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赤壁(下)-如饮佳酿（1 / 1）
赤壁烽烟已过，曹军溃败，曹操逃走，军士或死或降，又一场战斗结束了。
众将纷纷回来复命。
刘玄德派人来报，劫杀曹军，但是曹操从华容道逃走，未能追上。
周瑜钦佩地看了我一眼，我也长长舒一口气。
“程老将军可有消息？”
“程老将军他，他，他还在帐中。”
“帐中？他不是在华容道吗？”周瑜震惊万分.
我颓然，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吗？
“带他来见我！”周瑜这次真的动怒了。
程普被带来了，
“程老将军，我命你驻守华容道阻截曹操，你为何不执行？”
“我，我想曹操肯定不会走华容道，”程普已有悔意。
“老将军是三代忠臣，如今居然违抗军令，放走曹操，坏了吴侯大业，我该如何处置你！”
程普自知理亏，甘愿受罚。
众将都跪下求情，周瑜道 “将程普绑了，送吴侯发落。”说完只身返回帐中。
傍晚，将士们本打算庆功，因为程普一事，大家都不敢做声。周瑜一个人在帐里，也没人敢进去吵他。
韩当吕蒙都来找我，“云公主，你去劝劝大都督吧。”
“你们都不去，我也不敢去呀。”
吕蒙到“那不一样啊，大都督会听你劝的。”众人都要我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周瑜拳支着额头，闭着眼睛，蹙着眉，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是该怎么劝呢？
突然见他手扶着胸口，我一惊，忙跑过去，帮他揉着胸口，
“怎么了？心口又不舒服了吗？”
他颓然看着我“功亏一篑，怎么会舒服。”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曹操命不该绝。”
“你已经提醒我了，是我用错了人，如果我让子敬去。。。。。。。。”
“你不要这么想。”
“我以礼相待，一忍再忍，是因为我认为他公私分明，就算不服气，也不会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我不是难过放走了曹操，我是难过程普。。。。。。。”他难过得是这个，对他来说，兄弟之义更重要。
“我懂，公瑾，我想有此教训，程普也一定悔恨不已，你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再试一次，好吗？”
他询问地看着我，我坚定地点点头。他也终于点点头。
我去拿了些酒菜来。
酒菜上好，程普被带了来。我退到帐外。
周瑜替程普松了绑,请他坐下，并端了一盏酒。程普很是差异，随后不在意地问“这是给我的断头酒吗？”
周瑜摇了摇头。
“程普此次违背军令，大都督要杀要砍，程普认了。”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是条汉子.
周瑜缓缓说道 “记得，当年伯符将军在世时，曾对我说，孙将军亡故，在袁术处寄人篱下，是程老将军鼓励他继承父志，建功立业，随后，伯符将军以两千人起兵，无论是攻横江，当利，破张英、于麋，转下秣陵、湖孰、句容、曲阿，还是进破乌程、石木、波门、陵传、余亢，都是以程老将军功劳最多。此杯酒，我代伯符将军敬您。”说完，一仰而尽。程普面带愧色，一仰而尽。
“记得，伯符将军刚逝，吴侯尚幼，江东人心不稳，危机四伏，是老将军力挽狂澜，协助瑜与子布，辅佐吴侯，这杯酒，我代吴侯敬您。”二人再次喝下.
