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第四十二章(1 / 1)
小鬼像。
船顺水向前,这间房后还有另一间格局相同的大房间,立的是兽形塑像,如此经过五道门,来到一座更宽敞的殿堂,水路被殿堂外的长阶截断。张良两人跟随乌岐登岸,上了台阶。一个年轻女人迎面走来。
乌岐走去女人脚边蹲着,介绍说:“这就是管理下阴路的阴阳司。”
魏淑子打量过去,女人看起来有二十三四岁,标准鹅蛋脸,面上像敷了一层厚厚白粉,衬得眉目如画,嘴唇鲜红,留齐腰长发,黑发分三股束在脑后,穿一身黑色连衣长裙,裙摆曳地,盖住了脚,这穿着打扮和三里铺老板娘小梅有得一拼。
阴阳司露出僵硬的笑容:“我已从小梅那儿听过你们的事情,乌岐是从我这里走脱,他会和产鬼勾结,借胎害人,全是我的责任。”说完,低头看向乌岐,“你的事做完了,去吧。”
乌岐似乎很惧怕她,缩起脖子,朝殿堂深处跑去。三里铺老板娘小梅是走无常里的屯建司,同是“司”字职位,阴阳司应该也是三妇之一,这白湖下阴路大概和三里铺是同一性质的场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梳子的感情,大概以“缺爱的小孩”这角度来看比较能引发共鸣,俗话说小时候缺爱,长大缺钙,这也是她长不高的原因……梳子对张良有雏鸟认母的情结,良哥对梳子是舐犊情深,男女情爱是从这种更深层稳固的亲情牵绊中滋生出来,完全不用担心感情危机和第三者插足问题良哥:如果你敢打我家丫头主意,我家丫头会替我收拾你梳子:如果你敢打我良哥的主意,请先购买意外保险,他会揍死你……有种说法叫:我喜欢你,和你无关(很多奉献型小二小三都是这种模式——男主你尽管去喜欢别人,我对你好又不需要你回报,你不能束缚我的感情,不让我喜欢你)张良会说:你喜欢我,让我恶心,影响了我的心情,怎么会跟我无关?要么别让老子知道,要么死边死远去,免得看着膈应,不仅膈应老子,还膈应我家丫头梳子会说:良哥——这边有个人说他喜欢我!还送了我一捧花,花里还有一封情书。送花的人:救命!╮(╯﹏╰)╭
☆、第四十九章
阴阳司带张良和魏淑子往里走,殿堂穹顶高耸,隐隐透光,上面刻着各种图纹,两面墙壁嵌有许多人脸面具,面具与面具的空隙间有序地陈列一排排黑色无字灵碑。来到一座圆形石台前,见一株巨树扎根在石台中心,上方直接穹顶。
石台有三米高,侧壁上环绕一圈拱门形状的开口,进入其中一个门洞,里面只有一条向斜下方延伸的石阶,顺阶梯一路往下,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岩窟。窟顶垂下一条条锁链镣铐,前方有个热气蒸腾的地洞,透过气雾能看到流动的岩浆。
地洞前立起一口巨型门铡,铡床在下,一把明晃晃的铡刀高悬在顶端。再往不远处有一座石磨,乌岐正在那推磨。石磨周围的地上插满尖刺,正上方垂落许多细而长的软剑。乌岐脚踩尖刺,在剑帘里来回穿梭,早被削得血雾飘飞。很显然这不是在打杂干活,而是在受刑。
一路上都能看到各式刑具和受刑的小鬼,虽然阴阳司什么也没说,魏淑子也知道这里是刑场,不是普通刑场,简直像地狱。再往前走不远,一块垂直耸立的高大石壁把路给截断,石壁前放有三面带底座的大铜镜,两面铜镜摆在左右两侧,镜面相对,还有一面铜镜正对石壁。
石壁挂着一人,确切的说,是半个人,因为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上身被木枷卡在石壁中央,腰部断面看不见血肉,只有一团暗影。魏淑子细看这半截人,是个老太,五官相貌非常眼熟,竟然是涂婆。
阴阳司说:“这条灵魂残缺不全,初下阴路时只有一缕魂识,细细弱弱,不知从哪里过来,置于照孽镜前查看,发现她生有心魔,心魔一日不消,就一日无法超脱升天。”
转向魏淑子说:“她的心魔应是由你而生。”
张良和魏淑子按阴阳司的吩咐,进入正对石壁的那面铜镜里,身体是虚的,很轻易就能穿过镜面。出现在眼前的是座破败小庙,张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整改前的观音庙,周围是熟悉的林地,所有景色都像蒙了层金纱罩,泛出明亮刺眼的黄光。
不远处有四人走过来,一个穿夹袄的老太,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女人,女人一手牵一个小女孩,两个女孩穿同样款式的长棉袄,一个女孩的羊角辫扎在头左侧,肤色微深,另一个女孩的羊角辫扎在头右侧,肤色很浅,除了肤色差别,两个孩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是孪生姐妹。
魏淑子见到这两个小孩的面貌,心里暗暗吃惊,她们的长相和自己小时候的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良捏紧魏淑子的手,拉着她跟上前。
年轻女人把两个孩子带进观音庙,对她们说:“芝子、梳子,你们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
魏淑子记得芝子就是涂婆的小名,是取“纸字”谐音,也是抓周时抓出来的,抓的是写满字的纸,正对上了日后开纸扎行的人生路。
年轻女人把带来的棉褥铺在观音像后,让两孩子坐上去,脱下风衣盖在她们身上,把一个包丢下来,留了一袋干饼,絮絮叨叨说很多叮嘱的话。
老太在门口喊女人的名字“惠玉”,不耐烦地催促说:“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惠玉一步三回头走出庙门,那肤色微深的小女孩跑过去抱住她腿,仰头叫唤:“妈妈,你去哪?带我一起走。”
惠玉转身蹲下,抚摸女孩的头,唤她芝子,说:“妈妈出去做事,不能带小孩去,你好好在这里等,妈妈做完事就来接你。”然后抬头看向趴在观音像后朝外探望的另一个女孩,对她招手,“梳子,妈替你们剪了很多好玩的小东西,都装在包里,带妹妹去看。”
被喊作梳子的小女孩默默过来,牵起芝子的手说:“芝子来,我陪你玩剪纸游戏。”
惠玉随着老太走出去,老太的声音从庙外传进来:“你说你们这些躲祸过来的外地人,哪个不是抄家败底,断了根儿的?你丈夫再这么一走,就你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哪儿还能拖得起两孩子?”
