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第二十三章(1 / 1)
教核心成员有什么特征吗?耳后纹有大黑天教标,染料的主要成分是息香木,只有人死血凉,教标才会消失。你身上有吗?”
“肯定不会有,山本铃你应该认识,她身上就有大黑天教标,此人因为任务失败,已经自杀身亡,验尸结果很有意思,在山本铃的血液里发现了微量植物毒素,你认为教标的意义仅在标识身份吗?”
“当然不可能,像鬼头教这样行事隐秘的特殊组织,为了不使内部机密和资源外泄,对核心成员的筛选控制必然严苛,让人甘心卖命除了要给人好处,适当的威胁也不能少,利益是驱动力,威胁是保险金,息香木教标正是牵制内部成员的保险金,山本铃任务失败即自杀,如果你格桑次仁真的掌握那么多秘密,还能把命留到向警方自首的一天吗?”
格桑次仁面色铁青,额上冷汗直冒,这些可都被周坤给说中了。
周坤的话有五分依据,还有五分是推测,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则是百分百的胸有成竹,格桑次仁还真给唬住了。
周坤在黑暗中观察格桑的神情,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格桑次仁是为了自保才抬高自己的身价,借以引起重视,否则只会被丢到下层机关或者是发霉的监狱里,在那些地方得不到有效保护,很容易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
格桑次仁的确是掌握了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讯息,比如传说中的塔怖空间是鬼头教大本营,塔怖空间位于羊头峡谷后方的冰川带,该从哪条线路进入——这些都是格桑次仁透露给仁钦队长,并已得到证实的资讯。
但这些资讯大多概括含糊,不能切中要点,仁钦达扎在预估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导致自家人员损失惨重。格桑神神秘秘地表示,他所透露的只是部分边角料,还有更多秘密在肚子里,之所以不一次性全招出来,是为了防止警方过河拆桥。仁钦队长对这点深信不疑,他认为格桑一定掌握了更为关键的内部资料,曾多次交涉,甚至以释放为条件,希望能得到他的全力协助。
田洋来找格桑次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套口供,而是要让他当个短期导游。对于鬼头教的讯息,他未必掌握的就比格桑次仁少,但是正如仁钦达扎所说,前往塔怖空间必须经过陷人无数的沼泽区,必须要找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才能最大限度避免伤亡。
周坤发现格桑次仁很烦躁,从瞳孔变化和夸张的肢体语言能看出,他长期处在压抑状态,二十四小时强照明以及封闭狭窄的环境不可能对人毫无影响,心理素质差点的,恐怕熬不上一个星期就要精神崩溃。
这是变相拷问,从精神上施加压力。既然格桑次仁能挺过一年,那么再持续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麻木。
周坤想卸下格桑的心理武装,于是放软态度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鬼头教那群人确实可怕,我说我们曾和他们对上,这可不是蒙你的,我和巴图一对一交过手。”
格桑说:“你不可能是巴图的对手,能安然而退,说明他没有动真格。”
周坤说:“那次碰头只是小试牛刀,双方都以试探为主。”
格桑只是冷笑,对周坤的话不以为然。
周坤说:“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带我们去鬼头教的据点。”
格桑也狡猾,顺着她的话说:“我不是核心成员,哪可能知道确切位置?什么塔怖空间,我连大门也没踏进去过,只知道个大方位。”
周坤说:“知道大方位就足够了,据闻你老家就在岗加冰川一带,领我们过去,能不能找到那扇大门是次要的,主要是先熟悉环境。”
格桑说:“你当我是傻子?好不容易逃出来,想再把我送回虎口?门儿都没有!”
周坤说:“如果你想一辈子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没有金钱财富,没有女人家庭,只有一日三餐饱腹,那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格桑苦着脸说:“知道我为什么和鬼头教合作?就是因为我犯的罪太多,杀人、偷窃佛宝,哪一条能脱得了一个死字?知道你们警方不会放过我,不如找棵大树好庇荫。”
周坤说:“将功补过能减刑,只要你能协助我们,通融一下不是大问题。”
格桑咧开嘴,露出个很扭曲的笑容:“你和仁钦老家伙说的话都一样,无罪释放、减刑,都是漂亮话,真当我是傻子吗?等你们有能力把鬼头教端了再说,跟你们去,谁能保障我的安全?什么灵破支队,呸!没一个顶用!”
格桑不是不想要自由,谁愿意在地牢里呆一辈子?在鬼头教当中,和格桑次仁来往最密切的是巴图,格桑和巴图之间实力相差悬殊,根本拼不过他,而这里没一个人是格桑的对手。格桑哪敢把自己的命搭在一群窝囊废身上?
周坤探出了格桑的心思,知道他是缺乏安全感,觉得警方不可靠,看来这人很怕死,宁可受关押苟延残喘,也不愿出去冒险。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轮到张良上场,让格桑领会一下什么叫——要么死,要么服从。
☆、塔怖五
张良进去五分钟以后,监禁室传出轰然巨响,仁钦队长连忙赶了过去。门一开,只见张良坐在断裂的床板上,脚底下踩着仰面朝天的格桑次仁。格桑满脸是血,翻着白眼昏死过去,在他头侧的铁皮板上,有个清晰的拳印。
仁钦没想到张良会直接采取暴力镇压,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人给打趴了,压根就没沟通过:“你你……这可是重要证人啊!”
