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哥师父(1 / 1)
月明星稀,墨兰色的天空与潺潺的若蓝河水相傍,仿佛也在静静的流淌。沐楹被晚间的凉风吹醒了几分,靠在裴明轩怀中的小脸渐渐染上红色,却假装仍未察觉,不愿动作离开。
“在想什么?”裴明轩好像察觉到沐楹身子微微僵硬,点了点她发红的鼻头。
沐楹摇摇头,似真似假的轻语:“若是女子,就不会被这么欺负了。”
裴明轩不语,只是望着河水。女子吗?他也曾年少轻狂,少年爱旅,情意绵绵,相傍而行。对于女子的爱,他给过两个人,而如今,一位被禁足于大梁城中作为牵制他的人质,另一位在他欢欢喜喜准备聘礼之时,被一道圣旨纳入宫中。
父辈疆场上的英勇是他自小的崇敬不敢辱没,大梁边境的安危是他少年起的心事何能放松?上阵征战不为皇帝不为官,为了护一方百姓一方黎民,如此更是如履薄冰。只得压制住心中的激愤,虚与委蛇,圆滑处事。唯有这般他才能保住兵权,保证粮草,各方猜忌压力之下,纵使不能再一次大破敌军,换得十几年安宁,至少也可以牵制对方不敢轻入大梁的边境。
忽而飘来几层浓重的云,将月华掩去,漫天的繁星慢慢显现出来,天一下子压的很低,看着如同伸手可及的墨色,似梦似幻。闪烁的亮点如同天宫中春祭时降下的霓虹,忽明忽暗的灯盏映得有些眼花缭乱,刚刚清醒过来的酒意好像又涌上心头,沐楹感受着裴明轩身上那份熟悉的苍凉,有些心酸。
“将军。”
缠绵的语音将裴明轩从悔恨中拉出。他是该怨沐楹不是女子而不能做他的红颜知己还是应该庆幸他幸好不是女子?至少他还能陪在身边,让自己去帮忙挡住可能的危险,不必像那两个女子,他终究是负了,无能为力。
早就把心全都放在征战与周旋之中,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早就忘了,不懂了。十五岁之后,他就不曾想过自己还会爱。失落的情感早就放在那个他永远永远无法再追求的女子身上,他以为那种感觉从此只会属于她一人,而自此封存一生了。
“慕赢你呢?喜欢过人吗?”裴明轩笑笑,这话对自己来讲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沐楹今日心情不好,索性找个话题让他散散心。
“喜欢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沐楹听到裴明轩的发问,酸酸的心思凝于话语之中,嘟着小嘴故意如此说着。
“好呀,等你建功立业,回去八台大轿迎娶的时候,大哥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裴明轩看着沐楹将他推开,脸埋在双腿之间,以为他是害羞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裴明轩也有过这样无忧的日子,只不过在五年前,就被拆打的粉碎。
沐楹埋着身子,说不出的滋味。若说当时知道裴明轩与虞家小姐定亲的时候,她是放弃过的,因为她所出生成长的年代,教给她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那一点点期盼的火花从未熄灭,定亲不是结亲不是?她还不是没有机会的。
然而今日,沐楹的心却是彻底凉了。裴明轩虽然未说出口,但沐楹,曾经的花魁最会察言观色,最知晓男人的心思:裴明轩根本就在避免这个话题,他的心,早就丢了。也许,就在曾经的某个女子身上。
沐楹敢跟虞家小姐争,因为那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她不一定会输,而现在,她要挑战的,是裴明轩心中的一个影子,愈久弥新的思念,她胜不了。
沐楹缩着头,听到后面有动静,赶忙站起身子,随便抹了两把脸,低头站在裴明轩身后。
“将军,有战报。”
裴明轩接过亲兵递过的密信,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眼沐楹。
沐楹心知裴明轩是有事要忙,恭敬的弯下身子,免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谨记将军教诲,下次我一定努力。”
裴明轩虽然知道沐楹这是在假装,可他这样守礼疏离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不痛快。这小孩儿,第一眼见他是一副指责他不顾百姓将士生死的愤怒,第二眼见他是埋怨他看小了自己的不满,第三眼见他是愤怒于他在校场之上的不留情面。好不容易借着醉意安抚了小孩子,这下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搔了搔鼻头,密信当前,不由得他犹豫徘徊,裴明轩是控制力极强的人,冲沐楹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沐楹望着裴明轩离开的背影,酸酸的说不出话来,嘟着嘴努力忍着不哭出来,哭出来给谁看?从今往后,她得更用心才行。至少,能不辜负裴明轩许她叫一声“大哥”。
“看你眼圈儿红的,下午的事还埋怨着呢?”
