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EV的泥淖（1 / 1）
地上的积雪足有二十公分，而空中仍然有雪花不断飘下来，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里，只穿着一件玫红色吊带裙的玫走在夜里的大雪中显得十分诡异，像一团明媚的火焰，却又带着无尽的寒意。
赤脚穿着细带的高跟凉鞋一步一步踩进没入小腿的积雪中，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即使是在这样的路上，玫行走的速度依然很快，大片的雪花飘落在她□□雪白的肩头，却不见消融，过一会儿她便抬手将肩上的积雪拂去。魏青璃裹紧棉服牢牢的跟在她身后，她明白此刻的自己再不是一名猎人了，而且或许还会留下骂名，会像母亲那样？想到这里，她不禁无奈的笑了，终究她还是跟那个一直被自己鄙夷的女人一样的命运，同样是为了一个吸血鬼。
如果是那样，魏青璃想，那也是值得的吧。想着每走一步便离欧阳汐近一步，心脏就跳得厉害，她见过成为吸血鬼的欧阳汐在短时间内迅速愈合伤口的样子，丝毫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欧阳汐受伤会到“撑不了多久”的程度。她在反复的想，如果见到欧阳汐她会说什么，她会对他说“哥，我来了”，会对他说“不管你是什么，永远是我哥”，会对他说“五年前你没有死太好了”……忽然发现竟然有那么多话想要对他说，是积攒了五年的话，也是过去许多年没能说出来的话。
渐渐的，城市已经远去了，空气变得更加寒冷了，有力的“哗哗”声从不远处的地方发出，像是酝酿着一种力量的什么东西不断涌动而发出的。
跟着玫几个转弯，出现在眼前的是无数排高大的物体，整齐而坚固，魏青璃轻轻靠上去触摸那一排排物体，触手冰冷坚硬，竟然是巨大的集装箱！
这是——
当魏青璃绕过一排集装箱时，果然看到远处咆哮着的黑色的大海，如同一个黢黑庞大的野兽，卷着雪色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将纷纷下落的雪花尽数吞没。
“因为汐是EV，所以只能在这里找个地方……”玫在前面向魏青璃解释道，口吻中带着酸涩的意味。
EV？做了五年吸血鬼的欧阳汐竟然一直是EV？魏青璃脚下一顿，一直急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被大锤重重击打了一下。
身为猎人，魏青璃再清楚不过EV的含义了，那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的象征，而是意味着这五年来原本身为最强猎人的欧阳汐成为了血族世界中最低等的一类，没有任何权利，不可能得到同类的保护，如同被踩在泥泞中挣扎生存。那样在最底层的黑暗中寻觅鲜血的味道，如同狰狞的野兽一般沾满鲜血的、肮脏的、卑微的身影浮现在魏青璃的眼前。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在自己生命中如此重要的男子也如他们一样，她看着这一个个像巨大的棺材一样的集装箱微微颤抖，可是他因为是EV才只能在这里的啊，究竟是什么让他宁愿屈辱的活到现在。
她到现在还记得，在欧阳汐成为猎人的那天，她曾经问他：“哥，当猎人，不怕死么？”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失去尊严还存活着。”那时的他这样说道，并告诉魏青璃如果决心要成为一名猎人，一定要有这样的觉悟。
可现在的他难道不是在做着最可怕的事么？
似乎猜到了魏青璃的心思，玫开口道：“你放心，汐虽然只是EV，但是他不是你所见过的EV，他至今都不肯吸食活人的鲜血，这也是他这次伤无法痊愈的最大原因。”说着玫有些无奈的黯然。
“诶？”魏青璃微微怔住，这难道是他最后的尊严么？
“可是他活得比EV更加辛苦，没有地位，从不肆意的吸血，虽然不杀害人类，但却要在躲避猎人的同时还要躲避着元老院，担心被认出来他过去的身份。我有些后悔成为他的CREATOR了，如果他当初死了，也不会这么辛苦了。”她停在最角落里的一个黑色的集装箱前回头对魏青璃说，“就是这里了。”
“喀拉”一声，集装箱的门被打开了，一股腥气迎面扑来，魏青璃几欲作呕，那不仅仅是血的味道，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腐败了的气味。她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他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着么？
“你要是早听我的也不会这样了？”玫一进集装箱内似乎能够很轻易的看到里面的人，大步走了进去，有些无奈的抱怨道。
集装箱里面一片漆黑，魏青璃听到里面有衣服“簌簌”摩擦的声音，心中一紧，摸索着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我说了多少次即使死了我也不会吸活人的血的，你真是不厌其烦。”声音的主人似乎很不耐烦，但是听得出他身体的虚弱和衰败。