“如果是儿子也就罢了,日后还能有个盼头,你还这么年轻,我是不舍得看你把后半生耗在两个丫头身上,老胡是我们这一带的大地主,十里八乡谁不看他脸色?听说他家地下库里堆满金条,能有这么个靠山,这辈子你也甭愁了。”
惠玉抽抽噎噎的声音响起来,老太又说:“你也别这么想不开,老胡是个好面子的人,你先风风光光嫁进去,给他生个白胖娃儿,让你们的娃儿离不开你,再把两个丫头的事告诉老胡,你说你都成了他的人了,你的女儿不也成了他的女儿?老胡敢不替你养,我教你,你就甭替他带娃儿……”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梳子把芝子带回塑像后面,拉开包,拿出粗糙的白麻纸和剪子,坐在褥垫上剪起纸来,两个孩子对坐剪纸,棉垫子上铺满各种纸质物,有小人、小动物和窗贴花,还有白纸糊成的面具。
芝子把面具眼部挖出两个洞,戴在脸上,从孔眼里看出来。梳子把面具从她脸上摘下来,皱起眉说:“不要把纸面具戴在脸上,纸面具是给死人戴的。”
芝子说:“我知道呀,阴曹地府有个飞满乌鸦的地方,如果大人活着做坏事,死后就要送到那里被乌鸦啄肉,只要戴上纸面具,乌鸦以为是纸人,就不会去啄人肉吃了,对不对?”
梳子说:“是呀,还听说那些乌鸦是坏人害死的人变出来的,看见害死自己的人来了,当然要报仇,戴上纸面具就谁也认不出来了。”
周围忽然暗下来,暗得漆黑不见五指,片刻后又再度亮起,就见梳子从庙外奔跑进来,她脸上布满淤青,右眼上方肿起,像是被人打伤。从庙门往外看,外面大雪飘飞,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积雪。梳子拍□上的落雪,跑到观音像后,敞开棉袄,从里面掏出热腾腾的高粱饼。
芝子裹着灰色风衣躺在棉垫上,梳子把饼撕成小片,喂给芝子吃,又从后院拿来接雪的搪瓷茶缸,已经接了满满一缸雪,梳子手心捂住茶缸,化成雪水给芝子喝。
芝子虚弱地问:“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梳子握住芝子的手说:“你不会死,我们家不是有个长寿的法子吗?只要做成碑,把咱俩的八字刻在上面,就能把我的命分给你,不要怕,如果你的病再不好,我就把命分给你。”
听到这段话,张良很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把魏淑子的手握得死紧,抽紧下颌,眼神凝聚起来。
芝子抱住风衣哭着问:“姐姐,妈妈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梳子摸着芝子的头发说:“不会的,不会不要我们,她一定会来带我们回家,你要赶快好起来。”
场景是一段一段的,忽明忽暗,像是断断续续的记忆。
不知这明暗转换间隔了多久,惠玉终于又出现在眼前,她怀里抱着小婴儿,还带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凶恶男人。芝子病还没好,面容枯槁,躺在地上起不了身,她张开手,哭着喊妈妈:妈妈,你来了,我好难受,你抱着谁家的小孩?怎么不来抱我?妈妈,你快来抱抱我。
惠玉眼里含泪,站在男人身边一动不动。
芝子不停喊“妈妈”,惠玉用手帕捂住嘴,泪水滚出眼眶,怀里孩子哭闹起来。
男人破口大骂:“哭什么?老子才想哭,穿个破鞋充数,平白多了两野种,还不快叫小杂种闭嘴!吓到我宝贝女儿,你这婊、子赔得起吗!”
惠玉连忙摇动怀里的小孩,连声哄着:“别哭别哭,乖宝宝,别哭了。”又瞪向梳子,“快让你妹妹别乱喊!”
梳子把芝子高举的手按下来,在她耳边悄声说:“妈妈是来接我们了,你快别哭,也不要说话,如果不乖的话,到时就把你一人留下来。”
芝子用风衣捂住嘴,看向温柔哄婴儿的惠玉,眼泪水一直往下流。
大胡子凑近看了两姐妹,拽着梳子的细胳膊拖出来,粗声说:“就带这丫头,另一个养不活了,就算能养得活,这成天病歪歪的,也是个赔钱货。”
惠玉惊惶地说:“你答应过我愿意收养她们。”
大胡子恶狠狠地说:“老子答应要替你养野种,没说两个一起养,养个半死不活的,干不了活,难不成当祖宗供着?你再多说一句,就当老子没来过,两个小杂种一起死最好!还能搭个伴!”
