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笛伤(1 / 1)
你有没有痛过,有没有快乐过。你有没有在快乐过后突如其来翻江倒海的痛过?给了你快乐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心中无法超越的存在?那么,他活着吗?如果他活着,那么,你真幸福。
幸福是什么,像小小的孩子喜欢糖果?像碧绿的小草喜欢太阳?那么,我喜欢什么?我还能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一件一件,一个一个的都走了。我还喜欢什么?还敢喜欢什么?
对的,我喜欢墨乾。虽然他已经走了,可还有什么是比死走的更远的?我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以喜欢了。我也只喜欢这一样。
窗前的枫树比昨天更红了些,比之相反的柳树更憔悴了。萧瑟的秋天只剩下落叶的侵袭,摊开掌心。里面清晰可见的纹路错综复杂,就像她的心,很乱,又仿佛很静。静的只听见回忆里的声音不断地叫着千歌,叫着小姐。
岳千歌坐在窗棂上,披散了一头的青丝未束随着清晨微凉的风飘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垂在窗台上随着风向摇曳。外面火红的枫树衬得她苍白的脸多了几许血色。昨夜,依旧在夜无眠抄写经文。那个十年的期限已经变成了一个未知数,也许,这辈子都会和傅尔夜纠缠不清。
他喜欢她,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的是墨乾,是哪个为她做尽一切连自己的生命都算进去的那个人。如何呢?她也说不清,很多次她告诉自己。墨乾活着,就活在自己心里。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有时候她莫名的觉得周围有人在看她,那是久违了的被人守护的味道。让她想起墨乾。缺席了她生命六年的墨乾,还是那么一点一滴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闭上眼,闻着秋天腐败的味道。空气里仿佛又飘着清水的香味,伸手拂过怀中那只墨玉的笛子。笛身通体温润安静的躺在她怀里,那片雪白里惟一的一点点缀。她垂眸,额前垂落几缕青丝刘海遮住了阳光剩下脸上一片阴影。纤细的手指握着那一管漆黑。就仿佛握住了永夜。
伸手拿过笛子,越过指尖旋转过一圈落入掌心。苍白的指腹抚上指孔,轻轻放至唇边微闭上眼睛。世界,静得只剩下枫树摇曳的声音。
记忆里曾经有一双手,握着这管墨玉笛不算高大的身躯在树枝上迎风而立衣袂翩飞。满树的秋风落叶为他起舞,那墨玉一般的黑发垂在身后。她仿佛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低垂,黑色的眼睛微眯,嘴唇贴着那一管漆黑白净的手指在指孔上翻飞。奏出的音符就好像飘进了她心里。那是一幅画,而她是那个不小心闯入画境的人。一声轻微的树杈断裂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一幅画。站在树上的他回眸,银色的面具泛着冷光。她不自觉的退后一步看着他站在那里,肩上被风吹落一缕青丝。
那支曲子,她学了很久,想了很久。不会武功的她妄图吹出他的寂寥,吹出他的愁绪。她赤着双脚撩开袖子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上那颗树,白皙的手臂上被粗糙的树身刮出血痕。脸蛋上满是汗水还带着运动过的潮红,眼看那枝桠就要触手可及,她松了一口气。
暮然,脚下滑落。她的一颗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儿。死了死了,墨乾刚被她支开她才来爬树。这下掉下去死定了。
眼角却瞥见一抹黑影几个起落拦腰抱住下坠的她,在空中旋转着落下。她看着他银白色的面具,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怒气,嘴角都抿成冷硬的弧度。她伸手,受了蛊惑一般去揭他脸上的面具。她什么都没有想,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只看到那一汪深潭要把她淹没,那一袭怒气几乎把她吞噬。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自己脸上的狼狈,就那一瞬间,她沉溺了。
小小的她不懂得爱,可是她懂得她再也离不开他。离不开那个在高处吹笛子的他,离不开那个在危险里狂奔而至得他。
“墨乾,教我吹笛子好不好?就那天你吹得那首曲子。”
她歪着脑袋,微微散落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眼睛盯着那两片薄薄的双唇,生怕他说声不。
“你想学,我就教。以后莫要爬树。”
他没有低头看她,抱着受伤的她往家里走。她却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笑弯了眼睛,搂着他脖子的手收紧,抬起身子在他脸上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那个抱着她的怀抱暮然僵硬。
“墨乾,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她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直到她等不到答案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也没有说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千歌吹着这久违的曲子,耳边萦绕的都是跳跃在音符上的悲伤。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墨乾,我嫁给你。好不好呢?
眼泪浸湿了长长的睫毛挂在上面晶莹剔透。秀眉微蹙,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眼泪顺着脸颊一遍一遍滑落,清晨的风吹在脸上真的好冷。一遍一遍泪湿的痕迹,被风一遍一遍吹干。可心里那些流血的伤口,发酵的思念,越积越多的爱恋。要被那里的风吹干?
一遍一遍的吹着那首曲子,小时候欠缺的那份悲凉她终于能够在曲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却是在他死了之后。
胸中不可抑制的气血开始翻涌,如江河潮汐一波一波的侵袭着她的心肺。那名叫思念的东西滋养在她心里那块刻着墨乾名字的地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终于忍不住拿开横在唇边的笛子,弯腰吐出一口血来。血色的血迹顺着下巴低落在白色的衣襟上,晕染开来。哪一点朱红,妖冶盛放。
伸手拂过哪管墨玉笛,气孔旁温热潮湿的触感在她手心里染成一团血红。撩起衣袖在笛身上擦拭,雪白的衣袖染成红色,就仿佛一朵妖冶的花儿。永开不败。
双手握着笛子凑近胸口,那里,撕裂一样的疼。微仰着头背靠着窗棂闭上眼睛,眼角滑落那颗晶莹的珠子跳下眼眶破碎在地上。
太阳快要升起了。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红,朝霞映着院子里火红的枫树热烈的在天边起舞。只这一方雪白,与世无争一般独自泛着哀伤。
墨乾,我们分开六年了。你,可好?是在奈何桥边固执的立在三生石旁,还是已经喝了孟婆汤从此不再记得千歌,不再记得你的小姐,不再记得那个说要嫁给你的女孩。
若是还有机会,若是我还可以问你要不要娶我。墨乾,你说,我嫁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