沐楹慢慢平静着自己的心思,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已经来不及将红红的眼圈掩住,只好低下头去:“师父。”
“你下午做的确实太过了,跟谁赌气呢?”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甚是好听,沐楹之前也从没想过在军营里还能认到一个师父。那日与小呆在若蓝河边摊牌,晚上就有一人潜入她的营帐,将她拖到校场。沐楹睡梦中吓得够呛,却没想到那人先是让她攻击,而后又主动攻击她,一个时辰将沐楹累的摊在地上,那人就来了一句:“你防守占优,攻击不到位,以后每隔三日晚子时来这里,我教你如何攻击。”
丢下半死不活的沐楹那人就走了,沐楹就跟做梦似的。过了三日,忐忑的离开营帐,来到校场,没人!被人耍了还是闹鬼了?正想着,突然有一阵风声从耳后驶过,沐楹赶忙转腰躲避,就见真真的一排钢针从脸旁擦过。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气,就见那个说要教她的人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后。
这就是沐楹对师父的第一印象,仿佛她哪里不小心惹着这人了似的,一点儿不像教人的,毫不留情,伤了也是她自己活该,战战兢兢的跟着学了四十多日,体质和格斗倒真的进步不少。
沐楹心底早就认了这个“师父”,可那人总是一脸,呃……用沐楹的话讲,怨念的神色看着她。颇有一派假公济私的模样,沐楹心里发颤啊,她仿佛没有专门的惹着过谁吧?
纠结了好久,直到,咳咳,按说直到今天下午比武的时候,沐楹才恍然大悟。那么,她现在应该是被师父“确定”是没有威胁的了吧?果然,那人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竟然还在安慰她。
“师父今日怎么不突然袭击,把我打个半死了?”
沐楹本来就委屈着,这么一想,好啊,原来这四十多日的打都是白挨的!师父啥都没搞清楚就嫉恨上她了,她怎么这么怨啊!不管是裴明轩还是师父,一个个都摁着她一个人欺负!
“咳,你的伤没事了吧?”
那人有些尴尬,但面上绝对要维持一副冰山模样,转开眼睛不看沐楹,一手护着嘴轻咳一声,一手背在身后,好一副仙风道骨,傲然江湖的样子!
然而沐楹就在腹诽,没脸见人了吧,后悔了吧,打错主意了吧!
“我敢说没好吗?也不看伤是谁给我医的。”后面一句小声的嘟囔,但两人都确定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那人可是正经的武林高手,沐楹心知肚明,就是不给他台阶下!
看着师父终于有些挂不住的脸色,沐楹笑了起来,真好笑,师父也能有这么窘迫的时候。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水,却依旧停不下来:“呵呵,真好笑!师父你真好笑!”
那人看着沐楹笑弯的药,哭花的脸,叹了口气,从暗影中走出来拍拍她的肩膀。抬眼一看,这人赫然就是裴明轩的大哥,宇文远烨。
“你别怪明轩,他也有苦衷的。”
宇文远烨掏出个帕子递给沐楹,看着她的笑容终于全部变成了泪水,也是心疼的一顿。前一段时间可不是连他也在折腾这孩子?与其说是配合裴明轩的计划,不如说,咳咳,为了私心,但总归,受苦的是这孩子。
“我不怪他,我有什么资格怪的呢?一厢情愿,什么都不顾了。”沐楹自嘲的挑着嘴角,成了一个不太好看的弧度。是啊,是她一厢情愿,可是要她还能怎样呢?她什么都不顾,是因为她没什么好顾的了,故乡没有了,故人没有了,学业没有了,甚至在两年前,她连未来都没有。
活着,是沐楹当年唯一的执着,所以,那若蓝河畔的一夜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外人如何能明白?
就算是宇文远烨,也只是觉得她下午受了气受了辱,心里不痛快呢。可是,她是女儿家的事实,她的那点儿女儿心思,又能对谁诉说呢?
“燕北最近又开始动作了,接下来少不了征战。一时之间我和明轩都无法直接把你调到身边,若是出征,你自己小心。”
宇文远烨此时有些后悔,这次的战事来的急,既然与裴明轩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就无法突然大开后门,把沐楹调至身边护她安全,只能靠她自己先闯过这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