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02(1 / 1)
之前,上野真奈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对面玻璃窗背后应该是怎样的景象。
像他那样浑身充满书卷气的温文尔雅少年的房间里应该有几个高高的书柜,上满摆满了各种她看不懂的外国文学;或者是干净简洁一尘不染,除了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和收拾整齐的书桌外空无一物——
这些都是她想象得到的情景。
但在赤司真的打开窗后,她看见的却是一个纯黑色调的房间,深灰色的地毯和微微发黑的墙壁涂料,所有家具都清一色的是深色系。在窗前确实有一张桌子,只是上面凌乱的堆放着很多书籍,从她所在的角度看不清书页上的文字,但应该不是学校用的课本;墙上正对着床的位置挂了两幅风格诡异的油画,或许也是某位外国大师的作品,她不得而知。
总之,那是一种沉闷而单调的布局,每个角落都若有似无的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真不敢想象每天待在那样的房间里会是怎样的心情啊。
在约定去他家补习功课的前一天,真奈特地跑去花田里剪了两枝开的最为灿烂的向日葵拿回家精心的修剪过后用塑料纸包好,插在花瓶里养了一夜,第二天她捧着那两枝花敲开赤司家的门时,明显发现他的表情非常惊讶。
“这是……?”
真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因为之前无意中看到赤司君的房间里好像没有养什么植物的样子,所以我想如果摆上几朵花的话,看到它们你的心情就会变好吧。”
“上野桑你还真是细心呢——”
“请叫我真奈吧!”她在听到“上野桑”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那种不经意的疏远感让她不知怎的忽然难过起来,不知不觉说话变得很大声,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时,她害羞的低下头,“不……我的意思是,都是平辈的话没必要用敬语,直接叫名字就好了。”
赤司起先一怔,但在她扭扭捏捏的解释过原因后突然忍不住微笑起来。
——真是非常奇怪啊,这个女孩子。
明明是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却总是在和自己相关的场合表现的格外用心,好像是有所企图,但是从她天然的表现来看却又不像……
正这样想着,赤司忽然打住思绪。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离开家一个人搬到乡下来居住本来就是为了能过上一段安静简单的日子,结果却要连隔壁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对自己的一点关心都要加以揣测其用心,难道是已经病入膏肓的缘故么……
他苦笑着摇摇头。
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的真奈立刻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绷紧神经慌张的问,“赤司君?”
“没什么,谢谢你。我不客气的收下了。”他伸手接过真奈举了许久的花束,拆开绑住根茎部的塑料纸,当下找了个瓶子把花仔细的插好放进二楼窗前的书桌上。
真奈发现这栋房子里并不是没有养植物。
拿来插向日葵的花瓶里本来放着一束玫瑰花,但是因为已经干枯了很久,红色的花瓣变成凝固的血迹般的黑色,泡在水里的根部似乎已经腐烂,正在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
赤司随手把它们□□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
“请进吧,别光站在门口了。”赤司收拾好了花,发现真奈依然站在门口于是笑着招待她进来。
真奈小心翼翼的点头,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了面前的正厅。
随即她发现不仅仅是在二楼的卧室,就连正厅的墙壁上也挂了类似的油画。在远处时看不清,走进了才发现,那幅画所用的色彩极其凌乱,超现实主义风格的线条扭曲的交错在一起——画中绘着一颗人类的头颅,左半边脸和常人无异表情安宁静谧,右半边脸上,干瘪的皮肤贴在头骨上,面部表情极为扭曲,像是在挣扎亦或是在哀嚎。盘绕在头上的小蛇在啃噬他的皮肉。
真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吓坏了。
赤司发现她的视线扫过那幅画之后又别过头脸色惨白,于是道,“这是萨尔瓦多达利的画。”他停顿了一下,按照常理他应该继续介绍说,达利是位超具想像力的艺术家,以探索潜意识的意象著称他的作品惯用暴力表示对社会的批判诸如此类。
但不知是觉得即便这样说了真奈也听不懂,还是根本懒得费口舌解释的缘故,他最终只沉静的说,“他是个偏执狂,是个半生都活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最后孤单死去的疯子。”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对于上野真奈这种连平时美术课都要靠同桌帮忙画才能及格的毫无艺术细胞的人,她连梵高和毕加索都分不清,就更别说一个一听就很拗口的名字。
——而且,他在说起那个画家最后“孤单死去”时,眼中的光彩明显黯淡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好像在对多年前逝去的艺术家的悲惨遭遇感到惋惜甚至感同身受什么的……她只是个毫无远见,连附近的大城市除了节假日外都很少去的乡村少女罢了。
“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憋了半天,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好像这种在任何场合都使用的客套话比较不会出错,她这样想着同时认真的点点头,“虽然并不能理解那些深奥的内层含义,不过光看这幅画的线条和色彩就知道画的人画工一定非常了得呢。”
这、这已经是她在课上零星听到的内容的全部了。
她偷瞄赤司的反应,见他认同的点头,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说错话,于是瞬间松了口气。
“达利早起的画的确是走写实风的,以功底扎实画风细腻著称,比起晚期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更受赞誉。”他侧头叹息说,“临摹他的作品难度非常大呢,但这幅画我画了好多次,如果不是内行人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哎?!竟然是你画的吗?”
