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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第三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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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的三号实验体。”

布幕上出现一个穿黄棉袄的小女孩,女孩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惨白的脸蛋上沾满泥污。魏淑子在观音庙的地井里见过这女孩的幻象,没想到还能以这种形式再见。

楼天然说:“当时我还没成为相马,是技术局生物实验中心的负责人,宋老师在竹山棕砂山下发现了三号实验体,急匆匆带回来,转送到我手上,按照发育程度来看,这三号的年龄大概在七八岁之间。”

楼天然另换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躺在手术台上,已被洗剥干净,剃成光头,身上盖着洞巾,手术剪和手术钳斜插在孔洞里,洞口开在腹部,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血肉。

“三号送到我手上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看起来就像具尸体,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皮肤上没有一道疤痕,我试着制造伤口,发现她仍有愈合能力,怀疑这是一种假死状态。”

楼天然放上第三张照片,这是张头部特写,女孩的头盖骨被打开,看起来正在做脑部手术。

“三号脑组织有缺损,可能是导致休眠的重要因素,三号实验体虽没有生命指征,发育停止,却不会像尸体一样腐烂,更为稀奇的是,她的自我修复力很强,伤口愈合速度较快,除了深度创伤,一般愈后不会留下疤痕,当时我认为这是一种再生能力,和一号实验体有一定的共通性。”

☆、第三十六章

“起先我判定三号和一号都是异种人魔,是人类和魔怪的接合体,但三号的身体构造、器官等各方面都与普通人无异,在做细胞分析时发现她细胞活性相当大,所谓的再生能力原来只是细胞运动呈现在皮表上的反应。”说完后,楼天然长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魏淑子身上基本没有伤疤,白敏仲总是吹嘘总部医疗技术多高,所以她并没有特别注意,被楼天然这么一提出来,再看照片上的女孩,竟觉得那五官长相熟悉得可怕。

楼天然带着遗憾说:“由于细胞分裂快而产生自发性复原更新的情况并不少见,在全世界都有相关案例,这发现着实令我失望了一阵,但细胞活性大而身体发育停滞的现象仍属特例,我开始尝试激活三号的生命反应。”

在第四张照片上,女孩被装进管状容器中,浸泡在淡绿色的液体里,也就是这培养房里的玻璃管。

“在我研究分析期间,三号被妥善地保存在培养液中,试管里有细如毛发的感应导丝,连接在实验体身上,只要出现一丝生命反应,就能及时放大传感,通过声音和画面显示在仪器上。”

“通过技术组的不懈努力,我们研制出一种微型高敏度的生物芯片,不仅能填补脑缺损,激活脑动力,更能涉入部分记忆区域,达到功能替代的作用。植入芯片后,三号终于苏醒过来,她就像只纯白的、刚出壳的雏鸟,把以前的事全都忘了个精光,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甚至失去语言能力,需要重头教导,有意思的是,她的身体又开始发育起来。”

楼天然放上第五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辟兵训练服的三号女孩,她已经醒了,看起来长大了些,留着栗子般的短头发,正在做侧踢训练,有个高壮的辟兵拿着木板蹲在对面,这名辟兵很眼熟,正是三营四营的教官夏长安。

楼天然直起身,捶捶后腰,对魏淑子说:“看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了。”

魏淑子面无表情地说:“不明白,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

“那我再说清楚一点。”楼天然把另一张照片“啪”地甩在台板上,是魏淑子的照片,“三号实验体就是你。”

!!!

楼天然把魏淑子关进独立式饲养箱里,饲养箱上层配有操作安全柜,内有机械探头和监护仪,可在不接触实验体的前提下进行体检、采样、注射、喂食等常规操作。

魏淑子在饲养箱里艰难地熬日子,如果说观察室是间牢房,那饲养箱就是装标本的展示盒,在里面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人身自由被完全剥夺,任何事情都是被动完成。

孕五个月时,一股冷气从腹中发起,越涌越多,在身体里流窜,魏淑子觉得四肢末端被冰封,体腔里像是被寒气充满,哪怕开了暖气也热不起来。经检查发现,胎儿开始产生畸变,额头部位和腰侧都有肉瘤鼓起,但这畸变现象很快就停止了,畸变部位长出指节大小的疙瘩后就没有再继续变化。

七个月后,体内那股冷气消失了,魏淑子开始感到全身乏力、头晕眼花。原本还会通过捶打饲养箱内壁来做抗争,可是楼天然一直没把耳牌还回来,和田洋相似的症状开始在她身上出现,反应迟钝、感情缺失、记忆消褪,到了这地步,魏淑子已经彻底没有精力自救,甚至丧失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只是在有人进出培养房时,还会本能地探头张望,望望来的人是谁,是不是张良。

可直到最后救星也没出现。机关墙被破坏,通往塔怖空间的密道被海水吞没,张良被隔离在地底,再也出不来了,他大概也不会再想出来。魏淑子只觉得心里有口吐不出的怨气,她唯一一次抗命,用不顾一切、只希望张良不要再受伤害的私心去违抗上级命令,那种毫无杂质的心情,恐怕是再也无法传达了,因为她很快连这种心情也要忘得一干二净。

月秀误会了她,张良会不会也认为这是她和楼天然事先窜通好的?再深的感情能经得起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吗?这一定是报应,魏淑子已经连“后不后悔”这个问题也思考不起来,神智如散沙般凝聚不能,这就是报应。

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度过多久,魏淑子被移出饲养箱,抬上手术车推出培养房。途中经过一个长廊,长廊是封闭式结构,上方罩着透明的棚顶,天光透过棚顶透射进来,和室内明亮的灯光不同,是很柔和的自然光线。

魏淑子突然暴睁双眼,激动地叫了起来:“停!停下来!停下来!”