张良甩了甩沾血的拳头,转动鞋底踩踏格桑次仁的胸口,说道:“没事,我温柔得很。”
魏淑子冷眼扫过格桑红肿的左脸颊,再看向地板上的拳印,心想:这倒说得没错,是很温柔,多余的怒气全撒在床板和地板上了。
仁钦赶紧叫医疗人员过来检查格桑的伤势,除了皮肉伤,鼻梁也给打断了。仁钦一开始没把张良这斯文俊秀的小青年放在眼里,没想到是个狠角色,开口说话也透着股粗俗的流氓气,真是人不可貌相。
格桑次仁被张良给震慑住了,这么能打的哥们儿是前所未见,如果巴图的力量单位以一头野牛来计算,那张良至少有三头野牛的强度。
张良笑眯眯地威胁:“别再推托了啊,再找借口,下一记老拳就冲你心窝子去了。”和和气气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后发毛。
魏淑子也在毛,张良这人,笑起来比狠起来还吓人,一股子阴味儿,就不像个人。
仁钦队长利诱说,只要能铲除邪教分子,就免去牢狱之灾,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
恩威并施,格桑没得选择,他要求也不高,就是想活命,能舒服地过日子当然更好。如果鬼头教玩完,那他就再也不用活在恐惧当中。见识过张良的厉害,格桑有了信心,觉得张良值得依靠。
趁着仁钦队长调集资源的空档,格桑次仁把自己和鬼头教的渊源说了出来。格桑次仁出生于信奉苯教的葛巴尔族,苯教是吐蕃的本土信仰,在印度佛教传入吐蕃之后,引发了佛苯之争,佛教引入之初,遭到苯教信徒的强烈排斥。
吐蕃时期经历了两次禁佛运动,葛巴尔族就是在第一次禁佛运动中被反佛教势力暗中培植出来的杀手族群。在朗达玛赞普执政时期,统治阶级又掀起一波声势浩大的灭佛热潮,这第二次禁佛运动正是藏族历史上轰动一时的“朗达玛灭佛”。
葛巴尔族作为“灭经使”参与了灭佛运动,在大昭寺、小昭寺等各大寺院打砸佛像,屠杀佛教徒。当时人牲祭盛行,被当作祭品惨遭杀害的佛徒多达上千人。那次法难让葛巴尔族名声大振,在苯教徒中具有极高声望,朗达玛把当时著名的古林古寺庙改名为葛巴寺,交给葛巴尔族管理。
灭法运动加速了吐蕃王朝的覆灭,其后藏传佛教复兴,西藏割据势力为了巩固政权,又发起驱逐苯教的风浪,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苯教代表寺庙的葛巴寺。
在多方势力逼压下,葛巴尔族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族民带着经文法典大逃亡,几经辗转,来到岗加冰川地带,定居在格拉雪山东坡,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了下来。
到格桑次仁这一代,葛巴尔族仅剩十几个人,生活很贫苦,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村里有人从附近的多纳河里打捞出两个金碗和一些零散器物,那时候没人知道什么古董文物,只觉得样式不错,就把完整的拿出去变卖,缺损的留着自家用。
格桑次仁说那些器物是从多纳河上游被冲下来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河道涨水,就有零零散散的物件顺水飘流下来,他们便开始猜测是不是河道的某处淹了宝藏,于是组织群众往多纳河上游探寻,由此发现了无人区深处的羊头峡谷。
峡谷后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圣地,他们沿河深入,在与多纳河相接的冰湖中找到一座寺塔,寺塔下部被埋在冰层下,想来那些器物就是从寺塔里流出来的。格桑等人进入寺塔搜寻,果然从塔顶小阁里找到两个被冰封起来的箱子,他们把箱子带回去,砸开来看,里面装的是串起来的铜片,已经氧化发黑,除了两个压箱的凤头人面碗,并没找到什么值钱货。
格桑把凤头人面碗拿去杂市上卖,就在那一次和查桑贡布不期而遇,查桑贡布向格桑打听凤头人面碗的来路,并请他当导游,进入羊头峡观光,那还是十年前的事。
“这么说来,鬼头教的根据地还是你帮他们找到的?”田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格桑捶桌子:“不错!但那时我只把查桑贡布那伙人当成科考团成员,根本没多想,只要他们肯付导游费,我就帮忙带路,前后一共进去了三次,每次只带到冰湖寺塔那里,再往深处环境更恶劣,据说还有雪熊,太危险了,我不想跟进去送命,他们也不勉强,我想走就让我走,现在想想看,他们是巴不得我走,就算我想跟着去,他们也会找借口把我赶走。”
“最后一次进去,我是一个人出来的,还特意在羊头峡外面守了七天,七天都没动静,我以为他们不是死在冰原里,就是找到了别的出路,那次过后有很多年没见到那伙人,就在我快把他们忘记的时候,巴图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邀请我加入他们的组织。”
周坤问:“你就加入了?”
