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悲伤的源头是出自内心（1 / 1）
这一日，是第五日了。
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无力了，身上除了脑子，真的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动。这被朱络所赞为“冰肌玉骨，面薄腰纤”的身躯，早已是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
那些壮汉，也开始力不从心了。师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再多看我一眼了。是他开始不忍心了？还是觉得我皮开肉绽的样子让他恶心？
疼痛，除了疼痛还是疼痛。快点让我晕过去吧，这样就不会感受到这折磨人的痛苦了。
其中一个壮汉忍不住了，终于放下了鞭子：“够了……路琴公子啊，你求饶吧。我真的没办法再下手了。你求饶吧，你这样生不如死，这又是何必啊？”
其他的壮汉，也不再忍心下手。
师父始终淡漠的望着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双瞳中没有丝毫的不忍。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怪罪师父。
师父，您说徒儿是不是很傻？我的浑身上下的伤口，没有一处和你脱得了关系。但是我却不恨你，也不怨你。我为了您的“义”，舍弃了我的“情”，只为能让你轻松好过一些，徒儿是不是真的很笨？而如今，我祈求的不是让您停止对我的折磨，而是祈求我早日死去。是不是蠢的离谱？
周围的壮汉身后闪过一道红光，于是，几个壮汉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师父有些许吃惊的望着空中，我顺着师父的目光，突然看到了空中凭空降下了一红一紫，两道身影。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仔细的想要看着来者是谁。
“羽彦！你清醒一点！”茈璃的声音响起，于是我好似被谁抱了起来。
随即，耳边传来了茈璃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低沉的声音说话，只听他缓缓道：“林惜闲！你伤他一分，我便还你十分。你若为天下人屠他，我便为他屠尽天下。这次要是羽彦出了什么事情，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毁了这华容城吧！”
“你大可一试。”师父淡淡道，语气不悲不喜，气势不卑不吭。
这时候，又传来了朱络悲伤的声音：“我从不干涉命运轮回，这是我千百年来唯一一次企图改变未来。你却不从我劝。羽彦啊，我让你去顺着自己心意去做，却没料到你会做出如此破格之事。要是我让你老老实实遵从本分，呆个几天就回去的话。你又何须受这么大的苦啊……”
茈璃愤恨的声音响起：“朱络，何必再多说。他不是为了这华容城而伤了羽彦吗？那么改日我们屠尽这华容城，让他知道何为悔恨！”
听到“屠尽华容城”这五个字，我便再也无法沉默下去。我的嗓子已经沙哑了，所以他们在看到我张口的这一瞬间，统统的安静了下来：“茈璃，朱络……你们千万不要……这件事情本身错在我，师父也只是秉公办事而已……师父啊，已经够了……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您的徒弟羽彦人已经死了，心也已死……从此这世间不会再有个叫路羽彦的人了……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路羽彦，而是路琴亲王。”
我拼了命的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师父的双眼中，出现了动摇。
这样也好，断了个一干二净。人有情，便会相思。如今一切都断了个干净，也不会在有情这一说了。不恨，不爱，好似偶然相遇的路人一般，不会有任何的感情。这样，便不会痛了。
“羽彦……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这个人不愧对天下，你以命来牺牲，你已经足够孝心了。你所做的这么多，这个人不理解也就罢了，甚至还对你下如此极刑，你为何从来不叫苦叫冤？”朱络叹息着。
我缓缓答道：“因为……我不愿。”
茈璃默默的脱下自己的白色披风，裹在了我身上，转身带着我离开。
“等等……”师父叫住了我们，缓缓问道，“是……路琴亲王，您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路羽彦他便算是死了吧。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能不能帮我问问路羽彦……他恨我这个师父吗？”
我的鼻子一酸，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您放心吧……羽彦他不恨。他早已对一切都释然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了……那么，林城主，再见——”
师父始终没有说话，朱络走了过来，在一阵温暖的光束下，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了，似乎在琴阁的我房间附近。我也终于支撑不住了，陷入了沉睡之中。
凭着继承了阁主之位后的强大恢复能力，我总算是没死成。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我与师父的这个缘分，从此应该算是断了一干二净了。话又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我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紫色的……不对，是茈璃正在给我上药。他发现我醒来了，立刻凑了过来，问道：“弄疼你了？”
我怔怔的摇了摇头。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身上，虽然已经没有血污了，但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残留在身上，皮开肉绽。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要命。我快速的用被子裹住自己，不愿再去看茈璃。而茈璃则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手中还拿着一瓶药瓶：“你躲什么？你身上能看的不能看的，我都看过了。你这样根本没办法上药啊。”
我又缩了两下，突然感觉手心一阵刺痛。看了看痛楚的地方，硬是想起了师父……
