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昙花一现(1 / 1)
花镂死后,我的寝殿渐渐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死寂。
铜炉里燃料燃尽,慢慢地也熄灭了,空气很冷,让人完全不敢相信春天已经到来大半个月。
我的吃喝成了一个大问题。以前花镂总是鞍前马后将一切都办得挑不出半点瑕疵,现在她不在了,我才知道原来做那些有这样难。
外面简直是一片狼藉,没有那些搬不走的高大宫柱,大概没有人能够相信这里曾经代表着那么高高在上的繁荣。
御膳房里一切鲜肉果蔬都被一扫而空,地上只有零零星星几片被踩烂的叶子,肮脏的老鼠满身油污窜来窜去,生怕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抢走食物,还尖着嗓子叫着不断向我示警。
我不禁怀疑那些日子花镂是如何替我找到食物的。
不过,她已经死去了。我只能放下疑问,扶着墙回到寝殿。
那里冷冷清清的,像坟墓一样,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都能让我有种得到救赎的安全感。
我在那座坟墓里又躺了整整两天。先是费尽心思地想要入睡,可是怎么样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进入浅眠了,却又总是做恶梦,那时候想要拼了命地醒过来时,双眼却已经像被粘上一样,半点都无法再张开。
终于,在最后一个梦境结束之后,我冷汗涔涔地醒过来。
微微有些昏暗的光线里,我又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殷雪随?”我虚弱地问道。
床边的人却只是站着,双眼朦胧地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殷雪随独有的薄荷味道。脸庞虽然和殷雪随很是相像,但看起来却比他要苍老许多。
我思量了一下,犹豫地开了口,“你是谁?”
他笑了笑,眉间的闲逸全部疏散开来,像一个不染尘埃的干净少年。
“没想到,你真的能够和你母亲一样美。”他的声音像是惊艳,又像带着一丝叹息。
“您认识我母亲?”我的心立刻被提到了嗓子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殷北辰。”
“安王殿下?”我想撑着身体向他请安,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我一面道着谢,一面暗自打量着他。虽然从未见过大皇子的模样,不过从他的面貌和殷雪随相似这一点来看,他所说的应该不会有假。不过我也知道,大皇子与殷雪随年龄相差不过十岁,如今应当正值壮年才是,虽然他身体弱了一点,但怎么至于憔悴到这种地步?
他似乎察觉到我正在窥视他,便微微一顿,儒雅地笑笑,“本王今年恶疾缠身,让姑娘见笑了。”
我忙收回偷偷安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道,“刚才陛下说,民女长得像自己的母亲?”
“几乎一模一样呢。”
“可是陛下说过,他发现民女的时候,家母就已经不见了。”
殷北辰的脸上浮起一丝近似刻薄的笑意,“三皇弟啊……,他什么时候对你说过真话?”
他的声音像倾盆大雨一样,毫无顾忌地下进了我的心里。
不过我还是装做十足的漫不经心,“那么我又怎么能知道,安王殿下对我说的是真是假。”
殷北辰胸腔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他又抬起下巴,淡淡地笑起来,“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本王不说便是。”
语毕他拔腿就走,我拔高声音,急切地唤住了他。
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我,“阮姑娘,其实在十年前,知道你身世的人,本来有许多个,但前朝覆灭以后,活下来的,就没有多少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
“也许不止我一个,但是我敢保证,我一定是唯一一个能将一切都告诉你的人。”他笑着对我说。
我也笑了,“但你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吧。“
“当然,你需要跟我去一趟北方。“
我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打算用我去威胁你弟弟?“
“你很聪明。”
“可你怎么笨成这样!他如果真的在乎我,会把我丢在这里等死吗?”
“他如果真的恨你,以他的性子,你早就死一万次了。”
“他只是怕脏了他的手。”
殷北辰咳了两声,继续魅惑地笑,“既然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又何不跟着本王去试他一试?”
“路途太遥远了,不值得啊。”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当父母不详的宠物?”
殿内的光线愈发晦暗了,暗蓝色的视线里,殷北辰的脸像即将融化的雪一般融化开来。
“比起当殿下您反叛的棋子助纣为虐,沫合的确是宁愿一辈子父母不详。”
我的话音刚刚落定,身体已经被重重点了几下,全身都像是木乃伊一样,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我依然保持着双眼望天的姿势,只在他抱起我时才开口说道,“殿下最好要相信,沫合现在生无可恋,如果你真的要逼迫的话,沫合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他咳了一声,才发出浅笑,“就算想死,也等到帮了我以后吧。”
我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用手臂箍紧我,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这时,殿内已经两天都无人问津的纱灯忽然亮了起来,毫无预兆的光线强烈地涌进我的眼睛。我重重地眨了眨眼。
只在眨眼的那一瞬间,殷北辰已经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本想自己冲破穴道,摆脱他的控制,可没想到他点穴的功力如此深厚,我费劲了力气,也没能将身上的禁锢解开,于是只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四肢僵硬地搭在殷北辰身上面。
头顶飘来凉不知是感慨还是幸灾乐祸的声音,“怎么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出状况?”
我想对着上面歉意地笑笑,可是脸部的肌肉都被拉得死紧,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凉轻笑一声,俯身替我解开了穴道。
我立刻从殷北辰的身上爬坐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他进门以前。”
“那你怎么不早点出现?”我揉着自己因为碰到地上而疼痛之极的后脑,惊诧地说道。
“一开始看你做恶梦觉得有趣,就没有打扰你,这个人进来以后,我又想看看你有没有脑子,所以就一直藏在帷幔后面。”
“其实不是因为看见我倒霉心里开心?”我戏谑地看着他。
“哪有,我心如刀绞。”他用让我恶寒的声音说着,然后又认真地看向我,“所以,你就长点心眼,不要离开我了吧。”
我微微吃惊,然后看向地上的殷北辰,“他怎么还没醒,你刚才打他哪了?”
“哑门穴。”
我用手掌撑在地面爬向殷北辰,手指在他鼻端探了一探,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凉,“他又没有招惹你,何必要取人性命?”
凉瞥了殷北辰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嗯?”
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从刚才的咳嗽声听起来,他身上的毒已经到晚期了,现在不死,将来全面发作时,他必然生不如死。”
“晚期……”我的目光渐渐凝聚在殷北辰已经有些明显的白色发丝上,“就是说,他中毒时间已经很久了?”
“至少十年。”凉顿了片刻,忽而又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笑意,“若若,让我们来猜一猜,究竟谁有能力在堂堂一国皇子身上下毒?”
我的一切思绪静止,眉毛重重拧起来。
“怎么了?”他挑眉。
我按住自己的腹部,虚弱地冲他一笑,“两天没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