格桑梗起脖子:“为什么不加入?我们葛巴尔族是古苯教分支龙苯的信徒,查桑贡布持有的龙鸟徽标是龙苯世系家族的身份标识,查桑贡布说那是祖传秘宝,也就是说,他是我们龙苯精神领袖大日曼住持的传人,我们这些信徒因生活困苦,对来自神魔的拯救已经期盼太久,查桑贡布的鬼头教既然是由龙苯演变而来,自然成了我们的精神寄托。”
田洋叹气:“他是骗你的,鬼头教不可能和龙苯有任何关系,鬼头教的教标大黑天是佛教密宗的护法神,龙苯信奉的是纯粹的苯教,不会接受外来信仰,大日曼住持在驱除苯教的风潮中受到极大的迫害,如果他真有后人或传人,怎么可能把佛教的大黑天当作教标?”
格桑苦笑着说:“是啊,就连有教标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作自己人,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一颗小棋子。”
周坤斜眼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确定他们的根据地是在羊头峡内部?”
仁钦队长说:“早前我也怀疑过,但后期行动中,我们的队员在峡谷后和人发生冲突,尸体被送出来,身上画了鬼头教的教标。”
羊头峡附近是无人区,峡陡山高,还有气流带,直升机无法降落,唯一能通行的就是冈加河谷的沼泽区,也是遍地陷人坑,沼泽区后有复杂交错的水系网络,走岔一个点都能岔十万八千里。
仁钦队长曾派人在沼泽区外埋伏,想趁鬼头教人员进出时抓捕,可守到现在连根毛也没抓到,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通过防线进入沼泽区。
魏淑子想起了在余苗村山里见到的幻景,那种幻阵能在某个特定时刻改变阵内环境,倒是可以用作障眼法。
格桑说:“我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把关,谁靠近羊头峡就宰了谁,在那种无人地带,处理尸体方便得很,好在去的人也不多,前前后后,总共处理了二十多个人吧,是分两批来的,前批是科考团,后批是漂流队,漂流队里有个漂亮女人,叫什么名字记不得,哭着求我放过她,说做什么都行,我看她臀肥奶大,真不舍得下手,又不能放走,就把她关起来,一日三餐好好伺候着,每晚干几顿,嘿嘿,结果那女人不耐操,竟然自杀了。”
魏淑子抬脚往格桑胯间踹,格桑两腿一夹,把魏淑子的脚夹在膝盖中间,搓着下巴上的胡渣子说:“小鬼的味道太难闻,我可没兴趣。”
张良冷冷地说:“松腿!”
格桑乖乖松开腿,魏淑子抽回脚,瞪着格桑说:“让你死确实太便宜你了。”
格桑不理魏淑子,继续说:“查桑贡布利用关系安排我进桑耶寺,就是为了偷盗被密藏起来的黄晶佛头,也正因为这件事,我才会暴露身份,遭到警方通缉。”
格桑以为查桑贡布早已帮他准备好了后路,没想到查桑贡布拿到佛头后,竟然翻脸不认人,让巴图杀他灭口。
格桑说:“在逃亡期间,我忍不住偷偷回了趟村子,谁知道村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们收藏的经文、法典和古董器物也全都不见了,可恨!”他抬手按住两眼,用力甩头,咬牙道,“肯定是他们下的手,我们族人只是普通的信徒,除了我之外,没人真正见过他们,我的族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也不放过?”
魏淑子阴沉一笑:“你不也把别人给杀人灭口了吗?二十多条人命啊,你们族才十几个人,一人两条命才够填的。”
魏淑子就不信格桑处理尸体的时候,那些族人没帮忙。
“你!”格桑猛拍桌子跳起来,气得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向魏淑子。
魏淑子也站了起来,歪头斜瞟格桑:“干嘛?想干架?”
张良托着下巴看好戏,田洋出来打圆场,还是那些没什么说服力的疲软场面话:“先别窝里斗,现在要一致对外,格桑以前是干了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人死不能复生对不?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我们要展望未来,消灭邪教分子也是为人民群众造福对不?都坐吧。”
魏淑子翻了个白眼,缓缓坐下来。田洋也把格桑拉坐下来,揉揉额头,参加这次行动的成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是能管得动的。好在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主要是探寻塔怖空间,鬼头教端不端倒在其次,但万一途中遇上敌人,普通灵媒肯定应付不来,需要像张良、周坤这类打不死的小强才行。
☆、塔怖六
在特刑部好吃好睡了两天,把精神养足,配好行李装备,带了两条警用獒犬,搭车直奔目标。初始两天,路途还算平稳,到了沼泽湿地开始艰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格桑的用途就显出来了,哪里能通车,哪里不能过人,他全都了然于心,虽然前进速度变慢,却是无惊无险平安度过。
格桑得意地说:“知道有多少考察人员在这片沼泽里丧命?没我带路,你们能平安过去?”
陶文回头瞪了格桑一眼,恨恨地说:“是啊,就你那路线图画得不清不楚,危险地带不标出来,坑死了我们几个队员!”
