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预谋(1 / 1)
有人弹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琴声沉郁,歌声忧伤而又悲泣。
“什么人?”杨意涵停下手中舞动的墨玉剑,高声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荒废的园子里回响。
游目四望,四周空无一人。
他怔了片刻,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再次提起长剑,剑尖刚挽出个花。那声音又出现了。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琴声忽远忽近,声调忽高忽低,像是近在咫尺,又好像遥不可及。
这是荆轲刺杀秦王,临行前所吟唱的诗句。杨意涵十分喜欢司马迁写的《史记·刺客列传》,因为里面的荆轲,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为了自己的国家,可以置身死于不顾,是英雄义士的行径。所以他时常在和朋友交谈时,极力推崇荆轲,还时不时慷慨激昂地吟颂几句。
但在如此漆黑的深夜里,冷寂的废园中,蓦然听到这虚无飘忽的人声,令他的头皮一阵又一阵的发麻。
“何人在装神闹鬼?”杨意涵极力压抑住心底的恐慌,再次沉声问。
依然没有人回答。
屏息静听,除了隐隐的风声,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他四下搜索,最后目光停到不远处起伏荡漾的草丛处。那里藏有一口水井,要说有人,多半是隐藏在那里。
这所园子本是杨丞相的一处私宅,但因地处偏避,离朝堂甚远,诸多不便,杨相爷便在闹市区又重置了一所宅院。一家老少尽皆搬了过去。
而这所宅院因常年无人居住,更无人打理,渐渐地荒废了。但近几个月来,杨相爷的儿子杨意涵为了安心练武,便将这里当了临时练功场地。
他随身只带了一名仆人,仆人将这里粗略地打扫一番,两人便暂时住了下来。
杨意涵练功本就异常勤奋,再加上父亲的寿诞快到了,他想抓紧时间,把学到的招式尽快练熟。倘若那天皇上也能来,他还能够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一展身手,若侥幸得皇上一两句嘉奖,期许他为国尽忠,报效朝廷,便是他送给父亲最好的礼物。
随来的仆人深知自家公子的心意,天刚擦黑时,就悄悄地燃起灯笼。一切收拾妥当后,也不敢打扰他,独自一人去安歇。
此刻,月亮被乌云笼罩,一片漆黑,即使仆人挂起了六盏灯笼,但黑暗依然没有完全驱散,夜色依然显得格外浓重。
园子周围的草丛没人修剪,长得足有一米多高。远远看去,影影绰绰的,就像一堆人矗立那里。随风摆动。
杨意涵盯着那片草丛,握了握手中的墨玉剑,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探探究竟。
“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兴兵以拒大王,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头,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
那声音又忽然响起来。这一次的唱词比较多,是荆轲在呈献燕督亢地图时所说的话。
颤动飘摇的烛光,映出杨意涵白皙秀美的脸,因为惊惧而显得异常苍白。
他低头想了一想,咬了咬唇,决定鼓足勇气,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
他一手拿起旁边的一盏灯笼,一手紧紧握住宝剑,全身戒备地走向那片长草处。
周围寂静无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和自己一声紧过一声的心跳声。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尽管走得很慢,心却跳得越急,但他的脚步却从未停过。终于一团孤零零黑黝黝的井口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停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将灯笼照过去。
灯烛飘摇不定,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微微松了口气,背后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难以说清的感觉在心头涌现。
他霍然回首,却空无一人。就在他惊诧万分之时,耳边传来“噗噗”的两声响,声音强劲且短促。
他背后的两盏灯笼忽地灭了。
有人射中了灯笼,但他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他惊骇莫名,捏剑的手指发颤。
“噗噗噗噗”又连响四声,三盏灯笼紧接着也灭了。只剩下手中最后一盏灯笼发出微弱而摇曳不定的光。
“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是荆轲未刺中秦王,慷慨赴死时所说的话。
这次的声音……似乎出自背后?杨意涵蓦然回首,他的眼因惊惧而睁大了,同样的黑色劲衣,同样的黑色束发。面前的人和他的装扮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人手中抱着的是琴。一具通体漆黑的七弦琴,映照着那人的眼眸也是一片漆黑。
手中的墨玉剑,却在此时发出一声轻响。
是剑尖落地的声音,而不是剑柄。因为剑柄还好好地握在他的手里。刚才那四声响,有一声是已经震断了的宝剑。
他的嘴张开,还来不及惊呼。
剑柄落地,是手中的剑柄,一同倒地的还有他的身子。
“噗”的一声最后一盏灯笼也灭了。
同时,那身穿黑色劲衣,手抱黑色七弦琴的人也完全没入夜色里。
他拼尽全力,才发出一声呼喊,但声音却轻如落叶。
“你……究竟是何人?”他问。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闻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那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杨意涵。
那所废弃的园子里,只留下一枚孤零零的断剑,而公子杨意涵就这么神秘失踪了!
杨相爷满脸赤红,用力挥动袍袖,咆哮声响彻整个大厅:“怎么可能没有?!大大的活人就能这么凭空消失了?涵儿一个人也绝不会不打招呼擅自离开,统统再给我去找!”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开口。个个都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就算掘地三尺,也同样劳而无功。
“老爷……”丞相夫人抹着泪,啜泣道:“周围都找了好几遍了,亲戚家也都问了。如果涵儿还在,那孩子又怎会让我们如此操心?”
他一把将夫人拉到自己的面前,紧紧捏着羸弱的双肩,手上的青筋暴露:“他就是要让我们操心,从小到大,他让我们操心的事还少吗?”他语气说得铿锵有力,声震百里,但谁都能听得出相爷语音中的颤抖。
丞相夫人将头深深埋在丈夫的怀中,抖动着身子,泣不成声。
厅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立刻明白了相爷的意思。每个人都知道杨意涵不会是一个让父母操心而独自不声不响离开的人。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忍说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