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意气之争(1 / 1)
第二天一早,孟家辉被一通电话叫起来,抓起手机一看是叶晓蕾。
“孟经理!我在吃早饭了。我们几点去远兴?”
孟家辉看表才六点半,气得咬牙。“叶晓蕾!这边公司都要八点半上班的,你起那么早干嘛?不要吵我,出发前我会叫你。”
其实不能怪晓蕾起得太早,她是根本睡不着。昨晚回到宾馆就凌晨一点多了,洗个澡就两点了。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周公召唤,直到绝望地放弃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出一出地好像独幕剧。
手抚上额头,中指来回摩挲,直到微微发热。她真的想不起洛枫何时吻过她,何时拍下了照片。也许就是她在半山养伤的时候,那时她的记忆一直有些模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仔细回想,其实照片很唯美,冷艳的底色里,有一种深沉的绝望。晓蕾看不懂洛枫的眼神,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总和弟弟看上同一个人,或者说他喜欢的为什么最后都成了弟弟的女友。
上午跟着孟家辉在远兴工厂转了个遍,找出一些漏洞,提了一些建议。因为并不是正式审核,气氛还算轻松。到了中午,孟家辉接到卢茂安的电话,要他和晓蕾到酒店和远兴的高层一起吃饭。
进了包厢,晓蕾看见卢茂安和几个远兴的人坐在桌前,菜已经上了,几个人正在喝酒。孟家辉紧走上前,和远兴的蔡总、周经理等人一一握手问候,一面介绍给身边的晓蕾认识。
转了一圈,晓蕾经过卢茂安身边,朝他微微点头,说声“卢总。”卢茂安好像喝了不少,微红着脸,略一颌首,眼光一瞭,示意她坐在身边的空位上。晓蕾愣了一下,扭头看孟家辉。孟家辉垂眸帮她拉开椅子,晓蕾只好一面小声说:“谢谢!”一面慢慢坐下。桌上其他人一起看着这边,然后都默契地别开视线,接着聊起来。
有远兴的人笑说两人来晚了,就要罚酒。卢茂安冷脸说了一句“小丫头喝什么酒?”便没人再招呼她。晓蕾谨慎地对付面前的两盘小菜,避开众人的视线。
卢茂安话不多,都是蔡总在抱怨,说人民币升值,美元疲软,贸易保护,最后大骂美国鬼子,只拿钱不办事,是只养不熟的狼。卢茂安安静地听他控诉,适时插上一句注脚,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喝的是琼浆玉液。杯子空了,就示意晓蕾倒上。后来晓蕾也熟练了,看见两人的杯子里空了就自觉地倒满。眼睛的余光看见卢茂安嘴角勾了一下,好像在笑。待抬头求证时,卢茂安也在看她。
他微哑着嗓子低声说:“别光倒酒,自己先吃饱。”
“我知道了。”晓蕾点头应了。两人都是微微一笑。
渐渐地,晓蕾觉得手上的酒瓶见轻。她看不懂瓶上的花体字,不知是什么洋酒,只是发现卢茂安的脸上由红转白了。虽然看他仍然谈笑自若,不露声色,但心里不免嘀咕。再倒酒时就留了心眼,只倒半杯。
刚暗自窃喜,就听见周经理不干了。
“哦!这助理小丫头心眼挺多呀!只给卢总倒半杯。这是担心我们远兴买不起单,还是心疼你的卢总怕他喝醉了呀?”
一句话引得满桌人都看向晓蕾和卢茂安面前的那半杯酒。
晓蕾的脸腾地就红了。双手藏到桌下,不知如何是好。
“还真是呀!”蔡总好像才发现似的,伸手端起自己面前满满的酒杯,在眼前晃晃,“小丫头,你们卢总给你多少工资呀?你这么帮他,我出双倍,你来给我当助理好不好?”