格桑满不在乎地笑道:“以你们队的蹩脚程度来看,才死几个算不错的了。”
陶文猛按喇叭发泄。田洋只好又出来打圆场,把队员们情绪安稳下来后,转头对石田英司说:“别忘了记下位置。”这次进来,务求把路线标记清楚,田洋记忆力过人,只要配合定位系统,回头就能复现出一张完整精确的路线图。
石田英司对田洋笑了笑,说:“放心,已经在做了。”
GPS上显示的数据是北纬32度41分,东经94度16分,海拔4671米,已经到了无人带,把这位置放在地球仪上看,处于“全球神秘大回环”的下方,靠得非常近。
石田英司悄悄把这些数据做了些改动,传输给在沼泽区外守候的仁钦达扎,然后托腮往窗外看,这时天色已晚,野生动物都出来活动了,能看到不少旱獭和野驴。
魏淑子在这一路上留心观察石田英司,这位桥本社成员淡定过人,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整天懒洋洋的,摆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像对这次行动兴致不高 ,但田洋吩咐的工作,他倒是尽心尽力地在做,卧底卧得非常敬业。那双终日戴着手套的手让魏淑子特别在意,总觉得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问起时,只说是职业病,也不能强行把人家手套给拽了。
石田英司留意到魏淑子观察的眼光,偏头冲她一笑,石田英司本来就生着一张招桃花的俊美脸蛋,俊过头就觉得有点恶心,他那双眼也是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甜中带腻,让魏淑子一阵恶寒,忙转头看张良来当调剂。
张良也是很好看,眉眼清俊,五官分开和合起来都没什么可挑的,但他的气质比石田英司阳刚,虽俊不娘,就是不能开口,开口破坏形象。
魏淑子看张良时,张良也在看她,两人都在看对方,眼神里都带着揣度,想透过那层皮看到皮下的真心。
张良问魏淑子:“看什么?”
魏淑子心直口快地说:“看你长得美啊。”
车上其他人都笑了,张良恨不得把车底挖个洞钻进去,别人夸他什么都好,就是别夸长相,对女人才夸长相,说大老爷们儿长得美不是存心讽刺吗?
“美”这个形容对魏淑子来说和“酷帅狂霸拽”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褒义词,都是夸奖人用的,她想起来用什么就用什么,根本不考虑细节差异。魏淑子的夸奖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不在张良脸上,而是越过他的脸看向窗外,留意着外部的环境变化。
晚6点,田洋觉得不宜走夜路,就在沼泽地扎营。田洋让熟悉野外生存的魏淑子和张良搭帐篷,周坤、石田英司到附近做标记,其他人起锅烧饭。陶文架起汽油炉和大锅,六点半开始烧水做饭,折腾到八点才吃上嘴。饭和菜是混起来炒了一锅大杂烩,有管师傅这个大厨级别的调味师从旁指导,味道是相当不错。列列和冈达两头有灵性的獒犬敬职地站在一旁警戒。
它们是陶文一手调教出来的警犬,冈达是头公黑獒,体魄健壮,气度沉稳,不怎么亲人,除了陶文,谁想套近乎也套不上,它总是仰高狗头,用鄙视的眼神瞥人,高贵冷艳得很。不过冈达很怕张良,只要张良一靠近,它的尾巴就会垂下来,前胸伏地,作出顺服的姿态。张良倒是很喜欢动物,没事就要过去撩两把。
列列是只雌性雪獒,体型比冈达小一圈,通体洁白,看不到一根杂毛,这位獒姑娘刚进警队不久,因脾性好而著名,特别粘人。管大厨在炒菜的时候,列列就跟在后面摇尾巴。鲈鱼掌柜小时候被狼狗追过,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大家全聚在一起时,就他躲老远,管师傅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列列好像特别喜欢管师傅,管师傅走到哪儿,列列就跟到哪儿。陶文打翻了醋缸子,大呼小畜生没良心,见了帅哥就忘了爹。
正围在一起吃饭时,冈达忽然立起身,警觉地瞪向某个方向。隔没多久,从那方向走来一个男子,那男人身穿藏族传统服饰,戴宽边牛仔帽,一手提风灯,一手拿着根长木棍在脚前捣捣戳戳,大老远地就扯嗓子喊起来,说的是藏语。
格桑一见那人,腾地跳起来,把手里的饭碗也给打翻了,显得特别激动。
那男人一边喊话一边朝前走,魏淑子开手电照过去,把那人的脸给照了出来,是个红脸膛的大叔。
格桑用藏语大叫,撒腿跑了过去,魏淑子旁的没听懂,就听懂了名字,格桑把那位大叔唤作“登土”,两个相互大叫对方的名字,高举双手击掌,手拐着手来回转圈,跳起奇怪的舞蹈。
田洋扬声问:“格桑,他是谁?”
格桑把大叔拉到田洋面前,兴奋地介绍:“他叫登土波吉,我们族的,我兄弟!”
登土用生硬的普通话向众人问好,田洋让格桑告诉登土,他们都是地质考察队的,多余的话不许乱说。
魏淑子咬着筷子翻格桑白眼:“你们族不是被那啥了吗?怎么又冒出个兄弟来?我说你放老实点,别扯谎骗人!”
