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第二章#
第二日卯时刚过,李少辛便将常氏母子接到陆荠苨的坟前祭拜。
陆荠苨的事情说来有些复杂,这皇帝老儿的后宫就没太平过一天,皇后宠妃什么的每天都琢磨着怎么害人利己。
事情的起源还得先从四皇子萧续随之母柳才人柳木莲说起,想来或许这柳木莲天生就该是个富贵命,原本只是皇太后身边的一位宫女,位列不过正六品,太后五十大寿的时候皇帝那色胚喝得云里雾里,将柳木莲当做某个妃嫔给睡了,事后太后不顾形象地把皇帝给大骂一顿,但木已成舟,皇帝也只能将柳木莲封为才人,放在宫里养着。
柳木莲跟着太后的日子也算长,这诗词歌赋不说啥样样精通,但还是懂上几分的,自个儿也明白这才人是怎么得来的,事事皆藏起锋芒,为人处世谦和,原本还有些宫女太监想着柳木莲以前的出生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但到最后都对柳木莲心服口服,这不得不说柳木莲还是有些手段的。
柳木莲为人谦和,那次以后皇帝又招柳木莲侍寝过几次,觉着这柳木莲虽说出身不算好,但性子给人感觉甚好,于是乎皇帝老儿只要哪天不舒心了就往柳木莲这窜,这可算得上是宠幸了,后宫里这些下人都跟墙头草似的,皇帝对谁上了心,那些下人也跟着巴结上了。
特别是后来柳才人还给皇帝老儿生了个皇子,哎哟,那还了得,这皇后啊,淑妃啊,婕妤什么的才意识到这平时不声不响的贱人,还真是润物细无声啊!狼子野心!特别是在听说皇帝老儿要封柳木莲昭容了,哎哟,那可是正二品啊,她一个没钱没势的小宫女都能封正二品,我这丞相/将军之女才得了个正一品的淑妃/婕妤,成何体统!!
萧氏王朝自建朝以来,都秉承着前人长子承大统的习俗,但若是在长子未封太子之前长子若犯有重大罪孽,则免除其即位资格,于是每一代萧氏子孙继大统者无一不是踩着众人的头颅上位的,而每一代子孙的后宫那肯定是最为热闹的。
后宫跟朝堂总是相互辉映,后宫有个风吹草动,这朝堂也跟着热闹非凡。
皇帝老儿要封柳氏为昭容,自然而然朝堂上几个老匹夫就不答应,李太师李秦艽为当今李皇后李水苏之父,当朝大皇子萧远志为李皇后之子,右丞相蓝厚朴为淑妃蓝芜夷之父,三皇子萧决明为淑妃所出,平日里这李太师和蓝丞相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闹得南城风雨,但偏偏在这事情上出乎意料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三天两头上书痛批皇帝昏庸无能,把萧地锦弄得头昏脑涨,但又不能为了这点事情降罪二人,先不说两位老臣的功绩如何,单凭这二位辅佐了萧氏王朝两位帝王就劳苦功高了,闹到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皇帝老儿无颜见柳氏,躲了一段时日,这注意力又移到另外一位妃嫔身上去了,有道是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注解一】
柳氏经此一事便患上重疾,陆荠苨作为太医被下旨医治柳才人,柳才人的病没个准头,反反复复,最开始萧地锦还会派个人来过问一下,日子拖得长了点就没有下文了,倒是陆荠苨跑得勤快,下人间就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开,倒是无伤大雅。
萧地锦接连两个月都窝在王才人寝宫,不日便传出王才人怀有身孕的消息,王才人胎气不稳,皇帝下旨让陆荠苨开些调养的汤药给王才人养胎,坏就坏在这养胎药里,王才人服药不到十天就见红了,萧地锦大发雷霆,喝令几个老太医要是不把人给治好了就让他们陪葬,但总归是无力回天,王才人肚子里的皇子还是没能保住,王才人也因小产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直到陆荠苨问罪,事情究其因果也未尝得知,只知道这是莫名其妙的牵扯出柳才人,皇帝一怒之下赐其一尺白绫,四皇子打入冷宫,至于陆荠苨则赐予杖刑。
