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一年(1 / 1)
“星辰,我有事告诉你,我在行政楼广场前的花架下等你。”
秦斯年的语气低沉又郑重,轻轻地透过耳蜗传入她的心脏,让她全身的血液都热腾了起来。
顾星辰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心事之类的藏得很深,尽管那次以后她把自己的感情都藏了起来,可就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她郑重而又慎重的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告白。
顾星辰挂断电话,草草地吃了饭,重新洗脸换了衣服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寝室。江藜瞅她不对劲,在她出门前喊道:“一会儿有课,你去干嘛?”
顾星辰停了一下,想了想说道:“范老师说他不会点名,好多人都不去上课,我逃他一节课没关系的。”说完也不顾江藜探究的眼神就跑了。
江藜看着顾星辰反常的举动,咬着筷子想这个平时不逃课的主儿今儿是怎么了,像是着了魔似的。又一想法学院那个范老头的确是说过不点名不考试之类的话,所以才会有一大批的学生明目张胆地逃他的课。
就连顾星辰自己都觉得她今天的决定有点疯狂,她原本是打算等毕业后再说的,秦斯年让她好好学习,她就专心的学习,什么情书约会之类的都跟她绝了缘似的。她总觉得那些男生尽管优秀,可是有秦斯年挡在前面,那些男生就像是空气一样,在她眼里都成了透明的。今天秦斯年打电话过来,听着他的语气,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
她一路跑着去了广场,广场中间有个花坛,她在花坛前倏地停了脚步,看着花架下颀长的身影突生一股犹豫。
秦斯年双手插兜站在紫藤花架下,细碎的阳光从花架上方透过枝叶洒下来,在他身上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贯温润的眉眼微微皱着,眼睛怔忡地看着通向她宿舍楼的那条小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顾星辰在秦斯年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让她心生不安的情绪。
顾星辰站在花坛边,来时的勇气一点点开始流失,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理解秦斯年的话的,但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他给她的温暖。
秦斯年看见花坛边的她,轻轻地笑了,走了过来,说道:“怎么站在太阳底下,不热吗?”
语气一如以往的温暖,就连笑容也没变,顾星辰在心里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错觉。她笑了,指了指他身后的花架,说道:“去那边吧。”
花架下顾星辰找了个石凳坐下,一边暗自平复心情,等着秦斯年开口,她想先知道秦斯年会跟她说什么,她心里想着如果不是跟她一样的目的,她八成是没那个勇气的。
许久秦斯年没说话,只是站在她面前,在她的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将她从头到脚的包围住。顾星辰有些纳闷这样的气氛,觉得有点不对劲,之前的不安又重新降临,她终于抬起头去看秦斯年,却看见他正严肃地看着她。
她一愣,竟然条件反射似的站起了身,本来她坐着并不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可是这一站起来就发现他其实离她很近。他比她高出近两头的距离,可他是微垂着头看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近了,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得感觉到。秦斯年呼出的热气徐徐散散地洒在她脸上,她本就心怀异样,被这热气一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肯定是脸红了,只好错开了眼,佯装看别处,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我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说完她快速地看了秦斯年一眼,秦斯年脸上表情变了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星辰,你现在能照顾自己了,对吗?”
他的语气很严肃,顾星辰点了点头,看着他。秦斯年欣慰的笑了笑,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星辰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缓缓地流过一些叫做害怕的东西,攫住了她的整个呼吸,秦斯年的语气神态多像是临行告别啊。可她还是强自镇定地等着他的最终临别赠言,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一切突然地像是做梦,让她来不及去反应,更没有了任何争取的空间和可能。
“星辰,我要结婚了,以后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陪你了。”
“哦。”过了很久,顾星辰几乎是机械地做出这个回应,脑子里始终回响着秦斯年刚才的话,‘我要结婚了……结婚……’秦斯年要结婚了,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看来她是理解得差太多了。
“星辰,如果到时没时间可以不用回去,学习重要。”
顾星辰抬起头笑着,笑得很开心,一边想着祝福的话一边说道:“你动作真快,我都没听说你有女朋友,不过,也得祝福你,就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你结婚我肯定要去的,不然,太对不起你从小这么照顾我了,作为妹妹,哥哥的婚礼一定不能缺席。”
秦斯年轻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自己决定,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
“我都念大二了,大学怎么都好对付的。”顾星辰说话时近乎倔强地看着秦斯年的眼睛,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可是现在她只想让他知道,她是无所谓的。
两个人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说完祝福的话,顾星辰找不到再可以说的话,秦斯年的心情她猜不到,只是觉得这么不说话的站着实在太怪异,从此刻起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再存在任何交集的可能。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听说结婚是件挺繁琐的事,肯定很忙吧。”
秦斯年点点头,顾星辰笑道:“那我就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赶紧回去忙吧。”
看着秦斯年离开的背影,顾星辰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装得再坚强再无谓,其实心里已经痛死了,那种到处撕扯着的痛觉充斥着她的全身,却说不出到底哪里难受。她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哭成了泪人儿。
她撕心裂肺的哭着,胸腔里都被憋得难受,像是要窒息一样,她明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可就是醒不过来。等终于能睁开眼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满脸泪水。她躺在床上,枕边湿湿的,眼中还不停地有泪水在往外流。