格桑几次被魏淑子挑衅,心里着实窝火,但张良就坐在魏淑子身边,摆出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用阴冷的眼神警告格桑——你惹她,就是惹我。
碍于张良的威吓,格桑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不理魏淑子,悄声说:“这我也不大清楚,回村那一次确实没看到尸体,只是不见了人,待我问问看。”
格桑和登土聊了会儿,聊完后对田洋说:“在我回去之前,藏区碰上了百年一遇的大雪暴。登土他们怕雪暴引发山崩,及时迁到到别的地方避难,等我回去时,村里已经没人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误会,格桑发现族人不见后,内心恐惧加深,第一反应就是——鬼头教杀人灭口。既然彻底撕破脸,还牵连到族人,格桑也就豁出去了。当时还下着雪,如果能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也就不会闹出个自投罗网的大乌龙。可惜格桑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子一热,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自首。
出了沼泽地再走不远就是葛巴尔族移居的村落,格桑和老乡久别重逢,自然要回家探望族民。登土听说田洋等人是格桑的朋友,也热情地邀请他们上门做客。
众人收拾行李同上车,出了湿地后便进入空谷地带,网状水域汇流成河,朝各个方向曲折延伸而出,从高空俯瞰,像是几条穿行在红褐色土壤上的巨龙。
葛巴尔族的住地坐落在两条大河之间,和一般村落不同,并不是由零散的房屋构成,只有一座石头建筑横卧在河滩上。建筑只有一层,仿造苯教的太阳神庙,由一间圆形主室
为中心,偏房围绕主室均匀分布,从外观来看,形似一轮光芒四射的大太阳。
冈达和列列冲着石头房子狂吠,死活不肯下车。列列也就算了,它资历浅,时常会受环境影响变得情绪化,但冈达可是老资历的警犬,什么风浪没经历过?竟然也乱无章法地吠叫起来,喉咙里还发出示威的低吼声。
田洋听不懂狗语,问陶文:“怎么回事?”
陶文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很不安。”
獒犬有极灵敏的感应力,之所以会狂吠,说明它们感受到了石房子里隐藏着某种危险。格桑思家心切,没经过田洋允许就等不及地跟着登土进门。格桑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不能放任他单独行动。
田洋把能力较弱的陶文、管师傅、鲈鱼掌柜、石田英司以及两头獒犬留在车上,让陶文把车子开远待命,带张良、周坤和魏淑子进入大堂。
堂屋很宽敞,地上铺满凸凹不平的碎砖石,中间有座七层阶的高台,据登土说,这儿水汽大,四面围着沼泽河川,为防下暴雨时淹水,每个房间都搭了石台子,生活起居都在石台上。
顺着环形石阶爬上高台,魏淑子边走边到处打量,这座堂屋里没有装照明设施,高台一周依序竖列着十七个石墩,每座石墩上都放着一个半弧形的烛台,烛台上燃着红色蜡烛,灯火摇曳,把大堂映照得一片橙黄。
冰冷的石砖上铺着柔软的皮制坐毯,坐毯上绘制着华丽繁杂的花纹。魏淑子伸手摸了摸皮毯,盘腿坐下来。大堂里静悄悄的,除了登土和他们这些外来客,一个人也没看到。
格桑觉得奇怪:“其他人呢?”
登土说吃过饭,早回房歇下了,马上就喊他们出来。从台上往下看,大堂的环形砖壁上开着一个个门洞,以高台为中心依次排开,门洞只挂了帘子,没有装门板。登土高声吆喝了一嗓子,其他族人便从门洞里走出来。
点点人数,连登土在内总共十九人,都穿着藏族服饰,一齐走上台来。在这十九人中只有两个女人,还有三个小孩,一个老人也没有,其余全是青壮。据格桑说,葛巴尔族沿袭了古吐蕃某些部落的共妻弃老制度,族人共用几个老婆,生下来的孩子不分彼此,大伙一起养。老人到五十岁就要离开族群自生自灭,不给族人添麻烦。葛巴尔族原先的头领就是这么走了,格桑作为老头领的儿子,本是这十来人的领头羊,现由登土暂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给地雷和留言支持的朋友良哥年纪不小了,但他有一颗年轻的心……
☆、塔怖七
大家围坐成一圈,上茶上点心,茶是带着酸味的马奶茶,点心是烤成红褐色的驴皮,散发出微带焦糊味的烤肉香,肉香中还掺杂着甜味,应该是用蜜腌的生肉,闻得人食指大动。可惜这外来食物不保险,田洋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别吃,也就只能闻香流涎。
今天大头领归来,本是值得高兴的喜事,族民却个个愁容满面。经询问得知,近来沼泽地有凶猛的爬行动物出没,疑似高原鳄,平常潜伏在泥滩里,遇到野生物会突然发起攻击。葛巴尔族主要靠打猎捕鱼为生,也有人去牧场帮工,危险动物潜伏在沼泽地里,进出很不方便,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周坤问:“你们没采取什么积极措施吗?”
登土说:“有,怎么没有?那些畜生狡猾得很,白天怎么找也找不到,晚上倒是在湿地里看过好几回,就是逮不到它们。”
田洋说:“可以设陷阱。”
登土说:“绊子也不是没下过,我们在高原鳄出没的泥潭扎了刺网,没一个顶用,而且那块湿地邪门,晚上刮邪风,人进去被吹得晕乎乎的,我们族里年轻人曾经结伴夜伏,想用野驴当饵,钓出那些畜生一网打尽,结果不知怎的就被风吹迷了过去,等醒来时天已大亮。”
格桑若有所思地念叨:“迷魂阵?”
