在街上偶尔见了你一面,回去之后一直对你难以忘怀,这些天来他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说到这里,老王爷不禁叹了口气。马倩倩心道:这位公子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他。只听王爷又道:“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倩倩小姐不嫌弃,就看在小侄一片痴心的份上,以身相许了吧?”胖公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马倩倩的意思。马倩倩心中暗道:果然是要提亲。虽然我对这丑鬼没什么兴趣,不过可以成为王府一员,也不错啊!她正想着,就听王爷道:“怎么样?”马倩倩红着脸回道:“容我慢慢考虑。婚姻大事本应由父母做主,小女子不敢草率!这件事还要回去和家里商议一下。”老王爷笑道:“好!那就等你的消息。”接着大家一块儿举杯干下了杯中酒。胖公子亲自为马倩倩又斟了一杯,马倩倩冲他微微一笑,道:“小女子不胜酒力。”胖公子见她的笑容是那样迷人,不由得一阵骨酥肉麻,颤着声音道:“那我就替小姐饮下这杯酒!”说着他双手捧起杯子将酒喝了下去。饭后王爷命胖公子完颜永和送马倩倩回去,马倩倩并没有拒绝。二人就一块儿出了王府,沿着长街默默地走着,一路上他们只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到了离马倩倩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完颜永和忽然拽住了马倩倩那柔滑嫩白的手,看着她那双水汪汪又黑又亮的眼睛道:“如果你喜欢,我愿为你做任何事!”马倩倩略微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就抬腿向他脚上踩了下去。胖公子完颜永和“啊”的一声大叫,随之将手松开,马倩倩轻盈地跑向远去,跑到大门口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瞥了他一下,就闪进了门内。完颜永和痴痴地在那里站了很久,一直朝马府的大门口张望。
当晚马倩倩将梅亲王爷提亲之事和父母说了一下,她还没有提到那位顺亲王世子的样貌如何,父母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马倩倩道:“我还不太了解那位顺亲王世子,不如先慢慢相处一阵再说!”她父亲马员外道:“什么了不了解的,我和你母亲成婚之时,连面还都没有见过呢!现在不是一样好好的吗?”马倩倩道:“可我总觉得那人是迷上了我的美貌,并不是真心喜欢我!”马员外道:“他迷上了你,那是你的福气啊!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明天我去梅亲王府一趟,和老王爷好好谈一下。你什么都不用管了!”马倩倩道:“爹!女儿的婚姻大事,你怎么可以如此草率?”马员外道:“我怕事情有变!这种机会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经常遇到的。”她母亲也道:“好孩子,就听你爹的,不会有错!”马倩倩努起嘴来,就跑到卧室去了。她吩咐小喜备水洗澡,小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跟着她坐在梳妆镜前,暗道:真是可气!竟然不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这桩亲事是王爷亲自介绍的,如果当真拒绝了,只怕会生出什么不测。人生在世,为何许多事都不如人意呢?想到这里,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马员外乘着一顶轿子去了梅亲王府。来到角门之前轿夫停住轿,马员外掀开轿帘走了下来,向王府门卫通报了身份之后,门卫就引着他一块儿来到了会客厅。马员外在一把精美的椅子上坐了不一会儿,梅亲王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马员外起身上前施礼,王爷令他免礼,接着命人看茶。二人分宾主落座,经过一番寒暄之后,渐渐切入正题。马员外道:“承王爷看得起下官,下官实在受宠若惊。”王爷道:“不必客气。小侄在见到令爱之前,不知有多少王孙贵族曾经遣人登门提亲,可是小侄偏偏不见!为此舍弟也是大为恼火,但又没有办法。也许是命中注定,在偶尔一次游玩儿中,小侄无意中见了令爱一面,回去之后就决定非令爱不娶!昨日在与令爱勾通之中,发现她含混托辞,似乎不太满意。”说着轻轻晃了晃头。马员外道:“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去说服小女。婚姻大事哪能由着她的性子?”王爷道:“那就好!我看七天之后是个黄道吉日,适宜婚娶。不如就等七日后我派人去府上下聘礼,尽快接小姐过门完婚,如何?”