惠玉夹着眼泪不再说话。
梳子甩开大胡子的手,喊着说:“我不去,你们带芝子走,她不走,我也不走。”跑进后院里躲了起来。
大胡子恼火了,又把惠玉劈头盖脸骂一顿,揪着她拖出门。芝子爬着追出庙外,趴在地上哭着喊妈妈。惠玉只抱着怀里小孩,头也不回,跟在大胡子身后匆匆离开。
等他们走后,梳子才跑出来,费力把妹妹扶回去。芝子抱着惠玉的风衣,哭得死去活来,抽噎着问梳子:“姐,妈妈为什么不带我走?怎么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为什么他们只要你,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妈妈不喜欢我了?姐,你把妈妈喊回来,让她带我走!”
抽泣声渐渐飘远,场景又在明暗交错间变换。就见梳子从急匆匆跨进庙门,把坐在观音像前丢石子的芝子拉进后院,让她躲在石井后,从棉袄里掏出玉米棒和面饼,全堆在井下。几个小男孩举高木棍闯进庙里,大喊:“小偷,你躲在哪,快出来!把我家的东西还给我!”
梳子从地上捡石块,跑回前堂,用碎石块砸那些男孩,边砸边叫:“我没偷东西,是你家人自己送给我的,快走!不许到这里来!”
几个男孩把梳子围起来揍了一顿,扬着木棍跑出门。梳子擦去鼻血走进后院,芝子不见了,井后只有散落的食物。梳子转头看一圈,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趴在井口往下看。芝子从一棵树后走出来,脸上戴着纸糊的白面具,垫起脚,悄声无息走到梳子身后,伸出细瘦的手臂,用力往背上一推,把她给推下井。
大胡子和惠玉来到庙里,芝子慌张地摘下纸面具,哭着喊救命,说梳子失足落下井。大胡子往井里察看,随口喊了几声,井下没有动静。惠玉把怀里小孩丢下,趴在井口一遍又一遍呼唤梳子的名,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
大胡子火冒三丈:“哭?老子还没死,你哭谁?这个贱货,为了个小野种把亲生女儿也丢地上,敢在老子面前装逼样,老子让你哭!”
大胡子骂骂咧咧,揪起惠玉的头发拖开,把斜靠在井壁上的大石板托起来,推上去盖住井口。惠玉扑在石板上大哭一场,收干眼泪,抱起小女儿,和大胡子两人把芝子带离观音庙。
☆、第五十章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景色像被火焰灼烧,一块一块融进黑暗里,等眼前再亮起来时,两人已离开铜镜,仍是站在石壁前。
魏淑子不能说不震惊,镜面中所投射的影像是涂婆的回忆,那个叫“芝子”的小女孩,是年幼的涂婆,而另一个“梳子”,则是自己。
这一段回忆不仅是涂婆的心魔,也是属于她本人的过去。魏淑子以为推她下井的是那些顽劣儿童,原来凶手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是“梳子”,是芝子的孪生姐姐,那么真正的“魏淑子”就该是她的甥外孙女,难怪长得这么像,其实不是像她,而是肖似涂婆,典型的隔代遗传。
绕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原点,像是被绑住了命运,把所有关系者牵牵连连兜在一起。这种滋味是说不出来的抑郁,有种受人摆布的感觉。
被卡在石壁上的半截人就是现在的芝子?魏淑子抬头看上去,老太面容扭曲,沉浸在杀死亲人的阴影里,不断痛苦呻吟,像是睡魇住的梦呓。
魏淑子把那段过去给忘了个光,既不觉得凶手可恨——反正没死,也没产生多少同情——就像在看电影。七八岁的小孩想法很简单:妈妈要姐姐不要我,只要姐姐不在,我就能跟妈妈在一起。
两孩子都很倒霉,摊谁不好,摊上那种妈——这就是她站在旁观者角度得出来的唯一结论。
魏淑子问:“她要这样挂到什么时候?”
阴阳司说:“芝子魂识不清,刚下阴路时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灵气,缺少三魂,灵识总沉浸在幼年记忆里出不来,魂气聚生缓慢,挂在照孽壁上是为了减轻她的罪恶感,什么时候能下来,那得看造化。”
魏淑子听说能聚生魂气,也就不再多想。芝子就是涂婆,既然真正的涂婆身在阴司,那个在疗养院的涂婆又是谁?
问阴阳司,阴阳司也不清楚,人家不是万事通,是个宅女,常年守在下阴路,对阳间事向来不太过问,只从注寿婆、小梅等同行口中了解一下地面上的行情。特刑部在调查鬼头教的过程中掌握到一些线索,其中牵涉到陆春正的真正死因,沿着线索顺藤摸瓜才摸到涂婆头上。宋时行会把这些和阴司相关的案件告诉注寿婆,再由注寿婆转达给阴阳司。
魏淑子搞不懂了:听起来特刑部和阴司关系不浅,总部基地的阴阳司堂到底和这里的下阴路到底有什么联系?