被这样惊讶的质疑了的赤司表现十分淡然,“因为也没什么事做,画画就当打发时间了。”
得到如此回答的真奈立刻作不可思议状,“我以为赤司君会是那种非常擅长运动、成绩也很好的理科男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文艺的爱好哦~”
然而,话题并没能如她期望的那样自如的进行下去。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她却看到赤司的脸色僵了僵,随后挂上略显僵硬的笑容招呼她到客厅中最明亮的地方就坐。
因为最初过来的目的就是补习功课,所以真奈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识相的不再扯开话题。
半个小时候,赤司托着下巴叹息着摇头,同情又无奈的看着急的一头汗的真奈,“你之前真的一直有在学习吗?能做到十道题错九道也是很有难度的啊。”
真奈都快要哭出来了。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得意忘形就拜托赤司帮自己补习功课,现在完全把自己最差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真是超丢人。
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嘛,不过也还有很多时间呢,如果努力一点的话还是有希望考上不错的大学的。”
“赤司君别、别安慰我了……”她可怜兮兮的抽抽鼻子,“我对理科根本就不擅长啦。这种东西和英文国文之类的不是一回事,不是用死记硬背就能过关的事。赤司君你这么优秀一定不懂我这种理科废柴的心情。”
对这种说法赤司并不十分赞同的样子,他微微蹙眉否认道,“我懂啊,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是理科苦手。”
“哎?怎么可能!”真奈瞪大眼睛。
“真的啊,我读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数学只考过四五次满分,对此苦恼的不行呢。”
“你是故意的吧……”
真奈的脸耷拉下来,但随即好像发现了新话题似的打起精神。
她认真的看着赤司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与他年龄相关的信息,但却毫无线索,便试探着问道,“话说赤司君你多大呢?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中学生的样子,但是从言谈举止或者……”她的目光无意中依然瞟到墙上那幅华丽而诡异的油画,犹豫道,“或者爱好都和普通的十几岁男孩不一样,显得非常成熟的样子。”
“成熟啊……”赤司蹙眉,大概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形容词并不十分相称,“如果单纯从年龄上来看的话,我应该比你大一岁吧。我读三年级是去年的事了。”
真奈捧着脸一脸羡慕样,“哎……大学生啊,真好。”
大一岁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呢。只是自己是复读生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我休学了。”赤司说这句话时语气极其平淡,好像并不是在谈及与自己相关的事一样。
“为……为什么啊!赤司君明明超优秀的啊,无论什么题目都能很轻松的解出来……”真奈还有许多夸奖的话要说,却被他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堵了回去。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却让人看了打从心眼里觉得难过的神情。
——一、一定是有隐情的!
但是为什么呢?
明显赤司并不像跟自己细说的样子。他……应该还没把自己当成值得信任的人吧。
一个瘦弱的少年孤身一人来到山间小镇,住进积满灰尘的老宅,画绝望而悲伤的油画……
“赤司君在这而没有朋友吗?”
真奈转着躺在桌上的圆珠笔,眼神时而盯着桌子时而偷瞄赤司。
赤司摇摇头,“从曾祖父一代赤司家就没有回过这个镇子了,在这我并没有认识的人。”他顿了顿,“你是第一个。”
真奈的两颊默默染上一层绯红色。
“呐!”
不知道她自行脑补了些什么内容,突然她精神焕发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也不禁大起来,“总是宅在家里可不行啊,一直这样的话可是会变成otaku的啊!”
赤司一怔,“……哎?”
真奈自有打算的拍拍胸脯,“我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哦!从博多到大分,任何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可以带你去哦。”
“我……”
“从前面开过的森林号在经过大分时可以看到对面的由布山,现在正好是花开的时候,在日本其他地方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景色了。”她说着忽然自顾着兴奋了起来,“明天!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我带你去乘森林号吧~”
“呃……”赤司花了一些时间了解眼前发生迅速变化的情况,叫上野真奈的乡间少女在说起自己的家乡是那种隐隐的自豪感几乎要满溢而出,从她剔透的双眸中似乎可以看见开满白色小花的由布山的倒影。
“好吧。”他挣扎了一下,叹气笑着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