楼天然打了个手势,让医护人员停住推车。魏淑子仰面躺在冰冷的推车上,呆呆望着外面泛青的天空,望了很久。

楼天然站在魏淑子头前问:“看够了吗?”

魏淑子喃喃说:“看不够,看再多也看不够。”

楼天然说:“放心,以后还能看得到。”

魏淑子木愣愣地问:“手术完成后我会去哪里?”

楼天然说:“就算告诉你,等会儿你也会忘得一干二净,知不知道没什么分别。”

魏淑子发了会儿呆才接话:“什么意思?”

楼天然问:“你知道我们马上要去做什么?”

魏淑子看着天空说话:“不是要去把鬼胎取出来吗?”

楼天然说:“还没到时候,我决定先替你更换芯片。”他指了指脑袋。

魏淑子的思维能力衰退得很厉害,不能对楼天然的话及时做出反应,出神半天才问:“为什么要换?”

楼天然露出那种弥勒佛似的慈祥笑脸:“每一次的阶段性测试结束后都是要换的,一块芯片至多撑五年,而每一次更换芯片,有效期都会缩短,如今你的第三阶段测试还没完成,但芯片已经快失效了,如果等你彻底失去意识再更换,激活脑反应就会花更长时间,你知道吗?在这次手术之前,你已经动过三次植入手术。”

从苏醒那年至今,魏淑子历经三个阶段的测试,每一阶段测试结束就要替换一次芯片,每更换一块芯片就相当于一次对记忆的清洗,每一个阶段的测试都相当于一次人生重组。

在第三阶段测试期间,楼天然被调往国外驻留,只能通过远程遥控来传达指示,一切实际操作由法务处配合技术局实现。魏淑子所执行的任务有一部分是经过筛选的真实案件,还有一部分完全是为了测试项目而伪造出来的假案子,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情,就连每次协助魏淑子执行任务的同事也被蒙在鼓里。

魏淑子的项目测试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支持,宋时行也是在后期才争取到干涉权。

每次植入芯片后都有一段意识混沌的复苏期,楼天然会在这段时期给魏淑子戴上四维立体显像头盔,依照时间顺序,重复不断地播放影片给她看。影片内容大多是魏淑子在前次测试中的真实经历,少数是完全虚构的场景。这些短片经过细心筛选和排列组合,形成了填补记忆空白的印象积累。

也就是说,魏淑子的人生观、价值观乃至每一段人生经历,都是被植入的数据,是真实经历还是虚假构造全都由楼天然来决定。之所以会产生混乱并不全是受死者记忆的影响,而是因为她的记忆是通过四维显像来强行传输的一种影音空间讯息。

“你胡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个骗子!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能听!我要见节令!我只认他的命令!”魏淑子的脑中像有电流通过,情绪忽然高涨,在手术车上拼命挣扎,她穿着约束服,左手臂被固定在右肩上,而右手臂从胸部环绕到腰侧,根本使不上劲来,“你说我的人生经历都是被植入数据?放屁!白伏镇的生活也是数据?和张良接触也是你的计划吗?放屁!你他妈统统都在放屁!”

楼天然用嘴塞堵住魏淑子的口,高高在上地俯视她:“的确,让你脱离监控,参与鬼头教相关案件并不在测试项目中,是宋老师临时中止测试工作,我并不知情,如果我提前知道,一定会尽力阻止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实验材料和人力资源该严格区分开来,这是我的原则,很快就会成为特刑部所有部门必须遵守的标准。”

组织里的技术人员已经趋近饱和,缺乏四肢力量,宋时行主张物尽其用,有意让魏淑子参与总部工作。魏淑子和张良、月秀等人魔不同,身体发育和各项指标都和普通人没两样,也不需要从她身上提取生物资源,既然是人,就可以当作特殊人才来培养。而楼天然提交的测试项目,在宋时行看来也并不是每条都有意义。

但就算是节令,也不能随意插手技术局内部事务,直到最近几年,宋时行才借由一个契机,通过上级部门批准,介入测试项目,魏淑子在第三阶段执行的任务大多是跳过了楼天然的监控,由宋时行亲自指挥。

如果没出田洋那事,宋时行还能撑上好一段日子,和平协议也会生效,只要楼天然不回来,一切都有转机,魏淑子也能多当几天“人”。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魏淑子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她不想忘记张良,更不想忘记这段真实的感情经历,但是她动不了,完全无法反抗,什么也改变不了。

!!!