阴阳司要请魏淑子和张良帮忙,自然不好什么都瞒着。她说:不仅有联系,还是历史遗留问题。
把两人带出刑场,领到另一个房间,这房间有点像托放牌位的家族祠堂。四面石壁按序开凿出一排排小洞窟,窟内摆放黑色无字灵碑,房间正中立起一根石柱,柱子下有赑屃石承重,柱头趴着一只镇水兽,柱面上清楚雕刻出两个金字——禘司。
阴阳司把特刑部的来历略说给两人听,特刑部的初始原形是皇家祭祀场所,设有“节令”、“法巫”、“老司”、“常礼”等祭祀官位,其中以“节令”为最高司职,他们的职责就是通过祭祀仪式和鬼神打交道,以献祭、通灵、建庙等形式达到祈福目的。
这种祭祀结构被称为“禘司”,禘司的“禘”字结合了象征天地人权的“帝”部以及象征鬼神之力的“示”部。
“帝”部在明,体现在专为帝王服务的祭司官员上,
“示”部在暗,体现在能连通阴阳的通灵人身上,“阴阳司堂”最早就是为召唤鬼神所建造的宫庙。
由“帝”和“示”相结合的祭祀制度最早出现在战国时代,完善于先秦时期,至西汉末年才逐渐衰落。
宋时行所在宋氏一门自古以来就担当“节令”一职,创立特刑部的初衷原本是想吸纳方门后人,延续禘司结构,为相关部门的特殊需要提供物质和技术上的支援,后来因为各种权力因素,形成了今天的局面。总部基地特别选在日月岭,这里是秦时最大禘司祭场的遗址,阴阳司堂就是祭场残留物,没人知道这阴阳司堂是专为阴司系统搭建的平台,一开始只是当成遗迹来严密保护。
阴阳司领着张良和魏淑子走出房间,让他们看石坛上的巨树:“这是能积聚灵场的古木,你们在石坛外所看见的景象其实是阴阳司堂在地层下的灵场投射,这里是通往阴间的地下水路,血肉身躯是进不来的。”
三人走出大殿,登上小船顺水漂流,阴阳司在船头轻轻划桨,继续说:“这阴阳司堂在阴司的管辖范围内,有些事不该传出去,没想到守在白湖下阴路口的注寿婆不慎说漏嘴,让宋时行知道秘密,宋时行为证实注寿婆所说的话,擅闯阴阳司堂,做了件不该做的事。”
小船停靠在塑像区,他们登岸的这个区域全是小型石像,所有石像都高高架在火焰形的底座上,和地面隔离开来。阴阳司走到一尊损毁的孔宣大帝石像前。魏淑子探头一看,发现石像内部是空胆,里面装有一个双耳带盖罍,底座下有断裂的铁链。
阴阳司说:“阴阳司堂是用来存放封犊的场所,相当于阴司在阳间的储物库,这些塑像全是托放阴差元神精魄的封犊,我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封存的是魅,位于阴阳司堂最上层,宋时行为了察看里面是否真封了东西,跑进来打破石像,揭开罍盖,导致元神脱出封犊,至今不知去向。”
魏淑子不免好奇:“这孔宣石像里封的是什么?”
阴阳司说:“脊鹬,雀形山魅,是鬼门三恶道上的行刑鬼使。”
她顺道往前走,不远处有一片狼藉地,连着十几尊石像残缺不全,魏淑子见到有尊石像里摆放的铜鼎和龙女庵的鬼母铜像格外相似,铜鼎的圈足断裂,圆肚子上被穿了个大洞。
阴阳司指向铜鼎说:“这就是封存乌岐精魄的犊,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遭到破坏,导致乌岐的精魄被鬼子母吸走,只能委托小梅帮忙寻找,没想到这委托会转手他人。”她看向张良,“大前年一天夜晚,日月岭基地受到强袭,一条巨型触手穿破穹顶,刺穿鬼母铜像,扫倒一片石像,除了乌岐,还走脱一只山神庙里的鬼精。”
阴阳司所指的强袭就是田洋跳反那一次,石田英司为了配合田洋的行动,用式神化出鳗鱼尾巴,集中全力攻击阴阳司堂。张良对那次脱逃记忆犹新。
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魏淑子和张良,是因为据现有线索推测,涂婆背后的主凶很有可能就是从孔宣石像内脱逃的脊鹬。
涂家的借寿法是把延寿人和被借寿对象的八字同刻在石碑上,只能借到单人的阴寿,没有用多人血液借寿的道理。那块石碑应该是脊鹬的栖身所,借寿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
封犊损坏对元神伤害极大,脊鹬逃出下阴路时,元神精魄受损,不停用血液浇灌石碑,应该是为了让它吸取精血修复精元。
阴司不插手阳间事务,不需要把什么事都查得水落石出,找魏淑子和张良过来,主要是想委托他们收回阴差。
魏淑子问:“为什么指名要找咱俩?就因为我跟涂家有关系?”
阴阳司笑了笑:“你和谁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会找上你,主要是因为魅的障眼术对你无效。”
魏淑子愣了下。
阴阳司说:“魅的特点就是能隐身,其他妖怪也好、鬼灵也好,化成虚形时只能变成一团模糊魂气,就如同一阵轻烟,你碰不到他,他也碰不到你,没有任何伤害力,也无法说话交流,魅则不同,他们擅长隐身,隐身和化虚形不一样,是一种改变身周灵场来模拟环境的障眼法,在隐形时,没人能看得见他们,他们却能在那种情况下对物质体造成伤害。魅之间还有一种独特的传声方式,也只有同类才能听得见。”
“听说乌岐是从你肚子里借胎脱出,乌岐是由鬼子母的精魄分裂凝聚出来的鬼魅,身体里充满阴煞气,他在你肚里潜伏十多个月,阴煞气早就渗进四肢百骸,刚才乌岐隐形时,你能看到他的身形,也能听见声音,对不对。”
魏淑子老实点头。
至于会选上张良,是因为从小梅那里得知他生来带煞,还是罕见的阳煞,阳煞和阴煞既能相辅,也会相克,如果到时不能安全回收,就请张良让它直接回归天精地气。
阴阳司亲自划船送两人返回水口。一觉醒来,人还在房间里,香烛熄灭,天色已经大亮。
!!!
