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1 / 1)
少年就这样带着女子离开了这座留有他许多童年美好记忆及所有年少时期敬仰的梵山,可山下的路该走那一条,他却是迷茫了。
此时怀中女子依旧如睡着一般不愿醒来。
他低头从眉眼一直往下缓慢游移,看着这张驻扎在心底许多年的容颜。唇轻起,声音依旧安静却再不是当年的清澈纯净。
寂静的山谷中,只有他低沉黯哑的一句:“我到底该带你去何方。你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得你原谅,睁眼看我一眼?”
他说完,脸已经贴在她的面额处,也与她五指相扣。是不舍与爱恋相融合,是多少年痴念到骨髓里的不灭烙印。
夜里山间骤冷,他只紧紧这样抱着她。目空无一切地,只抱着她。
其实从当年第一次古木林的相遇,到后来两人互相的结伴而行游走人间,少年都不曾知晓女子任何一丝多余的个人过往。
因女子不喜别人问她太多关于自身的问题。甚至连名讳,她都已‘我即是你师父又是你长辈,那有小辈问长辈名讳’为理由,未曾告诉他一分一毫。
可少年还是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女子之时,女子有自称自己为公主,又说自己父君母亲的一些事迹。且女子天生的仙族血脉及纯正的九尾白狐之身,也多少让少年有了一丝猜想。
自古以来狐族就有妖仙之分,凡间所有赤狐、蓝狐、银狐、黑狐等许多种类,可这些族群的狐狸也和普通凡间物种一样,要想成仙,必须经过许多重的修炼及磨难。三界之内,也只有那南界青丘之国的白狐一族,和那龙族凤族一起,并称为天生的仙家血脉。
而女子当年所幻化之真身,又何尝不是一只颜色纯正的仙家白狐。所以少年猜测,女子的真实身份必定是和南界那一国的仙狐一族关系颇深。
可就在少年带着女子前往南界的路上,却突然一神秘气象的阻挡。
那刺眼的万丈光芒所普照之后,竟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佛祖真身显现!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到佛祖那一句:“阿弥陀佛!人间是非,过往种种,却全都因为我们当日有种下这样的因,他日才得出这样的果。是以世事轮回,因果循环,你可还未曾明了?”
然少年却还是混沌如梦,只管举目望着这位与自己不同门派,来自西方的佛祖如来。只是混沌摇头。
“善哉!善哉!”那上方如来又是两声禅语,才又道:“既还未明了,那本佛就问你一句。你今日带她,可是要去那南界的青丘一国,替她挽回一命?”
少年点头,又开口“虽弟子不明白今日为何会在此地幸遇佛祖真身,但弟子也知晓,像弟子这样低微的凡俗子弟能见着佛祖,必定也是有一些命理的渊源。所以还望佛祖明了告知,已解弟子混沌与迷茫。”
“凡俗子弟?”那佛祖却是一声浑厚天然地慈悲微笑:“看来十世轮回,神君你是把过往全数埋没。也罢,本佛今日就替你开启慧根。你也好生看清,今日她这样的结果,是为何而来。而你来世间所担责任,又是为了那般。”
话毕,佛祖弹指一挥,便在少年前方落下一幕宽广明镜。
明镜里头云雾徘徊围绕一片尘山。有仙鹤及各种上古飞禽盘旋上空,待一声划破天际的仙鹤长鸣之后,四周云雾渐开。只见山恋古楼,青松翠竹,是何等一副倾世绝恋般的远古仙山画卷!
