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夜深无眠露沾衣(二)(1 / 1)
昏暗的地牢,到处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个尺许高的小窗户开在墙壁上,用铁条栅着嵌在墙壁中。一束月光顺着窗户投进地牢,一个木头做的十字形架子上绑着一个人。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一身青衣。背后一大片暗红,双手被绳子绑在架子上。修长的手指苍白透明。
一下一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顺着台阶走进地牢。一袭月白在黑暗中泛着光,傅尔夜怀里横抱着岳千歌慢慢踏进地牢。浓重的气味让他皱了皱眉。千歌无意识的歪着头靠着傅尔夜的肩,两只手无力的下垂。右脚一片血红随着傅尔夜的步伐微微晃动,一身浅碧色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殿主。”门口站着的守卫看见傅尔夜赶紧行礼。傅尔夜连看也没看,直接抱着千歌走向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已经有人搬了椅子待傅尔夜在那人不远处站定放在他身后。
傅尔夜抱着岳千歌坐下,抬手挪了挪她的头让她更加舒服的靠着。然后抬眼看向面前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那人一身青衣此时显得有些狼狈,垂着头。但仍掩不住一身清秀,被绑着双手,完全舒展了的身躯显得清瘦异常。
刚刚的楼梯口慌忙的下来一个人,灰色的粗布衣裳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傅尔夜低头看向怀里的千歌,侧脸朝身后的守卫摆了摆手。瞬间地牢里除了他和岳千歌,就只剩下架子上绑着的人和那个灰衣老者。
灰衣人上前,身后抬起千歌的手搭上脉搏。片刻后,皱着有些花白的眉头松开了手。
傅尔夜看着他挑眉。
“她体内的那东西已经压不住了。若是三天之内在没有五零草,单是她身体里的那些毒蛊就已经能够要了她的命。”
傅尔夜闻言皱眉,包着千歌的手一紧。“别的办法呢。”
灰衣人身后捋了捋胡须。“别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把她体内的毒蛊引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还受了严重的外伤,前几日的内伤根本也还没痊愈。猛然引蛊,她怕是经受不起。”
“需要什么条件。”
“我要回去准备准备,早年我曾偶然得了一颗百汇丹。或许有些用处,不过,还在不在我真的不知道。”灰衣人呵呵干笑了两声,声音十分尴尬。傅尔夜只觉头疼,那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不知道放在那里。
傅尔夜闭了闭眼,沉声道“滚,快去快回。”
灰衣人如蒙大赦脚底抹油的溜了,临走回头朝傅尔夜的背影看了看,眼里精光一闪。
地牢里,除了傅尔夜一个人,其他两个人均是昏迷不醒。他低头伸手抚上千歌苍白的脸,俯下身子在她唇上碰了碰。长长的睫毛跟她的触碰到一起。
季南已经走了两日,此去天蓝山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日路程。而千歌就只剩下三天,三天后的引蛊无论如何不能出了差错。只要季南能够拿到五零草回来,千歌就有救了。
傅尔夜收紧怀抱搂着千歌靠近胸膛,隔着衣料,一声声规律的心跳让他的心安稳了一些。他伸手解开千歌被封的内力,手心贴着她的背缓缓输进真气。怀里的人颤了颤睫毛,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逐渐凝聚焦距。苍白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傅尔夜低头耳朵贴上她的唇,千歌微微的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他朝身后扬手,“倒杯茶来。”
傅尔夜扶着千歌喝完一杯茶重新躺回他怀里。千歌抬眸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睛。侧脸,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映进眼帘。她回头,撞进傅尔夜眼里,看见他朝她点了点头。
“他是郁言伤?”她微讶,伸出手指着架子上的人侧脸问傅尔夜。傅尔夜再次点头。
千歌扭头去看郁言伤,他身后照进来的月光穿过他垂在肩上的长发投在地上。她挣扎着从傅尔夜怀里起身,右脚已经伤的不能动弹,整条腿都已经麻木。凭着一条腿站着却仄歪着好像要跌倒,傅尔夜起身扶着她的手臂。千歌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左脚一蹦一蹦的朝着郁言伤过去。
一段不是很长的距离,她一步一步蹦了好久。仿佛永远都是原地踏步,不能接近他半分。他本是清清冷冷高高在上像神一样,望着她的眼神总带着怜悯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整个人笑的温柔仿佛阳光照进人心里。她总是那么那么的崇拜他,小时候是,现在还是。他总是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闯进她的心,温柔的轻抚、安慰。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抚慰。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慢慢融入她的骨血,片刻不离。
她一步一步踩着回忆艰难的蹦到他跟前,月光透过墙上那个小窗户照进一地的心碎。再多的艰难险阻她都不怕,她少了一只脚一条腿不能够跑到他面前,她就用蹦的一下一下蹦到他身边。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他不要她,今时今日所有的种种,她不过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以为他在夜殿是不安全的,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她不顾一切的送他离开。可他为什么在她努力了那么多甚至低下头去乞求傅尔夜的一条生路之后,又放弃她的努力重新回到这里。那么,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甚至受了那么重的伤。是为了什么?
万蛊蚀心她不怕,她只要一个理由。要一个放弃的理由。
千歌挣开傅尔夜的搀扶自己站好,月光下的郁言伤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透明。千歌伸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受了伤的左手被血染红的裹伤布还缠着。双手捧起他的脸,他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不肯挣开。千歌凑近,将他脸上每一寸看得分明。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藏起了他的脸,一遍一遍在心里描绘着他的轮廓。深深的刻进心里。
温热的泪滑落眼眶,在脸上划出一条痕迹然后坠落进尘埃。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不停的掉。
她捧着郁言伤的脸,拇指轻轻摩擦。本就不及他的身高的她,仰着脸仰望着她心中的神。他脸上还有昨天他自己打的掌印,chi裸裸的刺痛她的心。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那里,一样的掌印,一样的人附于的疼痛。
“够了!”千歌一颤,低下头看着脚尖,捧着郁言伤的手慢慢放下。离开那抹温度。傅尔夜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千歌的手臂。把她扯过身面对自己。双手捧着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还带着泪。
“你是想怎样?!要不是你,他能变成现在这样吗?你还想要救他吗?还想要带着他离开夜殿吗?他可是自己回来的,他不会领你的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傅尔夜的未婚妻。若是还想让他留一口气,你就给我老实点!”
千歌抬眸,不说话。傅尔夜瞪着眼睛弯腰打横抱起她离开地牢。在他背后,千歌那双眼睛从没离开过那个被绑在架子上的人。
她始终没有问那个为什么,她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无论他怎么做,她只管做了自己想做愿意做的事就好。她对他好,关他什么事呢?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吧。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了。他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墨乾,她也不再是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千歌。他心里不再有她铭记在心的记忆,她却不能将这些记忆拿出来风干晾晒。
付出,他的付出换来她的倾心相许。那么,她呢?她能不能够让他另眼相看?不能的吧?她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没了资格。能不能做他心中的特别,又有什么关系。他好,就好。
一段情,两颗心,三个人,深夜无眠。谁的血染红了谁的衣。谁的颜印上了谁的心。谁的名刻进了谁的记忆,谁的背影打碎了谁的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