手术车推出长廊,来到手术室入口,二十来名全副武装的辟兵排在门前,把通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楼天然震惊了:“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陈文贞推着宋时行从科室里走出来。

楼天然见到宋时行脸色大变,脱口就问:“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被撤职了吗?”

宋时行轻咳两声,用手帕捂住嘴说:“是啊,我老了,也该让贤了,可我退得不安呀,你看看你,单方面撕毁协议,与辟兵营高层勾连,私自调动预备役驻防营队,打破特刑部成立以来的一贯主张。”

楼天然的失态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弥勒脸:“宋老师,您是我的恩师,我一直很尊敬您,但请恕我直言,你在对总部的管理方针上出现重大偏差,日月岭基地遭袭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上层机关任命我接任节令一职,那么接下来我会将各项制度改革完善,不需要宋老师操心。”

宋时行说:“你只是通过组织部的考核,不过是个代理人,什么时候成了节令了?小陈,东西拿给他看。”

陈文贞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本红皮小册,这是楼天然梦寐以求的正式任命书,但内页上的名字却不是他,而是陈文贞,另有一份任职命令,命令书上提到宋时行虽卸任节令一职,却被破例聘请为教导员,继续留在总部指导工作。

☆、第三十七章

这对楼天然来说无疑是个难以承受的打击,也亏得他心理素质过硬,还能把笑脸端稳:“小陈为人稳重低调,继任节令实至名归,宋老师能留下来自然是喜上加喜,只是我还有工作没完成,不便和二位久叙。”

陈文贞瞟了魏淑子一眼,冷着脸对楼天然说:“你已经做得足够了,S的手术和一切测试项目将由我亲自接管,不劳费心。”

陈文贞使了个眼色,两名辟兵出列,把楼天然一左一右架住,两条手臂反扳在身后,拷上手铐。

楼天然的笑脸再也端不住了,抽动着嘴角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文贞说:“田洋虽然捅了大纰漏,但对总部的贡献绝非硬件损失能计量,尤其是在鬼头教相关案件的调查方面。”

楼天然脸皮一抖,表情阴沉下来。

陈文贞接着说:“鬼头教占据羊头峡谷多年,近距离威胁米冈山基地,总部协同特案组和灵破支队在沼地外围布防,为什么总是一无所获?因为在我们的人当中有一个隐藏的保护伞,楼教授,那个隐藏的保护伞就是你。”

宋时行捂着嘴,闷声说:“小楼,你在国外的动向我们无法掌握,我们的动向你却是再清楚不过,田洋为什么会知道月秀是她的亲奶奶?是谁透露给他的?查桑贡布只是个大学教授,又是谁提供给他们技术支援,让他们能肆无忌惮地进行违背伦理道德的人体实验?”

楼天然激烈反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老师,你这是含血喷人,是极大的诬陷!”

陈文贞说:“你为什么急着毁坏机关墙,将张良、月秀等人彻底隔绝开来?难道只因为他们是危险生物?”她摇了摇头,“错了,你是害怕查桑贡布在塔怖空间的基地留下你出卖组织、窃取机密的证据。”

宋时行接着说:“你可犯了个大错,田洋篡改了进入羊头峡谷的路线,凭我们目前所能掌握到的线索,想要带大部队安全通过沼泽区和水系网络是绝无可能的事,而你所带领的两营辟兵轻易通过险关,几乎不损一兵一卒,你是从哪里得到详实的路线资料?”

陈文贞说:“田洋的报告书上并没有提及毁坏机关墙的能阻绝通道,甚至没有提及铜镜上有梵文记载,你又是从何得知毁坏机关墙的后果?”

楼天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咬着牙说:“是夏长安告诉你们的?他出卖我!”

陈文贞冷冷地说:“谁也没出卖你,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对夏长安只是例行问询,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上级部门会批准节令介入S的测试项目,撤职只是一个让你露出马脚的圈套,田洋的行为虽然给我们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损失,却带来了一次机会,是个引你回国的好机会。”

“在查桑贡布伏法的敏感时期招你回国,那只会引你起疑,如果不是发生重大事故,借由组织部发通告,向你透露节令已被免职,你又怎敢毫无疑虑地赶回来?”

楼天然沉默片刻,沉着脸问:“你们早就怀疑我了?”

宋时行说:“不算早,也不算太迟,只是没来得及阻止夏长安的行动。”

楼天然一听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宋老师,什么事都要凭证据,你有证据证明我和鬼头教勾结吗?不,你不可能有,因为一切都是你们对我的污蔑!”

宋时行说:“你很聪明,查桑贡布已死,其他教员想必都没和你正面接触过,魔鬼眼已沉落江底,唯一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只有塔怖空间,也被你抢先一步,要说到勾结鬼头教的证据,我们的确没有。”

楼天然刚想松口气,陈文贞却说:“我们也没打算以勾结鬼头教的罪名将你正法,你的罪名是:窃取科技机密。”

陈文贞提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小元件,也就是顾易贞装在周坤身上的电子能长效□的内置元件:“这种窃听器虽然外表上和德产鼹鼠一模一样,所用到的技术却完全不同,这种微流磁场芯片技术是由总部技术局首创,属于科技机密,为什么会在鬼头教干部山本铃的手上?”