“你的命是我给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许死！”魏青璃听到玫的声音虽然冷硬，措辞强势，但是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丝毫霸道的情绪。
“你不过是想有人陪着你吧，想要吸血鬼的话无论多少个你都可以拥有……你可以找更合适的人把他变成吸血鬼……”欧阳汐的声音冰冷，带着绝望，因为忽然说了太多的话开始喘气粗气。
他的一番话让玫愣在当地，久久没有出声，整个集装箱里只听得到远处海浪狂啸的声音和欧阳汐沉重的呼吸。
静默了许久，玫终于淡淡的说道：“说的是啊，要多少我都可以得到呢，估计自愿的人会排成长队呢。”话音刚落，一盏橙黄色的灯被点亮了，光线虽然微弱，但足以照亮大半个集装箱。
随着灯光的亮起，魏青璃视线瞟到脚边竟然躺着一只脖颈断掉的死老鼠，惊呼一声，跳了开去，再次抬头时，正对上欧阳汐那双毫无光泽的双眸。
在看到魏青璃的一霎那，欧阳汐双瞳猛的一收缩，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起来，但随即将目光转开，狠狠的盯着玫：“你把她找来做什么？”
“我听到你喊她了，你想见她。”玫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激烈的波澜。
欧阳汐一声冷笑：“自作聪明，在这里时间太长，我只是缺女人了而已。”他说着，却将脸上的尴尬隐藏到阴影之后。
玫似乎想张口反驳什么，但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低声咕哝道：“到这时候还嘴硬……”魏青璃听着她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哭腔，玫甩手走到魏青璃面前低声说道，“就是在DARK ROSE那晚不小心中了蔷薇银枪的攻击，虽然只是擦伤，但毕竟已经是血族了，元气大伤，而且失去了自行愈合伤口的能力……”
“DARK ROSE那晚？那……那岂不是已经一周多了？”魏青璃惊讶道，不由得心中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原来那晚他并不是不管我，而是受了重伤。
玫点点头，娇媚却黯然的脸孔一半隐匿在灯光明灭中：“所以真的是……真的是……即使这时候再有新鲜的人血恐怕也……”
“我的事不用你管……不要再说了！你把她带走！我不想见到她！”角落里的欧阳汐似乎隐约听到玫与魏青璃的对话猛的高声叫起来，但因为重伤，声音已然显得很是虚弱。
玫回头看了一眼在原地挣扎的欧阳汐，向魏青璃轻轻点点头：“他的状况不太好了，最后的时光其实还是希望你能在身边吧，如果他说什么不好听的，你……你别放在心上，毕竟已经到了这种时候……”
“最后的时光？”听到从玫口中吐出这五个字，如同五个炸雷依次在魏青璃头顶滚过，她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脚下一软几乎跌倒，连玫说完后集装箱外走去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巨大的箱门关上发出沉重声音，她才猛然惊醒，有种魂魄陡然回到身体的感觉。
此时，集装箱中只剩下喘着粗重气息的欧阳汐和被眼前一切惊呆的魏青璃了。
——这……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玫离开后魏青璃才来得及仔细将集装箱内扫视一遍：集装箱很旧了，侧壁上有不再整齐的痕迹，也有褪皮的地方，但应该密光性还很强，不然欧阳汐无法选择这里待下去。地上扔了几只大老鼠和野猫的尸体，都是无一例外的因为颈部被撕裂而死亡的，污浊的血已经干涸在毫无光泽的毛皮上。
魏青璃一步一步的向欧阳汐靠近，小心翼翼的迈过地上的“障碍物”。“谁让你来的，别过来！”忽然欧阳汐的声音响起，魏青璃远远看着形容憔悴的欧阳汐愣在当地。
“你去跟玫说，如果真要给我找女人哪里都找得到，我不会和猎人牵扯上关系的，你走吧。”欧阳汐的声音虽然无力，却极为冰冷。那天夜里在NIGHT NOBLE的一幕毫无征兆的再次浮现在眼前，魏青璃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哥……哥……别这样好不好，嗯？”
“你怎么没有听到我的话么？还是……还是想再欣赏一次？”欧阳汐的脸上故意露出轻佻的神情，可重伤之下的他光是说话就已经很吃力了。
“哥，你是我哥啊，我怎么能走？即便是你再不想见我、再讨厌我，我也……我也不能走。”魏青璃心中一痛，没有听欧阳汐阻拦的话语，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此时，当看清楚面前的欧阳汐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