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生日宴会(1 / 1)
出门搭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到胡芸的家。
晓蕾特意晚去了些,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觥筹间,调侃嬉笑声不绝于耳。没人瞩目晓蕾的出现,她也刻意不想引起注意。小心地踏着七寸的高跟鞋,双手在身前交叉微微握着,静静地立在角落,看着满场的灯红酒绿。
说是生日宴会,参加的人里并没有多少年轻人,倒是中年人居多,估计都是生意往来的客人。
扫遍了全场,总算几个人有些眼熟,细细端详才认出来是裕茂的几个经理。平日里看惯了他们在公司里的一本正经,乍看到他们轻言调笑的模样竟有些认不出来。
一阵嗡嗡的议论,接着肃静下来。晓蕾随大家的视线抬头望过去。
一对璧人自二楼台阶缓缓而下,都是雪白的礼服,傲然的神情,惊人的美貌,仿佛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注定要被众人推崇艳羡。
晓蕾定定地看着,直到眼睛瞪得生疼。他们走下台阶,大厅里慢慢恢复了交谈。身边一个年轻男人似乎也是找不到熟人的,靠过来跟她闲聊。
“真是般配的一对儿。”看晓蕾不理,只顾讲下去。
“没想到洛林也有今天,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闹得天翻地覆?”
看晓蕾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好像来了兴趣,更加热心地解释,“没听说过吗?据说当弟弟的抢了哥哥的女朋友,然后又甩了她。胡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听说差点儿闹到牢里去。
晓蕾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奇怪竟然听得一字不落。自己果然够笨,连装聋作哑不会。
“不过看这架势,估计是和好了。不会是想今天就宣布订婚吧?看打扮真的有可能。”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冷?你在发抖吗?……”那个热情地解说家终于察觉对方的异样了,开始转移关注目标。
晓蕾嘴角闪烁着勉强笑笑,身上确实一阵阵地发抖,却不是冷的缘故。挣扎着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外面透透气。” 不理会后面那个热心人的关切,逃跑似地闪身躲进前厅的长廊。
不知是不是刚才站得太久了,双腿开始密密麻麻的痛。坐在廊下的长椅上,一面抽气,一面按压在双腿。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哭泣,才躲出来的,现在只是忙着摆脱腿上的麻痛,眼中的酸胀倒减了几分。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就像小时的玩具,总以为丢掉的是最好的,哭着喊着找到了,没几天还不是又丢到一边了。
“原来你在这儿。”忽然的声音吓了晓蕾一大跳。抬头看过去,廊下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等他一步步走到灯光下才看清楚,竟然是洛枫。
“累了?”洛枫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仍坐在椅子上的晓蕾。目光深邃,没有一丝杂念。晓蕾本就穿不惯这修身的礼服和高跟鞋,刚才还不顾形象地脱了鞋把脚翘在长椅上。被人撞破的窘迫让她脸上的温度升高,慌忙放下双脚,双手往下拉紧礼服的下摆,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要答什么。
洛枫不动声色地看着晓蕾手足无措的样子,低垂的发丝随风而动,微颤的睫毛下星辉若闪若现。这样子比刚才拘束地躲在大厅里的模样更加生动,也更适合她。本来浅淡如水的五官随着表情的变化,焕发出耀眼的神采。
“礼服很漂亮。”洛枫再次打量她一番后温和地说。
漂亮?晓蕾低头瞄着七寸高的高跟鞋和礼服小腹处的几道褶痕。也许这样的她在别人眼里是动人的,但她现在只感到别扭和难堪。穿上随时有扭伤脚腕危险的高跟鞋不是她的本意,因为她从未对自己的身高有任何不满和遗憾,更不想掩饰。穿着改小的礼服不是她的本意,因为那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和品味,强装的结果只是更加的狼狈不堪。
她忽然被自己的样子吓住了,不明白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一定是哪里出了错,竟让她做出这么多背离她的心意的事。心中马上懊悔起来。又觉得这身打扮好像是戏服,大厅里就是表演的舞台。或许她背离了剧本的安排,现在的她本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拉着男主角崩溃地哀求他回心转意,一面转身痛斥女主角横刀夺爱。如果软的不行就来个胡搅蛮缠,或许可以编个意外怀孕之类的恶俗戏码。想到这儿,晓蕾胸中竟然缓了一口气,或许她还没有输得太难看,至少没有让恶意的导演看成好戏。
抬头再看洛枫时,脸上没有刚才的尴尬,自嘲而落寞地轻笑一声,“漂亮?可惜不适合我。”
四月的天气,夜晚仍浸着早春的寒意。洛枫没有放过她身体细微抖动,眼神一暗。“我要走了,要不要送你一程?”晓蕾“唔?”了一声瞪眼看他,洛枫已经先一步离开。
晓蕾滞了一秒,一面鄙视自己,一面小心地跟在后面。不要怪她没出息地逃跑。虽然临时的心理建构让她隐忍着没有失态,但那也只是阿Q疗伤而已。她自问没有硬气到当场戳穿某人的把戏,更没有勇气向某人要一个答案。好像是掩耳盗铃的小偷,只要瞒得了自己,就假装一切不曾发生,或者不会发生。只要不问出口,就还能守住完美的面子,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洛枫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其实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车内的不同。空气中缭绕的是她的香气,虽然又是三个月过去,他仍敏锐地嗅出她今天的不同,少女的体香掺杂了化妆品的香味。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眉头。余光扫过她的侧脸,涂了粉红唇彩的双唇格外扎眼。颜色太过水嫩,反而掩盖了天然的水色。
女孩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眉头微微蹙动,似在隐忍。忍了多时终是无法做到不闻不问。也不转头,波澜不兴地询问:“不舒服吗?”没有回应。转头细看,灯光下她的额上泛着盈盈的水光,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心里一紧,急急地追问,“你到底哪里不好?要不要去医院?”
