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不能软弱(1 / 1)
顾星辰擦了眼泪回到了重症室,陈阳见她回来想问问怎么回事又看她心情不好似的,张张嘴又闭上了。
“你跟嘉琳姐说的时候她没什么表示吗?”
“没有。”陈阳停了停又说道,“他非要跟人离婚,这会儿出了事还能指望人干什么。”
陈阳说得都是人情世故,顾星辰也明白,她不是指望她来干什么,至少有人能来看看他。
顾星辰望着仍在昏迷的秦斯年,心里一阵阵迷茫,不知道下面的路该怎么走。刚刚她一时情急就跑了回来,现在想想她应该跟叶暮解释清楚的,可她现在坐在这又觉得怎么也解释不清。总觉得有什么事在那挡着似的,一掺和就越想越乱,她精神跟着萎靡下去,什么都不愿想了。
“星辰,其实我也就是一外人,跟他这么多年兄弟,有些事虽然不认同他的做法,可也知道他心里挺不容易。以前的事都不提,就现在看来,他也就只能靠你了。至少,在他醒过来之前这段时间,他没人能依靠。”陈阳刚才翻了翻那几个牛皮纸袋,这会儿拍着它们说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辛苦搜集来的,他心里一直打着个结。”
顾星辰看他。
陈阳说道:“别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见谁都笑,其实心里要强着呢,他能得到晋升分院这个名额全是靠他没日没夜拼出来的。别人不知道,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那股劲全是因为他父亲。他本来想借着李建海这个案子把当年程天林在国税局贪污公款的事给重新查一遍。程天林当时不过只是一个县国税局的副局长,那么大一笔钱他就是有胆子也没那个能耐,说白了也就是替人背黑锅。事发后他把责任都推给了当时在国税局当会计的妻子,自己只落了个失职的罪名,后来他妻子在监狱里畏罪自杀这事就算了了。其实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有证据。”
“他查这个干什么?”
“当年侦办这件案子的是他父亲和现在的省检检察长,当时两人一样的职务,因为处理意见不同,他父亲想把程天林背后的主使人找出来,而当时上面的意思是影响太大适可而止,因为上下牵扯的人太多。后来他父亲因为不顾大局被弹压了下去,调离了一线,而现在的省检检察长却一路高升。”
顾星辰看着那几个血染的纸袋,脑袋开始犯沉,这里面的思路她理不清,她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可陈阳的叙述也让她明白一件事,秦斯年想替父申冤,在找李建海的路上出了事,而程谟恰好也在那条路上。思路一旦形成,她又忍不住去发挥。程谟是程天林的儿子,李建海是程天林的下属,叶家跟程天林是姻亲,当初也算帮了他。程氏父子不和,程谟在叶家长大,跟秦斯年一起出了车祸。
叶暮说程谟是无辜的,他们应该都知道过去的事。又或者说他们的车祸并非巧合?
顾星辰压下心里的猜测,问陈阳,“如果查到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
陈阳被她突然冷肃的语气给震住了,不禁扭头打量她,她耷着头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瘦削的肩膀也松松地垂着,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陈阳疑惑地瞅着她,想了想说道:“要么他如愿以偿,要么就跟现在一样。前些日子他还跟我说总有人跟着他。”
顾星辰抬头慢慢转向陈阳,这样的结果秦斯年自己是不是料想到了。陈阳叹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了,其实最好的结果也不是他如愿以偿,那种几率太小,最大的可能就是跟二十年前一样被压下去。他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和前途赌。”
“如愿以偿他能得到什么?”顾星辰问了一句,不过没想得到什么答案,转而又问,“如果有了证据,叶家会怎么样?”
