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话 百年孤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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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面镜子。
菱花镜面碎裂成千万片，几乎成齑粉，采薇就这样停在这里，君欢呆了呆，不知道是采薇踩碎了着花镜，还是花镜碎裂了之后被采薇踩下去的。
可是他永远都不知道，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爱着的那个少女，已经再也再也回不来了，化作粉尘碎裂无痕，无论怎么拼凑都找不回来了。
真的，很悲哀的。
君欢生生别过脸去，她挣扎这从他臂弯里下来，采薇正发呆竟然也没有在意。他缓缓的蹲□去，然后将那碎掉的花镜捧在手里，用力揉碎揉碎，掌心都是血滴下去，君欢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也如同这粉尘一般带血的花镜一样，血肉模糊支离破碎了。
得不到反而珍贵，只可惜，这个得不到的期限，也太过于绝望了。
“天枢。”他将碎掉的镜子捧到眼前来，凑近细细看，“天枢啊，你唯一一样送给我的东西，连这个都要坏掉。”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落寞和寂灭，“为什么呢？天枢，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君欢很想告诉他，可是他不知道概要如何开口，因为按照采薇的性子，他是不会相信的，不相信天枢从来爱的就只是他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式微。
他太过自负和孤傲，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的。
采薇忽然站起来，他一把揪住君欢的手腕，“走，嫁给我，天枢你嫁给我，花镜坏了算什么，你还活着，还活着。”
君欢站在那里不动，她像是生了根一般，“不是的，采薇，我不是天枢，天枢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我是君欢，言君欢。”
采薇却允自喃喃，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忽然不知道哪里是归处，他发了疯抓了狂，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如千年前那样。
他看到天枢和式微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可是后来他知道了，他也后悔了，却寻了千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这千年的寂寞啊，像是食骨髓的蚂蚁，到处钻到处爬，他是疯了。
采薇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力气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君欢猛然甩开他的手，抬脚就往外跑。
她不是不想帮助天枢的，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人都是自私的，她必须回去看看一笑究竟怎样了，她无法不担心，事实上她担心的要命。
她飞快的跑出了大殿，外面的那群人却不见了，四处空空荡荡，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茫茫天地这样大，不归山又在哪里，她要怎样才能走到那里去？
极其突然的，君欢忽然一把抱住膝盖蹲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真没用啊，她自嘲，似乎她除了哭什么用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更改，一笑一笑一笑……
君欢肩膀微微颤动，忽然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君欢猛然抬起头来，眼中还有来不及掩饰的璀璨喜悦，她几乎脱口而出，“一笑！”
可是眼前人不是一笑，那个人银发银袍。
是采薇。
采薇在她身侧坐下，“天枢，你要去哪里，不要离开了好不好。”
君欢看向他眼底，仍旧是不甚清明的，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君欢知道的，是天枢的花镜扰乱他的神智，天枢掐算的很准很准，然后他果然发了狂将她从不归山带到这里来。
可是到如今花镜都碎了，她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君欢不知道，究竟是他不愿意清醒还是真的已经发疯。
天枢说过，若是不救他，他会将自己逼疯的。
君欢知道那种一个人的寂寞，尤其是心里想着谁的那种寂寞，那足可以逼疯一个人。就连式微，那样沉稳的式微都受不了那寂寞而造就了一个一笑。那么久远的日子，他就算心境清明，可是一直一直一直一个人，所有的过往摊开来细细的咀嚼，那些曾经豪不关切的细节就会显得无比的大。
她大概有些明白了，式微为什么照着自己的模样造出一个一笑，一笑泯恩仇，式微是有过恨的。谁也不是圣人，神也不行。这么久远的日子，他必定是恨过采薇恨过天枢甚至恨过天帝的。
一笑总说，式微说，一笑泯恩仇，不要愤恨，不要杀人，不要伤害别人。
她大概是懂了的。
所有式微造出了一笑，一笑——也许，是没有生出那些杂念之前的式微。
“不好。”君欢轻轻扒开他的手，“无论你怎么样的自欺欺人下去，我都不是天枢。你让我走吧，你有你的天枢，可是我有我的一笑，一笑君欢，再好不过了。”
“是啊，再合适不过了。”一道带笑的声音传入君欢耳中，君欢心头颤了颤，打眼望过去，眼前那个少年，眉目细致如画，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微微朝她伸着手，“君欢，我来接你。”
采薇大惊，“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明明被我掰断了手脚，你怎么可能自己跑到这里来？”
是的，他确实一个人来不了，他双臂下夹着两根木棍支撑，而后从他身后两侧走出来两个人。
没有错，是两个人。
一左一右，一红一白，白色的是个男子，带笑的眉眼认真许多，他双手扶着一笑的肩膀。他的右边是一个少女，少女头上戴着一朵很大的牡丹花，细致的五官分明是小么绿的放大版。
竟然是狐狸和小么绿！
那少女自然是小么绿。她本是低级花灵，只是这段时间跟在君欢身边，吸收神的气息而有所修为，之前在不归山下又因为一笑的痛苦而哭泣，冲破了那一层瓶颈，已经可以幻化到正常人这样大小了。
“小么绿，狐狸。”君欢喃喃，她抬脚就要朝这边跑，只可惜采薇一把将她扣在身侧，“不许走，我不许你再去他身边！”
一笑仍旧笑的极淡，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采薇却忽然愤怒了。只因为一笑这个笑脸像极了式微，那个时候的式微就是这样微笑着的！
采薇忽然瞬间移动到一笑身侧，抬手就要朝式微的脸上拍去，可是手落到离他脸侧一寸之远的时候，突然被人揪住。
揪住采薇手腕的人自然是狐狸，狐狸笑的极其灿烂，“不是吧，神也这么粗鲁的甩人家耳光啊，可是一笑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你没有打他的理由吧。”
