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补偿(1 / 1)
小时候,阿娘会有疼我的表现,比如抱着我坐在摇椅上,用好听的声音教导我:“千秋,应急有三宝,小解吐血和晕倒……”
所以,当庄月铭擒住我的时候,我虽然并不是为了应急,却真的晕倒了……晕倒前我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我居然被自己的针扎到了……
唔……没错,被我藏在身上的针是淬了麻药和迷魂药的,可能是我刚刚打斗的时候藏在身上的针散了,所以,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是没有知觉的。
房间中没有人,只有一只手搭着我的脉,另一只手食指敲击着眉心,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的彦青师伯。我张了张嘴,声音却显嘶哑:“师伯……”
彦青师伯见我醒来,收了搭脉的手,“恩”了一声。双手拢着袖子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
“她已经醒了,你们进来吧。”
然后,苏承然便和言华疾步走了进来。
说真的,我有些害怕见到苏承然,我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说个什么做个什么都会让他受到伤害,虽然他有一身好武功,可那颗心,只怕是脆弱的可以,敏感到不行……
言华起先有些紧张之色,可是见到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时候,又变回一副很无所谓的表情。伸手将一把银针扔在桌上,冷冷道:“这针还没有全部扎到你身上。真是可惜了。”
我很委屈的将头瞥向一边,苏承然忽然开口:“言公子,不知苏某可否与她单独说上几句。”
我蓦地望向言华,眼中传达着“不要啊”的信息。可是言华看了看我,只是点了点头,便和师叔一起出去了。
待房间中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尴尬点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苏承然一点都不见外,一撩衣摆坐在床沿。他二话不说,拿起我的手搭脉,我立马缩回手,讪讪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干起大夫的活了……”我本意是打破沉默,却没想他居然顺着我的话往下说:“自你走后,少了个人在身边陪着,难免要靠自己。学些医术总是好的。”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一字一句都足以让我底下羞愧的头颅。追问,责怪,愤怒,甚至是一句重话都没有从苏承然的嘴里说出,他只是沉默的将我看着,就在我觉得脸上快要被他的目光灼出个洞来的时候,他终于仁慈的放过了我。
“对不起……”
“谢谢你……”
前一句是我说的,可是后一句却是苏承然说的。我无比惊讶的看着他,他却冲我微微一笑,继续道:“你走后的日子,我的的确确恨过你,怨过你,可清醒之后,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将你留在身边,却没有真正的听过你的想法。浑浑噩噩几日,半梦半醒见似乎看见了你,你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对我说‘我救你是不想让你做一个废人,可你现在却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废人,早知如此,我便该彻底废了你!’那时我才惊觉,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情,废腿之仇我一定要报,更要拿回苏家原本的一切,而你……”他轻轻地抚摸我的鬓发:“我知你定是有要完成的事情,重新振作之后我想要找到你,却不是要给你负担,只是想告诉你,我能等到你做完你想做的所有事情,再不让你许诺什么,将你强留身边。你若是累了,乏了,回过头,定然能看见我,多少年我都是这个话。”
这样一份深情表白无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在此之余却是深深的愧疚,我言千秋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一个男子这般宽容的爱。可人生在世,总要自私几回,我不是圣人,自然不例外,即是我不能承诺他什么,可至少这一刻,我也没有办法拒绝,至少,我真的有些喜欢他。至少,他能不问我原因的站在我身边。心里忽然就想有千百只爪子在乱抓,那些想念他的日子不是假的,那些从苏庄带回来的习惯也全是他授予我的!
所剩无几的理智让我艰难的开口:“苏承然,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许我会伤你很重,伤你很深,这样你也要坚持?”
苏承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再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加难受。”
老子认了!花样年华,没有机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就是死都不甘心!靠在他的怀里,有种特别的安心,虽然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咒骂了一百遍,可是我还是痛并快乐着!罢了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既然我没有办法承诺什么,那就把以后的亏欠都弥补在现在!小然子,我言千秋要娶你为夫,无论疾病,贫穷,痛苦,我都不会嫌弃你!
“芷儿……”他忽然顿了顿,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对,你是千秋……”
我蹭了一把鼻涕和未涌出的眼泪:“没什么大不了的,言千秋就做你的芷儿!”
