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书生意气，小妖雪珍（1 / 1）
陈璟搂着再度昏过去却恢复如花面貌的女子一动不动，他还是不能相信，他怀中的人儿是个女鬼。
“你怎么能是鬼呢？鬼都像你这样如此美丽么？”
凡人生而畏鬼，皆因鬼面相丑陋又或因鬼生万象，陈璟倒是不怕鬼，素来他品行端正，行事光明，若真要说有些不磊落的，倒是与他的继母相处这个问题上，他自知自己确实有些冷淡。
诚然他不是圣人，初初的惊讶过后，他更多忧虑的是梦醒后的现实清冷，在梦里，有她，而现实却是孑然一身，很残忍，他甚至有了些颇不符合他原则的想法，若是能够，能够永远留在这个梦里，那该多好。
没有永远的美梦，每个梦境都有它的时辰期限，而陈璟所祈求的这个梦，终归只是昙花一笑，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因为做这个梦的怨灵已然转世为人。梦的主人都不在了，这梦自然也无法延续下去。
所以，卫央很放心地倒下了，这个梦最多撑不过四个时辰，即便不用她指引，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书呆子也能安然脱身。
大雨淋漓过后的清晨，空气里散发着泥土还带着点芳草的浓郁的味道钻进陈璟的鼻子里，木窗窗棂上飞来几只早起的鸟儿叽喳。
陈璟纵然不情愿，却也迎着日光醒过来。日光温暖照射进来，能见尘埃在光线中微微浮动。
“天亮……了……呢。”
陈璟有一双很干净白皙的手，一看便知握惯了笔的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日光下看自己这双无力的手。
手指间还残留着那抹冰凉的余冷，鼻息间也还余香犹存，十指收拢却独独握不住感受不到那翩若轻鸿的温度。
是叹息，是不舍，还是留恋，陈璟自哂一笑。
祠堂外有一口大缸，缸里落满了雨水，陈璟的脸清晰可见，依然是一张斯文清秀却又带了点落魄的脸，虽落魄，眼却日益清明。
稍作梳洗，陈璟回望一眼祠堂。
再见了，这个带给他美好却又短暂的梦的地方。
陈璟转身的瞬间，祠堂轰然坍塌。
“这……”是怎么回事？陈璟倏然转身，见着一地瓦砾残垣暗道，“好险。”若是再迟了一步，只怕……
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也无暇去想好端端的祠堂为何会在他转身就倒了，更来不及去疑惑不翼而飞的灵牌，只因废墟中站了一女子。
一身雪白，是冰清玉洁的雪白，白发白衣，就连眉毛眼角都是白色的，在日光下，晶莹剔透，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诚然她的肤色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但不否认，是个美人，琉璃般美丽的人。
她有一双堪比明冰雪般清澈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没有半点虚伪狡诈，有着的只是不晓人事的单纯。
她从废墟中一步一步朝陈璟走来，每走一步，脚下就生出一朵花，一朵晶莹的雪莲花。
一地雪花开花，分明是春日，却开出了冬日才有的花，明明是个就快要被日光融化了的雪人儿，却又步履轻盈到能听见莲花盛开的声音。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自那个月夜桃花迷情后，又自那两回梦境后的相遇后，陈璟觉着，这世界所谓看似不合常理的事，其实都是合乎常理的，虽然彼时不知其中缘由，但到头都会拨云见月。多数人缺的往往只是一个耐心罢了。
陈璟微身见礼，“在下陈璟，姑娘是何人？”
“哥哥，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雪珍。”雪珍泪眼盈盈，停在了陈璟一寸之遥，她脚下累积了一地雪花，瓣瓣晶莹，棱角分明。
“哥哥？”陈璟微愣着眼，他几时有这么个妹妹来着，他娘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而继母也一直无所出，就算是堂下亲戚，也不曾有个叫“雪珍”的妹妹。
“姑娘，你认错人了。”
“哥哥，雪珍是不是做错什么事？”说着眼泪流得越厉害了，就似那决了堤的河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陈璟慌了，他这十八年的岁月，除了黛黛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女子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红通通的眼睛似在控诉他的薄情。
“那你为什么不认雪珍？”
“不是我不认，而是我真不是你哥哥。”
“雪珍不会认错自己的哥哥的，你就是我哥哥。”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哥哥……叫……”雪珍抹着眼泪的手顿住了，漂亮的眼睛里涌上了迷茫，哥哥……的名字？
雪珍才止住的眼泪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鼻子瑟缩做抖，睁着双比小鹿还要无辜的眼睛，嗫嚅道“我忘记了，不记得了。”