“曹操南下，对江东虎视眈眈，大多文臣皆主降，又是程老将军与黄老将军，坚持抗曹，才有今日这赤壁之战，得保江东基业，周瑜钦佩之至，这杯酒，周瑜敬您。”
三杯酒下肚，程普已老泪纵横。
“周瑜今天想说的是，老将军为江东所立的功勋周瑜不会忘，吴侯不会忘，所有将士亦不会忘。您是当之无愧的程公。周瑜年轻，未见功勋而得厚禄，实惭愧之，老将军与我意见不同我能理解，对我有误解也无妨，但是，老将军哪，今日，您的确是错了，我们个人恩怨岂能耽误国家大事啊，您一直辅佐吴侯，您也希望看到他继承父兄之志，成就大业吧。今日我们联手抗曹，稍有差池，即陷江东于水火，你我都成了罪人。周瑜若有得罪之处，我愿意负荆请罪，周瑜希望与老将军倾心相交，老将军肯否？”
“大都督。”程普泣不成声，跪倒在地，“是程普心胸狭隘，处处针对大都督，大都督折节容下，程普惭愧，今违军令，误国事，无言面对吴侯与大都督，普愿一死以赎罪过。”
周瑜拉起程普，“老将军，您终于明白了，为时不晚哪，曹操虽逃走，但江东得保，日后，寻机北伐，吴侯大业可成，还望老将军助我。”
“程普万死不辞。”
“好，今日庆功，我们一醉方休。”
“可是，程普是带罪之人。”
“他日，我们返柴桑，一同向吴侯请罪，周瑜是主帅，放走了曹操，难辞其咎。”
“不，岂能让大都督为普受过。”
“今日不谈这个，先去庆功。”
周瑜拉着程普宣布庆功，众将都舒了一口气，高兴地开始搬酒。
周瑜拉着我回到帐中，轻声问“怎么哭了？”
“被你感动得。”
“你居然偷听？”
“我没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
周瑜哈哈大笑，
我笑他“不难过了？”
“不难过了，走,喝酒去。”
大家互相劝酒，程普也被灌了好几碗，我听到韩当说“程老将军，这酒是云公主的藏酒，美酒佳酿啊，要多喝几杯。”
程普道 ，“酒是佳酿，人更佳，与周公瑾交，正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我欣慰而笑，公瑾，终于以他的人格魅力打动了这位江东老臣。你的确如佳酿，令人陶醉。
当晚，周瑜兴致很高，喝了很多酒，已然微醉，酒醉之余，拔剑起舞，边舞边歌曰：
临赤壁兮，败曹公，安汉室兮，定江东，此山水兮，千古颂，刻二字兮，纪战功。
说罢在江边大石上刻下“赤壁”二字。众人为他的歌叫好，为他的舞叫好，为他的字叫好。
“今日，这赤壁二字记载着在座诸位的战功，他日大业有成，我们再聚此石下庆功。”
众人大喊附和。那一夜我们喝到很晚。
三国周郎赤壁，他已千古留名，可慰平生，他该笑，该狂，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公瑾那笑容的背后是无限忧郁与落寞。我的心呼地下沉，他只有两年的时间了，我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出。我转身离开，来到江边，望着茫茫江面，迎着瑟瑟东风，江面已经回归平静，赤壁大战已落幕，这滚滚长江淘尽多少英雄啊,它倾吞了多少英雄恨，英雄泪。两年之后，我身在何处?如果没有了公瑾，我将安在？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 ，“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
身后响起了掌声，“好美的歌。”
我擦干泪水，回过身，尽量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他斜靠在一块巨石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怕被你的将军们灌醉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
他笑了“大家都知道我牵挂你，时刻都有人帮我留意你的行踪。”
我也不禁失笑。
周瑜走过来，握住我的肩，“锦云，我们终于胜利了。谢谢你。”
“这是你的功劳，为何谢我？”
“你是我身后的精神支柱，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我不负知音之职。”
“锦云，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公瑾，你醉了。”
“我没有醉，这句话我迟迟不敢说出，今天，大战已经结束，我终于可以说了，你还愿意吗？”
愿意吗?当然愿意,我等这句话等了四年了,我是多么想说愿意呀,可是,理智仍然让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眉头一皱“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曹操下书，说我是他礼聘之人，张昭劝吴侯送我入曹营，是你坚决反对，虽然你言之有理，但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为了儿女私情，如果你娶了我，就等于向世人承认，你的赤胆忠心便会被打上问号，这不公平。而且，他日若是曹操卷土重来，你就是众矢之的,我不能陷你于困境。”
他抓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为什么总是替我着想，你就不想想你自己吗？”
“我很好啊，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愿意娶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两情相悦兮，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相悦兮，岂在朝朝暮暮？”他重复着这句话 “呵呵,说得好”他苦笑着.