他笑起来的时候,胸口微微震动,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了一份真实。可是无法忽视的现实又让我必须面对,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和苏承然先坦白一点,外面就有下人来通报:“庄主,酒席已经摆好,庄主是否立刻请宾客入席?”
下人这一句话,到时让苏承然记起自己还有该做的事,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你被自己的针扎到了,还真是个天才,不如就在房间里面好生休息吧,饭菜我会让下人送来。”这番话真是深得我意,作为才刚刚确定了关系,说清了感情的人,我觉得应该娇羞些,点了点头。
可是,苏承然前脚刚离开,我却猛然想起来忘记问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当初废了苏承然的人究竟是谁?
我在思考着要不要出去寻他回来的时候,门却被推开了,我觉得这个人可以是言华,可以是叶祝,可以是苏承然,更可以是哪个下人,却绝对想不到会是她。
孙婉清今日着了一件灰色的大衣,施施然落座,好不显得客气,她冲我嫣然一笑:“身子可好些了?”虽然我真的觉得和她一点也不熟,但是碍于面子,我还是点了点头。她也跟着点点头:“庄大哥面上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惦记着你得紧,所以便来看看你,也好让他安心。
呸,分明就是他故意让我被自己的针扎到,庄月铭那个混蛋人面兽心,你这个女人笑里藏刀,倒也真是一对!
孙婉清见我不语,继续道:“下个月我便要与庄大哥成亲了,想来当初若不是言姑娘,婉清可能已经铸成大错,也险些错过了此生的幸福。婉清在此谢过。”说着,她还真的又站起身盈盈下摆。说实在的,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懂的什么大家闺秀行为举止的种种礼仪,虽然并不能因为你不懂一些事就排斥它,可是孙婉清这个做作的样子真的让我很是不爽,我一边等着苏承然那边给我送吃的,一边应付着孙婉清,最后,她可能终于发现我们两个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匆匆结束了话题,优雅的离开。
原本我很饿,很想啃腿子,可是当丫头把一盘子的腿子端进来的时候,我却没有了胃口。
庄月铭……
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我穿了鞋出去外面溜达,路过回廊转弯处忽然瞧见了兴冲冲的拿着一把银针的叶祝。我好奇的跟上去,这才知道他和言华要审一审刚才的那几个黑衣人。我一下子来了兴趣,跟着过去了,可是一进门,便瞧见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庄月铭,孙婉清不在,一旁只有苏承然,言华还有那几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苏承然见了我有些意外:“不是让你在房中好生休息吗,出来做什么。”我瞟了瞟一旁目不斜视认真喝茶的庄月铭,心虚的摇摇手:“我无聊了,来看看……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当他们几个开始审问的时候,我便在一旁悠闲地打起酱油,说实话,审问这种事情我不怎么擅长,可是看见叶祝笑的像个老嬷嬷一样拿着针扎那几个黑衣人的时候,我觉得他还缺一个旗头,一身旗袍,然后阴狠的喊着:“跟我作对,就是跟皇后娘娘作对!”
那几个黑衣人杀猪般的嚎叫我只当没有听见,掏掏耳屎,在旁边玩儿手。
苏承然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嘴巴紧得很,看起来像是经过训练,叶祝和苏承然对视一眼,一针扎下去,黑衣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几个大男人对视一眼,各自皱起了眉头。
叶祝大喇喇的往另外两个人面前一站,叉着腰恶狠狠道:“你们最好识相一点,不然我就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灿烂的一身着装有些晃眼,黑衣人更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两厢对峙许久,最终黑衣人一声轻哼,别过头。
我盯着那几个黑衣人看了看,忽然凑上前从叶祝的手上取出一枚银针,对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太阳穴附近的穴位扎了一针,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得相当流畅且愉快,只是顷刻,那黑衣人闭上双眼一声惨叫,同伴略显担忧的看着他,而当那个黑衣人再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涣散游离,我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那黑衣人脸上又是痛苦的一皱,一张唇张张合合,半晌才逸出两个字来:“文……文……”
“住口!”另一个同伴大惊,凑上去想要阻止,却被叶祝一把拦下,可能是他动作大了些,不小心踹到了那个被我扎了针的黑衣人,于是那人应声倒地。
几个人不解的望向我,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大概是受不了了,晕了。”
“芷儿,你怎么会懂得这些?”苏承然有些疑惑的问我,承然他这一句“芷儿”,不只是我,连着叶祝和言华都抖了三抖,可这叫我怎么回答?难道说在我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变成一个白痴,所以现在就开始研究脑部针灸,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等同于催眠作用的穴位?