她躺着没动,想着早上秦斯年打来的电话,他要来C城了,她不觉得兴奋或是激动,只是觉得无论她怎么逃避,有些事就是不给人欲盖弥彰的机会。从秦斯年说他要结婚的那刻起,她的世界就又陷入黑暗了。她一个人在C城不肯回家就是不想天天生活在他家楼下,看着他娶妻生子过日子。
顾星辰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从那次被从少年宫接回来以后就再也没哭过了,那天她过生日,本来还在想着爸爸妈妈能早点接她回家过生日,吃蛋糕,她都已经想好吹蜡烛时要许得愿,‘希望爸爸妈妈不要那么忙,那样她就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回家了。’
那天她在门卫室里和那个爷爷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爸爸妈妈,后来就睡着了。
她醒的时候是被一阵吵闹声叫醒的,她揉着眼睛光着脚从屋里出来,看到爸爸妈妈又在吵架,他们吵得很凶,谁也不肯让着谁,家里的好多东西都被摔坏了,连她的玩具都被扔在了地上,支离破碎的混在一堆碎片里。他们大声地互相指责谩骂着,有好些话她没听懂,但是有一句她是听懂了的,他们要离婚,但是都不要她,嫌她是麻烦。
顾星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在电视里看到过,没人要的小孩要被送去孤儿院或是福利院,那里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子。她不想去,她是有爸爸妈妈的,她不想离开他们。顾星辰被吓哭了,她的哭声在他们的打骂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没人理会她,她越想越怕,哭得也越来越厉害。
后来顾长河先停了手,扭头瞪了她一眼,摔门走了。贺兰芝嘴里仍是没停口地骂着,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不耐烦地将她拎回了屋,恶声道:“哭什么,等我真死了你再哭,整天被他烦得要死还要伺候你,也不知道是欠了你们什么,当初就不该生你。赶紧睡觉,别再出来了。”
贺兰芝将她一个人关在了屋里,她一个人缩着床上不敢再哭出声,一抽一抽得眼泪却是没停过。
第二天姑妈将她带回了自己家,从家里走得时候她才知道,昨天晚上妈妈也离家了。顾长玲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止不住的唉声叹气,看着泪人儿似的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搂着她哄道:“星辰别怕,他们不要你,姑妈要你,以后就在姑妈家住,这个家再也别回来了,他们都是没良心的人。”
顾星辰哭道:“我不要做孤儿,不要去孤儿院,我要爸爸妈妈。”
“好孩子,不哭,以后跟着姑妈,跟姐姐弟弟一起,姑妈要你。”
“他们都不要我了。”顾星辰害怕,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听得顾长玲心里心疼得难受,直跟着她淌泪儿。
从那个时候顾星辰就知道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尽管有家有父母,可他们却都嫌她是累赘,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而她却只能被忘在角落里。在姑妈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顾星辰还是被送回了家,再见了顾长河和贺兰芝她都是低着头,不喊他们也不跟他们说话。
经过这次他们倒是记得按时去少年宫接她,只是偶尔也有晚的时候,她就蹲在台阶上写完作业然后看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可真多,密密麻麻的,一颗挨着一颗,她觉得它们都比她要幸运,有那么多同伴陪着一定不寂寞。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其实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是很遥远的。后来她听一起上课的姐姐说,少年宫的顶楼是座天文台,里面有一架很大的望远镜,能看清天上的星星。她们说那些星星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它们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其实很丑。
她很好奇,有一次趁着家里还没来人接她偷偷地跑了上去,门关着,她个子矮够不到玻璃窗,就试着推了推门,门一下子开了,门轴转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她吓了一跳,听到屋里有人问了句‘谁’,她转身就跑。在转过楼道拐角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从门里探出身的人原来是那个经常和她一起等家长的哥哥。
他们一起等过那么多次,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话,顾星辰觉得他不像自家楼上的哥哥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有礼貌的样子。
其实他们也不是次次都能碰上,只是但凡她走得晚,写完作业总能看见他站在廊柱旁,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大门口。
记得有一次,他又比她先走,只是这次他却是在上车前特意走到她身边,指着星空,说了句,“那是天鹅座,也叫‘北十字’。”
顾星辰愣了,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话,以往都是来人接他,他直接就走掉的。顾星辰顺着他刚才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有一个像十字的图形挂在那里,也的确很像一个张开双翼的天鹅。原来,她每次随手比划那些星星,他都是看到的。原本她只是想着有人和她一样总是被忘记,她觉得安慰,哪怕他其实和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但是有人陪她一起等她就不觉得孤单。而实际上他对她并不是漠然的,这让她小小的心灵里有了一股暖流。
等她想到说声谢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又剩她一个人了,那个哥哥早就走了,她想着,就等下次吧,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
顾星辰很失望,每次等家里人来接她的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去看那根廊柱,只是每次看到空空的台阶,她都会觉得心里也空空的。一次两次是这样,后来次次是这样,她本就孤寂的性格更加沉默了下去。原来,美好的东西并不属于她。
顾星辰想着,秦斯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在她幼小的心灵得不到抚慰的时候,在她刚刚有一丝安慰又消失的时候,秦斯年刚好出现得很是时候。他用他的耐心和笑容一点一点的滋润着她干竭的童年,在她渴望关怀渴望照顾的心灵空洞上慢慢地填补着。
直到那一天他也抽身而去,她又成了一个人,她这辈子,合该就这样总是被抛弃。
秦斯年走后她整个人迅速萎靡了下去,江藜旁敲侧击地问过很多次,她除了沉默就是沉默,一个人在寝室里窝在床上连门都不出课也不上。
江藜拿她没办法,告诉她已经有好几门课她缺勤被点了名,她不在意,仍旧是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江藜说新闻法换了新老师,一个很帅很帅的老师,不去看看真是太可惜了,她还告诉她这个新换的叶老师一出现就打败了A大的无数校草,他来讲课女生的到课率是百分之百。
顾星辰一边回忆一边串联起一件事,叶暮真的是她的老师,秦斯年的出现让她错过了叶暮的课,所以她才不记得他。
至于她不去考试,是因为父亲突遭车祸,她没来得及申请缓考,那一年对她来说真的是灰暗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