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赔情(1 / 1)
卢茂安怀疑自己有被虐倾向,从晓蕾家楼下开车出来,嘴角一直是翘的,直到脸颊有些发酸,才觉悟到自己的失态。不对呀,为什么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转眼就乐了呢!所以说人就是犯贱,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找人虐才过瘾。不过细想想小丫头说的也有些是事实,比如说,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有些事开始力不从心。
晓蕾成功化解了和卢茂安之间的危机后心情大好,为自己又一次化险为夷而庆幸,同时再次下定决心,从此滴酒不沾,否则——否则恐怕不用自己指不定被哪个恼羞成怒的杀她灭口呢!
早上起来,她发现一件令她心情坐上过山车的大事。她的手机没了。
啊!她在厕所撕心裂肺地大叫三十秒后,平静地洗漱,吃饭,出门。
星期一公车上的人数是一周之最,晓蕾被挤得前心贴后心,外加赠送的一身臭汗。已经是九月了,秋风却迟迟不来,晓蕾郁闷地抬头瞄了一眼热情的太阳,如果工资也可以像这太阳一样红火就好了,否则她的手机只能等到下个月才能买了。是不是该再去找份兼职呢?
她一面看着洛林签字,一面开起小差,找份什么兼职好呢?
洛林在n次瞪眼被无视以后,终于爆发了。
啪!把文件往桌上一甩,“叶晓蕾,你在干吗?上班是给你做白日梦的吗?”
被抓现行了,晓蕾回过神来,老实地低头认错,小心地拿起文件,转身正要走。
“叶助理,你的手机呢?”
晓蕾眼皮一跳,每次洛林一叫她的职位就是她要倒霉的时候,回身谨慎地看了一眼洛林,“昨天丢了,还没买呢?”
洛林定定地看了她足足五秒钟,直到晓蕾不明所以地红了脸,低头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文件。
“拿去!”洛林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机,啪地放在桌上,“叶晓蕾,我没想到你的夜生活这么丰富呢!”
什么意思?晓蕾快步走上去,拿起手机细看,真是自己的呢。无法忽略洛林话里讽刺的意味,脸上不觉一沉,“洛总,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儿。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林毫不掩饰眼里的冷意,挑眉逼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不懂?”
“昨晚十一点二十八分,有个出租司机给我打电话,说一个醉酒的女人把手机忘在他的车上了。请问他说的那个醉酒的女人是在哪里鬼混了一夜?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半夜三更在外面喝醉到晕头转向的地步,你的个人生活就是这样的吗?难道你都没有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危机意识吗?还是你无聊到迫不急待地希望发生点儿什么意外?”
“你!你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我的私生活用不着让你满意,不管是喝醉酒,还是夜不归宿,那都是我的自由,你不要以为是我的上司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除了工作,我不想和你讨论任何事情。因为我和你早就无话可说。”
洛林微眯着双眼,看着晓蕾羞愤地涨红的小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面貌吧,这两个月来,她表面顺从配合,心里一定是积压了太多的愤懑不满吧。也是,被自己的记恨的人每天呼来唤去,还不能稍有差池,凭她是在有涵养的人也会忍不住要崩盘吧。看她现在怒目横眉,伶牙俐齿的样子,终于要奋起反抗了吗?
洛林眼里流光一闪,出奇的平静,好像只是在听她的工作汇报。晓蕾眉头皱得更紧,他是怎么了?被她抢白一通不是应该怒不可遏吗?他对敢于挑衅的人可从来不会手软的,冷嘲热讽、刻薄恶毒、从来都是他的强项呀。为什么?一心琢磨着他的古怪的表情,心里的火气倒消了些。
一时有些冷场,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沉默。
对视了一会儿,洛林冷冷地说:“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但如果让自己的下属闲着没事,自找麻烦就是我的不查了。再说,在自己的上司工作的时候,作为助理却无事可做,也是你的失误,不是吗?既然目前你对自己的工作已经游刃有余,毫无挑战性了,我不介意安排些其它工作填补你无聊的时间。以后凡是需要女伴出席场合就由你来陪我出席,从今晚开始。”看见晓蕾张口要反驳,嘴角一沉,“反对无效!”