魏淑子心里咂摸:鬼头教中有人擅长这种迷幻法术,别又是他们搞的怪。
格桑惶惶不安,他也怕是鬼头教动的手脚。格桑本人的灵感力不强,在搏斗上能应付,对术法之流却不甚擅长,他知道田洋等人是灵媒,想请他们帮忙查查看。
田洋想了想,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四处转转,线索再多也不嫌多,不弄清楚,总觉得背后扎刺。”
登土点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族人出来,这两人一个叫阿旺,一个叫多布,正值年轻气盛时,都是好体力的摔跤能手,遇到危险能帮上忙。
田洋看向张良、魏淑子和周坤,问道:“你们三个,要不一起出去透口气?”
魏淑子懒洋洋地摆手:“不去了,你们自便,让我好好睡一觉。”
张良抬手往魏淑子肩上一搭:“我陪她。”
魏淑子横过去一眼:“谢谢良哥,不用了,你还是跟去吧,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状况,有你在保险些。”
格桑也附议,找棵大树能庇荫,现在张良就是他借以庇荫的那棵参天大树。
张良按住魏淑子的肩头,对田洋说:“她在哪,我在哪。”说完朝周坤瞟了瞟眼。
周坤接到张良暗示的眼神,起身说:“良哥和小魏留着,我跟你们去。”
格桑说:“人多脚步杂,为防万一,我就留下来照看吧。”
魏淑子哼哼一笑:“照看?谁要你照看?不就是怕死不想跟去吗,说的比唱的好听,呸!”
格桑被她的尖酸刻薄刺得气血翻涌,怕是要得内伤。
这时已快十点,高原鳄通常在十一点之后出来活动,田洋叮嘱了几句,这就出发了。
其他族民各自回房,张良和魏淑子被带进一间空房里,这房间原本是为格桑预留的,而格桑则被两个女族民簇拥着往其他房间去了,看他一脸色笑,想也知道要去干什么。
魏淑子低骂:“色胚。”顺手拽下门帘,一摸,这门帘也是皮制的,上面画满鲜艳的图纹。
张良伸手摸上去,悄声问:“这是什么皮?”
魏淑子也悄声回他:“你也注意到了?这是……人皮。”
“真的?”
“假的,就算真是人皮也处理过了,光靠眼看手摸哪能分辨得出来?”
这房间和外面堂屋一样,有个高出地面的石台子,台面上也铺着拼接的皮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
魏淑子和张良没上去,都坐在最底层的台阶上,脚下是碎砂石,屋角燃着两根蜡烛,房间里充满腥湿气味,腥味中还夹杂怪异的甜味。
魏淑子从随身包里拿出手电筒打开,调到节能档,倒立在台阶上,走过去吹熄蜡烛。
张良问:“怎么了?”
魏淑子按住额角:“有点头晕。”
“你怀疑是蜡烛的问题?”
“那倒不见得,为防万一。”
魏淑子扒在石台侧壁上贴耳倾听,对张良说:“有水声。”
张良早就注意到了,刚才在大堂里也隐隐听到脚下传来流水的声音,怀疑这石台是个空罩子,罩住了下方的水口。这石头房子和房子里住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未免闹出什么幺蛾子,才要留人下来盯着。
两人正准备把皮毯掀开看个究竟,却来人了,是个叫拉姆的女族民,来送奶茶,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是格桑叫她来服侍客人的。这女人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长相普通,身材姣好,即使裹着棉服也能看出□的曲线。
魏淑子心想格桑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攀上张良了,一路上殷勤讨好不说,连族妻也用来待客,却不想这马屁真要拍在马屁股上了。
张良果然是满脸嫌恶,连奶茶也不愿接,只对拉姆说:“会说中国话?那方便,马上出去,没喊别过来。”
魏淑子偏要和张良对着干:“入乡随俗,主家一片盛情,当客人的怎好拒绝呢?留下来吧,正好无聊。”
张良瞪向魏淑子,好好的独处时间就被她给断送了。
魏淑子没在意张良的情绪问题,带点玩笑性质地问拉姆:“你打算怎么服侍我们?”
拉姆看了看张良,神情有些慌张,低头说:“那位……那位格桑次仁头领吩咐了,张先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良笑骂:“狗东西。”
魏淑子接过奶茶闻了闻,顺手搁地上,问:“你和格桑次仁是第一次见面?”
