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雨夜试探,各有所思(1 / 1)
是夜,果然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屋檐廊角滴落。雪珍随了管家一道前往正厅用餐。
厅外狂风猛作,厅内静谧无声,宫灯随着风摇曳,投下的灯影打在舅老爷的脸上,忽明忽暗。瞧见了雪珍,舅老爷摆出了一张笑脸,并未起身,仍旧坐着说:“韩公子快请过来。”
“是在下失礼,让您久等了。”雪珍回以微微一笑,把伞交给管家,然后掸了掸袖子,这才坐了过去。
在舅老爷左侧还坐着一位妇人,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盘成一团挽在脑后用一支通体碧绿的簪子固定住。她的面上朴素,不施脂粉,眉眼天生一股我见犹怜的柔弱。
她是谁?看身形打扮似乎不像府中仆妇,没见过哪家的下人能跟主人同桌的,莫非她是舅老爷的夫人?看着也不大像,年纪对不上,舅老爷都五十有余,而这妇人才三十出头,虽瞧着有股子柔弱的味道,但雪珍可没忽略这妇人眼梢一闪而逝的精光。
“不知这位是?”雪珍直言问向舅老爷,舅老爷呵呵一笑,指着妇人介绍:“都怪老夫疏忽,忘记给你们介绍了,韩公子,这位是少渊的表姑,年前新寡,婆家无人,姐姐怜她,特接了她过来住,合着我韩家也够大,不缺她一双碗筷。”
“贵府不愧号称行善之家,莫怪贵府善名远扬。”雪珍明面上是恭维,实质里却不置可否。这表姑明显是个精明的人,有她这么个精明的人在,怎么轻易就让舅老爷得了势,究竟这两人是狼狈为奸还是……
雪珍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表露一丝,想到此次来韩府的目的,循序渐进是不行的,她没那么多时间。既然不能直接问,不如旁敲侧击,先探一探舅老爷的底。
“在下听说自从少渊公子和老太太不幸昏迷后,这府上上下全由您一个人打理,着实不易啊。”先给你一顶高帽,看你做何反应。
舅老爷爽快地与雪珍碰了杯,一饮而尽杯中酒,摸着短短的胡须,一副劳苦功高样,唏嘘,“可不是,这么大一家子人,姐姐倒下了,少渊又成了那样,老夫若不出来做主管事,这府中还不知会乱成怎样。公子有所不知,我姐姐素来心善,一心礼佛,对家中下人管教甚松,少渊又是一心忙着打理外边的生意,哪里顾得了家里,你是不知道,老夫刚接手时,那些个下人甚是顽劣,居然敢阳奉阴违,自作主张,这不,被老夫略施惩戒后,这才收敛了不少。当下人就该唯主人的命是从,你说对不对,韩公子。”
这舅老爷着实很有意思,他这话表面上看似在向自己诉苦抱怨,可眼神却分明是看着侧立身旁的管家说的,看来,舅老爷同管家明显不对盘,这倒是可以让自己利用一下,这个人或许能帮助自己见到韩老太太。本来她对韩家的家事不感兴趣,可是依照目前的形式,她没有办法确认舅老爷是否知道玉棺的存在,而且舅老爷此人明显是那种典型的受利益驱使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寒玉冰棺的存在,她还真怕这人横插一杠,免得横生枝节。
冰棺如此家传的东西,看来非得找两位韩家人问,才能知道。
“不谈这些烦心事了,就说说韩公子吧,公子年纪轻轻就出来行走江湖,想来定当医术精湛,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承蒙谬赞,家师乃一乡野郎中,名声不过尔尔,在下又资质愚笨,只习得皮毛,寻常小病勉强能治,但若要说到疑难杂症,可就……”说着就不大好意思,低下了头。
雪珍化作的凡人,模样平凡,五官普通,眼神平平,眉宇间看不出一丝高深莫测,舅老爷反复打量,见着她又这般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实在没有半点神医的风范,难道他真的只是来借宿的?
“当今局势混乱,公子又身无所长,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行走?难道不怕遇到歹人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下无甚牵挂来去自由,即便哪天真有个好歹,大不了也就身首异处,没啥可怕的。况且常言道富贵都是险中求,说不准哪天在下就时来运转,碰上了贵人,至此一朝扬眉,也未必不可能。您说是不?”
舅老爷还真没见过像雪珍这般洒脱的人,说他看淡生死,可又求名利,这样矛盾的人,让舅老爷着实有些拿捏不准,“那韩公子为何又会来到我府上呢?天下很大,墨城也不小,怎么公子偏生到了这儿呢?”
我府上……这人,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这韩家几时成了你一个外戚的啦……酒过三旬,果然露出了马脚,这舅老爷果然是居心不良。
“其实是这样的,在下行至此地,盘缠用尽,正走投无路下,经一好心人提点,这才到了贵府。”雪珍面上端的是光明正大,查吧,去查吧,不怕你查。
舅老爷低迷着眼又瞧了半晌,雪珍坦然对之,气氛一时沉重起来,这时久未作声的表姑却突然娇笑出声,两人俱是一惊,望了过去,就见表姑捂嘴笑道,“瞧瞧你们,放着满桌的佳肴美酒不吃,尽顾着说话,这莫不是那个……怎么说来着……”妇人峨眉小簇,状似苦恼,额尔抿唇一笑,说,“暴敛天物……我说的可对?”