回程路上,张良一直不说话,自从看到镜中景象,他就安静的吓人,不知在琢磨什么心思,进服务区时方向盘也不记得打,车子直往喷泉台上冲。魏淑子连忙滑下座位踩刹车,惊出一身冷汗。一大妈带着两条贵宾犬从车前跑过,张良看到了,也趴在方向盘上大喘气。
破车子一路颠散了架,送去车辆服务中心修理。隔两条弯道就是综合楼,魏淑子肚子饿了,拉着张良直上顶楼餐饮区。五一节是旅游高峰期,各家店挤满来客,凡是冷清的店,饭价都是不冷清的。
张良摸着魏淑子的头,指着转角一家只有三两个顾客的浮士德法式西餐厅:“去那儿,人少。”
魏淑子看店面装潢挺美,正想去瞅瞅,就见有个男青年把女朋友拽出来,高声说:“我靠,一杯白水五块钱,抢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这种类似的环节,就深深感到自己表达能力和笔力跟不上,尤其本文一直用“魏淑子”来称呼女主,很容易和已死掉的那位搞混
正确的顺序是这样:
芝子和梳子是一对孪生姐妹,芝子把梳子推下井。梳子虽然掉下去,却没死,只是受了伤。大胡子把石板盖推上时她受伤昏迷,醒来后呼救没人理,也就顺着井下隧道找出口。
在快饿死渴死的时候被张良变成的黑毛怪救了,带到有蝙蝠的那个山洞里,两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注:梳子见到的张良是黑毛怪的形象),有一天,张良丧失理智,要吃梳子,两人在地下湖边一追一跑,出现了张良把梳子抛进湖里的剧情。
前面有个伏笔,就是梳子总在危机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因为张良在干坏事后清醒了一下,紧跟着跳进湖里想救人。
梳子怀里抱着那块同命石碑,石碑很重,压着她一直往下沉,张良抱到她以后几乎用尽全力,根本浮不上来。梳子两手却死命把石碑扣在胸前。当时张良在水里喊了话,让梳子放手,照他说的做才能活命。
话是在水里喊出来的,照理说该是不清不楚,但梳子在弥留之际把这话给烙进了灵魂里。
张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梳子的手掰开,石碑沉到庙下的一个兽神位里。张良把梳子推上岸,他自己没力气了,沉下水,元神和精魄就是在这时被吸引至被血淋过的同命碑里。
这时借犊的条件达成,梳子虽然失去生命迹象,但借到了张良的阴寿,以一种静止的状态“存活”下来。
接着被泥石流冲出洞外,被宋时行捡到,送去技术局,成了“S”
而把梳子推下井的芝子成年后回到故乡桥乡开纸扎行,改了“涂”姓,自称涂婆,独生女名叫陆春正——特案组协警灵媒,外孙女是惜福(卧病在床)和魏淑子(特案组协警灵媒)
魏淑子死,宋时行立即封锁所有消息,让S取而代之,S在之前没有见过涂婆,对涂婆的印象来源于魏淑子的记忆和档案资料。
至于S为什么会在手术醒来后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魏淑子,在前面有提过相关心态。取代魏淑子的身份在白伏镇生活是S人生的转折点。
可以说S是极其羡慕魏淑子的——有个需要姐姐来维持生命的妹妹,有个体贴入微的外婆,有个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师父,有支持她工作的好领导好同伴。
魏淑子的性格之所以那么火爆,就是因为身边有支持她的人,所以她才能那么无所顾忌的释放所有感情。
但S就不同,前面几章,她是在努力模仿魏淑子的性格,但越到后来就越显露本性——麻木,好算计而且病态(心理上有某种程度的扭曲)
s内心深处对白伏镇的生活很渴望,甚至想变成真正的魏淑子,有家人有朋友也有良哥
没想到真正的魏淑子也是生活在一团假象中,但她比s幸福的一点就是,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身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给算计了
(阴阳司堂是特刑部的禁区,除了宋时行和陈文贞以及退出的黄半仙,没人知道里面是用来干什么的,只当是保护场所。石田英司会攻击阴阳司堂也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而且那里面没人居住,比较不容易造成人员伤亡。结果导致乌岐和攀山鬼跑出来,乌岐是鬼魅,攀山鬼也是雀魅,雀魅和狐魅一样属于妖魅)
另,复兴禘司系统这方案是黄半仙提出来的,后来因为权力方面的干扰严重,不能按照预先设想的方向发展,半仙索性就退了。
☆、第五十一章
魏淑子脚下打顿,拐起张良胳膊,转到最火爆的麦当劳。楼下已经挤成罐头,半张座位也找不到。两人直接上二楼,上面人少些。张良边走边看,有一个靠窗座位上的客人基本已经吃完。张良走去站着,接过魏淑子的包,把皮夹丢给她:“你去看,我在这等座位,想吃什么随便买。”
魏淑子问:“你吃什么?”