拉姆点头,快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再走回来,“噗咚”跪在张良和魏淑子脚前。
“救我,求你们救救我们。”她轻声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魏淑子把拉姆扶起来,让她坐在身边,对满脸不耐烦的张良说:“良哥,麻烦你站门口把个风,有人来了就咳一声。”
张良不甘不愿地走过去。
魏淑子不会安慰人,听拉姆憋着声音抽抽噎噎的,也觉得烦,干巴巴地劝她:“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快讲。”
拉姆抹干泪,小声说道:“我原名叫汤敏,另外一个女的叫王欣桐,我们是一起的,根本不是这里人。”
魏淑子有些知觉,先前在堂屋里,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只埋着头帮族民倒茶抓菜,族妻地位低是不假,但两个女人的动作很僵硬,表情也带有七分惶恐,最重要的是,她们的五官相貌不像长久生活在高原的人,皮肤也很细腻。
汤敏说:“我们是长江源探险学会的成员,一年半前跟随考察队进入源区进行考察,晚上就在前面的沼泽地露营,那个叫登土的人找过来,说沼泽里有高原鳄出没,会攻击野生动物,露营太危险了,把我们带到这石头房子里来。”
“我们队有十九个人,五个女的,他让我们女人住在一间房里,那晚上我们睡得很死,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醒来后发现,我们都被绑在大堂的石墩子上,队里的男同志全都被他们杀了,尸体泡在大缸里。”
说到这里,汤敏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魏淑子心想晚上昏睡不醒,八成被人灌了迷汤,不是食物有问题,就是烛火有问题,刚才蜡烛燃着的时候确实头晕脚浮,现在倒好了些,也没有晕眩感了,幸好早把蜡烛给熄了。
“尸体呢?都怎么处理的?”
汤敏哽咽着说:“那些野蛮人当着我们的面生剥人皮,外面堂屋的坐毯就是用人皮做成的,那些没皮的尸体,也不知道被弄去哪里了,我们五个女人无力抵抗,只好留下来当他们的玩物,他们管得也不紧,我们钻着空子逃跑,每次都能被逮回来,捉回来后就是一顿毒打,几次打下来,就再也不敢跑了。”
魏淑子问:“那其他三人呢?怎么没看到?”
汤敏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突然就失踪的,我们也不敢问,而且……”她停下来,往门口又看了看,贴着魏淑子的耳朵说,“她们都是在怀孕三个月时失踪的。”
魏淑子心一紧:孕三个月正是胚胎完全成形而胆汁还没有分泌的时期,这时候的胎儿被称作“满口香”,在古代食人宴上,是一道只有帝王贵族才能享用的滋补圣品,由于胎儿骨脆,嚼食时鼓鼓有声,又有别称“鼓鼓脆”,可别是拿去当点心了。
记得有种地方鬼也喜欢吃这种“活珠子”,叫多目鼍,后来被收服成为庙里的压脊兽,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正想着,地下又传来水浪声,魏淑子问汤敏:“这地下是不是有储水池?”
汤敏说:“有的,几乎每间房都打了井。”她指向石台子,“那上面有活动板,这石台和水口相连,听登土说,这台子晚上当床,白天就相当于一口井,我们喝的用的都从井里打。”
魏淑子又觉得她这话不协调:“听登土说?你晚上不和他们睡在一起吗?”
汤敏摇头:“他们都是在白天和我们同房,晚上却让我们自己睡,我和小王是巴不得了,他们不找过来,谁想惹上去?只是有一件事挺奇怪。”
魏淑子问:“什么?”
汤敏说:“我们夜里出去方便时,常能听到房间里传出清晰的水声,几乎每个房间都有,都是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再晚就没声音了,这石头房子死气沉沉的,尤其到了晚上,一点儿人气也没有,那些族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没动静了,我和小王都觉得不对劲,但没人敢去看。”
魏淑子看看时间,十一点零五分,也差不多了,就让汤敏留下来,她和张良出去巡视房间,除了格桑和王欣桐正颠鸾倒凤快活着,其他房间均无人,石台上的皮毯被掀开,木板移位,露出下方的水口,打电筒照下去,能看到盈盈水光。
☆、塔怖八
最令人在意的是石台上的衣物,衣服扣子没解开,外层套里层,上衣和裤子整齐地摊开,不像是脱下来的,而像是人体凭空消失了,只留下这些衣物。
从上衣领子到水口的那段石板上有一条晶亮的痕迹,魏淑子伸手一摸,黏哒哒的,还有股腥臭味,再把手掏进衣服里,果然内层也沾满这种粘液。
“这像是爬行动物分泌的□,保守估计,有某种爬行动物从这衣服里爬进了水口。”魏淑子指着下水口说,“这底下的水应该是河水,而这附近的两条河都和沼泽相接,族民说夜里有高原鳄在沼泽地出没,良哥,你猜那些高原鳄是从哪里来的呢?”
唯一的可能,葛巴尔族的族民在夜里会变身,变成他们自己口中的高原鳄,从水口爬下去,顺着地下暗流进入湿地。
魏淑子额上冒汗:“周坤他们可能有危险。”
张良挥了挥手:“没事,周坤能应付得来,那个田洋也不是什么善茬。”
张良不客气地把格桑从温柔乡中挖出来,先带他去每个房间看一看,然后问:“说说看,你们族人骨骼清奇啊,是能液化还是怎么的?给我说清楚!”
格桑也傻眼了,呆呆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不会又是鬼头教那伙人弄出来的把戏吧!”
魏淑子看格桑不像在撒谎,肯定不是族人体质问题,如果是体质上有异,格桑被囚禁那么久,早该发现了。她沿着大堂走了一圈,走到格桑面前,问:“你们有住石头房子的习惯?”