马员外不住地含笑点头。王爷留他吃了晚饭之后,就命人护送马员外回去了。当晚马员外把和王爷交谈的情况向马倩倩说了一下,认为从家世背景方面考虑,这实在是一桩求之不得的好事。马倩倩听完之后轻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尽管她外表冷淡,但她也认为这是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所以她当然不愿错过。迈入王府之后,不但她个人的才情可以得到施展,连她的家族也会跟着荣耀。在短短的七日之内,马倩倩又和顺亲王世子完颜永和交往了几次。她还亲自上顺亲王府去了一趟。由于她温文而雅、美貌端庄、谈吐得体,顺亲王一家对她都非常喜爱。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这天一清早顺亲王府和梅亲王府都派出了大队的迎亲车马,众差役一律穿成红色,一路吹吹打打地去马府下聘礼。丫环小喜同马倩倩妆扮得花枝招展,马员外夫妇浑身上下也都焕然一新。马府上下人人喜气洋洋!经过一系列出闺礼节,众人一块儿离开了马府。完颜永和以及双方一些家属亲眷骑马走在前面,马倩倩坐在花轿中,小喜在轿旁陪伴着,后面还有很多亲朋好友卫士仆佣等等,前呼后拥着热热闹闹往顺亲王府走去。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都被官差远远地拦截着,不准靠前。婚礼队伍由马府正门出发,经过老王爷的梅亲王府,一路向北而去。直到申时左右,才到了顺亲王府。顺亲王府的人从门口向外一个排着一个,一直沿伸了有二里地。大队的迎亲人马在众护卫的保护下,缓缓走进了王府内院。花轿停下来,完颜永和掀开轿帘,从轿上将披着红盖头的马倩倩搀扶下来,扶着她缓缓走进了装饰一新的大礼堂。礼堂上下张灯结彩,在场的大多都是金国的王孙贵族。大小官僚们互相客气地小声寒暄着,品评着;那些满身珠翠的夫人小姐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只听有人高声道:太监总管到!大家都肃立在一旁,只见一个老太监手捧着一个黄布包裹缓缓走进了礼堂。太监向大家说明了手中拿的是皇帝送来的贺礼。众人一听,这才放下了心,又接着说笑起来。随后由梅亲王府老王爷主持场面,马倩倩和完颜永和经过了一道道仪式,就正式拜堂成亲了。接着二人互相给对方父母敬了茶水,马倩倩就被送入了洞房!典礼过后,由几个管事人员带着大家去赴喜宴,完颜永和跟大家一块儿去了宴会厅。马倩倩独自在洞房里间的一张软床上坐着,只觉腹内有些饥饿,就掀开了盖头来到外间,只见一张铺着红色桌布的圆桌上着放着几盘水果和糕点,还有一只酒壶和由一个小匏瓜对剖而成的两只葫芦瓢!她来到桌前随便吃了两个水果还有一些糕点,就回到床上躺下了。在喧闹的宴会厅上,完颜永和给双方家族的长辈敬过了酒,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在几个亲属的陪伴下来到了洞房。马倩倩又披着盖头在软床上坐好。完颜永和进屋后,走上前去给她揭了盖头,挽着马倩倩的手一块儿来到外间桌前。随后他拿起酒壶往两个葫芦瓢内各倒了些酒,二人就交臂喝了瓢内的酒。大家同新郎新娘开了几句玩笑,完颜永和就陪着马倩倩走进里间说悄悄话儿去了。不一会儿,闯进来几个闹洞房的年轻人!众人欢快嬉笑地热闹了一阵,渐渐都走了出去。完颜永和就独自在外间床上躺下睡了。
虽然马倩倩对这位顺亲王世子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几日来的交往,发现他还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这位完颜世子不管什么事都能顺从马倩倩,半点脾气也没有,也不知真的还是装的。在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尽管马倩倩总是很冷漠,但完颜永和见了马倩倩就十分欢喜,曲意逢迎,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二人若是较量武功的话,谁输谁赢都很难预料。二人成婚之后,随着马倩倩对完颜永和的逐渐了解,慢慢地对他态度有所转变。她每天除了要打理一些琐碎的家务、与府内上下人等融洽相处,早晚还要按规矩到公婆面前去行礼问安,逗留一会儿。她的一举一动受到了王府中人特别是公婆二人的啧啧称赞。顺亲王府内的大小事情,不管有多麻烦、多零乱,只要一经她接管打理,就都办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在她身上,也确实体现出了一种堂堂的大家风范和非凡的管理才能。基本上每天早晨她都起得很早,简单地梳洗过后,她就会来到一间临水的亭榭内练习武艺。她贴身的丫环除了带过来的小喜之外,还有一名是顺亲王府里指派的,名叫小芳。小喜侍候她的饮食起居,小芳则陪她读书练武。另外还有不少的小丫头随时供她差遣驱使。