柳梓里年岁大了,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容易得以保住陆荠苨全尸,后续的事宜即便是有心也有些力不足,幸得还有个李少辛忙前忙后,安葬好陆荠苨后,李少辛才敢将事情告知常氏。
母子两人跪在陆荠苨坟前,常氏一声不吭地只记着不断往火堆里扔纸钱,陆弛盯着坟前的石碑,上边刻的字是认识的,意思也懂,想着这冷冰冰的墓里装着阿爹,也不知道阿爹睡在里边冷不冷,要不要再给阿爹多添几件衣裳···吸吸淌到嘴边的鼻涕,陆弛这心里都揪成一团了。
陆弛早上也没吃啥东西,估摸着跪了都快有两个时辰了,肚子好饿啊···
小陆弛这悲伤的情绪早就被饿肚子给代替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好在常氏过了一天这哀伤也缓和了一些,李少辛带着母子两回了自家院子,想着还是让自个儿妻子帮着安慰嫂嫂,一准儿比他这大老爷们要好上许多。
李少辛有个大陆弛半岁的儿子叫李营实,李陆两家关系向来都好,住的也近,这李营实用现代的话说简直就是个弟控,但凡陆弛有个磕伤撞伤啥的,他简直比伤在自个儿身上还难受,早先听说张陵游和陆弛打架的时候,更是恨不得冲到人家里把人拖出来揍一顿,好在他那时也就刚满八周岁,屁大点的小孩儿能干啥李少辛打也不是夸也不是,还好有陆荠苨在一旁帮着劝说才让这小祖宗消停下来。
这会子陆弛前脚刚踏进李家大门,后脚李营实就屁颠屁颠地窜回了家,李少辛脸都黑了,李营实这小祖宗这个月都逃几回学了?一想到下个月上学堂交束脩的时候又要被老夫子唠叨一番,李少辛就恨不得抽李营实一顿好的,但一看到小孩儿一进门连爹娘都没搭理就拉着陆弛出门散心去了,哎···罢了罢了。
陆弛被李营实牵着爪子在街上溜达,李营实虽然长得虎头虎脑,但心思细腻啊。
“小弛你饿不饿?”
陆弛点头
“三鲜粉吃么?”
点头,李营实掏钱
“荷叶饼吃么?”
点头,李营实掏钱
“水晶包吃么?”
拉衣角,“营实哥你哪来那么多铜板啊??”
“问我爹要的,我昨晚就跟他说今天要带你出来散心,让他多给点零钱,这不我爹把我下个月的零钱都给我了!”李营实双手叉腰很是牛气的说道
“T-T哥,你真好,我还想吃上京酒楼的剔缕鸡···”
“呃···没··没问题!!”
李营实挺直腰板拍胸口一口应承下来,暗地里默默的流泪,我下个月的零钱啊啊啊
陆弛欢欢喜喜地跟着李营实身后进了上京酒楼,要了一份剔缕鸡,和着李营实两人瓜分了整只鸡,回家的时候两人都吃撑了,最后不得不让李少辛给开了点山楂下食。
李少辛夫妻两和着常氏商量了一下午,最后决定让常氏母子两搬到师傅柳梓里家里住着,老人家这辈子只顾着立业,忘记成家这档子事儿了,现如今年逾花甲,身边也没个人照料,虽然有些丫鬟小厮,但总不及这徒子徒孙来的亲进,再来老人家经此一役也伤了心,身子骨大不如前,让陆弛跟在身后也有个盼头,期望着老爷子能看开些。
常氏原本不想叨扰老人家的,但想着她母子二人今后这日子还得过,孤儿寡母的行诸事皆不方便,思来想去觉着还是按李少辛说的办。
事情既然这么决定了,李少辛隔日便带上妻儿和常氏母子两上了师傅柳梓里的府邸。
一进柳宅,这陆弛跟李营实两小家伙就开始撒欢,柳梓里这院子虽说赶不上太医局后院那百药山,但太医局里有的药材,这基本上都有,就连难得的几味像是麻砣子、石斛什么的都有。
白芷、泽兰、茵陈,忍冬、元胡索,王不留行···好多,还有些自个儿都不认识的,陆弛看得两眼放光,其实从会识字以来,陆弛最喜欢读的就是陆荠苨书房里那些带着图画的药典,至于那些个之乎者也的书籍,几乎是看过就忘,但那些药典却能静下心来认真读上几遍,到现在那几本带画的药典陆弛差不多能记住七八分了。
这头陆弛跟李营实玩的不亦乐乎,那头的情形就有些压抑了。
柳梓里频生就收了陆荠苨和李少辛这两个徒弟,要说这徒弟两人也上心,不仅本事学了七八成,为人做事也光明磊落,怎么的就摊上这谋害皇嗣一说呢?