到了这步,楼天然自然是死咬着不肯承认:“我不知道,参与芯片开发的技术人员不止我一个,在国外的也不止我一个,你们有证据吗?”

陈文贞说:“人证物证俱全,有疑问在审判时说吧,会给你申诉的机会。”

楼天然冷静祥和的面具终于被撕破了,他拼命挣扎,不肯束手就擒,朝宋时行怒吼:“人证是谁?谁能指证我!宋时行,我要你现在告诉我!否则我不服,我不服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服你!”

陈文贞朝辟兵催促:“快带走。”

宋时行抬起手:“等等,小陈,告诉他吧,没关系,让他好好认清现实。”

陈文贞拿出一张照片亮在楼天然眼前:“指证你的人名叫顾易贞,曾是桥本社成员,她把鼹鼠窃听器装在刑警大队模拟画像专家周坤身上,意图破坏总部行动,鼹鼠窃听器正是由山本铃提供给她。”

楼天然不可置信地瞪着照片上穿囚服的陌生女人:“顾易贞?她是谁?凭什么指证我!我根本不认识她!”

陈文贞收起照片:“你认不认识她并不重要,只要她认识你就足够了。”

楼天然止住笑,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你们……你们想让她作伪证?我不认识她,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叫顾易贞的女人!听到没?听到没?”突然他又冷笑起来,狠狠地说,“宋老师,你一定会后悔,你以为你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错了,我手里握有你不知道的秘密,这其中牵连到你的心头大患,以你这把该死不死的年纪,是什么支撑你还拖着命留下来?我就是算到会有这一天,你动不了我!你一定还会再来求我!”

陈文贞面露为难,看向宋时行。宋时行挥手让人把楼天然带出去,楼天然放声大笑,狂笑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魏淑子躺在推车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宋时行以七十高龄坚守节令之位,资历年龄和在国内的人脉又岂是楼天然能比?陈文贞平常少言寡语,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但能常年陪在节令左右的人又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只是魏淑子已经没办法仔细思考,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宋时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宋时行对陈文贞点了点头,陈文贞立即替魏淑子下掉嘴塞。

魏淑子流着口水向宋时行请求:“节令,请不要更换我的脑芯片,我不会背叛,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田洋。”

宋时行咳了两声,对陈文贞说:“把她的脸擦干净。”

陈文贞照指示把魏淑子的口水擦掉,铺开纱布垫在她颏下。宋时行把轮椅挪近推车,对魏淑子说:“你的芯片没有装配磁场激活系统,之所以会思维退化,并不是因为失去耳牌的原因,而是到了时限,不换就无法维持正常思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再受到这种非人的待遇。”

宋时行的声音很温和,表情也非常自然,不像楼天然那样,时时都戴着张假笑的面具。但宋时行的眼睛毫无生气,盯着这双眼睛,魏淑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她能毫无顾忌地质问楼天然,能在楼天然面前发泄怒气,但一见到宋时行,任何情绪都自发自动地收敛住了,喉咙里像卡了一把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时行像长辈对待晚辈一样安慰魏淑子:“放心,记忆不仅仅只储存于芯片中,所有亲身经历都会烙印在灵魂深处,不会因为更换芯片而丢失,和平协议也不会因为楼天然的个人行为而失效,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宋时行的话有种能令人信服的魔力,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气质,仿佛他自身的存在就是原则,就是公信力的展示。

魏淑子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她没办法思考更多事情,只想再见张良一面,就算无法改变被挖去记忆的结局,还是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可张良终究是没有出现。

陈文贞替魏淑子除去约束服,推进手术室。里面法务组已经把法阵和医疗设备全部准备妥当,医护人员也各就各位,这些人都是陈文贞的得力助手。

陈文贞给魏淑子服下抗酸药,铺好消毒巾,开始进行麻醉诱导。

在昏昏沉沉中,魏淑子依稀听到陈文贞在对她说话:“你有什么疑问,趁现在尽管问,我会据实以告。”

魏淑子思绪纷乱,脑袋里像被填满了砖块,沉甸甸的,挤得不透一丝空隙,哪还能想出什么问题?只是凭着惯性问:“肚里的小鬼会怎样?”

