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静静陪伴(1 / 1)
“到底怎么回事?”
裴明轩深吸了一口气,恐怕被冯迟听出他焦急的情绪。
沐楹看着裴明轩眼中疏离的情绪,心里一痛,不过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当年在凤舞楼最懂得就是察言观色,不给别人添麻烦。
“小人关慕赢,见过将军。”
沐楹趁着压着他的两人松手,挣开束缚重新跪下,心里安慰着自己裴明轩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但还是忍不住的难受,不愿意看那人的眼睛,低着头,声音为了压住委屈和哭音,显得十分生硬。
裴明轩看着面前的沐楹,听她这般言语心里也不好受,却赞叹于沐楹难能知晓他的心思,暗暗窝心,脸上依旧是一副不认识的表情,问道:“你说。”
“报告将军,树林里可能有埋伏。”沐楹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变得很坚定。
裴明轩听到“埋伏”两字,忍不住颤抖一下。幸亏幸亏,幸亏他赶来了,幸亏沐楹拖住了时间,不然他得后悔死。
“怎么说?”虽然已经八成确定沐楹的说法,但他不想说出自己是因为觉得会有伏击才赶来的。
“方才进去探路的时候,草木弯折的很生硬,不像是自然形成,还有一些树枝是新断的,我猜测敌军在林子里设了伏。”
沐楹本来就打着万分的精神探查每一寸土地和草木,加上女子比男子独有的细心,果然让她发现了貌似人为的痕迹。
“地图画的明白,燕北想走小道瞒过我们,哪儿会有什么弯弯肠子还设伏击?”冯迟冷哼一声,他与燕北的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了,那些都是蛮夷之人,想了一个法子就顾不上想第二个,设伏?他们哪儿有那缜密的心思?
“冯副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探探也没坏处。”裴明轩假装无意的说了一句。
“哼,这新兵,没大没小的,罚他杖责居然还敢反抗,裴将军,你看怎么办?”冯迟依旧不愿放过沐楹,不管有没有伏击,这新人竟敢让他这么没面子,就凭这,他也不能轻饶了。何况,万一这人是裴明轩的人呢?毕竟裴明轩怎么会来的如此及时?
“对冯副将不敬,该罚。”裴明轩扫了沐楹一眼,仿佛也觉得不管有无伏击,他抗刑的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先把粮草拿下,怎么处罚,回营再说。”
裴明轩转头看看自己带来的百名精兵已经赶到,冲着沐楹道:“既然你说有埋伏,带着他们去把伏击破了,算你将功补过。”
沐楹低头道了声“是”,站起身来赌气般的没看裴明轩一眼,转身往密林里走去。
裴明轩忍不住的往前迈了一步,生生的又顿住脚步。心里说不出的煎熬,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仿佛半日的时间都消逝了,密林里传出一阵打杀的声音,裴明轩的心沉到了谷底,面上虽然只是显出一点儿庆幸,实际上指甲早已深深的陷在手掌之中,果然有伏击。
“冯副将,看来还是谨慎点儿好。”
裴明轩转头看向冯迟,恨不得将这人用眼神杀死,奈何现在不能动他,语气上甚为不满。
冯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了声“是”,转头冲着剩下的兵士道:“从边上绕过去,把粮草给我拿下!”
话说的狠狠的,士兵们都是一愣,冯将军这是将怒气发在他们身上了,若是这场仗没能胜,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兵们早就知晓了冯迟的脾气,分成两路往远处绕过去。
裴明轩带来的百名精兵不是吃素的,很快将道路清理干净,回报之时,看到那个强忍住惧怕,硬挺挺的站在精兵身后的沐楹,恨不得上前将他搂住。
沐楹脸色青白,毫无血色,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胃中隐隐作呕,死亡,血腥的气息如此可怕,惊惧到极点的时候,身子只能做出最原始的反应,躲避,隐藏,头脑早已经不能运作,空空的一片,回荡着绝望的吼声和血肉飞溅的情状。
战事结束的很快,伏击一破,截下粮草就如同之前预料到的那般容易,裴明轩一语不发,只等回到军营。
大功依旧是冯迟的,伏击那一截自然也被他说成了是自己心思缜密发现蹊跷,沐楹一个无人所知的小兵,没必要把功劳安在他的身上,就算那些有心为沐楹抱不平的人,也被一道军令住了嘴。
“关慕赢临阵退缩,动摇军心,杖责五十,罚跪校场一日。念其后带路有功,可免杖责,只罚跪一日。”
命令是裴明轩亲自下的,堵住了悠悠众口,包括冯迟。
“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沐楹!”小呆冲进裴明轩的帐子,第一次用怒的发红的眼睛瞪着他:“我要去看沐楹!”