晓蕾自从中午就没有吃什么,坐在车上胃就开始一丝丝的绞痛。本想强忍着,还是被发现了。搞不懂为什么总是被洛枫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偏偏这个人又霸道得要死,不给人一点儿拒绝的机会。让人心存感激又不甘心被摆布。虽然转了半天心思,还是老实地招认了,弱弱地说:“就是胃痛,没吃晚饭。回去吃点儿东西就好了。”
车厢顶灯打开了,晓蕾歉意地朝洛枫看看,竟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再瞪眼细看,分明仍是面无表情的冷先生。错觉,绝对是错觉。好像自从认识洛枫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明显的表情波动,总是一副面陈似水的表情。即使是做着温柔的事,也只是棱角柔和了些罢了。晓蕾甚至一度怀疑他得过中风,被针灸扎坏了表情肌,才变成一副面瘫的模样,还曾隐隐为他的美中不足而惋惜。
看来饿急了真地会产生了幻觉。下一秒晓蕾再度被一波胃疼击溃,再没心思用在无聊的猜测上。
坐在某高级会所的餐桌前,晓蕾再次感叹某人的强势作风。也不看菜单,也不问她,直接点了几道小菜和紫米粥。侍者淡定地应着,丝毫不感到意外。
没到十分钟年轻的侍者端上来青瓷小碗,盛着温热的紫米粥。晓蕾埋着头默默地吃着。一是她确实饿了,二是她觉得就餐的气氛有些怪异。无论是侍者格外殷勤地服务,还是洛枫捉摸不透的表情,她自问没有福气消受,也不想假装不在意地感谢他的同情。应该会有同情吧,毕竟以他的阅历不会猜不出洛林和她的关系,更不会看不懂今天的戏码。所以她谨慎地一言不发,加快手上的动作。
洛枫没有吃什么,慢条斯理地喝着菊花茶,偶尔盯一眼吃相欠佳的晓蕾。也和她吃过几次饭,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放得开。他可不会会错了意,误会她对他已经熟识到不必矫情的地步。
片刻,一个淡淡的声音飘过去,“吃得太快,胃会无法适应。我不想一会儿送你去医院,所以你最好慢一点儿吃。”
晓蕾手上一停,尴尬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没有抬头,含混地回答,“嗯!谢谢。”她终于知道洛林的刻薄是从哪里学来的了。明明是在好心地提醒,却让听的人莫名地恼火。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更加狼狈,她还是从善如流。再吃时就慢慢舀一小勺,轻轻送到口中,细细地咀嚼,徐徐咽下。其实她刚才狼吞虎咽地已经吃得八成饱了,现在只是装样子而已。
洛枫看着她夸张的慢动作,像是小孩对大人不服气的消极抵抗,偏偏又是穿着婀娜的女人,一脸的严肃认真。眼角不觉染上了笑意。
晓蕾浑然不觉,还在细嚼慢咽,只是本来的美味已经失了味道。
“吃饱了就走吧!”洛枫收敛起外泄的情绪,起身走到晓蕾身旁。晓蕾被看穿再也装不下去了,悻悻地站起来,他自然地侧身帮她拖开椅子。两人离得太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呼吸彼此的气息。晓蕾一阵心慌,低头盯着男人的衬衣纽扣,刚想躲闪,洛枫已经退身让开。
再坐到车里,晓蕾身体的不适消失了,又陷入了纠结的思绪。期间,手机响了几次,晓蕾看也不看就挂断了,最后索性抠出电池。
她多少有些庆幸洛枫的沉默,留给她喘息的空间和时间,平复混乱烦躁的情绪。或许有这样一个年长的朋友也不错,总能明白她的想法,默契地照顾她的心情。
车子驶近宿舍,黑黝黝的大楼,迎面压来。晓蕾的心也一寸一寸地收紧,等一下如何面对室友的期待和询问?照实说?不,她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那只会让她更混乱。甚至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安慰的,今晚对她来说只是有些特别,她只是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事实。
车子缓缓停下,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晓蕾按在门把手上的手僵在那里,然后握紧。今晚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她不要让他见到自己的在意。
她低下头,生涩地说:“能开走吗?”
洛枫微微一怔,眯眼盯了一眼车外的洛林,缓缓加速离开。
成功逃离的侥幸渐渐淡去,晓蕾开始为无处安身而苦恼。果然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失。现在怎么办?难道又要像上次一样住酒店?可怜她的钞票呀!这下真的要申请破产了。
偷眼看看洛枫的脸,仍然面色如常,目不斜视,丝毫没有不耐或不快。看来某人的神经是超强的,她这点儿小意外根本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想想自己也够窝囊的,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是她躲起来不敢见人?
“呃,”晓蕾伸手指指外面,迟疑着开口,“麻烦你就在这儿停吧。”
洛枫扭头看了她一眼,并没减速。“你要去哪?”
“我……我想找一家酒店住一晚。”晓蕾不知为什么,心虚地躲闪他的注视。
洛枫半天没有出声。车子还在疾驶,晓蕾也不敢催促他停车。
“到半山住吧。”
“啊?”晓蕾诧异地睁大眼睛看他,然后急忙摇头“不用了。我就住酒店好了。”
“一个女孩子住酒店不安全,”顿了一下,似在措辞,“不会比住半山安全。”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晓蕾再次被他的超常逻辑打倒了。面对他,她好像从来只有听话的份。这让她气恼,尤其是在今晚。
“真的,不用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你没有必要一次次地帮我。”
洛枫听出她的急躁,微微皱眉。暗自吐出一口闷气,徐徐开口,“叶晓蕾,我不想问你和洛林发生了什么事。那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好了,你只管接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