我笑了笑:“天生的,我其实是个天才。”
一直一言未发的庄月铭那里传来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冷哼。
一个“文”字,却足以让在场的人眉头紧锁,虽然我很久没有开工,可是该记得的信息我一样不漏,为什么独独这一个“文”字,引不起我任何的记忆?
最终这场审问只能因为两个黑衣人的提前晕倒而不了了之,我在苏承然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间中休息,刚刚进门,便瞧见师伯端着一碗汤药似得东西将我看着,到底是长辈,苏承然的礼数倒是十分周全,可师伯只是十分客气的摆摆手,然后便阴着脸将汤药横在我面前,还好还好,闻起来应该是滋阴补血的补药,师伯说:“一个姑娘家了,月事来了也敢爬梁吊柱,还穿白衣服……”
师伯,你是诚心来整我的吗?于是,我在苏承然一脸的尴尬下喝下那碗汤药。
师伯走后,苏承然陪我坐了坐,他脸上持久不散的红晕倒是让我越看越有趣,最后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再让他这么尴尬下去了,我岔了个话题:“对了。你也算是名门世家,应该见过许多世面,这次宴请群雄更是下足了本钱,倒是不知你这庄内有多少宝贝?”
我这个话题可能岔的有点远,苏承然愣了愣,随机笑道:“你若是好奇,大可一件一件来数。”
我笑着凑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拿起他的手比划:“有个花瓶是这样的形状,你看……”我画给他看,又描述了一下花纹,苏承然思索片刻,回答道:“是前朝官窑。”
“啧啧,你们家真有钱!”我啧啧惊叹,又抓起他的手继续画:“哪还有一块玉佩是这样的,你看……”我分明感觉到苏承然的手微微僵硬,却还是面不改色的笑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苏承然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庄内的东西……”
我渐渐收敛了笑容,问道:“可是你见过,这到底是什么玉佩?”
苏承然定定的看着我,拿过我的手,在我手上写下一个字,当最后一笔落成时,我忽然觉得脑袋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
“痛吗?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你若要恨,我也无法,注定如此……”
“莫怪我狠心……”
“芷儿?千秋?你怎么了?”苏承然紧张的看着我,伸手就要为我号脉,我立刻缩回手,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没事,可能是麻药在身上还未散去,有些不适,休息休息就好了。”
苏承然点头:“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江南的冬天来的总是不及北方来的那般凛冽,身上的狐裘不慎滑落,被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接住,重新按上我的肩头,为我系好确保狐裘不会再滑落。自从再见,他除了那句:“言千秋,你还跑!”便没有再与我说过一句话,想起那个耀武扬威的孙婉清,我终究还是得承认他已经名草有主,容不得我再动什么心思。我道了句谢,想要离开。
“我大喜的那天,你可会来?”他冷不丁的问道。
我拽了拽大衣,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来了吧,没钱给你包红包了,你知道,我一直是个穷人……”说完这句,我就离开了,剩下庄月铭一人在那里,我不敢回头看,我知道,没有岁月可回头……
可是我能做到,不代表庄月铭那个冰山脸能做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让我不得不再回过头,对上他冰冷的眸子。
他说:“你可以为了他自废双腿,那么,千秋,我算什么?”
我看了他许久,最后一咬牙,挤出一丝笑意:“庄月铭,你一个快要成亲的人有资格问我这些?好,我告诉你你算什么,你算我喜欢的男人!你算我言千秋相中的男人,我向来是见一个爱一个,你若愿意,我便与你成亲,可你若容不下别人,我也住能对你说一声恭喜了。”
想来,认识庄月铭这么久,总是我要逃,他在追,除了那一次他扔我下马扬长而去,这是第二次我看着他这么决绝的离开。我轻轻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腕,不禁叹息,如他这般骄傲的男人,自然应该配上一个同样能让他骄傲的女人,而我,终是欠了他的。
其实,江南的冬天还是挺冷的。我紧了紧大衣,情债这个东西,果然不是个东西,该怎么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