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四十八章：烫伤（1 / 1）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江平。我开始后悔，不应该凭着自己的心性去和他较真。他不过是还我笔记本。如果没有他，还不知会被什么人看。假设他说没有看，我也会相信。
我想向他道歉，却不好意思。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我决定给他呼一条留言。我没有办法亲口说出那三个字。
呼出去之后，我有些坐立不安。猜想他看见内容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还生气，或者笑我傻。那十几分钟过得很漫长。
蓝色呼机在桌上跳了起来：“江先生请您速到实验楼。二十分钟。”
又是老一套。
不过这一次，我微笑起来。他没有生气。
我穿上帆布球鞋，牛仔裤，白色t和浅蓝色外套飞奔过去。不到二十分钟，我站在实验楼下。午后的阳光从梧桐枝桠之间落在脸上，我扬起头，天色是水蓝。安静的午后，心思也柔软起来。
空气里飘来木吉它的声音。他在楼上，我知道，他弹吉它的和弦跟别人不一样。
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我却莫名地紧张，手心居然微微潮湿。他在调音，断断续续的音符，听不出旋律。
没去322，直接上了顶层。听得出来，声音来自再上方。他就是有这自信，确定我可以找到他。
转过一个弯，木门虚掩。我站在门外不敢轻易开门。我想不好见到他第一句该说什么。第一次主动向男生道歉，我有些忐忑。
他在门外吟唱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打开门，露台上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光线。指缝中我看见他，衬衣在那样的天色下竟然白得耀眼。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微风吹拂，发丝飞扬，背后是澄澈的天，云也淡到不着痕迹。
我看见一个梦。捏在手里不小心就会碎的梦。
他低头弹得专注，光影下身影孑立。或许对他而言，是一首歌而已。对我而言，意味着一个烙印。
我绝不相信这是一场纯粹的偶遇。它是八年前照片上的管辰。一个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你是谁？”我有些手足无措。
他略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头：“我是谁不重要。 ”
“为什么是他？”我不敢走近。眼前的景象，明明虚幻得可笑。
“是谁？”他收起木吉它直视我。
我摇摇头，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
“每个人心内都有一股力量，只要片段相似，就会组成一段记忆。”他说。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我不可置信。
“I found the key。”他忽然对我笑，一派无辜。
看着他的笑，内心一阵疼痛。能在冷静地侵略之后，还能假装无辜。除去他，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
管辰是我心中永远不可侵犯的领地。他早就盖棺定论，无论是谁都无权侵犯。
辰墨也绝不可以。
“你这样做，很残忍。”有风吹过他的眼眸。
“程希，我会医治你，做为补偿。”他收起笑，真诚地说。
“对不起，我不需要。”我低头，泪饱满到落下。他走过来，我往后退。直到栏杆尽头，退无可退之处时，我看见他的眸，很黑，让人想起那天抬头看见的落着碎钻的星光。
他忽然伸出手来，将我的手臂抡起，露出手臂下不显眼处的烫伤。那是我难过到无处发泄的时候，点着印度香一个一个刺上去的疤痕。
“相信我。”他说。
“不。”我拒绝得没有几分底气。
“你只需要相信我。”我看见微风尽头，某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该怎么说。
“我不急，让我们一步一步来。”他温热的唇几乎贴近我的脸。
这始终是一个谜。连我自己都找不到的照片，江平怎么会知道。问他的时候，他抬头严肃地说：“如果你信我，就请严格遵从医嘱。到达合适的疗程自然就会让你知道。”
那天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泡影。仿佛我答应了他，他便大功告成，马上打回了原型。
“你简直是过河拆桥。如果你不告诉我，我马上停止治疗。”我威胁他。
“请便，如果你永远不想知道答案的话。”他居然埋头看起资料来。
我的确想知道为什么。为此，我不得不正式进入了心理治疗的第一个疗程。
“每天写下三件美好心的事，并写下你是怎么让它发生的。”他对我说。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说。哪有那么多美好等着我呢。
“必须。”他不容我商量。
江平一定是要惩罚我之前对他的种种无礼举动，所以想出这一招来修理我。每天哪里有三件美好的事因我而起？