陈文贞的声音像隔着大气层,幽幽飘来:“乌岐是阴司鬼差,我们会按照阴阳圈的老规矩,把他交还给负责管理的走无常。”

魏淑子鼻子发酸,却再也没有精力去分辨这是种什么感情,她被套上吸氧面具,没多久就彻底昏睡过去。

魏淑子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仍是那片黄橙橙的油菜花地。火烧云从西头一直蔓延到东头,染得天空好似着了火。夕阳映照下的油菜花田绚烂逼人,黄色小花绵延不绝,风吹过时,叶杆摆荡,一浪推着一浪,犹如金灿灿的海洋波纹,与燃烧的天空交相辉映。

一群小孩前后追逐着在花海中穿行,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小姑娘,这小姑娘穿着一身不合时节的黄棉袄,正把两个包子往嘴里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步朝前跑。后面的小男孩拿着木棍挥来舞去,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大声叫骂什么。

小姑娘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穿过油菜花田,往后山跑过去,途中路过一间破庙,她见后面追得紧,匆忙躲进庙堂里。庙里有尊泥胎塑像,小姑娘本想躲在塑像后面,却看见后院里有黑影晃动,她踮着脚走过去看,那道黑影却迅速跳进院中央的一口地井里。

小姑娘跑过去,趴在井边朝下张望。那几个男孩已经追进庙里。小姑娘背对后门跪在地上,好奇地朝井口探头探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有一双细瘦而苍白的手伸到小姑娘背后,用力一推,把她给推下了井。

魏淑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强烈的失重感入暴风雨般侵袭而上,在翻旋时,眼前恍惚飘过一张白纸糊成的面具,这面具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在三里铺的茶馆里,靠里的房间挂满面具,其中有一张就是这种纸糊面具,她的印象特别深刻,一眼就记了下来。

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在井底,视线正对灰蒙蒙的天空,依稀看见几条人影在井口晃动,细如棉絮的流云忽然加快了飘动的速度,一缕一缕,从那些人影身后掠过。

魏淑子后脑剧痛,能感到温热的血液从创口里汩汩涌流,原来她当初是被推下井的,凶手恐怕就是那些追她的小孩,时常出现在梦中那追逐嬉闹的场景只是个假象,原以为是童年美梦,谁想到竟然是噩梦。怪不得她始终不喜欢小孩,原来潜意识里还残留着被追打的怨气。

魏淑子头部受创,全身瘫软,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死,迷迷糊糊中,只见一个人影从头上方盖下来,阴影中闪动着两点红光。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浪潮声,头好像要裂开似的,这种电流般的激痛感把意识冲得支离破碎。

紧接着一幕幕场景如雪花般在脑中纷飞,这些动态的画面场景宛如走马灯,从眼前飞快闪过,流动的影像记录了一段完整的成长经历,从三岁、五岁、十岁、十五岁…

混乱中,魏淑子看到观察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大铁笼,一个穿辟兵服的女孩在笼子里冲撞、咆哮,用肉生的双手拼命拉动扎满刺的笼门,尖刺戳穿了手心,从手背透出,脸上,身上,笼网上,到处是血。

原来她不是没有抗争过,不是没有拼搏过,只是再多的情绪,恨也好,愤怒也好,一觉醒来全空了,是不是她又要去做另一个自己,又要去延续另一段不知是谁的全新人生?

☆、第三十八章

魏淑子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被银色条框划分成长格子的天花板,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僵了很久才转动眼珠朝两边张望。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床靠窗摆放,窗外可见一片秀丽白湖,景致美不胜收。透窗而过的阳光扑在面上,温暖而带有自然的花香。

床的靠背被摇了起来,魏淑子觉得腹部拉扯得疼,手在被子里摸上去,摸到一条微凸的伤疤,不由愣了一愣。

一个身穿斜襟黑唐装的娇小老太走到床头坐下,从柜上拿起水杯递上前,含笑着说:“醒了吗?先喝点水。”

魏淑子呆呆接过水杯,就着吸管喝了口水,又呆呆还回去,盯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看了很久,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是个黑衣男人的脸庞。

魏淑子左张右望,房间里只有小老太,那男人不在,她忽然觉得失落,心口像被垂了块重铅,拉扯得人喘不上气来。

魏淑子把眼光调回小老太脸上,喃喃地问:“你是……婆婆吗?我怎么在这儿?”

涂婆激动地差点把水杯打翻:“你说什么?你叫我婆婆,你认出我是谁了吗?白主任!白主任……她好了,梳子好起来了!”

涂婆一边喊着,一边往外疾走,走到门前停下,转回头说:“瞧我糊涂的,床边就有按铃。”

她走回来按了铃,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正是白主任,好像之前是见过几次面,不算熟悉,倒是对那头白发有些印象。

白医生身后跟着四个护士,给魏淑子做了例行检查,便开始问话,主要是问些姓名、家世类的问题。

魏淑子一一答了,只是有些事情不便说明。她家三代都从事走阴阳的行业,挂靠在阴阳圈的中介下,帮人看看风水,除除晦气,她自己也是做这行的,原本在一家算命馆打工,随同师父杜真协警办案。

杜真遭咒杀而坠楼身亡,魏淑子掌握到讯息,所有证据线索都指向一人——居住在鹿山白伏镇的张良。魏淑子决定前往鹿山调查,临行前来疗养院探望外婆和妹妹,再之后的情况有些模糊,似乎是离开了,记忆被截断在进入电梯后。

这些事像打字机码字似的,一条条码在脑子里,全是文字形式的数据,却没有实际的回忆画面。魏淑子一想起这些事,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另一些和记忆完全不符的画面,每一段场景都有那黑衣男的出现,那男人应该就是她要调查的张良。

魏淑子无意识地低唤了声“良哥”,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唤了这个名字,喉头抽紧,鼻子也酸了起来,她的手掩在被子下抓紧床单,“良哥”这称呼荡进了心底,为什么他不在身边?