其它远兴的人也都起哄地嚷嚷,“快来吧,我们欢迎!”“我们蔡总可是很会疼人的。保你不会后悔。……”看来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有点儿乱了分寸。
晓蕾听他们越说越邪,心生厌恶,脸上渐渐发冷,咬咬牙跺脚站了起来。
卢茂安本要开口阻止,抬头看见她小脸上的倔强和怒火,倒好奇她会如何应对,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戏。
晓蕾扫了一眼全场,直到大家都停下话头,齐刷刷地看着她。她转身面对蔡总,微微躬身,然后冷冷地说:“蔡总,真是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在裕茂实习的学生,并不是裕茂的正式员工,更没资格到你的手下工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刚才我看您谈兴正浓,但卢总好像酒力不支的样子。为了不负您的谈兴,我擅做主张只给他倒了半杯,免得他醉倒了没人倾听蔡总的倾诉。没想到被周经理误会了。真是对不起,是我在瞎操心了。”
说完看了一下正傻眼的周经理,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郑重地说:“蔡总,周经理,今天是我唐突了。看在我年纪小,请不要和我计较,这杯酒算我赔罪了。”晓蕾说话间看见两人的脸上表情尴尬,憋屈郁闷的样子,心里十分解气,正想潇洒地举杯干掉,就听见一声不高不低,却清晰入耳地申斥“好了,坐下。不要再胡闹了。”
晓蕾停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见卢茂安板着脸,双眸含怒地看着她,轻斥“坐下!”
晓蕾被他看得发毛,才恍然觉得有些过了。脾气也发完了,正好有个台阶下,于是听话地放下酒杯,低头坐回椅子。
“卢总,你这位小实习生脾气挺大呀!把我都绕进去了。”
蔡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阴沉着脸,挑眉对卢茂安说。
卢茂安并不着急申辩,抬手拿了酒瓶,斟满面前的酒杯。再抬眸,不闪不避看着蔡总,不紧不慢地开口:“蔡总,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丫头,你不会和她认真吧。”又看了一圈,再开口就换成凛然正色,
“远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厂,发展成可以和国际大公司一争天下的行业龙头,在场的各位都是远兴的元老功臣,见证了远兴的发展历程。我敬大家!”说完举起酒杯,环视一周。远兴的几个见蔡总都端起杯子了,也纷纷举杯,嘴上说“不敢当,不敢当。”
卢茂安扬手一口饮尽,先给蔡总填满,再给自己倒上。
“现在面对国际的贸易技术壁垒,我相信远兴一定可以像过去一样轻松越过,带动远兴成功转型,再创辉煌。裕茂一定会本着客户利益高于一切的宗旨,竭尽全力帮助远兴按期完成项目。再敬大家!”
后来晓蕾才听孟家辉说起,远兴是迫于客户的压力才勉为其难的选择有美国背景的裕茂合作的。难怪在酒桌上一定要讨回面子。只是被晓蕾闹了一场,又被卢茂安扳回一城,估计以后项目也不会一帆风顺。
一顿酒席拖到了下午三点才算结束。除了滴酒未粘的晓蕾,满桌的人都摇摇晃晃了。
晓蕾想和孟家辉同车离开,卢茂安叫住她,“晓蕾,等下和我走,有事问你。”
晓蕾正在迟疑,孟家辉先一步和她道别离开了。
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晓蕾恭谨地坐在后座,不敢看旁边男人。
车里的空气有些沉闷,鼻息里充斥着浓郁的酒气。晓蕾小心地挪近车门,伸手按下按钮,马上弹起。车窗降下了一条缝,冷风忽地钻进来。晓蕾感觉卢茂安动了一下,心跳停了半拍,忙又关上车窗。
到了酒店,卢茂安先下车,稳稳当当地走在前面,晓蕾不由得感叹某些人不仅酒量一流,连醒酒速度也是超出常人。
进了房间,卢茂安示意晓蕾稍等一下,自己先去了洗手间。晓蕾坐在沙发上开始酝酿等一下的检讨措辞。以前老师也曾教过,被客户调戏几句该如何应对,如何才能有礼有节,皆大欢喜。如果今天是实战演练,老师一定会给她个大D。如此沉不住气,只图口舌之快,连她都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更何况这可能会害到孟家辉和其他裕茂的项目组成员被远兴的小鬼们无端刁难,想到这些晓蕾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想得头疼,晓蕾不由得双手抚上额头。
“头疼?”卢茂安坐进客厅问她。
晓蕾忙站起来,“没事。那个……卢总,远兴的项目以后会不会有麻烦?”
