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1 / 1)
平安寻了空日,亲自去了一趟何夫人的娘家,即相隔三十里的乡绅家。没有走正门,平安选择了悄悄潜入。平安刚刚飞上屋顶一处隐蔽角落,便听见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子的训斥声:“小贱人,你再哭老娘便扯烂你的嘴。”
平安皱了皱眉,她自小备受宠爱,又是个乖巧聪明的,加之祈安镇上的民风朴实温润,哪里听到过这样骂孩子的。
不多时孩子哭声停了,只闻得稍稍的抽泣,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还一脸嫌恶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嘴里开始絮絮的骂。平安一直学武不辍,此时耳力已好过常人许多,便将那女子的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要不是我不能生,哪轮到这个贱种在家里好吃好睡,和他娘一样没的教养。”
等女子离开院子,平安刚想下去看看孩子,外面蹑手蹑脚的走进一个少女来,快步进了屋子。然后平安听见孩子欣喜的声音:“明月姐姐。”
“嘘....”明月示意孩子小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方包来,“裕儿,饿坏了吧.....慢点吃,小心噎着。可怜的孩子,从昨儿早上饿到现在,二小姐还对你这般凶。”
“是裕儿不乖,惹了娘生气。”
明月轻叹一口气,手轻轻放在了岑裕的手臂上,却听这孩子惊呼了一声。捋起了岑裕的袖子,倒吸一口冷气:“天哪,小姐将你打成这般?!”
“不,不是娘,是爹爹打的。”
听见屋里明月和岑裕小声地哭成一团,平安锁紧了眉头,这个孩子在岑府竟是受到如此虐待,听这些人的说话,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岑裕应该不是二小姐的孩子,而是.....何家的孩子。
等明月离开,屋内传来读书的声音,声音清脆,吐字清晰,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想到这儿,平安离开了这片屋顶,飞身寻往二小姐所在的地方。
岑梅走出院子后便向着偏厅母亲待的屋子走,平安看见她走进去,便又找了个地方听壁角。自从数月前在屏风后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惊天秘密后,平安便发现听壁角往往能够听见一些让人吃惊不已的事实。方才听到岑梅和明月的话后,平安心中便有了怀疑,只怕这个在岑府中受到父母虐待的孩子不一定是岑梅的孩子。
小心翼翼的揭了一片瓦,可以看见一些里面的场景,岑梅开了门进来后便气呼呼的坐在了桌边:“娘,那个游医还是没将药方子置好么?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啊。”
“你也不用着急,这不是治不了的病,总会有的,到时候再说不迟,反正岑裕现在是你的孩子,老爷又不知道真相,只道是那个贱丫头遭了报应生了个畸胎,谁会知道这个孩子会在我们手上。”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又道,“你和陈旭也不要做得太过火,前儿老爷还问了岑裕身上的伤,若是被察觉出什么端倪,娘也帮不了你。”
“现在只等那游医治好我这病,到时候有了亲生儿子,便将这小贱种送的远远的,最好干干净净的做掉,爹年纪也大了,您帮着说道说道,这岑府的产业便早早地都是咱们的,娘,您放心,到时候梅儿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你叫陈旭也长进长进,好好做生意......”
后面两人讲的无非是些琐事,平安却惊讶得无可复加,虽然知道何夫人和岑梅是异母所生,但是没想到岑梅母女竟有如此的小心思。当年根本没有什么畸胎,想必接生的产婆也是知道此事的,如今虽然自己听到了这一切,却没有证据,传言时久,何夫人又神志不清,得找找知道此事的证人和证明岑梅母女谋划的证据。
平安查这件事,岑府的人完全不知情,在这一方面平安明显占了上风。想到此处,平安先回了十里山庄,将这些情况告诉了苗疆的几个同伴。
“没想到这岑梅竟如此狠毒,害的自己的姐姐与孩子骨肉分离,看这情况,好像又有意夺取岑府的大权。”平时有些腼腆的符寂此时也很是愤慨,微黑的脸上眉头深锁。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找足证据,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让他们准备说辞或是消灭证据。”符离也道。
几人冷静下来商讨片刻,决定先找到当年接生的产婆,再去找那个为岑梅治病的游医,另外符寂也提出去跟踪入门女婿陈旭,看看他在岑家的生意场上是不是有什么小动作。但因为大家对岑家的状况都不熟悉,也不可能短期内知道许多事情,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个人一起合作,很快找到了当年的那个产婆,她不是个口严的人,稍稍加以诱导便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果然不出平安等人所料,她的确是收了岑梅的钱财,将何夫人的孩子和一个被弃的死婴调换了,而岑裕的确是何家的骨肉。想着或许应该让何庄主知道事情的真相,平安便将这一切告诉了他。这个头发早已斑白的老人在初闻此消息时愣在当场,半响悲恸出声,竟是哭得凄惨:“岑梅让我何某人与幼子骨肉分离,害得我妻久病难愈,又待我亲儿如同草芥,我何某人与她势不两立。”
待老人稍稍平静了一些,平安才安慰道:“何叔叔千万稍安勿躁,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岑裕的真实身份,若是乱了阵脚,或许会逼得他们伤害裕儿。我和大家讨论过,打算秘密将岑老爷子请过来,告诉他真相,让他加以查看与堤防。”想到疯疯癫癫的何夫人,平安接着说:“真相总会有大白的时候,我想当年夫人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只是无力反抗急火攻心,以致造成现在的状况,若是能将裕儿找回来,想必对夫人的病情也会有很大的好处。我们先将这些情况告诉您,是因为我们希望您可以想办法缓解与岑老爷之间的矛盾。”
何萧了然:“我知道了,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不管怎样,我能够娶回夫人也是上天的好生之德。”
龙玦和麻月两个人悄悄“绑架”了岑老爷后,便将他带到了十里山庄的后山。
“何萧?是你?你这是想做什么?”