涂婆说:“早前你说要去鹿山,走了就再没回来,只寄信说一切平安,原来是中途出事故了,把头给撞伤,这都过了多久,还有些不清楚,叫我怎么安心?”

白主任说:“你出了车祸,因脑震荡足足昏迷一周才转醒,醒了后还并发意识障碍症,早前是连家人也记不得,成日糊里糊涂,后来断断续续问出家人住哪,就把你转移过来了。”

这里是丽水军区疗养院的特护病房,这所疗养院以脑外科闻名,白主任目前在这里坐诊,也是魏淑子和惜福两人的主治医生。

魏淑子记得他们家是单亲家庭,妹妹惜福常年卧病在床,父亲是海员,常年不归家,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都定居国外,涂婆是寡妇,姐妹俩的生活总是由她一人打理。惜福生活不能自理,时常发病,为就近治疗,涂婆带着她常年住在这里,这套间式样的大病房倒比家更像是家了。

母亲呢?母亲也是从事阴阳工作的职业人,不幸被还魂鬼谋害,死时姐妹俩还小,连她的样貌也记不住。

白主任做了详细检查,说恢复得很好,夹着档案袋起身离开,到门前回头望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眼神,只让魏淑子觉得万般不舒适。

做完检查回来,魏淑子立即去看妹妹。惜福平静地躺在病床上,阳光映照她消瘦憔悴的面庞,在蜡黄色的皮肤上折射出点点白斑。长期卧病在床让惜福的身体发育和比同龄女孩迟缓。惜福今年已有十三岁,因发育迟滞,外貌只得七八岁模样。每次魏淑子见到惜福,她都在沉睡。涂婆抹泪说也有醒的时候,只是魏淑子不记得了,可是醒来也是痴痴傻傻,只是在拖命。

魏淑子摸摸惜福的脸,指尖的触感像摸上冰块,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还以为摸的是具尸体。她转了个头,视线正对房间西南角的一座半人高的桃木神龛,神龛里放的是梅花石灵碑,碑上描绘“涂氏安魂”的黑漆字样,这石碑背面还刻有生辰八字,是为惜福延命的借寿犊。这段记忆却又是个断层,总也想不到深处,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明明是牵挂很深的家人,魏淑子却对她们有种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感。

在疗养院住了一段日子,脑中那些散乱的画面越来越完整,出现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回荡,虽叫不出名字,却亲切得让她向往。

这一天寒食节,夜里格外宁静,已是子夜,房间里忽然弥漫一股浓重的泥腥气,气味太臭,把魏淑子给熏醒,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便下床出去,追着声音来到朝北的小房间,听涂婆声音从里传出:“用命来补命最是丧阴德,多亏涂家列祖列宗厚禄积德,替涂门后人消灾解厄。”

魏淑子轻推房门,门没锁,是虚掩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窥视。檀香味扑鼻,房里布置奇异,不像生活用房,倒似法堂祭祀堂的摆设。四面清式红木莲花虎腿立柜靠墙环绕,柜头上的大莲花雕纹中心各镶一面八卦镜,四角设有桃木雕蜡烛台,烛台上是儿臂粗的檀香红烛,地面绘有圆形法阵,阵中由东向西横着一张黄榆木镂花铁环柜式供桌,桌下圈脚铁架上依次摆放木桶、瓷盆等器具。

还有一条长桌靠墙摆放,正对房门,桌上整齐排列着黒木银字的牌位,涂婆背对着门站在桌前弯身行拜礼,想来这些牌位就是涂家祖宗。

涂婆拜完后转身,魏淑子一看,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她脸上竟戴着一副白纸糊成的面具,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阴森诡异。

涂婆走到圆形法阵中央,把木桶放在供桌上,将石碑放进桶里,瓷盆摆在一边,再打开下面柜门,从柜里拿出一套生锈的窑变孔雀蓝供器,有一只香鼎,一对烛台,两只供瓶和长柄深口滴漏勺。香鼎填米,燃起三根檀香,一只供瓶里装搜集来的雨水,另一只供瓶里装杨柳上的露水。

点燃房内所有香烛,先用杨柳水细细冲洗石碑,把每一寸石面都淋湿,打开一个工具盒,从里面取出血袋,引流至用烛火熏过的瓷盆里。

涂婆用勺子舀起鲜血,提到石碑正上方,血液从勺底小孔漏出来,一丝丝挂在石碑上,她左右平移勺子,让血液均匀地染在石碑上。

魏淑子猛然意识到,这便是借寿的仪式,涂家祖祖辈辈从事阴阳行业,沾染许多晦气,家族内阴盛阳衰,子孙命薄得多,易早夭,便用了借犊的法子,在孩子诞生时做成灵碑,上刻新生儿的生辰八字,找一个阴禄丰腴的死人借阴寿,每逢死者忌日,以及寒食、三元节等祭祖日,便以其血液浇灌石碑,能借取死者多余的阴寿来延续新生儿的阳寿,避免孩子夭折。这借阴寿的法子叫借犊。