“ 公瑾,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拉他坐下 “ 从前有一株鲜艳的木棉花,她深爱着身边那颗高大的橡树,她不能像凌霄花一样攀援在他身上,也不能像鸟儿一样,依偎在它枝干上歌唱,她愿意作为一棵树跟他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于云里,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坚贞的爱情,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公瑾凝视着我,我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脉脉柔情,看到欣赏,震撼与感动.
他宽大的手掌轻拂着我的面庞,他抬起我的下颚,轻轻地吻在我的唇上,我感受着他唇的温暖,祈祷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真的感谢上苍,我期盼多年的爱情终于圆满了.
他揽过我的肩,我也轻靠在他的肩头,我们默默地看着这东风下的赤壁长江,无需再多说一句话.
赤壁的战事处理完毕,布置好防御工事,周瑜带诸将回到柴桑复命.孙权亲自迎诸将于城门口,对于程普的违抗军令,周瑜的罪已请求都未责备,只是下令设宴,犒赏三军.
酒席之上,鼓乐铮铮,水袖飘盈,推杯换盏,大家其乐融融,像一家人一样,真的被这种君臣一家的兄弟情谊所感动.
曲终舞毕,鲁肃道 “ 曲有误,周郎顾,不知今日周郎可顾道误处?”
周瑜笑着摇摇头.
吕蒙道 “ 许久未听到大都督抚琴了.” 众将附和,周瑜盛情难却,只得抚琴,弹得并不是他心爱的《长河吟》,而是喜庆的《得胜归》.
韩当情致一起,手舞足蹈起来,众将嘲笑,比不上大都督毫厘,韩当不服,转眼看到我,便将我拉起, “ 请云公主一舞.”
诸将极力赞成,周瑜一边抚琴,一边鼓励地看着我,吴候也含笑看着我,我一想,能在他抚琴之下舞蹈,实在难得,也顾不上矜持,把学得的山越舞蹈随这这琴音欢快的节拍跳了起来.在曲终之时,我用一串螺旋舞步随之结束.
众人欢呼鼓掌.
韩当道 “ 大都督与云公主,真是一对璧人,就请吴候做主,促成这桩喜事吧.”
此言一出,我与周瑜对视,都颇显尴尬.
吕蒙也道 “ 云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对大都督一往情深,大都督也该有个态度.”
众将都附和着要讨喜酒喝.
孙权却收敛了笑意,慢慢地说道 “ 要说喜事,还真有一桩,听闻小乔夫人已有身孕,公瑾,家中又要添丁了.”
众人一听,全都向周瑜祝贺,周瑜立即起身还礼.
韩当,吕蒙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随即也加入了祝贺行列.
我瞥了一眼孙权,他一脸自若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他不愿意周瑜娶我?在此刻提起小乔夫人有孕,是要提醒我们,上次提亲险些让小乔夫人滑胎吗?我是为了堵悠悠之口不能嫁给周瑜,他又是因何反对呢?
孙权说道 “ 今日,酒宴就到这里吧,公瑾,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议,我们去后堂.”
周瑜遵命,众将散去.
韩当和吕蒙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愧疚.
我笑着走过去, “ 二位将军今天喝多了吧?还认得回府的路吗?”
他们笑了起来,从而化解了尴尬.
“ 我们先送公主回驿馆吧?”
“ 我视大都督为兄长,如今小乔夫人有喜,我得去探望一下.” 我自然地说道.
他们笑着点点头.
来到都督府,我把祖帅给我的,一直带在身上的金锁送给小乔夫人: “ 姐姐,祖帅说这把金锁是有灵气的,它一直保佑着我逢凶化吉,我把它送给未来的小侄子,希望姐姐母子平安,一切顺利.”
