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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韶觉年忙完了公务,总算见到了韶华千方百计弄来的《大千观瀑图》,然而老爷子非但没有大加赞赏,反而是嗤之以鼻道:“你以为随便泼点墨就是山水画了?”
韶华本预备指使下人将画作裱起来挂在客堂间,此刻一见父亲的反应,就知道大事不妙,在心里合计一下已经付出去的银元,肉痛不已。
韶觉年摆手道:“唉,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说你了,权当给你交学费罢。”说完,拄着拐杖,咚咚咚地上楼。“真是!什么时候才能学精明点儿啊…”
刚好与从花园里来的离离打了个照面,不知怎么的,老爷子饱经风霜的沧桑鹅喉突然枯木逢春般,洪亮了起来,话虽冲着韶华说的,眼神却是向着离离的,阴阳怪气道,“模仿能做到十足,可惜神髓得不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作。你也不打听打听,大千先生如今人在敦煌,还未去过庐山,哪里来的瀑布图啊?!”
韶华一听就知道完了完了,老爹是对的,老爹的眼光实在是太毒了!他是邀功不成,反被奚落,还是当着离离的面,一张老脸顿时红透红透,像极了煮熟的阳澄湖大闸蟹,蘸一蘸醋,就能上桌了。一直到老爷子走上楼再见不着人影,他这才清清喉咙凑过去同她客套道,“丫头,书温的怎么样了?”
“还好。”离离的语气挺自然的,倒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呐,我说过可以帮你开后门,是你自己不要,说肯定能考得进去,我可是相信你了。”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翻着月历,嘀咕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入学考了,正是最热的时候啊,然后考完了九月就要开学…怎么这么快!该给你做衣裳了。”
离离诧异道:“做什么衣裳?”
“上学穿的呀。”韶华想到便做,当即不由分说拖起她就往外跑。
老赵此时正在洗车,韶华便带着离离沿环龙路先行,吩咐司机随后顺道再去接他们。
一路上,香樟影影绰绰,阳光透着叶缝打下来,像碾碎了一地的金子。
尽管离离平时看起来很沉稳,但下意识踩踏着斑驳的树影这一动作,还是可以看出有几分雀跃。到底是个孩子么…韶华抿着唇无声的笑,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大一小相随的样子,像极了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儿。
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幢独栋别墅前。
韶华之前被韶觉年奚落,有点儿没面子,便要拉个垫背的,指着那幢小白楼同离离八卦道:“喏,告诉你个秘密,陆小姐就住在这里。”
“陆小姐?”离离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同时脑中闪过一连串的桃色新闻,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个老公尸骨未寒就和野男人同居的啊…?”
“咳!”韶华清咳一声,怎么好像…带坏了她似的。随即一本正经道,“其实陆小姐勉强也算是个才女,画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她在法兰西学过服装设计,只可惜啊,全中国只记得她那些风流韵事了。”
离离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韶公馆,疑惑不解的问:“既然我们和她住的这么近,你直接找她套个近乎,弄副张大千的画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干嘛劳师动众的那么麻烦。”结果钞票付了,画是假的,酒白陪了,名符其实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韶华拳头抵着下巴,不好意思的说:“唔,那个…寡妇门前是非多么。”直接登门拜访,谁知道第二天报纸会不会写:韶公子夜宿陆宅…
离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怕上报吧?”
见韶华几分赧然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戏谑道:“唔,陆小姐比韶公子年长了几岁,你们两个若是一起倒颇具可看性,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韶公子,你怕什么呀,你又不吃亏咯!”
韶华佯作愤怒的‘啧’了一声:“你这只小人精!”随后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刚好不远处老赵握着方向盘笃悠悠地邆过来,韶华便捉住了负隅顽抗的离离将她一把塞进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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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茵梦的时装店开在贝当路上,名为‘云裳’,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单是意境就美的不像话,再搭配上两个老板娘,是世人皆知的传奇‘南唐北路’,就愈加美的熠熠生辉,仙气腾腾了。
韶公子和离离到的时候,唐凝和陆茵梦正在为下一任广告女郎发愁。《纽约客》上的面孔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月历上的戏子们美则美矣,却不够高贵。她们久久找寻不到合适的人选,美人脸上阴云密布,像浸了水的黄花菜,蔫巴。
唐凝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啊呀烦死了,整天我拍你,你拍我,再这样搞下去要审美疲劳的呀。”
陆茵梦长叹一口,“要是玲玉还在就好了,现在到哪里去找噶标志的小姑娘。”
“实在不行,还是胡蝶吧?”唐凝妥协道。
陆茵梦摇头,“胡蝶人去了香港你又不是不晓得,前两天一个炮弹打到浅水湾,这个时候别说我们不敢去,就是她自己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命回来。”
“唉——!”
叹气声一浪接着一浪,层层叠叠传到了试衣间。离离对着韶华替她挑的一堆裙子,不知道要试到猴年马月,她怯生生地掀开帘子,小声问:“唔,那个…唐小姐,陆小姐,有没有小一号的?”边说边踱出里间,略低着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陆茵梦顿时眼前一亮,微笑着上前,将她拉出来转了一圈。
鹅黄色的衣裙罩在纤小的身子上虽是大一些,不够熨贴,却将离离衬得像一朵春日的花儿一般,又脆又嫩。
唐凝和陆茵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明白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唐凝热络的掰过离离的身子对着试衣镜,在她肩头捏起一团来。“做个小飞袖如何?像个小公主似的。”
陆茵梦又从柜子里拿来一件旗袍,搁在离离心口演练。“要不试试这个?”
唐凝笑着摇头,“哦哟,她还是个小孩儿,穿高开衩的成什么体统!”说着,回头问韶华,“弄讲是伐,韶先生?”
几个人咯咯咯地笑起来,女孩子对衣服总是特别多讲究,韶华见她们一人一个主意,比麻将馆还吵,干脆插嘴道:“小宁呀,意思意思么就算了。”
离离仿佛正有此意,当即将袖子挽到肘部,比划道:“宽袖小风仙的样式就蛮好看的咯。”
陆茵梦按着她的提议打了草稿,上身短款旗装,宽袖小风仙,手腕处小衩直至肘部,比例刚好是一片荷叶的弧度。
皆大欢喜。
唐凝活泼大胆,说话也较为直接,钻到陆茵梦身旁嘱咐道:“胸襟这里作大点,小孩子长起来很快的。”
韶华起先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顺着她俩的视线看向离离平板一样的胸部,立刻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结果被离离狠狠瞪了一眼。
云裳的价码,大家都心知肚明,定制更是无底深潭,韶华觉得离离既然是要去中西女塾,穿得推般会被人瞧不起,包装肯定要顶好的。可两个老板娘坚持不肯收钱,只一个劲儿互相打眼色。
韶华吃不准她们到底是要唱哪出,惟有等她们自行说出真实意图。
唐凝不停用手肘推搡着陆茵梦的后背,两人好一阵扭捏,最后还是由陆小姐开口,歌颂了长达十分钟的赞美之词,末了终于点题,说是想邀离离替云裳拍广告。
韶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连摆手道:“不敢当啊,真不敢当。”生怕她再这么赞美下去,连十四行诗都要朗诵起来了,赶忙打叉,“拍广告是要摆剖思的呀,小驹头来塞伐?再说…”他指了指离离的胸口,半是可惜半是疑惑道,“还没发育赖,拍出来能好看伐?”
话音才落,离离就一脚踹过去。
陆唐二人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