陈璟颇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如果她是山精妖怪要害他，恐怕他此刻早就命丧黄泉，可若说她是寻常女子又怎么看都不像，哪有人天生白发步步生花，莫非是神仙。
“雪珍是从哪里来的？”
“忘记了。”
“那雪珍为何说我是你哥哥呢？”
“哥哥就是哥哥。”雪珍无比认真地说，那气势就似不容许陈璟否认，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不认识自己，但是她决不放弃。“哥哥，雪珍从今天起再也不离开你了。雪珍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雪珍的决心，让陈璟哭笑不得，怎么片刻功夫就凭白多了个妹妹而且还是个国色天香的妹妹。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飞来艳福吧。
雪珍跟着陈璟出了村子，上了官道。
青天白日的，行了半日未曾见一人路过，陈璟起先还很是为雪珍的样貌担心怕惊了过路的人，现在倒是省了这个担心。
雪珍像个小孩子一样，见着什么都好奇都要问，陈璟很有耐心逐一回答，两人一问一道，倒也不知觉中到了雍城。
雍城距碧城三百里，虽不似京都繁华，也不似碧城繁花似锦，但毕竟也是一座城池，这人吗，自然是多了起来。
“这姑娘好奇怪，白发白眉，而且你看她脚下还生出了奇怪的东西，莫不是妖怪吧？”有一妇人指指点点。
“这……朗朗白日的，妖怪都敢堂而皇之地入城，这天下真的是要亡了。”一落魄书生倚着墙角长吁短叹。
“离他们远一些……我听说，妖怪都是会吃人的。”
纷纷退避三舍，却没有四散，依稀有几个形状猥琐的男子不怀好意。
雪珍摸摸自己的脸，仰着脸问，“哥哥，他们怎么都这样看着雪珍？”
陈璟笑着摇头，暗自怪自己疏忽大意，不该让雪珍这样进城的。不过又一想反正只是做一会停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
“没有，雪珍不用理他们。雪珍喜欢吃什么东西？哥哥买给你。”陈璟掂量了袖中的银两，所剩不多，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倒也将就能撑回京，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人，怕也是捉襟见肘，得琢磨着弄些盘缠来才好。
可叹自己饱读诗书，到头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于人情于世故却是半点不通，若不是继母有心缝了一张银票在他内衫里，恐怕他寸步难行。
这次回去了，就……
陈璟心中的惆怅雪珍似是有所感应，拉着陈璟的袖子问，“哥哥，你有心事？是不开心的事？还是在想什么人？”
雪珍的直觉灵敏，陈璟觉着掩饰也是徒然，索性坦然道，“都有吧，哥哥想起了一些事和人。”
“是什么样的人？是哥哥喜欢的人么？”雪珍好奇却又有些不高兴，一想到会有别的女人来抢自己的哥哥，莫名就有些难过。
这是嫉妒么。
陈璟只是笑笑，“你呀，还只是个小丫头。”
喜欢的人么。也不知道她还好不好，想来自己诚如她所说自己委实是个呆子，到了如今，还是不曾知晓她的名字。下次，若是下次，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只是，还会有下次么？
“小二麻烦给我们来几个清淡点的菜。”陈璟倒了杯茶给雪珍，雪珍笑着接过。
因是过了晌午，客人不多，偌大的大堂里三两坐着几个人，自然雪珍的样貌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从他们一进门就没有将视线移开过。
陈璟拧了拧眉，这人，来者不善。
雪珍捧着杯子径自浅抿，一双雪眸滴溜溜地直转，眸中略过一抹狡黠之色，这人，想降服自己，似乎还嫩了些。“哥哥，等下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看着就好。”
陈璟一愣，“你要做什么？”
“呵呵。”雪珍只是笑，眼梢眉角飞扬。
陈璟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一物，雪珍该不会是……
头疼了，怎么就摊上了个狐狸般的妹妹。
自然，这不入流的道士在陈璟眨眼的功夫下就落荒而逃，也不见雪珍是如何动的手。他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梦里，她也是道法高深降服怨灵。
似乎，他身边的女子，各个来历不凡，术法高深。
“哥哥你不觉得奇怪么？雪珍跟他们不一样，或许还会吃人，难道哥哥你就不害怕么？”雪珍咬着筷子问。
“胡说什么呢，你不是说过，我是你哥哥么，做哥哥的又岂能怕自己的妹妹。”陈璟温文一笑，连鬼都见过了，妖怪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比起这个其实他更怕雪珍那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
这话陈璟自然不会说，而雪珍听闻陈璟一番话嘴一撇，大眼眨巴间又有哭的迹象，陈璟无奈之余少不得又是一番连哄带劝。
出了有间客栈，两人又踏上归程，道士的小插曲他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哪里又料得到，这只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