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庸医、善人（1 / 1）
(猫扑中文 ) 用最老套的话来说，德国是个严谨认真的国度。
——几乎全世界都这么认为。连午睡都严格遵照时间表来进行的国家,有些时候已经不是严谨而是偏执了。
就好像中国第一批留学浪潮的们大多奔赴美国一样,日本当年对外开放之后,一大批留学生前往的却是德国。这估计跟民族文化性格什么的有关系吧,们今天不谈这个话题。
所谓距离产生美,这句名言不仅仅是对恋说的,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
比如国家形象。
井上凉子也是到德国之后才发现，这个她心里一直严肃正直得跟电子程序似的的国家，原来有这么多骗的庸医。
被那个瓦尔特医生及其所谓的医学研究小组的耍了个晕头转向之后,花了大把的金钱和时间的凉子和旅游杂志的工作员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们拍着胸说绝对不会有问题，只要怎样怎样就一定能治好，然而经过了他们看似轻车熟路的治疗之后,凉子的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每天晚上肚子都会疼得死去活来，本来已经得以的出血症状也全部复发。
直到这时，他们才蓦地清醒过来。然而等到想要找瓦尔特那些算账的时候，他们却早已溜得不见踪影，把病得奄奄一息的凉子一个扔阴暗的诊室里。
森田小姐后来无比后怕的抱着凉子的肩膀，哽咽着说当时那个景象把差点把她吓死了——阴暗的光线，简陋的器材，还有阴森森的白色手术床——“还以为那几个混蛋医生把的内脏挖走卖掉了呢！”
不过，好那些医生要的只是钱而已，胆子还没有大到犯罪的地步。毕竟德国的法律是很可怕的。
凉子第一时间被送往了当地的正规医院，诊断之后才惊悚的发现，由于那群庸医的胡乱用药，她的病情已经开始急速恶化，脾脏和肾脏已经开始出现肿胀的迹象，血小板的数量也多得惊，血液中开始大量结板。
医院对她进行了紧急治疗，总算是把她从死神的镰刀下面抢了回来。
相比起工作组的心惊胆颤，躺观察病房里的凉子心下却是一片平静。
她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类似苦行僧的赎罪心理踏上这次旅行的，所有的疲倦也好，病痛也好，她全都当做了理所当然。虽然的确没有想到会碰到这种无耻的，但今天发生的这种事情，井上凉子只是苦笑着把它当做自己的罪有应得。
然后对森田小姐说，她决定放弃继续欧洲治病的计划，加快旅行取材的速度，提前完成杂志社的工作之后就直接回国。
“诶？放弃？”森田小姐惊讶的看向凉子，手里削着的苹果皮咔擦一声断掉了，“不要这样啊！下次们再小心一点不再找私诊所就好了——看，这里正规医院的治疗手段不是很棒吗！等到了英国之后……”
“他们所做的应急措施而已，除了器材之外和日本的治疗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同。”
凉子本来就因为前世经历的痛苦治疗而害怕医院，更何况又经历了这次庸医的欺骗，虽然只是碰了一次壁，但凉子却擅自给自己的病定下了绝望的结论。
——这一次……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就也会……
“没用的森田小姐，都这个年代了还寄希望于怪医偏方什么的根本就是胡思乱想，这一次的教训就已经够了，真的……只是……”
——只是想要回去了……
如果真的治不好了的话，再外面这样到处乱漂到底算什么？
还不如抓紧最后的时间，和家多团聚一下。
好想回去……想家……爸爸妈妈……还有阿真……
最后的两年，至少要和他们一起！好想见他们……好想见到阿真……
“就算这么说……”森田小姐担忧的皱起眉头，似乎还想劝她两句，然而这时，一头金发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表示要进行检查了，请森田小姐先出去一下。她只得暂且吞下嘴边的话，安慰了凉子两句叫她不要乱想就匆匆出门了。
有着火辣身材的女护士服务态度并不好，湛蓝的眼眸漫不经心的将病房里的各种仪器数据扫视了一圈，本子上记录了一下，最后用德语叽里咕噜的冲床上的凉子嘟哝了些什么，便也转身离开了。
坐安静下来的病房里，凉子的手背上还扎着针管，艰难的从床上坐起了点身子，她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坚持用剩下的一只手慢慢敲打键盘。
她要赶快把之前瑞士的游记写出来。这是她的工作，作为交换的筹码，无论如何都不能耽搁。
还扎着针管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得极慢。
井上凉子咬着牙，拼命让思绪飞出这间阴森的病房，回到一个月前的瑞士，如海洋一样的森林，浓绿的树叶像一双双翅膀一样沙沙作响，微风中蔓延出波浪般的纹路。
