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公子（1 / 1）
雨馨依言接过花牌，躬身步入纱帐之后，弯腰伏在云汐耳际低语。
《离歌》？
云汐陷入沉思，这曲《离歌》并非琴谱之上所有，而是她跟据前世最为熟悉的那首《云水一梦》，自行改调而成，《云水一梦》则是前世云汐最为喜欢的一首轻音乐。
这曲《云水一梦》除去它动人的旋律，云汐更喜欢一个网友给它加上的歌词中，其中似乎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你是云间的一朵霞彩
我是海心的一滴甘霖
如果你问我爱的是什么
我爱的只是你投在我波心的一抹倩影
不必在乎一生一世紧紧相依
只愿有那么一瞬的美丽
你低下枝头我跃出海底
云与水之间擦肩的错意
即便让我此后心碎化作圈圈涟漪
我也心甘情愿为你涤荡最后一丝纯粹的回忆
这首曲子语调缠绵，她至今仅仅弹过一次，第一次记得是在花信酒会之上表演《翰墨飘香》之时，作为前奏舒曲而用，当时弹的似乎仅有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的旋律因为略显怨伤，她便没有将其演绎，没想到今晚甫一出场，洛宁误打误撞之下，点中的竟是这一曲哀情之韵。
云汐伸手覆于秋水琴上，开始敛下心神，醉情于琴。
指尖舒缓一挑，曲韵便如流水一石，层层漾开，众人只觉心神渐宁，余音已自袅袅，回荡在听雨轩中。
初时的旋律安详雅致，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树很青，风很轻，心很亲，满林安谧，每一片花瓣，都噙着一滴含香的露水，每一脉叶心，都抿着一缕浩缈的山岚，飘飘乎如松生空谷气定神闲，洋洋乎似兰芷物语暗香浮动，不觉中已然令人心旷神怡宁静思远，如闻佛音灌顶，醍醐顿悟。
她双目微闭，陡然尾音一扬，旋律渐高，如同细雨翻荷，爱与恨开始交接，每一次雨珠的敲打，都仿若一声蛰伏已久的叹息，等待着有缘人的回应，若等不到，那便愈扬愈高，愈寡愈欢，最终曲绝人散，徒留一抹忧伤。
只是，渐渐的，琴音却又低了下来，原本层层叠叠的雨朵，开始染成一片窸窣的迷蒙，这时情人眼里的山宛若穿着一身欲滴的黛色，站在池畔，任密雨织出一声漂泊的叹息，滤尽一遍又一遍的心事，随季节一起荏苒。
离歌、离歌，既然注定别离，不如永不相遇。
一曲终了。
听雨轩中，满室寂然，众人似乎依旧沉浸于这一段回味无穷的绕梁余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洛易的视线从曲子开始之后，便一直没有偏离过身前低垂的云幔轻纱，心里反复问这一句：“她怎么会这首曲子？”
洛息也是皱着眉头，这首曲子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出自沁雪族的兰若姨妃最为喜爱的宫廷礼乐，他转头望向静坐身侧的四皇兄，他还是一贯的古井无波，也对，这才是他的风格。
“好……”十一皇子洛宁拿起桌上玉箸，轻敲瓷盏，吊儿郎当笑道：“弄影姑娘果真一大稀罕人物，我虽不擅音律，但也听得出适才这曲离歌，姑娘用心用情都是极深，难怪五哥今晚决意要来这花满楼设宴，看来此举，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突然扭头一笑，望向西侧就坐的洛寒，扬声说道：“我倒记得五哥善于弄箫，天香城内似乎不见敌手，不若今晚席间即兴，与弄影姑娘一道演奏一曲，也让我等见识见识，五哥意下如何？”
洛寒还未出声回答，席间诸人早已击掌称好，倒是云汐对这一提议颇感意外，刚想引退的身子，无奈之下又只能垂坐案前。
正当此时，楼下过道之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喧嚣：“混账，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洛宁剑眉一拧，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身喝道：“何人喧哗！”
一旁侍宴的雨馨闻言急忙躬身站起，准备走出阁门一探究竟，不料刚刚半掀珠帘，迎面便匆匆掠来一个人影，她一时之间躲闪不及，两人竟同时撞倒在地。
倒地的除了婢女雨馨以外，还有之前负责门前通报的小厮。
这时六皇子洛言已站起身来，他见众人原本玩得兴致颇高，却被如此几番喧闹所打扰，心头已是隐隐有些恼怒，他看向倒地的小厮，沉声呵斥：“怎么回事？”
倒地的小厮滚身跪立，吓得大气不出，低头盯着身前一双白底高靴，喏喏说道一句：“回禀殿下，外头来了两位公子，硬是扬言说要闯进这听月轩来。”
闻言，离着门口最近的九皇子洛息也起身走来，他剑眉横飞，面带怒容，叱道：“胡闹，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人吃了这熊心豹胆了！”
一言既落，谁知他一个箭步尚未踏出，珠帘之外已然闯进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云汐透过轻纱幕帘，约隐约现之间，心头猜道眼前这位小公子顶多也就十二三岁光景，映着楹间琉璃灯光，清晰可见一张小脸极其清秀明朗，眉目之间透着一份端然秀气，五官温润，皮肤甚是白皙，无论自何角度看去，无疑都是邈邈浊世之中，一位翩翩公子。
见到洛息一脸愠色，锦衣小公子不但毫无怯意，反而气定神闲的咧嘴笑道：“嘻嘻，六哥、九哥，你们果然都在这里。”
不料这轻语一笑，反倒使得席间众人面面相觑，骤然愣住。
二皇子洛辰最先反应过来，他盯着来人一眼，打趣问道：“六弟、九弟，你们又是何时，结识了京中这等鲁莽子弟？”
洛息俊脸一垮，满脸无辜神色：“二哥，只怕现在就是连我，都快弄不清状况了。”
四皇子洛易也是微微一怔，洛息自小跟随在他左右，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物，自己应该都会略有印象，然而眼前这位小兄弟，自己也确是觉得面生的很。
对于洛息的回答，一时之间，洛凡自是一脸不以为然，本想再度打趣，不料来人转头一笑，定定望向了他，咦声问道：“二哥，今晚你怎么也有空隙出来？”
“二哥？”洛凡原本肆意的笑意骤停，渐起一脸疑色，喃喃念道：“你适才叫我二哥？”
小公子下巴一抬，答道：“当然是叫你，难不成是叫他！”他遥指点向跪立茶案一侧的雨萱。
“咦，这位小兄弟，我们可是素昧相逢，这‘二哥’一名，我可担当不起！”洛凡急忙摆手说道。
小公子索性坐下，拿起案上糕点，细细品尝：“呵呵，我既叫得，你便应得，还说什么担当不但当。”
六皇子脸色微变，呵斥：“好啊，哪儿来的泼皮猴儿，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说完，一个箭步便欲上前好好教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