“哼。”采薇笑了，“神，不需要理由！”
他反手朝狐狸的手臂抓去，狐狸到底也有千年道行，竟然也能和他拆几招。
君欢趁着空挡子飞快的跑到一笑身边，这样近的看着一笑，君欢忽然觉得一笑不一样了，他眼中不再那般澄澈无暇，眼中多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甚至连眉梢眼底也多了一些名为风霜的印子，他笑的很温暖，“君欢，我说，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君欢拼命点头，这样才能让他忽略她眼中的泪光。
他的手脚尽断，却要这样硬撑，她会难过啊，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心很疼，像是被谁用大手捏着一样，用力的揉碎再揉碎，“笨蛋啊，明明叫你不要逞强的嘛。”
“恩，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站在君欢身后让你保护的。”一笑还在笑。
君欢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可是我们谁都保护不好谁，一笑你都成了这副模样，我无法帮你，我被采薇带走，你无法帮我。”
“真会说大话。”君欢又是哭又是笑，“真会说大话，分明一笑你说你要保护君欢，你还说你不会让我一个人找式微，不会让我担心不会吓我，不死哪里都不去就在我身边。”
“可是明明你一样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无法做到，却承诺的那样慎重。”君欢仰起头来，“和我一样啊，我说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又做到了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赋予你，你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一笑缓缓道，“谁说君欢什么都没有给我呢。谁说你什么都没有做到，君欢，是很了不起的，你给了我一颗心，这个是奇迹。”
君欢伸出手按到他心口，那里果然是一颗心在跳动，扑通——扑通……
君欢还记得，那次她忽然发现他没有心跳，吓的那样惨，可是现在他有了心跳，甚至有了些微的温度不再是冰冷的触觉，为什么。
她浑身轻颤，她不敢想象，因为这个太过于匪夷所思，木偶可以活着这本来就已经是个奇迹，她要如何接受奇迹之上更加璀璨的奇迹？
“啊！”一声惨叫声迫使君欢和一笑同时扭头去看，却是狐狸被打的狼狈不堪，这一下更是飞出去老远，挂在树梢上下不来了。
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却是小么绿站在了一笑和君欢面前，君欢错愕的看着她，“小么绿你干什么？你打不过他，你快走！你的道行得来不易，连狐狸都会被打败，你那里是他的对手？”
“女人闭嘴！”小么绿大声喝道，“不要多管闲事，要是你死了，我不就成了没有人要的野花了么？”
君欢还想说什么，可是小么绿幻化成一道红影笔直的朝采薇冲过去，君欢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啊。”身侧是一笑有些惊讶的声音，君欢张开眼睛去看，却看到采薇手中握着那只牡丹发簪，然后缓缓的朝君欢走过来。
小么绿……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就被变回了发簪。
君欢已经不想逃了，她就这样站在原地，采薇已经到了她面前。他抬起手，将君欢早就乱七八糟的发以指舒顺，然后轻轻挽了个发髻斜斜将那发簪给簪了回去，“既然是发簪，那就呆在该呆的地方。”
他笑了笑，好像很温柔，“你总是想要逃走，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明明，也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明明也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
声音委屈的像个孩子。天枢说的对，其实采薇，是个永远都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君欢耐着性子缓缓道，“我不是天枢，我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可是你装作听不见，你装作你不知道，天枢已经死了，你一定要以为她还活着。采薇，我知道，你一定都清楚这些，你只是不想承认对不对？那面花镜，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采薇低着头站在那里，他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他好久没有说话，君欢以为他是听进去了。
可是忽然，他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闪电一般卡住君欢的喉咙，死死的卡住，“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自以为是！你这个死女人，你给我从天枢的身体里出来，你出来！你做什么要霸占天枢的身体，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谁是救世主？我才是神，我才是神！”
君欢被他卡的难受，双手用力的拍打他的手臂，喉咙之中丝丝作响，想说什什么又说不出来。好一会儿君欢都要以为自己要死了，便是这个时候，卡住她脖颈的手忽然松了，君欢握住脖子好一阵喘气，她满脸都是汗，然后她转头去看，呼吸一窒，“一笑！”
是的，刚刚一瞬之间，是一笑撑着树枝上前去的，他满脸都是苍白色，脸上汗珠滚落，眼神却是淡淡的，他竟然用那只断掉的手扣上了采薇的手腕，这个人呀。
像是有些献宝的看向了君欢，“呐，你看，这一次，我可以救你了。”
我可以救你了……
君欢伸手捂住唇角，真丢脸啊，言君欢，动不动就流眼泪的算什么好汉？
采薇彻底愤怒了，他反手抓住一笑的手臂，然后用力的跑抛出去——嘭——
很响，君欢扑到他跟前，采薇大踏步的来了，“让开。”
“我不！”君欢拼命的张开双臂护着一笑，“你若是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吧，这个身体是天枢的，你要毁掉就毁掉吧！”
采薇迟疑一瞬，他确实是有所顾忌的，可是也不过是片刻的迟疑，他又继续抬步上前，“那就大家一起死吧，神死格散，我们一起化作齑粉！”
君欢倒吸一口气，采薇这次是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她忽然想透了，采薇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不归山将她带走的。她几乎是笃定了，采薇其实是在装、疯、卖、傻！
越走越近了，君欢紧紧咬着牙，那种压迫感又出现了，属于神的无法违抗的压迫感。
“啊！”君欢受不了的大喊出声，可是就采薇俯□来的一瞬间，他顿住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定定的不动了，视线落在君欢身后。
那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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