在那如画卷般的山恋中,却有一位身段婀娜的上古女神仙。
那女仙手持一枚青竹画笔,蘸墨点汁,一丝一寸如时光行走一般缓慢落笔。日头过了许久,待日光倾泻出一缕淡色霞光,另一个时辰来临之际,那最后一笔勾勒完呈现在眼前的,竟是活生生一个俊美男子。
如此天宫女仙作画不画山间水恋,不画青竹翠松,而却勾勒出如此生动一副男子图画。若是被有心之仙看到再传出去,那不止名声作毁,恐怕还会招来天宫规矩的责罚。
然女仙却依旧我行我素,只管想心中所想,画心中想画。
而今日这画中男仙,又哪里是她第一次提笔勾勒。你若仔细一些看去,再双眼顾盼流转,待进入那竹屋深处,青竹墙上那一排排垂落的画卷之上,又何尝不全都是同一男子的身影。
那一幅幅画卷之上,有男子背手垂立静望远方的、有月光之下携杯小饮的、有竹林深处长剑舞画的、有手持棋子寻处落子的、有月夜吹箫风动衣摆的、亦有书案之前笔墨弄画的,而这一副一副画卷之上男子的脸上,眉眼无不一处是寂静无尘埃的。
女子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她画中男子的身影,像沉浸在了许久的往事上一般。很久很久,待终抬眸之时,如风吹动的眉眼,如天工雕刻般的五官,竟是一名容貌上乘绝丽的女仙。
只是如此美貌的女仙,眉眼之间却是浸有一缕无尽的落寞,又似千年万年的冰冷与孤寂。犹如一朵长睡在山间的冷色雪莲。
无温无度,无表情也无哀乐……
此时在女子身后,却来了一名同样冷色调衣着的藏蓝玄衣男子。
那男子就那样无声地站在女子身后,看着女子那一排排画中的景物。
同样冰冷的瞳仁里无一丝涟漪,最后只出口一句:“你这又是何苦?”
女子未曾回头,依旧静默看着眼前自己的所作。唇音轻起:“既已得不到同样的给予,那我便已画为念想。你又何须这么残忍,连这一点念想都不肯给我。”
男仙静默无语。
只久久之后无奈的一声轻叹,待转身离开之时,却是女仙突然的一个转身:“你去哪里?”
“这几日天帝有意,让我等联合西方佛界,可能是要一举铲灭魔界。”
却是女仙不屑地一声冷哼:“是终于安奈不住,要彻底和那人决裂了吗?”
“天帝也是无奈。那人一直来犯,这些时日死了多少无辜。我想若有其他办法,天帝也是不会不念同门之情地出此下策。”
女仙还是不屑地冷笑:“我看他到是巴不得这一日早些到来。那人要是不在了,那他这个天帝的位子,不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吗?”
男仙转身看着她:“这样的话,今后再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如今新帝继位不久,三界混乱,若这话被传出去,你该知晓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怕他会下旨杀了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
然他却不愿多说什么,只平静的一个转身:“你好生在这里吧,我去一趟三清殿。”
女仙却一下叫住了他:“你可不可以不参与其中,不管他们的事?”
他静立半响,却只回她一句:“不可以。”
其实她早猜到他会这样回答。
人人尽尊的东祠神君,远古造世神君之一。在三界有难之时,又怎么可能不管不顾世间的安危,听她一个小小女子的话。
可她明知道这一点,明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句回答。可当亲耳听到时,还是有些受不了。
她走近他身,在他背后:“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听我的,哪怕是一次。”
他似乎动了动唇,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也没回头看她一眼,就往前走去。
她却是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大喊:“那好!若是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若你继续这样下去。那他日大战之时,我便陪你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终于在听到这话之后转身,看着她那一双倔强又决绝的眼睛。
“这样的话,你把它全数收回。今后也不可再说。我,不想听!”
山音如弦乐,寂静而空灵。
她在这样寂静的弦乐里,却突然的一阵长笑,像是夹杂着世间所有落寞与凄凉的空灵长笑:“你不要我死,你舍不得我死,你既这样担心着我,还敢说不是爱我心里没我。东祠,你好生胆怯,你就这样胆怯到连承认自己对我的爱都不肯?”
她又笑,这笑夹杂着眼泪,夹杂着这上万年来对他的所有爱恋与付出。
可他却还是在他这样痛心的长笑中,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寂静的山恋间,唯有女仙痛心到不可磨灭的一缕空灵长笑,在这青竹环绕的山间,久久徘徊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