哀伤的雄狮纪念碑，那是被马克-吐温称作“世界上最哀伤、最感的石雕”。受伤的雄狮趴倒盾牌与利剑之间，奄奄一息，象征着对和平的渴望。也是瑞士这个永世中立国的国家形象。
少女峰阳光下反射出柔媚的银色光芒。
日内瓦湖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山脚下的小小城堡，看起来就像是莫奈的画作一样朦胧梦幻。
还有……顺道路过的那个，像个可爱的小妹妹一样被瑞士保护臂膀之中的列支敦士登，可爱又宁静的小小城国，和同为城国的、那个神圣到有些灼的梵蒂冈截然不同，这里就连巡逻的警.队都像英国士兵娃娃一样可爱。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旁边的桌子上还有沾满了她的鲜血的止血棉，医疗仪器发出机械冰冷的滴答声。
凉子指尖之下流淌出的，却是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明亮文字。
所以说有些时候，身为读者，千万不要去探索作家的写作环境和灵感来源，否则是会幻想破灭失望透顶的。
………………
………………
从一月的地中海国家踏入五月的西欧国家，凉子一直生活欧洲的春天的时候，日本的时间依然按照原本的规律慢慢前进。文学界新一年的征文大赏颁奖晚会也这个夏天如期举行了。
“失望透顶！绝对无法理解！”
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愤怒多时今吉晃再也无法忍耐，顾不上的尊卑顺序，直接找到了高桥纪章。
“高桥老师您为什么要支持井上凉子做那种事情！看看她现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风景名胜？历史故事？连跳蚤市场的采购她都写！这和她之前写的那些无趣的心情短文有什么不同！再这样下去她就再也写不出震撼心的作品了，她的才华可就要被糟蹋掉了！”
“……”高桥纪章当时正坐晚会旁边的大沙发上，舒舒服服的抿着自带的热茶，闻言，他抬眼瞟了今吉晃一眼，然后重新垂下眼眸吹着滚烫的茶水，说道，“觉得她现写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不要告诉您不这么觉得！都是搞文字工作的，什么文章有意义什么文章没有意义想您是明白的！高桥老师，您是泰斗，一定明白的意思！”
“说的没有错啊。那丫头现写的东西的确没什么文学价值。”
只是单纯的描绘美丽的事物，没有任何对这个社会的揭露和对心灵的探讨，井上凉子现写的旅行札记的确是毫无文学价值的。再加上其中参杂了过多的个情绪，许多读者读起来就更是莫名其妙。
“而且她的关注度也不停的下降！”
得到了高桥纪章的肯定，今吉晃赶紧趁热打铁。
“井上她有这个能力，只要能按照之前的路继续走下去的话，成为像樱井叶子……不，一定能成为比樱井还要优秀一百倍的作家，这样的题材和方向，将来会被诺贝尔文学奖纳入名单也说不定！只要——”
“蠢货。”
“诶？”
“真是个蠢货啊，角川家的狐狸编辑，是这个会场里最蠢的。那丫头就是因为有了这个责编才会拖那么久才清醒过来的——嘛，幸亏到底还是醒悟过来了。”
“什——？！”今吉晃惊讶怔住，不可思议的看着高桥纪章。
高桥老表情淡然，看着杯中淡绿的茶水慢慢开口说道：“觉得，只要有某方面才能的就必须去某件事吗？这是愚蠢的想法。每年，每个领域都会出现无数的天才，一天到晚喊着‘某某要是去做什么什么事的话一定能功成名就啦~’什么的，这样的是最浅薄的。”
失去了井上凉子这个优秀作家坯子的今吉晃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这一点高桥纪章早就知道了，于是他耐下性子，一口气跟他把话讲明白。
“那丫头有写作的天赋，但是她并不适合做一个创作家，明白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
有天赋，但却不适合去做？
“简单来说，这就好像天生有运动天赋的却是个残疾一样——那丫头是能写，会写。但是她的初衷不对，性格也不适合写作。”
“……不，您错了高桥先生，井上她的生和性格就是为了写作而——”
“那是假的！年轻！”
“诶？”
“那丫头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性格啊习惯啊，乍一看好像的确是个标准的作家，但是那些都不是她本来的面貌啊——老夫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她为强迫自己变成那样的。”
高桥纪章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井上凉子。
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看穿了“前世”的她。