自惜福出生至今,已向多人借过寿,每人余出的阴禄有限,不能借多,一人至多借一次,被借寿的人还不能与惜福八字相冲,所以这血也得挑拣,不是什么人的都能用。魏淑子之所以成为走阴阳的灵媒,就是因为阴阳圈有能拿到血的门路,这些借寿用的血袋,全是托中介关系才能拿到手。

涂婆把一袋血淋完,换上干净托盘,连着鲜红的石碑立在香鼎后,先让烛火熏着,接着开始收拾桌子。

魏淑子不想打搅涂婆,轻轻掩上门,踮脚退到自己房里,又躺回床上。不久,涂婆的脚步声响起,听着是往惜福房里走去。

门声响动,又过了会儿,外面传进说话声:“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这声音很陌生,闷闷的,含糊不清,像捂着被子说话,听不出是男是女,虽是从门外传进来,却像飘散在空气中,把整个房间都充满,腥臭味越来越重,还夹带着一股膻味。

接着有个尖细如鸟啼的女声响起:“这我也不太清楚,那次之后就没再联系,不过我确实让那丫头吃下了茧子汤,失去意识后才送上电梯,难道竟没效果?或者你可以去问……”

那声音打断她:“不必,没联系必然是被镇了,那老鳄精靠不住,断了也好。”

女声说:“对了,他向我借骨相镜,不知有什么用。”

那声音说:“那老鳄精一直在打什么算盘,有他在外转移视线反是好事,倒是那面涂家祖传的骨相镜是个好东西,赔了可惜。”

女声说:“本是要赔给他的,那面镜子一直是大丫头在用,如果计划成功,早就在他们手上了,现在丫头平安回来,自然是带着的,我在她行李包里找到了,没赔进去,镜子还在,就说明咱们的交易没成功,让那丫头逃过一劫。”

魏淑子头有些发晕,他们说的是那面阴阳骨相镜,骨相镜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吗?记得铜镜沾上杜真的血,出现一排排看不懂的文字,她觉得其中饱含什么秘密,未免发生意外,就把镜子藏了起来。想到这里,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她蹲在地上掘土的场景。

☆、第三十九章

昏沉中又听到那沉闷声音说:“你好好顾在这里,把犊顾好便行。”

女声问:“那丫头该怎么处置?我看她还有用,不如留着办事,这多年来,她也替咱们得到不少好处,我在这里脱不开身,总是要有人去张罗血袋的事儿。”

那声音说:“只能留一时,长久不了,你也一把年纪了,等到寿尽时就带她去废址换一换,别再像上次那样给放火烧透,一些好处也得不来。”

女声里透出欢喜:“我每年春节要回老家祭祖,到时带她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沉寂下来。魏淑子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心想别是偷听给发现了。

过了两分钟,听那声音又说:“这房间怎么与原来不同?”

女声说:“原来住的那个区整改,挪了个地儿,还是在疗养院里,只是不同楼,这里环境倒是比原先好。”

那声音略微变尖细了些:“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女声带上了轻松笑意:“这里是托了我女婿的关系才搬进来,一般人还不给住呢,惜福借寿的事我也从不瞒着,有来往的人都知道,一切坦坦荡荡,谁会怀疑?当年春正也是被关起来才发现事有蹊跷,没想到她那么刚烈,知道逃不出去,竟然纵火自焚,尸骨焦烂用不了,害得我白忙活一场。”

魏淑子额上渗出冷汗,春正这名字听来很熟,不就是她母亲的名字吗?涂婆说她妈妈是在办案过程中被还魂鬼害死,原来却是自焚而死?

那声音问:“至今也没露馅吧?”

女声说:“不是都推在还魂鬼身上了吗?”

那声音说:“我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完全恢复,你给我好好守着,不许出任何差错。”

女声说:“放心,这么多年来不都是安安生生的,再说那丫头的性子虽和她母亲一样刚烈,却极重孝道,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有哪些情况,她全都会一五一十告诉我,傻得很,绝不会怀疑到最亲近的外婆身上来。”

那声音问:“她睡着了吗?你要小心,别引她生疑。”

女声带着笑音:“早睡了,就算没睡也不打紧,只要我们不现形,什么样的人也瞧不见、听不见。”

声音到这里就息下了,周围一片死寂,腥臭味渐渐消失,魏淑子侧卧在床上,捂着被子,出了满身的汗,被窝里潮湿闷热,她却连动也不敢动。这是怎样一件惊人又不堪的真相,那尖细女声应是涂婆无误,这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老太婆竟然逼死自己的女儿,还密谋杀害孙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直走到门外,魏淑子赶紧闭眼装睡,眼皮微微虚开一条缝。推门声响起,她看到涂婆走进来,挺直了身体站在门前,脸上仍戴着那副渗人的白纸面具,从眼孔里透出莹莹绿光。