“不许去!”裴明轩拳头在桌下握的紧紧的,却并不与小呆解释一句。
冯迟领了头功,趾高气昂的看着校场中央跪着的沐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冯将军,您这回可是头功,上面定有嘉奖!”
这场仗有多重要,很快全营上下都得了消息。接下来的半年燕北可能都不会有大动作了,墙头草们争先恐后的前来巴结冯迟。
“将军二字我可当不得,你把裴将军往哪儿放了?”冯迟挑着眼睛看着卑躬屈膝的人,眼角都能透出一股子傲气。
“裴明轩?他也就是凭他老子空占了这么个将军的位置,哪场仗最后不是您这样的实将打下来的?”马屁拍的正好,冯迟听得很飘飘然。
“这话可不敢当。”嘴上说的谦逊,却掩不住沾沾自喜的神色。冯迟这种人,平日趾高气扬,越到得了便宜越要卖乖,只不过没人以为他是谦逊,这只是在告诉别人,你的马屁拍的很合他心意。
“上面防着裴明轩,将军又不是不知道,趁着这场胜利,您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那人眼睛里闪着精光,敌军中泄密的人就是他,不管这场仗是胜是败,对裴明轩都没什么好处。
胜了,大功是带兵的副将的,败了,是他主将判断失误,更好的是,这场胜归给了冯迟。早就知道这人与裴明轩不对盘,总觉得自己处处受人压制,心高气傲的想要将军那个头衔,这下子,冯迟恐怕更不乐意被裴明轩压着,俩人越不对盘,上面越乐得其成。
“你到底是什么人?”冯迟看着说的越发露骨的人,心里暗暗寻思。这人是他帐下的谋士,平日常给他出主意,但这是第一次说的这么直白。
“将军别管我是什么人,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直起腰版,那人的气场一下子变了,冯迟也是一愣,但这诱惑确实不下。
上面的人不愿意裴明轩做大他是知道的,如今这意思,是看上自己了?愿意给他铺路代替了裴明轩?
“你先下去。”冯迟头脑飞转,却也知道不能随便应承。军营里有的是裴明轩的人,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将军,您要是打定了注意,就看看这个。”那人将一份文书交到冯迟手上,笑了笑,退了下去。
天色终于渐渐昏暗,月亮依旧像往常一样代替了太阳的工作,慢慢爬上头顶带来柔和的光。校场上的人渐渐少了,只有沐楹依旧独自一人跪在那里。裴明轩看着升起的星星,终于忍不住走出了大帐,四下无人,几步赶到了校场。
沐楹低着头,身子还在发抖,却努力跪的笔直。她并不是屈服于冯迟的威胁,而是对那些死者的悼念。
虽然是敌人,却依旧是一条条人命。沐楹跪着,心里在忏悔,两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因为她死去,万般的理由都无法排解她的自责。
裴明轩在身后看着单薄的人影,知道那人在哭,却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不滴下来,十五岁第一次杀人的情景依旧无法忘记,从那时候起,父亲就跟他说:从此以后,你的手上会沾满鲜血,无论是死去的敌人,还是手下的兵士,不需要找任何借口,那将都会是你犯下的罪孽。
为国杀敌是个高尚的说法,然而,哪个上战场的兵士不是为了自己的家国呢?己方的胜利就是对方的国破家亡,对错只是所站角度的问题,有人为此而丧命才是真正悲惨的结局。
裴明轩静静的走到沐楹身后,递给他一叠手抄的《往生咒》,将铜制的炉鼎放在沐楹面前,同样的跪下,点燃一份,将灰烬尽数纳入炉鼎之中。
厚重的青铜色将灰色的残尘包容,沐楹随着裴明轩的动作一同焚烧起来。
“此战一过,至少可以平安半年。”
裴明轩轻轻的说着。战事总有伤亡,牺牲一部分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这种话他不会说,因为沐楹也明白,但却不会被这些所安慰。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看着周围人死去的绝望,操起兵戈的那一瞬他们就已经选择了一条通往黑暗的路,愿自己走的艰辛却能让别人平安祥和。
一叠《往生咒》终于完全化成了灰烬,静静的躺在炉鼎底部,就像那些死者已然永久的长眠,裴明轩将灰烬小心的倒入布袋,将静石一并放入其中,封好袋口,牵起沐楹的手将她带至若蓝河边。
沐楹的膝盖已经跪的青肿,裴明轩无言的将她抱起,稳稳的走着。
“我害怕。”沐楹小声的说着:“那些人都死了,都死了。”
裴明轩只是静静的收紧双臂,用强壮有力的心跳陪伴着沐楹,等着他终于放声的哭了出来。
安慰是没有用的,所有的疏导都是借口,我愿意陪着你直到你重新站起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