柳梓里这几天心里难受啊,想着就算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不要了,也要为徒弟平反,但几经周折也没打听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这会子看着常氏神寒形削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
柳梓里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扶起常氏,李少辛赶忙上前将师傅扶住,“师傅,你这是···哎,嫂嫂,你也别再跪着了,咱们都坐着说,合香过来扶嫂嫂一把。”
“哎!”
苏合香扶起常氏,两人坐在下位,李少辛向柳梓里说明来意,柳梓里是求之不得,四人聊了一会儿,常氏就和苏合香上厨房帮忙去了,众人用过晚膳,李少辛带着妻儿辞别,这常氏和着陆弛今后的生活算是安顿下来了。
母子两最终安顿下来差不多花了近四天的时间,中途也多亏有着李少辛的帮衬,要不就常氏一个妇道人家,那房屋的买卖就能让她忙上十天半个月。
陆弛这几天不上学堂,一有时间就耗在柳宅的前院里,跟那些草药结伴,这天刚碰上柳梓里回来得早,一进门就看见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刨草根的陆弛,柳梓里站在一旁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在此期间,陆弛抛出草根,对着怀里的那本《神农本草绘本》比划几下,看着草根有些脏,于是就是衣摆擦了擦,然后往嘴里扔,没嚼两下就皱着眉头往外吐,娘喂,好辛!!还带着点甜,什么怪味一点也不好吃!呸呸呸!
就在陆弛抹嘴准备刨旁边那棵草的时候,身后一个低低的笑声惊得他往后一跌,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眨巴眨巴眼才看清楚是师公他老人家,赶忙爬起来行礼。
“师公好——”
“呵呵,喜欢这些??”
“···恩”
“都认识??”
“···也不全认识。”
“那跟我说说你刚才挖的那棵草是什么吧。”
“呃···这个···好像是独摇草···”
“恩···那把这独摇草的药性,归经,作用都说说吧。”
“呃?这个···刚才我嚼了一下,有点辛,还有点甜,药性当然就是辛,甘,辛能散寒除湿,行气活血,甘能补七劳五伤,健脾利水,缓解疼痛,归经···恩归经是哪些来着···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用量嘛,一钱到三钱不等!”
陆弛得意啊,能在师公面前对答如流(?刚才那也叫对答如流?)怎么能不得意一番!
“恩恩恩,不错不错···”
柳梓里摸摸羊角胡,半眯着眼打量跟前的陆弛,天意啊这真是天意,老天让他失去了一个爱徒,这会子又给他送来了个徒孙,怎么能不说造化弄人呢??
“小弛有没有想过要跟你爹一样做个御医??”
“···”陆弛埋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
“···很想的,但我怕阿娘伤心···”
“···”
经陆弛这么一说,柳梓里也回味过来了,御医在贩夫走卒眼里是高人一等,但身处庙堂,特别是这萧氏的庙堂又谈何高人一等,哪一个不是如蝼蚁一般行走于夹缝之中,哎···
“师师公···”
“恩?怎么了??”
“小弛很喜欢阿爹,很想象阿爹那样做个了不起的大夫,我想跟着师公学本事!”
“···好···好好好!!!师公教你,什么都教给你!”
柳梓里看着陆弛亮晶晶的眼睛,心都跟着化成水了,谁叫他这徒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子呢···小陆弛就是他柳梓里的半个孙子,孙子这么正当的要求能不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