第二天,涂婆照常出现在魏淑子面前,仍温柔细心地照料她,不露一点儿破绽。魏淑子又去看惜福,她依旧平静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灵碑已洗净放回神龛,做法堂的小房间也被收拾过,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

涂婆倒也不隐瞒夜里做的事,只说:“昨儿是寒食,按惯例是要给惜福做借寿的法式,本来每年都是你做,最近你身体不好,我见你睡得沉,也就没喊你,自己给办了。”说着,叹了口气,又拭起泪,“昨夜借犊后,惜福稍稍清醒了一时,我光顾着欢喜,却忘了叫你一声,让你错过了和惜福相见的机会。”

魏淑子不动声色看涂婆演戏,抚摸她的背,劝慰说:“没事,以后总能见上的。”

涂婆眼里含泪看向魏淑子:“昨夜已用完了最后一袋血,你许久没去老王那里,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给你留这个门路。”

魏淑子按下满腹疑忌,装出孝顺孙女儿的样子:“等我出院就去找老王,一定没问题。”

老王就是王同志,是圈内知名中介,开了家算命馆,魏淑子就挂名在馆里干活,血袋来源一部分是协助杜真办案时,从还魂鬼身上取得,另一部分是托王同志打点。这些事魏淑子全都记得,仍旧只是个印象,回想不出具体场景画面来。

魏淑子决定先去算命馆报个到,再直接杀去鹿山寻找张良,魏淑子很牵挂这个总闪现在她脑海中的男人,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确认他的存在。

又在疗养院里过了一段祖孙同乐的日子,魏淑子背上行囊,告别涂婆,往算命馆所在的上城区出发。

坐上长途车,时值傍晚,日头落山,正好经过一段盘山公路,过了这段路就能到达上城区。魏淑子坐在中间靠窗口的座位上,右边是山壁,左边绝壁千仞,空谷幽深。魏淑子看电视看得眼乏,转头看窗外洗眼睛,却看见一只奇形生物在几乎垂直的山壁上飞奔。

这生物体型不大,约有半人多高,通体青紫色,皮肤上散布棱角尖锐的黑斑,鸟头人身,脖子细长,两条手臂呈翅膀形状,下肢形似马腿,小腿长而细,相比之下,脚显得格外巨大,像是巨型鹰爪。

在奔跑时,身体与地面平行,尖利的脚爪插入岩石层里,如履平地,好像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

车上乘客好像全没看见这只鸟头怪,仍是各干各的事。那只鸟头怪身体一转,像弹簧般直冲过来,撞在魏淑子的头侧的玻璃窗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车身这股被冲击力道撞得往山崖方向偏移。车厢内响起一片惊叫声,身边老头没扶住座椅,被惯性带得往前扑跌出去,魏淑子眼疾手快地拉住,又把老头扶回座椅上,眼神仍瞄着鸟头怪的动向。

那怪撞了一下后又跃了回去,继续顺着山壁奔跑。司机连打方向盘,才把车子给带回轨道上。那怪的眼瞳闪动着荧荧绿光,边奔跑边扭头朝车里望,魏淑子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鸟头怪的视线紧紧粘在她脸上。

司机吐掉烟头,大声咒骂:“卧槽!又出拦路鬼,搞你娘屁!”加快速度,看样子是想早点离开盘山公路。

行驶了一段距离,鸟头怪又发起第二泼冲击,仍是冲撞在同一处,这次冲击的力度更大,窗玻璃上被撞出蛛网状的裂纹。车轮擦地发出锐利刺耳的声响,整个车身朝外飘移,一头冲上防护栏,被迫停了下来。

鸟头怪又撞了过来,还是撞在同一处,每多撞一下,玻璃裂痕就往外扩散一圈,乘客们好像完全看不到鸟头怪,各个面色煞白,有人还对司机叫骂起来。

司机回头吼:“关老子屁事,这盘山路经常出车祸,都传言说是拦路鬼要债,开车前老子提醒过你们了,是你们非要走这条线,骂个吊,大不了老子陪你们一起死!”拉了手刹往后一靠,大有壮士断腕英雄就义的范儿。

车上窗户是全封闭式的,鸟头怪的头顶部位有个鹅冠般凸起的硬瘤,它就是用这硬瘤来当玻璃锤。撞了两下后,魏淑子发现那瘤上冒出丝丝黑气,玻璃窗已被撞出一个指头粗细的小洞,鸟头怪把脸侧贴在玻璃上,大而外凸的眼球上下左右地转动。

鸟头怪换用尖利的脚爪戳刺车窗,在玻璃上扎出一个个细孔。车头在前一次的撞击下冲断围栏,朝下滑行,离公路边缘只有不到二米的距离。不管是被鸟头怪闯进车厢里,还是受撞击翻落悬崖,都不是好结果。

魏淑子背上包,从口袋里掏出三叉戟的折刀捏在手里,走到前面对司机说:“开门,让我下去。”

后面乘客也鼓噪起来,都嚷着要下车。

司机回头大吼:“你们都坐着!一个也不许下!”然后顶顶帽子,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魏淑子,问了句:“你能看到?”

魏淑子才是吃惊,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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