马倩倩既然成为金国顺亲王世子的准夫人,所以她当然不想有任何事情破坏自己现在的地位。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却凉凉的。她和完颜永和各自骑着马、带着弓箭,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一块儿出去打猎。在一片黄绿交织的原野上,马倩倩和完颜永和骑着马四处奔跑了一会儿,各自射杀了一只黄羊、几只野兔。接着他们在护卫的陪同下高高兴兴地返了回去。马倩倩忽然想起了萧如声曾经说过要在一个叫无名谷的地方等她。如果她迟迟不去,萧如声会不会找到这儿来?他找过来如果单纯为了感情,倒也无所谓。只是前一阶段王爷曾派人暗中对付那些不在名门正派之列的武林人士,当时将萧如声捉住之后,本打算押往中都大牢严审的,可是马倩倩却私下里将他放走了。万一萧如声找到顺亲王府里来,私放萧如声的事情就可能被王爷知道,如果追究起来,她一定脱不出干系。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回去的路上一直有些闷闷的。完颜永和无论怎么哄她,她也不笑一下。这一天,在顺亲王府大院内她与完颜永和闲聊之时,说自己在江湖上有一个仇人住在无名谷。她这几天要出门去了断这桩仇怨。当然马倩倩只是随便一个借口,她只不过想要去无名谷和萧如声做一个感情上的了断。不料完颜永和一听,就问她那仇人叫什么,马倩倩告诉他是一个姓萧的。完颜永和点了点头,便私下里派了府里的五个高手前去无名谷,务必要除掉一个姓萧的江湖中人。马倩倩想要离开顺亲王府,却被完颜永和暗地里告知梅亲王府那边的老王爷,结果她被老王爷拦住了。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与以往不同,行事不能草率,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无法抽身,这件事情只好以后伺机处理。
无名谷的一切都还是那样的安宁。树木依旧苍翠,芳草依旧娇艳。这天一早,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飘起了轻雪。尽管树上的枝叶很绿,但雪花却一直飞个不停。傍晚时分,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三个小丫环正陪着小红和小翠一块儿在雪地上玩耍,忽然五个全身黑衣的大汉远远走了过来。一个小丫环上前去询问情况,其中一个三角眼的大汉道:“你们这里有一个姓萧的吗?”小丫环道:“有啊!他进山打猎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几位是他的朋友吗?”这些大汉也不回话。小红走过来,向这几个人打量了一下,道:“这里没有姓萧的,你们找错地方了。”几个大汉互相看了看,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凶恶,小红感觉不妙,就一个飞身蹿到阁楼近前,拉着小翠一块儿进屋取剑。等她们再出来时,有个小丫环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另外两个丫环的衣衫被撕破了,正对两个黑衣大汉的无礼举动进行反抗。他们见两个小丫环朝自己又抓又打,就一下子将她们推翻在地,跟着就拔剑朝两个丫环刺过去。红翠二人立即冲上去制止。她们采用以攻为守的招法,直接朝两个黑衣大汉的胸口刺去。二人不得不躲闪应对。接着小红长剑一划,将他们逼退。小翠将两个小丫环拉起来,护在身后。这时五个黑衣大汉怒吼一声冲上来,与红翠二人拼杀起来。这五个人的剑法都很了得,红翠二人尽管招式巧妙,但是要保护两个小丫环,不能全力出击,一时还是处于危险境地。忽然“哧啦”一声,小红的左臂被剑锋划破,鲜血透出了重重衣襟。没过多久,小翠也“啊”的一声尖叫,右腿上被割了一道口子,但她也在其中一个大汉的腰上刺了一剑,跟着那个大汉就倒了下去。红翠二人护着两个小丫环边打边退,剩下的四个黑衣大汉紧追不舍。
小红和小翠她们打一会儿,跑一会儿,不便施展轻功,所以始终也摆脱不了四名黑衣大汉的追击。忽然就听天空中一声雄鹰长鸣,跟着一个身影迅速从草丛中迅速翻了过来,落在红翠二人身前。红翠二人同时叫了一声“萧大哥!”萧如声将四个少女挡在身后,抽出腰间的银箫向四人挥去。四个大汉的长剑一齐向他刺来,就见他一个纵跃飞身而起,从萧孔里射出了几点寒星,跟着有两个大汉应声而倒,他们的眉心上各有一个红点。另两个大汉吃了一惊,一齐冲他攻了上来。萧如声侧身一闪,用银箫点向其中一人背部的大椎穴,可另一人马上就上来解救。三人斗了几个回合,小红过来帮忙,两个大汉的剑法渐渐有些乱了套。小红在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撩了一剑,那人长剑脱手,跟着就飞纵到一旁的树丛中去。另一个大汉继续拼杀,也想逃蹿,却被萧如声乘隙一脚踢在他小腹上。黑衣大汉踉跄着退了几步,小红在背后补了一剑。随着他一声惨叫,紧跟着身子扑倒在地上。