张良回说:“不要沙拉和生菜,其他随便。”
张良不爱吃沙拉生菜,大概也不喜欢吃汉堡,魏淑子记了下来。中国多吃货,排队排了二十分钟才点上单。魏淑子点了薯条、可乐、鸡翅、麦旋风,杂七杂八一堆,装了满满两个托盘。上楼时,张良已经坐下来,老远就招起手。魏淑子一手一个托盘,小跑着过去,放下盘子,随手递给张良一杯冰可乐。
张良吸口可乐,看看满盘油炸物,咬着吸管问:“你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
魏淑子也吸了口可乐,抓起薯条往嘴里塞:“大概是吃得少吧,天天当饭吃就不稀奇了。”
张良嗤笑:“还想天天当饭吃?怕不腻死你。”说着,拈起一根长薯条,咬住一端,凑脸过去,坏笑着说:“来,吃薯条。”
魏淑子冲着张良咬了过去,一口咬下薯条,嘴唇和张良的唇贴在一起。魏淑子见张良下唇上沾有盐粒,很自然地伸舌头舔干净。
张良耳根红了,刮着魏淑子的鼻子说:“你这丫头真不害臊。”
魏淑子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舔盐粒就像摸头擦脸一样,都是习惯性动作,做的时候脑里空空,什么也没想,被张良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做了调情的事,对面客人正目光如炬地看过来。本来情人间亲热下也没什么,但被人看八卦似的盯着,魏淑子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往后靠上椅背坐正。
把薯条全吃完,魏淑子拍拍手,捧起杯子喝可乐,边喝边问:“良哥你怎么了?一路上都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
张良咬着吸管说:“在想一句话。”
魏淑子叼着吸管问:“什么?”
张良声音低沉了些:“想这句话——不用怕,我把命分给你。”
魏淑子心里咯噔一跳,这不是她曾经对芝子妹妹说过的话吗?
张良眯起眼睛:“我记得你也对我说过这话,就在山洞里,那时我别的不怕,就怕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你就说你家有个长寿法,叫我别担心,到时把命分给我。”他烦躁地拨头发,皱眉看向窗外,“我就说我这不信鬼神的大老粗怎么会想起来磨碑刻字,原来是你教的。”
魏淑子看出张良一肚子不爽,小心问:“那又怎么了?”
张良斜眼瞄她,语气发酸:“在我之前,你还想过把命分给别人?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让你想同命的人。”
魏淑子惊笑了:“你就为这吃醋?”
张良把纸巾揉成一团,再揪成两半,用纸团丢魏淑子的脑袋:“一想到你有亲戚就他么浑身不舒爽,还指望你的娘家夫家都在我这里,半路杀出一窝直系亲属!还带出一屁股麻烦事,度个蜜月都不安生。”
魏淑子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团,又丢回去:“哪来的一窝?当是老鼠窝呢。”
张良被砸中鼻梁,接下纸团丢在托盘里,露出凶脸:“知道我为什么要管这闲事?”
魏淑子依旧是不要脸地指向自己鼻子:“不是为了我?”
张良手越过桌子,捏住魏淑子的下巴摇动:“是为了咱俩!我要把你和其他人的关系给断个干干净净,什么妹妹外侄甥女涂氏家族,狗屁!全都是狗屁!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撂完话,他伸出拇指,把魏淑子嘴角的面粉渣轻轻搓掉,搓得很轻柔。
魏淑子的心化成一滩冰淇淋,又甜又软:张良扼杀了她的生命,又把自己的命分给她,现在她的身体里不仅有张良的命,还流着他的血液,承接了他的元神,这是一种血脉延续。
较真起来说,她可以算是张良的小孩了,跟涂家确实彻底断了个干净,是张良亲手掐断的,他早就做到了。
魏淑子瞄向张良的俊脸,突然觉得他帅得不能直视,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脸上发起热,呼吸也有点不顺畅,这是怎么了?
张良注意到魏淑子脸红,伸手摸她额头:“哪边不舒服?”
魏淑子忙说“没”,说得太快太急,把张良给愣了一下。魏淑子刷的站起来,越过桌子抱住张良颈项,冷不丁在他左脸颊上亲了口,又歪头在右脸颊上亲了口。
张良被亲傻了,盯着魏淑子的番茄脸瞪半天才问:“你干嘛?”
魏淑子头顶冒烟地说:“不干嘛,就是突然想亲亲你,不行?”
张良眼神变深沉了,深深地望进魏淑子眼底,魏淑子也没避开,迎头对上去
张良:吃完就去开房
魏淑子:好,我要先洗澡
张良:好,一起洗
魏淑子:找家有大浴池的
张良:没问题
两人深情对望,眉目传情——在人潮汹涌的麦当劳里……
!!!
魏淑子借着送血袋为由,去疗养院连住三天。涂婆果然提起回老家过年祭祖的事,魏淑子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桩案子和阴司相关,还不能声张,只和叶卫军、周坤两人通过气,在宋时行的授意下,白敏仲和胡涛负责打配合,不直接参与行动。
网已经悄悄张开,只等猎物自己投进来。
大年三十一大早,魏淑子来到疗养院,涂婆已经把一切准备就绪。魏淑子抱惜福坐上轮椅,惜福目前是植物人状态,会突发癫痫抽搐,对外界刺激也能产生本能反应,当魏淑子用环带扣住惜福胸口时,她忽然睁开眼睛,张大嘴,做出惊恐的表情,并且维持这个表情僵住了。
涂婆赶紧上来给惜福按摩胸口,哄着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回去看妈妈。”
惜福眨了两下眼,缓缓闭上,表情逐渐收敛,又恢复沉睡的模样。涂婆对魏淑子笑了笑,柔声说:“你看这孩子,知道要回家多高兴。”
魏淑子也对涂婆微笑,附和说:“是啊,好久没回家了,爸今年又不回来?”