她并不是个如她自己想象的、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又离群索居的少女。这种性格是她自己后天养成的——她看了太多的文学书籍，得知了太多知名作家的生平经历，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开始刻意的去模仿那些作家——学着他们冷漠处世，学着他们变得敏感离群，学着他们变得尖酸锐利。
这样的模仿，甚至让她慢慢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性格——不，她没有忘记，只是习惯性的将这种性格众面前隐藏起来而已——只有她的家和绿间真太郎的面前才会露出的，那个跳脱调皮的模样。
然后经历了绿间淳一的事件之后，才将其彻底埋葬。
“她一直强迫自己去写出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也的确有那个能力去写，但是她的性格却不适合写这种文学作品——角川家的狐狸啊，可别搞错了，从日本文学界的立场来说，是欢迎这种类型的作品的。像村上春树啊，太宰治啊，这种优秀的文学家能出现日本当然是好事，但是前提却是，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的——文学家作为一个类而言，可是很悲哀的存。”
高桥纪章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一年前的冬天，某科技大学礼堂门口，那个一头和自己撞上的少女——清澈的黑眼睛，闪烁着只属于天才创作家的通透光芒，他那瞬间就确信了这个少女的天赋能力，她是能够成为不得了的大作家的。
然而，那文学家的光芒背后，却又同时闪烁着一圈名为“恋爱”的青涩光辉，似乎是匆忙又急切的想要赶往礼堂外去寻找自己的恋，就像每个普通的少女那样。
这份恋情，早晚有一天会把她身为文学创作家的未来摧毁。
高桥纪章如此确信着，却并没有感到遗憾。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井上凉子真正追求的东西，根本就不是。
她一开始书写夏子和秋良的故事，是因为她本身没有机会去恋爱、去享受平凡的生活。所以才会通过想象去满足自己的那份缺失。
然而现的她已经有这个机会了——她重新获得了生命，和家一起，有了忠诚可靠的恋——明明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去好好享受真实的幸福。
却这时被写作的幻想迷住了双眼，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为了曾经作为“弥补”的幻想，而放弃了“真实”的幸福。
“虽然很可惜，但是那丫头不属于文学界，她是一个普通。”
“……您的观点……无法赞同。”
今吉晃沉默良久，皱眉从怀中取出香烟，又想到礼堂是禁烟的，不得不焦躁的收起了烟盒，不甘心的咬牙说道。
“每个都有普通的生活，哪有什么是天生的文学家？为了成就迈向神境的作家，当然需要放弃作为普通的幸福！那些无趣的束缚和牵绊，就是需要们编辑来替作家斩断啊！想要为井上塑造一个完美的创作环境，让她继续这个世界成长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大作家！这难道不比过一辈子平凡生活要精彩一百倍吗！”
“那是自己的想法吧。”高桥纪章喝了口温凉下来的茶水，面对今吉晃的激动情绪，他回答得慢条斯理，“那丫头需要的，可不是那所谓的‘精彩’生活。”
“她需要的是哪一种生活，您又怎么知道呢？”
“……”今吉晃的紧追不舍，终于让高桥纪章有些不悦了，他搁下手里的茶杯，决定不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说道，“老夫的确是不知道，但是角川家的狐狸啊，还是弄错了一点——那丫头的‘关注度’可一点都没有下降。现整个日本文学界的，都拯救她呢。”
“诶、诶？”
整个日本文学界？
这是……什么意思？
………………
………………
这一年的夏天，升上秀德高中的绿间真太郎全国大赛的预赛中被曾经的队友黑子哲也打败，第一次品尝到失败滋味的他躲开了篮球队的前辈，独自跑到体育馆外哭鼻子（喂）。
已经踏入荷兰领土的井上凉子忽然收到了绿间的电话。惊悚的尖叫了一句：“阿真？！用手机跟打国际长途？！说是买彩票中头奖了吗暴发户！”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的，强装镇定的嘶哑声音，却让凉子激动的心情蓦地一顿。
“……阿真？发生了什么事吗？”
同一时间，井上凉子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安慰哭鼻子的小真的时候，《XX旅游地理》杂志的主编渡边隆治收到了森田小姐的邮件，得知了井上凉子病情的恶化，他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电脑上迅速打开了一个私网络聊天室，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聊天室中的。