“对,对,你说得确实对。”舅老爷率先拊掌而笑,算了,这个姓韩的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韩公子,老夫敬你一杯,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韩公子见谅。”
“舅老爷严重了,是在下冒昧打扰了才是。”
两人客气来回敬酒,俨然一副宾主尽欢样,唯有管家低眉垂眼,默然注视这一幕。
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停的迹象,屋四角的烛火不知挑了几回又剪了几回,桌上杯盘狼藉,酒坛子东倒西歪,还有酒水顺着坛子往外流,浸湿了几人衣角而不自知。
雪珍自打会喝酒以来就从未醉过,此次自然也一样,虽然灌倒舅老爷二人费了她不少功夫。
“舅老爷……嗝……醒醒”佯装醉了似的打了个酒嗝,推了推舅老爷,舅老爷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呼噜直打,虽然睡相不大好,但是却也不像别的人那样一喝醉了就发酒疯或者酒后吐真言。这让雪珍挺失望的。转而一想,舅老爷是个多疑的人,即便他心里真有鬼,多疑的人往往都是将事藏在心里,又岂会因为几杯黄汤下肚就轻易倒出来。
“天色不早了……嗝……这就散了……吧”表姑尚且保持着一分清醒,望着不省人事的舅老爷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却佯装若无其事般瞧了一眼趴在桌上装昏迷的雪珍,红唇紧了松,松了又紧,末了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起身,歪着头打呵欠,“管家,你去叫两个下人来,随我一道把舅老爷扶回去,至于韩公子么,就劳烦你了。”
管家自然照吩咐做,不多时就叫来了两个长工,长工小心架着舅老爷跟在表姑后头出了正厅,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外雨声骤而急,屋内漏断人而初静,原本应该醉过去的雪珍恢复了清明,眼里哪里有半点浑浊,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的精明。
“公子,你……”不是醉了么?
“没事,就这点酒,还醉不倒我。”雪珍挑眉一笑,将管家的疑惑看在眼里,懒然起身,长呼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来回走动了下,这才接着说,“管家,你觉得舅老爷此人如何?”
“公子问这话是何用意?且老奴区区一个下人,又哪里有资格议论舅老爷,公子且莫折煞老奴了。”这个人究竟想说什么?方才观察了许久,他隐约瞧出了些端倪,难道……
管家的反应,没让雪珍失望,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这个管家明明舅老爷如此不待见他,他也忍着,不在人前搬弄是非,说明此人正直忠诚,加之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也许有的人很善于伪装,但是若论狡猾,没人能抵得上九尾雪狐一族,雪珍自有一番窥视人的法子,确定管家不是那种欺主的恶仆,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果说,我能救回你家老太太和少爷,但我不相信你家舅老爷,你说我该怎么做?”要救醒韩老太太确实没问题,但问题是如何让韩老太太相信是自己救了她,并且自己又是来历清明的人,而且还能救她的孙子,毕竟之前那么多大夫都素手无策,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在这里大放厥词,换谁也只怕将自己当做了江湖术士。那么在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引介人,而管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有他在可以轻易将自己带到韩老太太面前,甚至必要时还能帮自己拖住舅老爷。
“你说得是……真的……吗?”
“真与不真,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至于眼前么,信与不信,关键在于你,要知道,你家公子之所以至今未醒,如若在下猜得不错,这或许是人为的。”本想说着可能是妖物作祟,但怕吓着了管家,还是用含蓄点的说法较好,“自然,是谁参与了,我想管家必然心中有数。”
为何每一个前来诊治的大夫都是由舅老爷接待的,家里突然多出了那么多黑蝴蝶,舅老爷为何置之不管,他不是喜欢管事么,连府上哪个丫鬟偷懒少擦了一只花瓶这等小事也要计较的人,怎么就没想到派人驱赶蝴蝶,而且这黑蝴蝶散发的香味太过异常,舅老爷不是对花粉香味之类过敏么,怎么由着蝴蝶飞入自由,最奇怪的是,他为何不允许下人进出韩少渊的居所。
“公子,所言当真?”管家听了明显不惊,显然他也有此怀疑。
“在下可是听说了,府上只请过大夫,除此之外就没有请过其他人,乱世出妖魔,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昏迷就昏迷,即便是唤作寻常人家恐怕也会想方设法来救,大夫不行,可以请道士,请天师,甚至上寺庙祈福,可是府上却并没有这么做,老太太不是礼佛之人么,怎么……府上难道没有想过,韩公子突然昏倒,也许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惦记上了?”
“公子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是指?”
雪珍眉开眼笑,拿出怀中冰封住的黑蝴蝶,伸到管家面前,呶呶嘴,“管家有没有觉得,这蝴蝶出现的时间与韩公子昏倒的时间,是不是太巧了些?还有为何府上的桃花都没有按时节而开,而其他的花却开得很好?这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管家讶然睁大眼,一脸狐疑问,“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寻常的大夫,怎会这般轻易就摸清了府中情况,若不说是别有居心,他还真不信。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家的老太太和少爷,这就足够了,当然,在下从不做免费的事,自然事成之后,在下需要向韩少爷借一样东西。怎么样,救与不救,就看管家你怎么想了。”
管家并未多作思考,一口应了,“好。老奴带你去。”
成与不成,他也没底,但总是有一线希望的不是么。
“那就有劳管家,打铁需趁热,不如就趁现在如何?”
“好,一切依公子所说。”
“那就请管家上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