混蛋!□□者!沙文猪!虐待狂!晓蕾一面用力捣着碗里面条,一面心里暗骂。
“你在嘀咕什么?”洛林看她一脸的不自在,不露声色地问。
“没什么。”才有鬼!晓蕾面不改色,接着低着头腹诽。本以为和洛林吵了一架会被他算计,一个上午都在备战,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刚想出去透透气,就被洛林一个电话招进了总经理室。
为什么吃饭都不让她安生?头一次听说总助的职责里还有陪总经理吃饭这一项。订餐时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份主食,现在才知道其中一份是给她准备的。
“面条不是用来捣的,再不吃就凉了。”洛林瞟一眼她的面条,“没胃口也吃点儿,晚上会熬到很晚。”
晓蕾心里一动,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他眼里的意味,她宁愿不懂,一瞬间的柔光,差点儿让她错觉又回到了过去。
尴尬了半响,她斯斯艾艾地说:“其实——昨晚我没喝醉,只是一杯冰葡萄酒。”
他反而不再追问,只是端过她的面碗,用筷子把她扒拉半天的葱花一个一个挑出来放在托盘上。晓蕾默默地看着他灵活地完成着挑起放下的动作,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结果那碗面她还是只吃了一半,另一半……被洛林吃了。
晓蕾一个下午都在神游四方。如果可以她更想马上辞职。和如今令她琢磨不透的洛林相比,她宁愿他像个刻薄鬼一样变着法地收拾她,这也好过如今的钝刀子杀人,血肉模糊。
晚上的应酬是早就安排好的,因为公司要迁址的事情,要和几个开发区的领导打声招呼。晓蕾特意化了淡妆,白色套裙略显保守,但还算合体。既然是总助兼女伴,总不能太丢他的面子。
节目安排是全套的,先吃饭,再打牌唱歌,然后桑拿按摩。每个人都选了可心的佳人全程相陪,只有洛林省了麻烦。场面上难免有些过分的言语,过火的动作,她一笑而过,甚至洛林偶尔答过来的手臂,轻轻碰触她的肩背,也能不露痕迹地忍受。为了讨得领导的欢心,她甚至不惜破了才发的誓约,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惜半路被洛林一个冷眼冻住,手上杯子被他一把抢过。为了替下她这杯他又被强灌了三大杯,才算过关。
其他人都去按摩的时候,晓蕾一个人坐在大厅休息。已经十二点了,对有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晓蕾却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大睡。洛林说她的夜生活丰富,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他的日程是她安排的,一周七天难得有一天空闲。这样的日子不知他是否乐在其中?晓蕾不禁长叹一声,又暗骂自己多事,没事替他操什么心。
看见洛林换好了衣服朝她走过来,她站起来迎上去,看来他喝得差不多了,脚下倒难得的稳健,显然在死撑。头发仍有些湿润,一簇簇地黏在一起,倒有几分幼稚的可爱,只是和身上老成的正装不搭。
“客人呢?不用陪了吗?”晓蕾往后看看。
“我们走吧,他们可能要睡在这儿了。”许是喝了酒,洛林的声线低哑而柔和。
“噢!”
晓蕾应了声,老实地跟了他出门打车。
上车后,洛林对司机报了地址就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晓蕾的脑子里却在重复刚才他说的“丰润公寓”四个字,没想到他还住在那里。
到了公寓门口,把他摇醒,看他遥遥晃晃地下车,坐在台阶上不肯起身,晓蕾恨得咬牙,还是忍不住下了车。
“给我钥匙!”终于把沉重的醉鬼扶到门口,她没好气地叫他。
本来挺凉快的夜晚,被他弄得一身臭汗。冲鼻的酒气更是让她心里燥得发火,好歹算把他扔在了床。晓蕾一屁股坐在床边低头猛喘粗气。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好像小虫倏地划过,晓蕾怕痒地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手上也尽是汗水,哪里擦得干净。愤愤地瞪了一眼睡得毫无知觉的某人,坏心一起,拽过压在他身下的床罩一角,往脸上抹了个彻底。哼!脏死你算了!
洛林被拉动了,不情愿地嘟囔了两声,长腿一抬,翻过身去又没了动静。屋里没有开灯,从门口照进来的客厅灯光正打在他的背上,暗色的衬衫裹紧了他结实的肩背。晓蕾盯着看了几秒,从没想到洛林这家伙会有这样厚重而又……落寞的脊背。
公寓里收拾得很干净,晓蕾在客厅、洗手间转了一圈后,神使鬼差地拐进了厨房。灶台上干干净净,没有使用的迹象,想也知道他是不会有时间自己做饭的。打开冰箱里面两瓶矿泉水。拿了一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半,想一想,又拿出来一瓶,放在卧室的床头。就当是做好事吧,毕竟他现在是她的上司。
“喂!要不要喝水?”晓蕾手指捅捅他的胳膊。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转过身,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呃!晓蕾凝眉闭气闪过头,嫌弃地说:“熏死人了!”
洛林半睁开眼,皱眉瞄了半天,直到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忽地睁大了眼,满眼的神采,“晓蕾,你来了?”
啊?晓蕾糊涂了。
“你要不要喝水?”她又好心问了一遍。
洛林一直盯着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双眸一暗,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垂下头,支起手坐起来,伸手接过水瓶,默默地打开喝了两口,放回台上。
“呃,洛总,没事我就先走了。”
晓蕾绞着手,转身要走。
“等一下。”
“嗯?”晓蕾回头问。
“你怎么回去?太晚了打车不方便。”洛林低沉地说。
“没事,我会当心的。”晓蕾避开他的眼神,随口回到,已经跨出了房门。
后面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晓蕾大骇,走得更急,没留神一脚拌在客厅地毯的一角,身子往前一扑,“啊!”一只大手拦腰抱住她。
“你!你快放开我!”晓蕾吓得心突突乱跳,两手死命扳着环在纤腰上的手臂,身后传来的滚滚热流勾起曾经的恐惧,让她寒毛直竖,拼命挣扎着,扭做一团。
“你在躲什么?怕成这样!”身后传来洛林的烦躁地低吼,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不过他倒是松开了手臂。
晓蕾刚摆脱了束缚,就往门口跑去。身后洛林大吼:“给我站住!你再跑试试?”