很快，众多的网友开始议论纷纷。
比起那些活用表情符号、语言简短俏皮的年轻，这个聊天室里的，说话的语气显得老气横秋，都文绉绉的，语气沉稳沧桑。
这是聚集了大量日本文学界写手和评论家的聊天室。
绿间夏子的事情发生之前，还一直都是一个形式上的、完全没说话的冷清聊天室。
“整个日本文学界的，都拯救她。”——高桥纪章如是说。
这些，都是曾经为了文学失去过、背叛过的。他们深深了解井上凉子的痛苦，也通过许多热心的传播，得知了她的病和故事。
——她不适合再继续创作下去，否则会彻底毁掉的！
所有都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需要普通的爱和平静的生活。
这些选择帮助她，倒不是因为她本有多可怜——甚至许多圈外的眼里，绿间夏子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作自受的活该而已——然而这一群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痛苦的文学家们，却都深深的感同身受。与其说是同情她、拯救她，不如说，他们是努力拯救着过去的自己。
拯救了绿间夏子，就等于拯救了过去的自己。
——上杉进入了聊天室
——松平进入了聊天室
佐藤：欧洲不行！开什么玩笑啊渡边，是白痴吗！战争结束之后全世界的优秀医疗资源就都集中美国了！欧洲早就不行了！乱来！
松平：佐藤老师说的没有错，应该去美国才对。
冈田：也不要这么说嘛，德国的医学是很不错的。只是一开始就不该让那个小姑娘自己乱来，才16岁啊，好好找个监护陪着她才对！
渡边隆治：有好好的派属下照顾她啊。只是她性子太倔了，一时兴起谁都拦不住。
松平：说到一时兴起，们难道不觉得丫头最近的文章里总透出一股子归心似箭的味道吗？她差不多想要回国了吧。
渡边隆治：啊，的确听森田说她每天都会和男朋友网上聊好久。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上杉：有同感。毕竟们的这些安排也都是瞒着她进行，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自力更生的。忽然把她送去美国什么的，会让丫头感到尴尬的吧。
佐藤：现是考虑尴尬不尴尬的时候吗！
渡边隆治：嘛嘛，佐藤老师请冷静一点，不要吵起来嘛。总而言之，美国那边先打听着，具体怎么办还是看丫头自己的意思吧。
松平：说的也是，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为止了。
佐藤：……为什么会得这种麻烦的病啊……
佐藤：啊，编辑找上门了催稿了！混蛋……要先逃了！
上杉：……偶尔也请准时交次稿子吧佐藤老师，当的编辑真的很苦恼诶。
——佐藤离开了聊天室
上杉：唉……这么快。
渡边隆治：这次估计是那个催命中川负责他的稿子。
松平：中川其实是个挺温和的编辑，根本就是被佐藤那混蛋逼成现这幅催命鬼模样的好吗……不过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上杉：啊，美国的朋友已经回信给了。
渡边隆治：如何？
上杉：给了不少的医院资料。
渡边隆治：发到邮箱里吧，们私聊。
上杉：嗯。
松平：正好准备去关西一趟，拜访一个很有年纪的老医生朋友，说不定能得到什么好消息。
渡边隆治：麻烦了！
松平：举手之劳而已。先下了。
上杉：路上小心。
——松平离开了聊天室
………………
当森田小姐将赴美的计划告诉井上凉子的时候，她坐病床上愣了好久。
然后慢慢的，她意识到了——
自己能这么轻易的获得专栏作家的原因是什么？渡边隆治会同意开办这么个旅行专栏的原因是什么？故意跳过了法国和奥地利这几个医疗水平不高的国家的原因是什么？
她恍然大悟。
——根本就不是什么“利益交易”，渡边隆治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利用自己炒作杂志的名声。
——原来……一直都被关怀帮助着……
复杂的感情胸口碰撞，她的眼角默默坠下了无声的泪水。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与温柔。
——善意与爱，真实的存于每个的心中，而且只要可能，就不会吝惜于奉献。
——请不要怀疑类的善良。
前往美国的飞机上，井上凉子新出炉的短篇的末尾，写下了如上这段文字。
这是井上凉子所得到的第二份救赎——如此巨大的一份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来大姨妈疼得却是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昨天头疼得我一个字都码不出来啊……为什么每次遇到有空码字的假期就会来大姨妈啊为什么………………
但是你们看你们看，这一章的字数多客观啊！0v0坐等表扬~~~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