“何庄主,剩下的就麻烦您了。”龙玦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何萧和岑老爷对视片刻,竟是俯身揖了一礼:“岳父,小婿这次用这样的方法请您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您。请。”手势指向旁边的小屋。岑老爷疑惑的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婿,还是同意进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岑老的脸色几乎可以算的上是狰狞了,双手颤抖着握成拳:“孽障,孽障啊!”一双老眼泛了红,竟与那天何萧刚知道的情形一般无二。
“何萧啊,是我们岑家对不起你们夫妻,这一次事情若能真相大白,定将这些孽障逐出家门,以谢之罪。”
真相大白不算太难,有了岑老爷的帮助,大家很快查到陈旭在账务上做的手脚,加上那两个口不严的产婆和游医的指证,岑梅他们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行径。如岑老爷所说,他将岑梅和陈旭两人逐出了岑府,让岑二娘去岑府老宅住,十里山庄正式接管了岑家的生意,岑老爷自己则带着外孙来到了十里山庄。
平安正在陪何夫人聊天,听到外面的声音,心中了然,柔声道:“何婶婶,平安让您见一见您最喜欢的人,好不好?”
何夫人愣了一愣,茫然的看向平安,最喜欢的人......正想着,门开了,一个小小童儿从门外走了进来。毕竟是母子连心,何裕听话的走进这间房后,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慕孺之情来。
“娘......”
听着这一声软软的童语,何夫人只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将一切纷繁的扰乱内心的东西全部毁灭了,再回过神来时,脑中竟已经一片清明,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中,让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将裕儿紧紧搂在怀中,何夫人泣不成声,裕儿也觉得平日里受到的委屈此时全部涌上心来,想对分别这么久的娘亲诉说,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哭成一团。何萧听见哭声也走了进来:“夫人。”
何夫人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何萧,然后轻轻地放开了裕儿,走到何萧面前。何大庄主一颗心悬在半空,却见何夫人扑进自己的怀中,温柔地抱住:“夫君,这几年,辛苦您了。”何庄主听见这话简直欣喜若狂:“素素,你好了!”
“嗯,夫君,素素好想你.....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
平安看着他们这家刚刚团圆,如此高兴,便悄悄退了出去。岑老爷站在门外向里探着脑袋,似是很想进去看看自己的女儿,但是又怕女儿不愿见自己,引得旧症复发。
何萧轻声说:“这事是二娘,小梅和陈旭犯下的,你爹也不知情,这次能够这么快找回裕儿,也多亏了爹的帮忙,他现下在门外,怕是不敢进来。”
何夫人静静思考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怪爹爹,是素素不孝。”说着便领着裕儿一起走出了房门。
“素....素素。”
“爹,女儿不怪你。”
听了这话,岑老爷跑去搂了女儿,哭得跟个孩子一般。
现在真相大白,何夫人的病也好了,十里山庄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何萧准备办一场筵席,正式让裕儿认祖归宗,顺便感谢平安等人。十里山庄虽然不算大,但何萧在京城与河北之交的一大片儿却是人缘很好,这番置办筵席的消息传出去,很多周围的武林帮派和生意人都送了贺信。
外面何萧忙着接待客人,后院子里何夫人却是忙着......
“清儿,来,试试这块布,呀,真是衬得好看,这块也不错.....”
“何婶婶......”
“这孩子,还不改口?”