四个少女回到阁楼内,小红和小翠互相给对方包扎了伤口,两个小丫环去了厨房。萧如声四面察看了一下动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回到了阁楼。三个小丫环如今剩下了两个,幸好红翠二人出手快。第二天一大早,萧如声等人一块儿离开了无名谷。午后时分到了附近的城郭,在一家旅馆里住下来。萧如声和红翠二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让两个小丫环去信州的迎宾客栈投靠鹦鹉堂。红翠二人也都说那里比较安全,这样做是为了她们好!事到如此,两个小丫环也不好多说什么。大家一块儿吃了饭,萧如声就动身带她们俩离开了旅馆。萧如声在街上雇了辆马车,护送她们去迎宾客栈。而红翠二人则走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在一条僻静的巷子找到了一家棺材铺,终于购买了一口棺材,然后又雇了马车托运回去,将那个遇害的小丫环放入棺木中,安葬在了无名谷。萧如声将其余两个小丫环送到迎宾客栈,交给柳梦婷,并且诉说了一番她们的身世,柳梦婷对她们表示同情,就将她们收留在客栈里,让她们和香草一块儿打理客栈内的杂务。
这天一早,萧如声回到了无名谷。他和红翠二人一块儿吃早饭时,诉说了一些路上的事情。接着红翠二人将屋子收拾利落,就来到了那个小丫环的坟前。她们两个回想美好的往事,不觉都痛哭起来。没多久,萧如声走过来劝她们。二人才止住哭泣。小翠朗声道:“不知那些黑衣大汉是什么人?”小红道:“或许是哪路仇家。”小翠道:“这些人一点道义也不讲,简直就是禽兽!”萧如声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本就是人面兽心。没什么好奇怪的!”小翠道:“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萧如声道:“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首先我们要查清他们的情况才行!”红翠二人都点着头。萧如声道:“你们的伤势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她们俩都晃着头,但萧如声见她们仍然包着伤口,显然她们伤得不轻,知道那一定会很疼的!他不禁暗暗佩服这两个小姑娘意志的坚强。小翠道:“我看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小红道:“没错!”萧如声道:“如果我硬要呆下去呢?”小翠和小红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那我们只有陪着你!”萧如声笑道:“真是两个傻丫头!跑掉的那个人一定回去通风报信去了,所以我们暂时还真得避一避。不过等事情查出了真相,了结完仇怨之后,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的。”小红和小翠抹着脸上的泪花,都笑了起来。萧如声道:“等过两天,你们伤势好一些,我们就离开这里。”小红和小翠纷纷点着头。
金国的顺亲王府内,马倩倩正与完颜永和在房间内下棋。这时一个受伤的武士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完颜永和惊道:“其它人呢?”武士道:“全撂挑子了!”完颜永和道:“岂有此理?你们五个这么好的身手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人吗?”武士躬身道:“那人实在了得!还有他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也不一般。”完颜永和道:“那就再多带些人手!”武士回道:“知道了!”方要退去之时,马倩倩忙道:“且慢!”方才她听到二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她向武士朗声道:“经过这次打草惊蛇,那些人早跑了。还会等着让你带人攻击吗?就算派千军万马去也没用的。”武士与完颜永和都点着头。马倩倩吩咐那名武士道:“这件事暂且算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吧!”武士向马倩倩、完颜永和二人躬身谢恩,退了下去。马倩倩和完颜永和二人继续下棋。