格桑摇头:“以前就是个普通村子,房子是一间间垒上去的,土筑的多,里面家具多半是木制的。”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奇怪,这仿造太阳神庙建造的石房规模不小,单靠葛巴尔族十来个人,那是怎么也造不出来的。
魏淑子摸起下巴:“我记得太阳神庙在苯教寺庙里是用来供奉某位神明的殿堂?”
格桑乖乖回答:“正是我龙苯用来供奉大圆满本尊象雄美日的正殿。”
每座供养殿堂都有一个用来摆放神佛像的主神位,太阳神庙的主神位就在殿堂中央,那座圆形高台本该是供奉大圆满本尊金像的地方。魏淑子走上台阶查看,上面除了石墩子和烛台什么也没有。
魏淑子给石墩点了个数,十七个。
张良紧跟在她身后:“发现了什么?”
魏淑子问:“他们族有多少人?除了格桑。”
张良没在意,格桑知道:“连那两娘们儿在内一共十九个人。”
十九去掉两个外来女人,不正好是十七个人吗?
魏淑子从腰囊里拔出穿甲刀,刀尖往砖石缝隙里戳,塞进去后再拔出来一看,刀刃上沾满了红褐色的泥巴。
魏淑子说:“这石墩子只有外面一层是石块,里面用土填上了。”
张良接过刀,把最上层的石块撬开,一个被涂成红色的骷髅头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这石墩子上的烛台正是骷髅头的顶骨部位,由于露出的部分少,又被镶上莲花瓣底座,一扫而过很难窥出玄机。
以头骨做法器在苯教里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石墩里竟有座土塑人象,人象没有四肢,头部只是个五官模糊的扁球,塑造得非常粗燥。魏淑子一不做二不休,把土象铲破,从里面掉出个六角形的石盒子来。
盒面斑驳发绿,刻有经文,不足巴掌大小,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颗牙齿。
魏淑子又仔细观察盒子,有些吃惊:“这是出境巡展时遭窃的佛牙石函,一套二十三件,原本收存在兴隆寺。”
格桑拈起牙齿,对着电筒仔细察看,说:“这不像是佛牙舍利。”
魏淑子眯着眼睛观察牙齿形状,用尖头镊子从牙缝里挑出食物残渣:“是人牙,食肉的,不是吃素的和尚,如果我没猜错,这十七座石墩子里都埋了一颗牙,是十七个死人的牙齿。”
张良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石墩子也撬开,果然像魏淑子说的一样,每座石墩里都有个土人像,里面都埋着石盒子,盒子里除了牙齿,底部还刻有天干地支的字样,是人的生辰八字。不过魏淑子算错了一点,没有十七颗牙齿,只有十六颗,还有一座石墩子里是空的,什么也没埋。
张良若有所思地低语:“难道这是借犊?”
魏淑子斜眼瞟向他:“借犊?你是说活人向死人借阴寿?”
张良说:“也有死人向活人活物借阴寿延阳寿,不过借犊不光是指借寿,也有借魂气一说。”
魏淑子皱起眉头:“借魂气?人能借到魂气,那不是成了人魔吗?”
人魔通常是指和鬼神同化的人类。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日本的酒吞童子,据《草方集》等怪谈书籍记载,酒吞童子原是平安时代的一个少年和尚,因年轻俊美遭人嫉恨,被残忍杀害,尸体弃于一个山洞里。
小和尚因怨念太重,死后还魂想复仇,无奈身体和灵魂离散,不能正常活动。恰逢洞内有妖魔盘踞,感受到小和尚的怨念,便提出要做交易,只要小和尚愿意替他塑金身终生供养,他就借神通力给小和尚报仇。
小和尚照妖魔的指示塑金身像,把写有生辰八字并涂上血的名牌埋进金身当中。妖魔也依约把神通力分给小和尚。小和尚借此神通得报大仇。但人毕竟是人,难以承受鬼神的神通,小和尚的形貌日渐改变,最终化成了恶鬼的形态,只在每日特定时辰才能回归人形。
小和尚化妖后,心性大变,变得凶残暴虐,四处为恶,其恶劣行径震撼整个京都,多少阴阳师、退治僧人都拿他没办法,不管怎么杀也杀不死。最后大将军源赖光在三神人的指点下,找到塑有妖魔金身像的洞穴,筑破金像,烧掉命牌,才把酒吞童子给消灭掉。
诸如酒吞童子这类由人化成的妖魔,在日本被称为“妖鬼”,在中国则被统称为“人魔”。并不是每个人在借了妖魔神通后都能化为人魔,这毕竟是稀有现象,人的血肉之躯很脆弱,没有特殊环境和辅助条件,是不可能承受得住外侵邪气。
所以才有了借犊的概念,利用犊作为中间媒介,让妖魔把元神托身在犊上,再传递给人,这种方法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肉体损伤,达到借力的效果,但时日长久总是会有影响。
张良问:“你觉得葛巴尔族那些人已经成了人魔?”
魏淑子说:“没实际看到不好说,但这太阳神庙八成是鬼头教那些人建造的,格桑所说的灭口,恐怕也不是误会。”她看了格桑一眼,注意他脸色泛红,下颌抽紧,接着往下讲,“葛巴尔族人的确是被杀了,只不过死了以后还有利用价值,做他们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