“这个说不好,以他现在的身份要压下这件事很容易,但也容易落人口实,处理不好可能官位就不保了。树大招风,何况现在本来就是紧张时期。光是咱们省就已经有几位高官因为违纪被调查了,而且现在的人事变动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换血。”
陈阳走后顾星辰一个人在外面守着,陈阳透露给她的信息量太大,从秦斯年离婚,到他车祸,以及他所调查的事,条条理顺之后才发觉他做这件事是在孤注一掷,他明知危险,明知前路不明还是去做了。而最后的结果,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正想得入神,猛地听见紧急呼叫器急促地响起,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便听见重症室的门被打开,跑出来一个护士,嘴里喊着,“十三床,术后肺部感染,严重缺氧出现昏迷。”
紧急呼叫器还在不停地响着,空旷的走廊迅速变得热闹起来,不停地有医生赶过来穿着手术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一时间里面忙成一团,而隔壁秦斯年还在安安静静地睡着,顾星辰的心重重落下后还兀自颤悠着,惧怕着,她想保护他们,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伤。
惊怕过后她心里蔓延起沉沉的无力感,这种无能为力让她的前路更茫然无措,一道道屏障挡在她面前,她一面想望而却步一面又不甘沉溺于软弱。长久以来她都是以柔弱示人,不争不抢与人无尤,不管是被人背后议论还是被人打上门,她都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忍得一时委屈求得一时平静。
可软弱也许是自己养成的习惯,如果注定要让她自己扛,坐等不如主动。
顾星辰去了交警大队,事故原因她一定要弄清楚,如果是意外当然最好不过,最怕的就是有人蓄意伤害。躲得过一次躲不过下一次,秦斯年不是轻易认输放弃的人,醒来肯定还会继续查下去,防患于未然总比坐以待毙强。
几番交涉过后,顾星辰终于见到了上次那个交警,他刚执勤回来,满面风尘,在办公室的盆架上拿了毛巾擦脸。见顾星辰一直盯着他看,他停了手中的动作问,“你找我?”
顾星辰见他一脸的不以为意,沉了沉心思,直接说道:“关于昨天羁押所路段附近的连撞事故,我想问一下你们的处理意见和进度。”
“现场鉴定除了肇事车辆逆行,违规行驶又逃逸外不存在其他责任人,当然逃逸车辆我们还在继续查访,只是附近路段施工,车辆大都绕行,经过那里的车辆也不多,相关路段的监控里也没发现可疑车辆。”
那交警自顾说了一套,说起来极顺嘴,顾星辰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因此这会儿也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相比昨天她冷静了很多。瞅了瞅桌上的事故现场记录,只说道:“出事时秦斯年的车应该是往北去市区,逆行的车辆是从主路东北方向的岔路开过来的,岔路口那里是可以拐上主路的而且还可以左转变换车道。如果他真要往南去为什么没在岔路换车道而是在主路上超速逆行,撞到了离他几百米远的秦斯年的车。在这之前他完全有时间换车道,秦斯年当时已经进了减速带而且他车开得并不快。”
顾星辰一句句平缓叙述,又带着质问的语气,交警听得一愣,心想这些她是从哪知道的。顾星辰说道:“这些都是你们记录在档的。”
“当时那条路上车少空旷,那辆车肯定是侥幸以为路上不会有人才逆行的。”交警被她的冷静唬住,脑子一热说了这么句。
“你是替他辩解吗?以为路上没人就可以逆行,出了事就可以算作是无心。你们这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从路面的磨损和留下的痕迹判断,肇事车辆几乎是在撞车的一瞬间就择路而逃了。一般人,如果是无心之失,都会害怕,就算事后选择逃逸这中间也会耽误些时间。可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确。”顾星辰对交警的敷衍不负责不满,一字一句地盯着他说,渐渐的有了些强势的逼问。
交警才注意到顾星辰手中拿着他昨天的车祸现场记录,皱着眉头恼了句,“谁给你看的。”碰上个较真又分析得清楚明白的人他们最怕了。
“我是病人家属为什么不能看?”
