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望月成亲(1 / 1)
今儿乃十月十六,望月之夜,为今年阴气最盛的夜晚。昨夜里十五的圆月被阴气陇成了猩红色,我飞往城池内部的时候,群燕纷乱,正结成对往南方飞。
然而,文初黎就选在今日成亲。
妙语心思十分细腻,我化了几个幻影在屋檐下飞,无一不被银针射杀。她推开门走出来,面上一片冷泠。
一个人类女子,竟使得我不能近文初黎的身。嘁,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人,又如何能达到我的速度。我使劲扑打了几下翅膀,眼一闭,心一狠,便对着那个熟悉的镂空着竹萧的窗冲去。
可巧的是,窗开了。可巧的是,开窗的是文初黎。可巧的是,他正好蕴满了一池春水般的笑。
咦?
我愕然。
他莹润指尖捏起我的翅膀,提我到鼻尖,“舍得回来了?”
妙语猛地推开门,欠身问道,“方才听得先生房中有什么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初黎大方地将我托在掌心,手指轻轻地刮着我的脑袋瓜,“喜事,我养了许久的小燕儿绕了千山万水,终于飞回来了。”
千山万水,是的。那是我心中的千山万水,以为我们之间千山万水的距离,其实只是一句话。
我拍了拍翅膀,在他头上绕着飞。
“千年琼燕绕屋飞,喜事连连矣。”他如此说道。
妙语轻微皱了下眉,“先生是说,今日之事定会成功?”
“成是定然成的,不过有喜有悲。”他叹口气,“妙语,有些事情求不得,切勿强求之。”
妙语又皱了下眉,垂首道,“婢子知道了。”
可是她真的知道了么?妙语离去,文初黎赶紧关紧了门窗,我化作人形坐在地上。
他蹲在我旁边,偏着头,面上似笑非笑,“可有什么要问我?”
我摇头。我想,我知道一切的事情了。
比如他待我的心意。
他炫而一笑,抖开一件大红袍子,“来试试看吧。”
镜中的女子用铅华胭脂覆面后,再不复以往的纯净。什么都厚重了,从眼角到内心。因为眼中有他,心中有他。
他从喜袍下伸手出来牵着我,“成亲去。”
“嗯。”我头顶着沉重凤冠,在红盖头下笑。
我不必用眼也能看见,故而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右臂空空的袖子,和那扭曲的脸。
人结婚的步骤是最为复杂的,我东倒西歪被文初黎拉着拜完了堂,又被一堆人闹着非要看看这位当朝心术最强的文先生的心上人。
文初黎倒是笑得开心,朗声道,“文某不拘于俗礼,要看也可。”
手上猛地将盖头拉落,只听众人一片惊呼声。我笑了笑,广袖拂过桌面捞起一杯酒,拜了一拜他,举到唇边说道,“妾饮一半,相公一半。”
众人更是起哄。
他眼瞥过那盈盈荡荡的酒纹,接过一饮而尽。
又闹了半日,他悄悄捏着我的手心,低声说道,“瞧瞧那些欢喜过头的,都不是好人。”
但我一眼看去,包括家仆,都欢喜过头了。
“哈哈!”
两声大笑之后,那个右臂被我拧断的王倡延从人群中站起,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地过来,“都说文先生是神算子,不知如何能证明先生的神奇之处呢?”
文初黎但笑不言。
王倡延手中的酒杯时左时右地晃,对我飘来赞扬的神色,嘴里却在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先生能算出哪地有涝灾,哪地又蝗虫,可是先生,你当真算出过人的生死吗?”
文初黎依旧不答话,不过笑容僵硬了一些。
“先生你看。”王倡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向他的怀里,对着文初黎挑眉,“这是我的人了。”
“哦?”文初黎丝毫不惊讶,反而无所谓地笑着。
王倡延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随即又指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安静的众人,“他们也是我的人。”
缠绵秋雨过后,是肃杀秋风。那风掀起他运筹帷幄的衣袍,半晌,才听他说道,“我知道。”
那声音哑瑟难听,我急忙扭头去看他。
“哈哈哈哈。”王倡延笑得猖狂,“我就说你,连自己的生死都算不出。亏得忱王宁王都如此器重你,瞧瞧,多狼狈!”
“还不及你狼狈。”文初黎抬起袖子拭去一丝嘴角的血,撕下旁边至始至终未动过一分的丫鬟的脸,“你看。”
作戏就此打住了。那才是真正的姚如水,泪流满面却说不得话的姚如水。
王倡延抖了一抖,我反手将他的左手捉住,轻轻一扭,笑着说,“王公子,你的两只手都没了哎。”
幸而身上的袍子也是红色的,血渗进去也看不出丝毫的不雅。
果然是好。
“公子,燕儿早答应过和尚不杀生。”我将血淋淋的手臂丢在地上,一脚踹开那鬼哭狼嚎的男子。
文初黎却凝视着姚如水,“你回去吧,再不要参与此种事了。”
此时他已面色发黑,枯槁不已。
不是说,不是说,那酒里的毒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