没过多久,马倩倩缓缓落下一枚黑子,顺手拿去了一大片白子。完颜永和向棋盘上看了看,就推枰认输了。马倩倩道:“报仇之事我自会处理,你就不用瞎费心了!”完颜永和笑着道:“是!是!”接着马倩倩道:“我的腿好酸!”完颜永和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蹲在她身旁双手按在她腿上揉了揉,接着就缓缓捶了起来。完颜永和一边捶着一边呆呆地看着她,一颗心“怦怦”跳得很快。不一会儿,马倩倩感觉舒服了一些,轻声道:“行了,不用捶了!”完颜永和停了下来。马倩倩慵懒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腰肢轻扭着在桌前缓缓走了几步,喃喃道:“怎么浑身这么累呢!”完颜永和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襟,道:“我扶你上床休息!”马倩倩随即挣脱,抬脚在他身上蹬了一下。这一脚的力道不轻不重,将他那肥实的身子蹬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只听她高声道:“大白天的,拉拉扯扯干什么!虽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但也不能没了规矩。”完颜永和打打衣裳,走近前来,连忙赔笑道:“是!夫人见教的是!”马倩倩看着他“扑哧”一笑,转身走到一面立镜前,对着镜子反复照了照,抬手摸了摸黑亮柔顺的头发,缓缓道:“我到老王爷那边瞧瞧去,看最近有没有什么任务?”完颜永和道:“不会有什么任务吧?”马倩倩走到他身前,道:“有没有任务,不要你来管!”完颜永和道:“可是我担心你!”马倩倩一努嘴,道:“少废话,你管好自己吧!”完颜永和呆呆地看着她,果然一句话也不说了。马倩倩不禁有些得意,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一天,梅亲王府的老王爷要派人去南宋,代表金国朝廷拜访一下南宋的高官。马倩倩想去,可是老王爷因为她新婚燕尔,所以就没有答应。只是派遣南宫明和朱铁、王枫三人拿着王爷的手书出发了。司马空跟随在老王爷身边,没有一同前去。南宫明等三人来到南宋境内,这一天正赶上了阴雨天。三人在一个小县城内各自买了一把伞,继续走着。出了县城,绕过一个山垛,他们就发现有一群人正在濛濛细雨中厮杀,其中一方都穿着暗红色的短打衣裳,另一方是萧如声和小红、小翠三人。南宫明道:“老朋友落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说着他合起伞就翻身跃了过去,和那群不明来历的江湖人士拼杀起来。朱铁、王枫二人也抽刀拔剑纷纷助战。萧如声和小红、小翠三人见来人相助,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越战越勇。而对方见他们来了援手,都紧张起来,一时间无心恋战,纷纷溃退。
等那些江湖人士退去之后,萧如声向南宫明三人施了一礼,道:“这次真是多谢三位鼎力相助!”南宫明折扇一挥,道:“不用客气!”萧如声道:“我们好久不见,到前面的酒家吃一杯吧!”朱铁道:“好啊!打了这一阵,我也有些口渴了!”众人一阵大笑,沿山路朝前走去。南宫明和朱铁分别将雨伞让给了小红和小翠。王枫与朱铁合打一把伞。小红和小翠向南宫明、朱铁二人道了谢,跟着不约而同举着雨伞往萧如声头上罩去。萧如声冲她们道:“不用管我。只要淋不到你们两个就行了。”于是她们就各自打伞向前走去。南宫明见小红、小翠两个乖巧的少女对萧如声如此情真意切,只有暗暗羡慕他的福气。朱铁和王枫两个只顾低头走路,没太注意红翠二人的举动。冷冷的小雨一直下着,众人走了一路,萧如声和南宫明浑身都湿透了。南宫明道:“好端端地,那些人从何而来?为什么又要围攻你们?”小红道:“谁知道呢?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情多着呢!”南宫明看了她一眼,笑道:“说得不错。真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你们三位!这可真是缘分!”说着又瞟了小红一眼。小红笑道:“是挺巧的,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小翠拉了她一把,道:“大家都是朋友,什么冤家不冤家的?”小红低着头微微笑着。很快前面的路口出现一家酒店,门口处的木杆上酒旗飘摆。
众人来到这家酒店内,坐下来要酒要菜。萧如声道:“三位可有什么要紧事吗?”南宫明道:“没有。只是随便走走,不想就走到这边来了!”萧如声点点头,道:“我们三人倒是有些事情!一会儿喝完了,我们还要赶路。”酒菜上来,众人就吃喝起来。不一会儿,雨渐渐地小了。萧如声起身结了帐,就告辞走了。小翠将身旁的雨伞向朱铁一递,又道了声谢。朱铁道:“不用客气。你打伞的样子挺漂亮的,这把伞就送你好了。”小翠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却之不恭。”她拿着伞就朝门外走去。小红紧跟在小翠身后。南宫明拿着伞追了上去,用雨伞拦住小红,道:“这把伞你打着吧!”小红“哼”了一声,一把将雨伞打落在地上,绕过他身子就走了出去。朱铁和王枫在一旁都吃了一惊,纷纷道:“这个小姑娘不好惹啊!”南宫明看着小红的背影轻轻一笑,随后拾起雨伞,和朱王二人一块儿出了酒店,沿着一条叉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