交警把东西拿过去收好,不耐烦道:“你分析的这些我们也都想过,可你又没有证据,仅凭几句推测能证明什么。交警又不是警察,不负责查案。就算转交刑警队,也要先立案,你动机和证据都没有怎么立案。”
眼见顾星辰被他说得白了脸,他又有些不忍,往常来闹事的家属不是没有,都是一大堆人哭喊打闹拉横幅,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在这跟他一个大老爷们色厉内荏的讲道理,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他们没抓到人责任还在,缓了语气说道,“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毕竟家里人出了事作为家属担心都难免,可你也得理解我们,我们不是不帮你查,我们也在找,可实在是没头绪。警察破案也得需要时间吧,你先回去,有了消息我们立马就通知你。”
顾星辰知道再说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论,还真不指望他们能破案,这么一来自己思路也清楚了不少。她现在也就是个猜测,是不是的都不知道。其实关键还是程谟,或者等秦斯年醒来后一问就知道了。
想到他们,顾星辰又低落了下去,叶暮不想她去逼程谟,一来二去的她跟叶暮的关系都紧张了起来。也许她现在做的就是在把他们的关系推向更紧张的边缘。
顾星辰从交警队出来又赶回了医院,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韩嘉琳。韩嘉琳并没有意外,甚至透出些浅浅的笑意,那表情像是了然一切。
“嘉琳姐。”
韩嘉琳笑笑,说道:“没想过来,知道他这不缺人。”
顾星辰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平和的笑容下又让她的嘲弄一览无遗。顾星辰不表态,纷乱的局面反而促使她平静下来,她不是漩涡的中心却正走向那个中心,所以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抽身离去,现在的你好像从来没参与过,我跟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完全是我们两个咎由自取。”韩嘉琳奇怪顾星辰的表现,自始至终一副自嘲的语气,却忍不住把这种嘲讽带她身上去。
“我跟他从来都没开始过。”顾星辰语气僵硬,她心里正烦着,不想跟人谈论这些事。
“但也没结束过。”韩嘉琳稍显不耐烦地打断了顾星辰的话,轻哼了一声,转而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算他不跟我离婚我们也早就过不下去了。”韩嘉琳瞅了眼木然的顾星辰,似乎很不想听他们之间的事,她却突然很想说,“人哪千万不能犯错,不然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跟我结婚吗?”
顾星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根本没有心思,人都还在医院里躺着生死未卜,她们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对顾星辰的无动于衷,韩嘉琳心存不满,她的冷漠似乎昭示着她的罪有应得。她带着冷笑说道:“我把他灌醉,骗他上床,可他在床上一直叫你的名字,他一定忍得很难受,紧紧抱着我说,星辰,你还小,我不想这么早伤害你,我会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韩嘉琳边说边笑,望着顾星辰极尽嘲讽。
顾星辰心神一震,紧紧盯着韩嘉琳,压下心里的情绪冷声道:“我不想听,如果你不是来看他,就请回吧。”
韩嘉琳看她终于动气,笑了,脸上却渐渐浮起一层苍白,失婚失爱的女人总是带着一股掩藏不了的怨气,她把它撒在顾星辰身上,不惜揭开自己的伤疤,自己疼的同时也得让那丑陋的东西吓得对方不能安心。
“这么多年,他在床上从来就没硬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韩嘉琳笑着看向顾星辰,挑衅似的言语轻薄,“他总去找你,只怕光是听到你的声音他就已经能满足了。听不到的时候,夜里一定疼得很难受。”
顾星辰被她的话羞恼得满面通红,全身颤抖,牙关咬紧,最后只挤出一句,“你闭嘴。”如果她真的爱秦斯年,怎么能对她说出这种话。
韩嘉琳呵呵的笑了,笑得得意,顾星辰冷眼瞅着她,直到她停下笑,眼中带出泪花。韩嘉琳恨恨地盯着她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骗他说自己失身。顾星辰,他这么爱你,你忍心离开他吗?”
“别把你的愤怒强加到我身上,我该怎么做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顾星辰对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愤怒,说完想走,韩嘉琳叫住她泄愤似的喊道:“他要调查的不是程天林,是叶暮的父亲。”
顾星辰脚下一顿,转身去看她,韩嘉琳冷然一笑,哼声道:“如果叶暮不是你男朋友,这事会简单得多。你不会不知道秦斯年有多介意他吧,他是不是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让你离开他?”
顾星辰想,他让她离开叶暮是因为这个吗?
韩嘉琳看出顾星辰的心思,续道:“叶暮一出现就让他的不平衡和嫉妒心暴露无遗,再加上二十年前的案子,有了这样的机会你觉得他会放弃吗?”
顾星辰被问住,她不是没想过秦斯年不会放弃,却从来没往叶暮身上想过。她心中烦乱,面上却冷冷清清,早先已经把里面的利害关系想清了,劝住秦斯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顾星辰不再理会韩嘉琳,转身往医院里面去,韩嘉琳恶意侮辱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她先前还对他们的婚姻失败存在一点的愧疚,那么现在这种愧疚,已经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