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两赎身(1 / 1)
时间被极限的挤压中过得飞快,沐楹总是习惯把自己的生活填的满满的。不是在前院的教习坊里练习,就是跑到后院添香馆里扮个小厮。不用太多思考,日子也就不算难熬,十八个月转瞬即逝,何况十日?
天还未亮,凤舞楼的阁楼上就装饰上了花团。青楼嫁女,绝对是一大胜景,何况还是在大梁城早就吵得沸沸扬扬的这场婚事?若烟是这里养出来的花魁,就凭着莫少爷的万两银子,凤舞楼的价值就又被抬高了个档次。
怜惜指挥着下人们做最后的装点,却总是心不在焉,索性安排了别人看着,也不用她强颜欢笑。
前面的院子早就沸沸扬扬起来,姑娘们今天没什么限制,一个个穿得极尽张扬。不像寻常人家嫁女儿,讲究哭嫁,这里,可是绝对的喜气洋洋。若烟如今就算是脱离了苦海,姑娘们也想借着她的喜气,偶遇个什么才子情郎的,能让自己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天大亮的时候,锣鼓唢呐已经喧天,莫晓峰早已等不及来迎娶沐楹。高头大马,难得的情郎,一路作揖答谢,那些嘲笑的声音被他嗤之以鼻,楹楹是青楼女子怎么了?他两年前就该将她娶回家的!
“莹莹,我听你的,等了两年,拿着万两银子来娶你,你可是满意了?”莫晓峰嘴角掩不住的上翘,骑在马上,眺望远处凤舞楼的台阁,心里暗暗念叨。
“莫少爷,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郎才女貌,果然是佳偶天成啊!”
“多谢多谢!”
一路上的迎合听到了心坎儿里,将娶的是自己爱着念着疼着想着的女子,莫晓峰如何能不欢喜?此刻,恨不得免去这些俗礼,直接飞身到凤舞楼,把两年前那个“狠心”将他赶出门外的女子一把抱出来!
日头照在镶金的牌匾上熠熠生辉,雕栏画柱,楼阁玲珑,姑娘们一水儿的长裙水袖,极尽妖娆,围观的,起哄的,看戏的,听热闹的,从莫晓峰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将凤舞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不知道若烟是凤舞楼的花魁,娇艳欲滴,谁不知道莫晓峰是大梁城的才俊,风流多金?这场婚事,就算是热闹到把整个城池都翻了个儿也不为过!
就像是夜晚的霓虹,亮处越亮,暗影处就显得越为阴沉。如今,前院的欢庆反照得后院愈发的冷清。隐隐之中还有几阵哭声。
“好好保重。”怜惜不愿意在前面多呆,直接来到后院看这些与若烟命运截然不同的姑娘们,听她们哭的心碎,自己也忍不住掉泪,能安慰什么?不过是几句场面话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去?”一个姑娘喊得撕心裂肺,扯住怜惜的袖子,一身已经上好的妆容被弄得粉碎。
“若烟!为什么她可以那样命好?偏偏,还是同一天!”
一声声质问,弄得怜惜心下发冷。她十岁就被抓进了这凤舞楼,如今已经呆了十多年,这条路上的折磨和痛苦,她都是亲身经过的。看着这群姑娘,她想救,却实在无能为力。
三个月前,上面来人,让送十个姑娘到北疆,做军妓。
大梁城到北疆,几十天的风沙路途,慢不说这里面的艰苦,就算是活着到了那里,又能怎么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送死的事情!
怜惜回到房中,将茶盏摔碎一地。她是凤舞楼的管事,可却什么也做不了!上面的人盯着呢,凤舞楼里的姑娘,都是牵着骨头连着肉的姐妹,不是这几个走,就得是那几个去,她又能怎么办?
前面的欢闹,后院的啜泣,汇集到若烟馆,都隐约听得见。屋里两个姑娘,一样的大红绸衣,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方遮住颜面的盖头。
床上的新娘坐的端庄,纹丝不动,站着的姑娘轻轻的笑了笑。
“惜妈妈说,军爷在后面等着呢,就等姑娘一起过去启程了。”传话的丫头低着头,绞着帕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嗯,知道了,走吧。”红衣女子并未觉得意外,留恋的回望一眼生活了两年的若烟馆,踏出房门。
“咳咳……”
猛一回头,新娘“碰”的摔在了地上,红衣女子赶忙回身相扶。
“若烟!你放开我!给我把穴道解开!”动弹不得,却喊得声声力竭:“该去北疆的是我,你要做什么!”
沐楹轻轻一笑,掩住眼中的泪水:“蕊儿姐姐,我说过,欠你的荣光我终有一天会还的!”