据胡涛说,那位海员爸爸早在国外定居,已经有了新家庭,每年会寄钱过来,偶尔通长途问问生活情况,基本不管这边的事。
涂婆干干一笑:“你父亲很忙,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过年他要去爸妈那里探亲,没时间回来。”
这一笑把苦涩、艰辛和无奈的情绪流露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早知道她的真面目,魏淑子还真要被这唱作俱佳给骗过去了。
接送的车已在楼下等候,是辆黑色的国产面包车,后厢被改装成救护车格局,适合停放轮椅。司机是一个红脸膛鹰钩鼻的大叔,叫王德华,是涂婆的老邻居,涂婆带惜福搬去疗养院后,开纸扎店的那间老房子就租给王德华夫妇居住。
桥乡离疗养院不远,是个受保护的自然村,还维持着最原始的居民聚落。涂婆的纸扎行开在乡野间,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冬季闲置,□出干涸的土地。
纸扎行的房子很大,是阁楼形式的双层土瓦房,屋顶呈人字型,上面铺满黑瓦,墙面全是土砖垒成,下方垫有半人高的石基。王德华的老婆站在门口迎接,是个高大壮实的女人,唯独颈子特别细长,和脑袋不成比例,走一步晃两下,总觉得随时都有可能折断了掉下来。王德华喊她“花铃”,是个不爱说话的女人,总闭着嘴笑,表情很僵硬。
后面是回字型结构的组合楼,三面楼台围出一个中院。花铃把魏淑子带去西面第一间房,憋着声音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这女人说话时嘴部开合很小,像张不开口,声音扁而细,听着很刺耳。魏淑子把惜福推进房间,抱上床,给她脱衣盖被。惜福忽然张开眼,又露出那副惊恐神情,喉咙里发出气流穿孔般的嘶鸣声,伸手乱抓,干枯的手指在魏淑子脸上抓出两道血痕。
魏淑子一个人制不住惜福,惜福身体太干瘦,感觉一折就断,她不敢用力。花铃跑到前堂把涂婆喊来,涂婆抚摸惜福的心口,哄着她说:“我们已经回家了,别怕别怕,婆婆就在这里。”
在涂婆的安抚下,惜福才又安定下来。
花铃细声说:“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离不开你。”
涂婆笑着说:“带了这么多年,哪能离得开?”从包里拿出软杯,喂惜福喝水,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纱布替她擦嘴,动作很熟练。
涂婆坐在床边拍哄惜福,哄了会儿,就说她睡了,魏淑子根本分不出是睡还是醒,除了癫痫发作,平常惜福都是闭着眼睛的。
惜福的食物由涂婆亲自做,魏淑子跟去厨房帮忙。涂婆早把大头鱼蒸好,剔出肚子上的肉,用筷子仔细翻找,把碎刺一根根夹出来。配上捣烂的山药泥、土豆泥和一个馒头,在搅拌机里搅成稀糊状,全装进流食助推器里,一点点注入惜福嘴里。
这种半流食做起来最麻烦,喂食也不容易,惜福的吞咽功能退化,有时一小口食物放在嘴里裹半天才能咽下去。涂婆坐在床边耐心地喂,等把助推器里的稀糊喂完,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她又打水给惜福擦脸,照顾得无微不至。
魏淑子从旁观察,涂婆在照顾惜福时嘴角含笑,眼神格外温柔。
按桥乡风俗,年夜饭至少要有五道菜:鱼、年糕、红烧蛋、水煮百叶、鸡肠粉,分别代表:年年有余、步步高升、团团圆圆、百业兴旺、吉祥如意,称作“五福临门”。魏淑子和王家夫妇同桌吃饭,发现桌上少了红烧蛋和鸡肠粉,替换上豆芽西红柿,怎么看也是不配套的菜。
魏淑子回想在疗养院住的那段日子,她们的饭菜里总是少一样最常见的营养食物——蛋。按说蛋类是制作流食的最佳材料,涂婆却从来不用。
吃完饭天色已黑,涂婆才说要去给陆春正烧纸。魏淑子照常把瘫软的惜福抱上轮椅,扣上支撑身体的安全带,推着轮椅出去了。
涂婆先在家门口烧纸,又说要去陆春正被害死的地方祭奠,夜晚外出烧纸,怎么想也不对劲。但“魏淑子”是孝顺外孙女,又怎会对自幼照顾她长大的外婆起疑?自然是外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王德华分明有车,涂婆却不坐车,徒步前进。魏淑子推着轮椅跟在后面。这一段路不近,小路七弯八绕,越走离居民区越远,途中“嘎嘎”啼鸣声不断响起,乌鸦三五成群地站在树梢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一双双晶亮的小眼睛。