“ 这怎么使得你征战在外,这是护身符,哪能随便送人呢?”
“ 姐姐就收下吧.”我坚持着.
小乔夫人笑着收下 “ 公瑾没有一起回来吗?”
“ 是的,跟吴候有要事商议,我就自己来了,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山越了,不知道这一别何时才见,所以,来看看姐姐.”
“ 什么,明天就回山越?你不留下来吗?公瑾难道没有跟你说吗?”
原来,公瑾说要娶我,是征得夫人同意的.我岔开话题道 “ 公瑾说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要我回山越安排一下,也顺便再筹集粮草.”
她疑惑地望着我.
此时,公瑾回来了,小乔夫人也疑惑地看着他 “ 锦云说明日就要回山越了,那……….”
公瑾看了看我,随即点了点头, “ 是啊,锦云离家很久了.夫人早点休息,我跟锦云再说几句话.”
小乔夫人点点头,又朝我笑了笑.进入内室.
周瑜痛惜地看着我 “ 明日,要回山越?”
“ 是,你也说我离家很久了.听说父帅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
周瑜仿佛很累的样子,一脸疲惫.
我不忍心,又道 “ 我回去看一看,筹集好了粮草会立即回来向大都督报到.”
他无力地笑了笑 “ 主公已经同意我取南郡的提案.”
“ 这是好事啊,又是一场大战,你一定要养好精神.”
他再次苦笑了一下 “ 你知道,吴候还说了什么吗?”
我一怔,也苦笑道 “ 他让你不要娶我,是吗?”
他似乎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 “ 锦云,你真的是冰雪聪明.”
“ 他的理由是什么?”
“ 跟你说的一般无二.”
“ 吴候是关心你呀.”
“ 哦?你真的这么想吗?”
“ 我只能这么想啊.”
周瑜突然很激动 “ 我当日带兵来助他接印是错的,我自请远离京城训练水军也是错的,我留家小在此,我主张抗曹,这都是错的吗?”
原来,原来,风光无限的大都督是有着如此的辛酸,他为了不负兄弟情义被人看作拥兵自重,他雄才大略被人疑为难居人下,他进是有图谋,他退是有异心,对错不是,进退两难,不惜留家小为质都得不到信任,周瑜,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
我的心骤然疼痛.
“ 你当日为了劝他不送我入曹,字字都中他要害.防人之心啊.” 我突然问他 “ 公瑾,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他看了看我,我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知道答案.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 我真的没有想过,自从决定追随伯符,我已经给自己定了位,上报吴候知遇之恩,下能封妻荫子有所作为,我愿足矣.”
“ 即使现在,你也这么想?”
“ 是,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强大,我容易为情所困,我有很多事情都放不下,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他突然再次捂住胸口,我立即扶他座下.
他疲惫地说道“ 我是这样羸弱不堪,难成大器,你很失望吧?”
“ 谁说为人主者才是成大器?成王败寇,可是有几人能成王?就算一统天下又如何?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改朝换代如星辰交替一样频繁,历代君主都如过往云烟,有几人能被后世所记?你忠贞,重情义,有谋略,有胆识,为国,爱家,你才是难得的伟丈夫,后人都说你是完美之人呢.”
“ 后人?”
我自知说漏嘴,连忙道 “ 是啊,人人不都想青史留芳吗?你肯定会是其中之一.”
他不禁笑了. “你是那样懂我.”
"公瑾,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情,我永远都支持你.” 在我说永远的时候,我的心又再次痛了起来.
我回到山越,把吴候,公瑾,小乔夫人送的礼物一一分给众人.
我见到静夫人“ 抱歉,总是让葛班跟着我东奔西跑,让你们聚少离多,这次,我打算让他留下.”
静夫人摇摇头: “ 葛班一直说他就是你的护卫,你到哪里,他到哪里,他不肯的.不过,运送粮草这事,葛班就能办好,你不必亲自去. ”
她哪里知道,周瑜的时间不多了,我能多在他身边一刻,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