蕊儿也是凤舞楼曾经想捧的姑娘,若不是沐楹半路杀出,今年的花魁非蕊儿莫属。可是沐楹,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是被嫉恨,被误解,也得毫不犹豫的拼下去。
怜惜也是这样与她讲的:你若想护住别人,先得自己爬到顶上去!
沐楹知道蕊儿对她一直心有妒忌,她从不肯亲切的叫她的名字。没什么可解释的,沐楹无法让蕊儿不怨她,她能做的,唯有向凤舞楼要了蕊儿在身边,至少保她个清白。
“蕊儿姐姐,原谅我最后一次擅作主张。”沐楹将蕊儿扶回床上,微笑着替她把盖头整好,重新点了她的穴道。
原来!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蕊儿听着沐楹离开的脚步,心里疯狂的叫喊:“若烟,我是怨你,恨你,嫉妒你永远的好运气。自从你一来,凤舞楼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当之无愧的花魁,就连恩客都对你体贴万分,更有青梅竹马的恋人愿意为了你,白手起家,万两来娶!可是,可是我不稀罕你的施舍!你让我走,你回来!”
军营对于一个妓子来说是什么样的地方?若烟本该风风光光出嫁,从此脱离青楼命运,相夫教子的!可是,她竟然与她互换了身份,替她走上那条不归路!
怨不得今天早上,若烟与她说,自己的家乡有“伴娘”的习俗,死活非让她也穿上一样的红装,怨不得刚刚若烟说“蕊儿姐姐帮我试试盖头,我想看看自己一身嫁衣遮上盖头是什么样儿。”
原来,一切都是若烟早就计划好的!
发不出声音,方才气急冲开的穴道又被沐楹封上了,蕊儿眼睛瞪得浑圆,却被遮在红盖头之下无人得见,泪水早就流成了行,却没人知道。
“惜妈妈,惜妈妈!你一切都是知道的吧?”
越想越心惊,若烟,大概早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吧?怨不得多少人想为她赎身,她一直不肯离去,怨不得早就攒好了银两,却不肯多花一分。原来她一直记得自己曾经的抱怨,抱怨她抢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她就是一说啊!沐楹却让她妒,却从未恨过。若不是沐楹每日在台前撑住场面,夜夜噩梦,独自担惊受怕的就该是蕊儿她了。
如何不知道,如何不明白?沐楹每日的苦,每日的劳都是她一眼一眼亲自见证过的,为什么,最后还要如此对她!
就是要让她欠一辈子的债换不清吗?是惩罚她之前的不敬吗?若烟,你狠,你好狠!
“扶新娘上轿!”怜惜忍住泪水,转过身去,对着不知情而满脸喜庆的小丫头们下着命令。
若烟……你让我信你,信你能把姐妹们救出来,我这么一意孤行的顺了你的意,是对还是错?
新娘被搀扶着到了莫晓峰面前,新郎笑得合不拢嘴。
“莹莹,我终于娶到你了!”低头贴到新娘耳边,隔着盖头轻轻的一言:“你那个锦囊我认真看了,这两年的成绩如何,配得上你了吗?”
若烟出登花台,莫晓峰寻迹而来,却被她拒之门外。两年之约,万两来娶,是当年莹莹跟他的约定。如今,照着莹莹锦囊中的指引,他成功了,他有了钱,有了地位,差的就只有这个要一生一世伴在身侧的娇娘了!
蕊儿听得这话,泪水更加止不住的往下淌,原来,若烟竟然在两年前见莫晓峰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
“晓峰哥哥不会嫌弃我现在已是个青楼女子了吗?”
“你是被逼迫的!我知道,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这种苦了!”
“这青楼之中,有几个不是被逼迫的呢?”
原来,当时的沐楹就不是替自己问的,而是,替身边的蕊儿问的!
“这几个月,若不是蕊儿姐姐照顾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晓峰哥哥,你走吧!”
“为什么?”
“你现在,凭什么带我走?”
“你有钱,还是有权?你带我走,又能怎样?能躲得过凤舞楼的追捕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吗?”
“晓峰哥哥,两年以后,拿着万两银子,来赎我。”
原来,这两年的时光,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蕊儿在等的!
蕊儿的泪水早就将妆容弄花,喧天的喜庆气氛中,没人会注意到盖头下面的女子早已经心痛到满脸苍白。
她那时说什么来着?
“公子,若烟妹妹都有勇气在这里等你,你又在犹豫什么?”
“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若烟妹妹,只盼你莫要食言!”
她那时想的是什么来着?
“若烟妹妹,果然是上天的宠儿,永远幸运的让人嫉妒。”
如今,蕊儿后悔死了!她怎么就轻信了若烟的言语?她就该让莫晓峰带着若烟走啊!走的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