对着面前的白纸，我陷入了深深地懊悔。最终我写下三件无聊的事。这些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电话铃响起来，是冉染。
“亲爱的，快下来，陪我去看房子。”
我一头雾水跑下楼，看见车里探出来的头。她竟然和秦宇在一起。
“hi，男中音。”我坐进车内。
他低头轻轻咳了一声，对我笑：“小染非要你先鉴定了才肯搬。”
“搬走？”我很吃惊。
秦宇开着车，复又轻咳不语。车无声无息碾过路面，偶尔带起车后的落叶。
我终于弄明白，他们竟然是要同居。如今，我最好的朋友居然要和一个男人同居，而我却没有洞察出任何的迹象。我迟钝得像头猪。
更加要命的是，这个男人曾经和辰墨半同居很多年。
乱了，乱了。我说不出话来，看着旁边的冉染。她被我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
“程希，晚上跟你解释。”她不敢看我。
“你完全不用向我解释。”我靠在椅背上不看她。这家伙，恋爱不告诉我，居然现在要搬出去了，才想起我来。她还当我是姐妹？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拉着我的手。
我低下头不说话。
秦宇安排的别墅在城西，距离湿地公园很近。房子很大，地点也很偏。难得的是，房间四面都能看见风景，卧室有很大的阳台。
“好不好？”秦宇问冉染。
“只要是你选的。”冉染望着秦宇。
“以后上学怎么办？”我问她。
“只要写论文，没有大碍。况且，秦宇帮我安排了杂志社实习。”她说。
“你们聊，我出去买东西。”秦宇知趣地退出房间。
“你还当我是朋友？”我狠狠地看她一眼，“到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冉染对我说。
“他对你好么？”我问她，只要他对她好，我也无话可说。
冉染的脸红了红，继而低下头：“好。”
这一句好，说得多少有些勉强。我抱住她：“我很生气，傻瓜。我生气你没有事先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自己就定了下来。我多想替你分担，帮你想想是不是妥帖。你今天这样告诉我，我很惊讶，也很担心。”
冉染的眼圈红了红。她靠在我的肩上：“程希，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秦宇出现的地方，就可能出现辰墨。我忽然想到这一点：“你该不会是为了见辰墨？”
冉染的眼神闪了闪，然后笑：“我分得清偶像和爱情。辰墨虚幻得像浮云，秦宇是可以把握的。”
我摇头，还是不放心。这个和我一起结成失恋阵线同盟的家伙，从今天开始就要离开我，独自安家织网了。
“你们要结婚么？”我说。
“当然。”冉染笑，眼神里看得出来的期待。
我想好了，等秦宇回来我还是要交代他几句。毕竟一直以来，我为她打抱不平，收拾残局，甚至坑蒙拐骗，我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只要她幸福。
我把对方芸所有的愧疚折射在这个家伙身上，竭尽一切对她。
计划还是落空。我和冉染拥抱着，最后我们两个抱成一团，我哭着说：“丫头，从今天起，姐姐我就不能保护你了啊。你可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让秦宇那混蛋轻易伤了你。”
“混蛋？”身后传来男中音的问句。
“你以为呢？”来不及擦眼泪，我转过身去。
熟悉的温暖气场让人心情忽然起伏不定。我早该想到，秦宇确实是混蛋，他去接的辰墨。
我对着辰墨，将冉染挡在身后，“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是的，我知道。”辰墨的声音传过来，自从这次再见面，他就不再穿白衬衣。尽管面前的他身上还残留着某种让人眷恋的气场，迫使我不得不咬紧牙关狠狠地提醒自己，管辰早下了地狱。
“真是物以类聚。”
凭什么我们好姐妹都要载在你们手里。天下竟是没有男人了不成？
“冉染，跟我回去好不好？”我转回身求她。
她摇头看我：“程希对不起。”
我也不知为何，明明是想祝福他们，却一下子难过起来。我看着他们说：“好，很好。我走。”
转过身去开门，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来。我用尽了力气，门还是打不开。我皱了眉心，回头去看他。
“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过得好不好。今天我后悔莫及。八年前，我根本不该把你拱手让给那个毛头小子。”
他的眼神不会骗人，可他的话，却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谎言。
我终于忍不住对着他笑。他凝视着我，目光像深不见底的海。终于，挣脱出手来，我走出门外。
“程希，你站住。”他在背后喊。
我往前冲，直到被他一个用力重新拽到怀里。四周响起蛙声一片。他紧紧抱住我，胸膛起伏得厉害，任凭我胡乱地挣扎。
“别动，听话。”他的头埋进我的颈项。
是冰凉的泪，打在我的肌肤上。我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等一场华丽的表演结束。
许久，我淡淡地问：“戏都散场了。辰先生。我可以走了么？”
他一个惊颤，手一松，我退了出来。他的瞳孔映出我决绝的脸：“我永远不想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