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1 / 1)
隔日醒来之时,身上盖着的是他那件玄色外袍,然此时他却不在这洞里。
我起身,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脖子,长袍滑落于地之时,便看到地上有几滴像是血迹干枯后的痕迹。伸手模了模自己还留有一些腥甜的嘴唇,回神冥思了一会儿,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赶紧一跃起身!
朝洞外跑去。
可外面除了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的大雪之外,便什么也看不到。那鬼哭狼嚎一般呼哧的寒风拍打在脸上,更是如刀刮一样生生作痛。
我迎着这寒风张口大喊了一声“凤舞!”
无人应我。
双手呵嘴地又喊了一句:“离九天?”还是没有人应。
一瞬间心落谷底!
这只凤凰,这只该死的凤凰,竟真的一个人去找那神水的源泉!这茫茫白雪九州冰岛,我们此时已如那凡胎一般灵力全无,他竟还把唯一可以御寒的外袍盖于我身上!
且我没猜错的话,昨夜他是有割自己的血脉,供我饮了一夜的血帮我恢复元气。
若此这样,他又哪里还有什么体力去找回那神水。怕是还没等他找到之时,就已被这大雪堆埋在这雪岛之上了。
我心中一颤,便什么也不顾地朝外奔去。一路跋涉向西,直往那第九座冰峰所在的岛屿而去。心无更是别无他念,只一个劲地想着,若是找到了那只凤凰,若是真能找到他,必定会一点不留口德的狠狠大骂一顿。
他以为他是谁,当年伤我弃我,和别的女子成亲,害我心疼如肝肠寸断!如今百年过去,竟又突然出现来扰乱我心神。
他以为我元夙真就那么好欺负,真就那么大度善良,被他这样伤得体无完肤,此时就凭他几句话,凭他几次示好,就什么都可以忘记?
甚至忘记当年他是怎么样在我面前一声声痛不欲生地呼唤着那只琴鸟的名字;忘记当年凤兮殿上,他是如何一剑穿心刺穿我心肝;忘记当日即墨城里,他是如何同阿暖以死相搏,哪怕使出可反噬自己性命的涅槃之火,也要取我胸腔那颗活生生跳动的心肝去救他的小妻子……
如此一件一件,他当真以为我真会既往不咎?
纵然世间有那痴傻女子会如此,但那也绝对不会是我!
可越行至深处,越是被这大雪吹刮的痛伤血肉,就越止不住地眼泪长流。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一把一把抹着脸上那些一落出便被冻结成冰的眼泪,心里想着那只该死的凤凰,他千万不要死,千万不要早我一步死在这雪岛之上。
不然我心里的那些恨,又该找谁去发?他对我的那些伤害,我又该找谁来还?
我跋涉半日,终在日影倾斜之际,见到了那只萧然一身,立于雪山巅峰的男子。
“……元夙?”他唤我。
然我却在听到这一声呼唤之后,看着他完好如初般挺立于巅峰的身影,彻底的泪腺崩溃。
边止不住地长流着眼泪,边迎着这呼啸的寒风狠狠大喝道:“你为何还没死,这茫茫雪山,为何都没能把你的命夺去?你可知我今生今世,我对你的恨是有多深?”
我泪流满面地大吼道:“我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当年离开南山离开父君母亲,也只是想要到外头寻一处山头找个能上得了心的夫君,和和美美过日子。却没想最后竟捡了你这样一只背信弃义的凤凰!”
“当年你若不喜欢我,也不用那么真诚的样子答应和我成婚。既成婚了,就不该再和别的女子好上。且还是那样一只喝我心头血才活于世间的小琴鸟。你这不是戳我脊梁骨吗?明知那琴鸟是我身边最信任的小跟班。你如此这样伤我,如今又还回来扰乱我心境。我问你,你到底安得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我撕心裂肺的吼完,觉得自己今日当真的是疯了。眼前这个人,他取我性命伤我心肝,我巴不得他死才是对,又如何还会担心他的安危,如何还能咽得下这口气留他于世间?
思此,便失心疯一般予唤术法就去取他性命!
却没想口中术语在口之时,才想起此时自己的灵力早被这九州冰岛所封印,又哪里唤得来什么术法了结他性命?