“干娘。”平安有些无奈,怎么遇到的几个女子都喜欢让自己做干女儿呢?何夫人,现在应该叫干娘,知道自己因为相貌丑陋而整日蒙着面纱,只是微微感到可惜,随后又再也不提此事,倒好像看不见脸上蒙的这块布一般,直夸自己漂亮。
“哎,咱家女儿的衣服可不能马虎,给别人比了下去娘也不高兴。清儿,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放下手中的布匹,何夫人将平安轻轻拉到臂弯里,“这次干娘这么开心,都是因着清儿,以后你就是干娘的心头肉,和裕儿没有两样。你也别当娘是外人。”
“不会的,干娘,在清儿心里,也是十分喜欢您的。”
两人正说着,不稳的轻轻的脚步声已传到了门口。门开了,小小少年扑进自家娘亲的怀里:“娘,姐姐。”
“裕儿,身上衣服又该弄皱了。”嘴里微带了斥责,何夫人的表情和动作却是温柔的。
裕儿乖巧的坐到娘的身边:“娘,裕儿想跟姐姐学东西,姐姐知道好多东西,裕儿也想知道。”
平安看着这个极富灵气的小男孩,揉了揉他的头发:“裕儿想学什么?”
“裕儿想要像姐姐一样帮助别人,抓坏人。”
平安蹲到少年面前,平视着这个受了许多苦的孩子:“裕儿很聪明,以后一定能够抓到好多好多坏人。”
“清儿,可以留在这里吗?”虽然这般问,何夫人却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十里山庄这样的小地方留不住平安这样聪明孩子。果然平安轻轻摇了摇头:“干娘,清儿此番离开京城便是为了在江湖上闯荡一番,积累些见识。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遇见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姐姐要离开这里吗?”裕儿哭丧了小脸。
平安笑着摸摸他的头:“姐姐过几天就要走了,裕儿放心,虽然姐姐走了,也能让你学到好多好多东西的。”
在仪式上,小小的裕儿穿着颇为庄重的服饰,向着何家的祖先行了礼,便正式成为了何家的人。随即何萧当着不少武林好友的面宣布洛清儿是自己的干女儿,又赠了十里山庄的双叶木牌作为礼物。这样平安在这一片范围内都可以说受到十里山庄的保护。
筵席过后,平安将在筵席中看到的两个熟人拽到了一边:“宁平,宁安,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平安?你怎么又成了洛清儿?”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只要记住我在江湖上用的名字叫洛清儿,平安现在只是我闺中的小字,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哦,我们知道了。这次我们是跟着爹爹的好友,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鹰眼殷捕头来历练的。殷叔叔是你干爹的患难之交,所以顺便来参加这次宴会。他正在追踪一个采花贼,名叫花自弃,我们吃完饭就要先行离开了。”
宁平如今已经十三岁,宁安也已经十一岁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平安与他们分别三年多,如今这两人已变了许多,说话间多了机智与经验。
“这是因为跟着殷叔叔时间久了,所以现在连安安都机智多了。”
“姐姐!对了,平安,跟我们去见见殷叔叔吧。”宁安嘟起小嘴抱怨了姐姐一声,拉着平安便往宾客座中走。
三人走到了一张桌边,这一桌主要是与干爹关系极好的人,宁安一到桌边就跑到了一个看上去不过十□□的少年身边:“清儿,他就是殷叔叔。”
本以为这个“殷叔叔”会是一个至少三十岁的中年人,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长相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个清冷隽秀的,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捕快么?看出平安的诧异,宁平解释道:“别看殷叔叔看起来很年轻,其实已经二十五岁啦。”
原来又是一个驻颜有术的,想起京城那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平安的唇角在面纱下微微扬起。躬身行了个对长辈的礼:“殷叔叔,我是宁平宁安的朋友。”
那人微微点头:“你好。”但似乎不想多说话一般,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
平安乐得少聊些,便向宁平她们问起了要抓的采花贼。在平安的想象中,采花贼应该都是些举止猥琐的不入流的人,但是宁平宁安的表情却说明,这个采花贼并不想自己想的那样。
“这花自弃之前一直在河北道和秦南之间的一片地方活动,所到之处无论采不采花,都会有许多女子迷恋他。我们有一次差点追上他,见到一次,却让他跑了。”
“这事怪我,人是我发现的,但是看到他脸的时候我愣住了,就让他给跑了。”宁安微红了脸,“可是,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他最讨厌的地方便是这里,那些被采过的女孩子每个都对他痴心不已,竟是连心也给偷了去。”宁平似乎很是愤慨。
“其实这样或许也可以算的上是风流吧……”平安不禁好奇起来,去年在皇宫遇到佑的时候,他也表现得浪荡,内心却是那么单纯脆弱,会是一样的人吗?应该还是有差别的吧,毕竟佑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太奇怪的事。
宁平他们果然吃完饭就走了,许诺了互不相忘,平安才目送他们远去。又在十里山庄待了十天左右,平安便决定离开了。平安写了一封长信,交给了裕儿,教他如果想读许多书,便带着这封长信去京城静王府。留下几本看过的书和一些手记,带上了十里山庄送的简单衣食,平安一行便离开了山庄,打算从经河北道往江北清门走。在十里山庄的一个多月里,平安无疑是快乐的,依靠自己的智慧帮助别人,能够让她暂时忘记离奇身世带来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