纸扎行东北角有片干涸的荒田,穿过荒田再走不远就能看到一栋建筑矗立在杂草丛中。来到近处看,是一所废弃的小学校园,由三层楼高的教学楼和前后操场组成,占地不大,设施非常简陋。从铁栅栏往里看,可见前面小操场上有单杠、双杠等运动器材,全都锈迹斑斑,早已氧化得看不出原色来。教学楼坍塌了一角,碎石堆砌,墙面上有大片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灼过。
涂婆带魏淑子走进校门,来到坍塌的教学楼前,在空地上点蜡烛摆祭品,一边说:“你母亲就是在这里被还魂鬼害死的,也是在大年三十这天,当时惜福刚出生不久,你也才三岁,口齿特别伶俐,特别能说会道。”
魏淑子默默听着,把米洒成一圈。
涂婆继续说话:“我们祖孙三代聚在大屋子里吃饭,突然闯进两人,就是你母亲负责调查的还魂鬼,他们把惜福抢走,你母亲那时身体还虚弱,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追到这所没人的学校里来,就这么被害死了。”说完一声叹息。
魏淑子也跟着轻轻叹口气,把一个封包放在米圈里。烧完封包后,涂婆把装祭品的袋子交给魏淑子,指向教学楼:“春正就是在这座楼六楼的杂物库里被害,你再去那个房间烧些纸,惜福不方便上去,我陪她在这边等你,时候不早,咱们得快去快回。”
☆、第五十二章
魏淑子挎起包往楼道口走,嘶哑的啼叫声从上方传来,魏淑子抬头看去,发现黑屋顶上晶晶点点,像有无数会发光的珠子在闪动。定睛细看,哪是什么珠子?全都是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黑色的屋顶也不是真正的屋顶,而是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乌鸦群。数不清的乌鸦一只挤挨着一只,站在墙头和屋顶上,密密麻麻铺开,在建筑顶端蒙上一层厚重的黑羽被。
桥乡是乌鸦的集结地,每到冬季就有数万只乌鸦成群结队来这里筑巢觅食,纸扎行周围和林子里也能看见不少乌鸦成群出没,却远不及这校园里的鸦群数量庞大。
魏淑子默不作声地爬楼梯,上了六楼,从教室走廊往办公区走,护墙上也排满乌鸦,神经质地耸动着小脑袋,时不时发出婴儿哭似的难听叫声。魏淑子总觉得这些乌鸦都在盯着她看,眼睑迅速开合,闪出凶光。
魏淑子望向后操场,绿色铁网外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半露半掩在灌丛的枯枝子里,如果不是夜视力极佳,恐怕就这么被忽视了。魏淑子从裤子口袋掏出三叉戟折刀,塞进袖子的松紧口里。未免涂婆起疑,这趟回来没带任何装备,只藏了这把随身折刀。
杂物库是被烧得最厉害的地方,到处是油腻的黑渍,门板倒是崭新的。魏淑子转动把手,木门没锁,推开朝里看,是间空房,什么也没有,墙面上可见黑色火焰纹路,还残留着当年大火焚烧的痕迹,陆春正就是在这间房里纵火自焚。
魏淑子往里走,身后传来关门声,一圈麻绳从上方套下来,往后拉紧,勒住她的脖子。魏淑子弯曲手腕,中指拨出三叉戟,弹开刀刃,迅速割断麻绳。感到后脑风响,歪头往侧方闪避,镰刀头掠过身侧,“铿”一声砍在地上。
魏淑子跑到窗前回头,就见王德华和花铃狞笑着站在门前。涂婆之所以选择步行,就是要让他们提前过来打埋伏。脊鹬是雀类先灵,早在察觉饭桌上没有禽蛋类食品的时候,魏淑子就知道这两人和涂婆是一丘之貉,都是脊鹬的走狗。
花铃持长柄镰刀,王德华手里还抓着断成两截的麻绳,刚才魏淑子推门时,他俩就贴墙站在门后,等魏淑子走进来才趁机从后偷袭。王德华摔掉绳子,手□衣服里,掏出一把刀,撤掉刀套一看,是博伊刀,单刃,刀身厚重,是专为单挑设计的一款格斗刀,也有人拿它砍柴,但明显是砍人效果更好。
魏淑子的三叉戟折刀是反刃,配了加大型刀头,相当于一把小型镰刀,最适合收割,削肉也是不费力的,就是在砍人上力逊一筹。魏淑子把三叉戟在指间绕两圈握紧,双眼紧盯步步逼近的男女双煞。
外面响起一片振翅起飞的声音,乌鸦从屋顶、墙头等各处腾飞起来,围绕教学楼打转飞行,整座校园被乌鸦群笼罩起来。魏淑子背对窗口站立,听到声响后斜眼往后扫,看见一团红烟透窗飘进来,落在她背后,化成一只鸟头人身的怪物,就是在盘山公路上被周坤一刀断头的鸟头怪。
魏淑子的背离鸟头怪的尖喙只有不到三寸距离,魏淑子心里大大地“擦”了声,来不及看了,侧身翻倒,险险避开长喙戳刺,羽绒衣被撕出裂口,鹅绒飘出来,飞得满屋子都是白絮。这边刚躲过鸟喙,那边两把大刀轮番劈砍上来。魏淑子用三叉戟格挡,小刀刃薄,被顿处一个个缺口。
鸟头怪能在直立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行走,它巨爪勾住石板,倒挂下来,鸟嘴往魏淑子头顶上戳。魏淑子扯下破烂羽绒衣外皮,打着旋抛上去,裹住鸟头怪的头往下猛拉,把它拉了下来。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