如此这一段结束后,再抬头,却是那他彻心扉的一双凤眸紧紧注视着我。
许久,才轻动嘴唇:“阿元,原来你当真是想要我死的?”
他一双凤眼燃得灼灼,似要把我整個看透,再融入心底一样。
缓缓,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若是今日不是在这九州冰岛,若是你此时灵力未被封印,那么你今日这一启术语,势必就是要夺我性命的是不是?”
面对这字字的逼迫,我仓惶朝后退了几步。
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你说啊,若是今日灵力未被封印,你是不是当真就要在此取我性命?”
然此时我却是被摄取了心魄一样,只彷徨看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朝后退我,竟是一句一字也说不出来。
只到他又痛彻心扉地一句大喊:“是与不是?”
我才彻底清醒。
望着他那一双痛楚万分的眼睛,唇微张,吐了一字:“是!”
没想他听完这字之后,竟是失心疯一样疯狂一阵长笑。
待终于停止之后,才看着我:“那么好,既然你如此想要我死,那我今日便死在你手上便是!”
说着竟就塞了一把匕首于我手上,又反握住我的手放于他心脉的位子:“此乃当年铸器神君所铸的散魂刃,如今你我灵力都被这九州冰岛所封印,你如此一刀下去,便再也不用担心我还会和当年一样留下任何一缕魂魄,三界之内再也不会有我凤舞的存在。你也再也不用担心普天之下,我还会纠缠于你!”
然我此时手中握着这把散魂利刃,却是怎么也没有勇气往那心脉之处多深刺一分。
却没想他竟突然紧握住我的手,狠狠一下往里一使力。顿时那锋利的利刃便刺穿衣物,划破血肉。
我睁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个‘不’字。
那知他竟又是一使力,像使尽力气一般更加往里深入了几分!
顿时那顺着刀刃流出的血液一下增多,那张风华绝代又冷傲绝然的脸,此时也因为疼痛紧皱双眉。
我惊诧了!只痴傻般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面容。
“…凤…凤舞!”我恍然唤他。
那知他却决然一抬眼,狠狠握住手中利刃。那血顺着利刃一直往下流,滴落于皑皑白雪之上,似一幅红梅盛开的美丽画卷。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我似乎都能听到那红梅盛开的声音。
然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那一句:“如此,你便可以放下过往,不再记恨我了…是不是?”
我抬眼,看着那双在我面前慢慢合上的凤眸,竟然控制不住地,一串串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婆娑着泪眼看着他:“谁告你你死了我便可以原谅你?告诉你,不可能呢,永远也不可能。永生永世,哪怕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息我对你的丁点恨意!你如今这样就以为我会心疼吗?告诉你不是,我只是恨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要死,你死了谁来带我走出这片冰岛?谁来偿还我被关押百年的恨与痛?”
这时他却突然伸出手,拿出一枚血玉扳指在我面前。
“……神水我已取来,放于这扳指结界里。你一路向南,待走出这片雪岛之尾,便能不受这岛上封印所控制,恢复灵力……!”
蓦地,他手一松,那枚扳指就那样无声息地掉落于我手心里。
我却呆滞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样在我面前倒下。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明明有着如此好的光晕,可落在身上,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
我没想到,我当真没有想到。如此恨他入骨的我,竟在看到最后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心如被抽空了一般,竟也一下滑跪于地。
伸手抚上他的脸,从眉梢到眼角,一寸一寸往下移。
那漫天雪花,有落于大地之上和这整座岛屿相融合的,有如花瓣般落于他脸上便冻结成霜的,有被风吹进眼里,化为成串眼泪的…
我看着这张在我百年梦境中都绝世风华不变一成的脸,终还是泪流成河,几次三番想要抱他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我心急得厉害,只一个劲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离九天…离九天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在这里!你死了,谁带我走出这片冰岛,谁来还我这百年来每日每夜的痛苦。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我跪于雪地里,一次一次拽扯着他的身子,想要拉他起来。
然试了许多次,竟都一点用处也没有。
最后竟失心疯一般,只狠狠抱着这具早被风雪冻结得成冰的身子,不断朝他身上哈着气。可无奈这天气实在太严寒,哈出的热气还没成形就已被这寒气直接幻化成水雾。
此时风刮在脸上,生生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疼痛之毫厘。我止不住地哭喊,只喊到嗓子发哑,才凝结成最后那一个划破苍穹的“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