晓蕾身子一颤,定在那里。
“回来坐下,我有话说。”洛林隐忍地放缓了语气,沉声说。自己先坐在了沙发一头。
晓蕾慢慢转回身,冷冷地看着他,额上还挂着刚才挣扎时甩乱的发丝,看得出她在努力掩饰眼底的恐惧,睫毛忍不住忽闪忽闪地,目光闪烁。
“我不跟酒鬼说话,如果有事,你可以明天把我叫到你的办公室谈。”
洛林微眯着眼,阴沉放肆地打量着她,好像要看穿她的一切伪装,让她浑身不自觉地收紧,仍无处遁形。她后悔了,干嘛没事找事喊他起来,简直是愚蠢透顶!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全身而退,还天真地计划着什么一年之约,现在这一切被他轻轻一戳,就全部变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她,还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笨蛋!心里恨极,痛极,面对这个人只剩下徒劳的伪装。
“坐下,有些话只有在喝醉时才能说出口,信不信随你。”他叹了一口气,手抚上额头轻揉着,有些沉闷地说。
他不再催她,垂着眼,默默地坐着。夜风吹乱了墨蓝色的窗帘,飘进丝丝湿意。好像下雨了。
晓蕾拖着僵直的腿走到对面的沙发前,慢慢坐下。
“你说得对,我怕得要死,怕得不想再见你一眼。所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别说什么喝醉了才能说出口的屁话。这世上还什么是你不敢做的?绑架杀人□□,你们哪样没做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哼!面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你还顾忌什么?你现在也不必再装作青年才俊温情款款的恶心模样了,索性说明白了,要耍我到什么地步才过瘾,是不是要我双手投降,跪下来求你才行?你们哥俩,一会儿白脸,一会儿红脸的,耍着人玩儿,很有趣是不是?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活该被你们耍弄!”
晓蕾嘴角微微抖动着,咬紧了下唇,倔强地不肯露出一丝怯色,充血的眼圈红肿着,双眸光彩夺目。
洛林听她说一句,心里痛一分,一句句控诉,好像瞄好了靶子的飞刀,刀刀致命。听到后面,再难忍受锥心之痛,他窝着心口,缩成一团,冷汗如雨。
对不起,对不起,曾经无数次在心里默念,却无法当面告诉你。不是害怕你的责怪,不是要耍你,更不是想一骗再骗,只是太过在意。因为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更加不敢面对,害怕你决绝的眼神,害怕你离去的背影,我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晓蕾看见洛林窝成一团的身子在簌簌发抖,本来恨极的冷眼渐渐充满了担忧,心里莫名地发慌,起身犹豫着一步一步靠近,颤颤地问:“洛林,你怎么了?”
120来的时候,晓蕾已经抱着昏迷的洛林哭成一团。人家医生倒是见怪不怪,冷静地提醒晓蕾拿好钥匙、钱包、手机、衣服,然后抬人下楼。
医生在车上简单问了一下病情,就猜到了大概,对晓蕾一顿教育,“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他喝酒时你要是这么紧张,他至于喝成这样吗?……”
晓蕾又是委屈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最后只剩下哭的份儿了。
在救护车上缓了半天神,晓蕾才想起来该通知洛枫。
“喂!我是叶晓蕾。”
“洛林出事了,你快点儿来!”
“我,我们在……”
洛枫没想到叶晓蕾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是为了洛林,心里七上八下地赶到医院,问了医生洛林的病情,估计是胃出血,要马上手术。
等在手术室外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要比里面的人难熬,心急火燎、提心吊胆、又无计可施。
晓蕾呆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刺眼的猩红。那是洛林吐的血,原来是鲜红的,还是热的。现在干了,变成暗红色,扒在手上皱巴巴的。冲鼻的血腥气,熏得她胃里一阵反射性的痉挛。
上车时淋了雨,现在头发,衣服都潮乎乎的,塌在身上。偶而浑身会抖一下,头发跟着轻轻抖动,不知是冷得还是害怕。
洛枫眉头紧锁,神情冷峻,在旁边站了良久,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着她,伸出手,抓住她的一双小手,握在手里。
晓蕾没有挣扎,只是手上突然加力,短短的指甲几乎嵌在他的肉里。
第二天,洛林在病床上醒来。还未睁眼,就被一波疼痛击倒,他咬着牙,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你醒了?”
眼前现出晓蕾的一张笑脸,面色苍白,两眼通红。
“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晓蕾微凉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摸到一层冷汗。
洛林一直盯着她的脸,不肯眨眼。晓蕾和他对视一下,悻悻地收回手,直起身,脸色渐冷,“我去告诉医生你醒了。”随后转身就走。
“别走!”身后,他低声急切地叫她,一晚折腾,声音早已沙哑。
“晓蕾,回来!”看她站住不动,他仍是低低地唤她。
背着的脸,两行清泪终是止不住地滴下。为什么还要喊她,笨蛋!难道还嫌疼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