说完,紧张地看着卢茂安,好像在等待一个地雷的爆炸。
“嗯,会有麻烦的。”晓蕾心里一沉,正要检讨,又听他说:“不过,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远兴是对他的美国同行有意见,才迁怒到裕茂头上。今天只是借题发挥而已,所以你不必过意不去,也不用道歉。”
“是吗?”晓蕾虽然如释重负,但仍不安。
“当然,今天他们打定主意要把我灌醉,应该会解气了。你就不要总用‘我是罪人!’的眼神看我了,别人会误会成我在虐待下属。”
“噢!”晓蕾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和客户争执总是我不对,所以还是对不起了。”
卢茂安再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你把这份协议扫描后,发回总部。我要休息一下,不要让人打扰我。”
“好”晓蕾爽快地答应了。领导安排做事是对下属的重视和信任,看来卢总真的没有责怪她,晓蕾终于安心了。
晓蕾到商务中心发完协议,回到房间,不见卢茂安,估计是到卧室睡觉去了。她放好协议,犹豫要不要离开。想到卢茂安说不让人打扰,应该是让她挡驾的意思,索性留下来,拿出手机看新闻。
孟家辉来了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打飞机会天明市,她纠结了半天,问他:“孟经理,卢总在房里睡觉呢,我能不能留个条给他,和你先走呀?”
“当然不行了,傻丫头。你好好在那呆着。呃,有事联系我,自己当心。”
晓蕾无奈之下,不顾形象地趴在沙发上接着摆弄手机,不会儿就开始无聊地打哈欠来。
华灯初上时分,黑夜占领了城市。
卢茂安醒来走出卧室,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形蜷在沙发上安睡。他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睡脸。小丫头睡相倒乖巧,卸下了一身的防备,没有了伶牙俐齿的锐利,细致的小脸,纤小的骨架,原来也只是个纤弱可爱的小女孩。仿佛感到了夜的冷寂,她的睫毛微颤,全身缩得更紧,一双白皙的小腿蜷在身前。大手轻轻抚上,从小腿直到脚踝,光滑而冰凉的触感,如上好的锦缎在掌下滑过。似感到危险的触碰,女孩小腿微挣。卢茂安收回手,起身闭上双眸,片刻后,转身进屋,取了一条薄被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渐强的手机铃声把晓蕾吵醒,她懵懂间按了接听。闭着眼含糊地应了声,“喂!”带着睡意的迷离。
“叶晓蕾,你在哪里?”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我在……”忽地意识到,那是洛林的声音。顿时睡意全消,腾地坐了起来,稳了稳神,冷清地说:“我在A市出差。有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时间还没定呢,再说吧。没事我挂了。”
一时没了声音,晓蕾也静静地不出声。
卢茂安从浴室出来,看见晓蕾坐在沙发上。
“你醒了,要不要去洗一下?我订了晚餐,一会儿就送来了。”
晓蕾惊得回头,“卢总!你起来了?”
忽然一声怒吼传进耳膜,“卢茂安?叶晓蕾!你和卢茂安在一起?”
晓蕾才想起电话那头的洛林,莫名其妙地吼什么?不由得也挑起了火,没好气地说:“是呀,你鬼叫什么?我……”
“嘟嘟”对方挂断了。恶劣!没风度!
晓蕾握紧手机,瞪了半天,才愤愤地扔在面前的茶几上。
卢茂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