茈璃一边扯着我的被子，一边说道：“朱络说，这瓶药也可以治疗你手上的伤。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所以老老实实的过来上药吧。虽然你现在的确是没那么容易死去，但是你再这样下去的话，身上肯定是要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的。你也不想吧？明明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这个时候一看身上全是伤疤的话，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心中一阵烦躁，我突然吼了出来：“不要动我！”
他被我吓到了，怔在那一动不动。
朱络突然出现了，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琵琶。他走了过来，眼睛里面带着一丝怜惜，道：“茈璃公子，您别勉强他了。他不是在怕被你看到什么，而是——羽彦，你有心事？”
我半天没回话。
“羽彦，离开了林惜闲，未必是坏事。至少你不会再被他的命运受到牵连了。”朱络坐在床边，说道。
我鼓起了勇气，问道：“朱络，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情？”
朱络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又恢复了之前温柔的样子：“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朱络，你应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吧？请你去师父的身边……师父没有了我，一定会很寂寞的。”我说出了这个不情之请。师父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我这个徒弟，周围也没什么深交的朋友。总不能看着师父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孤独下去吧？
朱络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可知晓，他把你打成这样，丝毫不顾过去的师徒之情。”
“因为我逃走了。所以师父认为自己管教无方，所以才会如此憎恶我……是我错在先。朱络，算我求求你了……”
我掀开了被子，滚下了床，丝毫不顾自己□□，就这么跪在了床上。这几个动作之间，似乎好些伤口都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滴在了地上，朱络也于心不忍了，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知道了……林惜闲那边我会去照应。但是你必须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再不擦药了。”朱络似乎很头痛我这样的行为一般，也只能老老实实答应了。
朱络轻轻一踮脚，便消失在了这里。
茈璃扶着我到床上，将手上的药膏打算抹到我身上。但是我看着身上那些恶心的鲜血和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我便下意识的不想让茈璃看见。我又回到了床上，躲在了被窝里。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
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我自问不是这么脆弱的人，但是在茈璃面前，我却老是止不住眼泪。
茈璃抱着我，笑道：“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现在这样子的话，我愿意做你唯一的倾听者。我知道，你这段日子一定受到了不少的委屈，对吗？”
茈璃身上淡淡的花香让我放松了下来，温柔的大手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他肩膀上。我的双手抓着茈璃的衣襟，没有哭出声音。但是肩膀的抖动出卖了我真实的心情。
“茈璃，我好难过。”我努力不要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我明白的。”茈璃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道。
“茈璃，身体好痛。每一个伤口都好痛。”我说道。
“嗯，我知道的。”茈璃又拍了拍我的后背。
“茈璃，我的心更痛……明明已经决定要让路羽彦死掉了，为什么我还是会拥有路羽彦的痛苦？”
“有些东西，是难改变的。”
“茈璃……茈璃……”
那一日，我并不知晓我究竟说了多少的话语。我只记得，当我抬起头的时候，茈璃的大半衣服都已经浸湿。他自从我那次晕倒之后，便对我温柔至极，我虽然好奇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但是我却从不过问。
此时，我的心境似乎已经有了改变，即使如今还不太明显。
茈璃每一日都坚持亲自给我上药。落雪与宿照也来探望过我，落雪依旧是那个老样子，不苟言笑，但是对宿照却温柔的要命。宿照却安静了好多，静静的与我聊天，聊些有趣的事情。
自那日之后，我便再无见过朱络。不得不说，朱络的药真的很有用，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些痕迹了。唯独手心那里的刀伤，没那么容易好。不过在假以时日，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四阁不得不说是鲜少有人到来，但是今日，便迎来了两个人——是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贵族到访，据说还跟着一个姑娘。而且据说，他们是冲着茈璃来的。我虽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是无论是落雪还是茈璃，都执意要求我留下。尤其是茈璃，茈璃说这次恐怕真的躲不掉了。他虽然没明确的说清楚，所谓的躲不掉是指什么，但是仔细推断一下都能猜到。
明明手掌看上去已经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要每日敷药。根据茈璃的说法，这样起码也要再维持三四天左右。
虽然担心茈璃，但是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茈璃他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跟我提过，但是我却总觉得，他也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日我初次喝酒的时候，他就低着头，默默的流泪，那种哀伤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也为茈璃而心疼了起来。
突然，感觉到茈璃还有宿照和落雪在门外不远的地方，我便爬了下床。茈璃黑着张脸进来了，落雪和宿照二人很明智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过来慰问下我的身体情况。而茈璃……我已经不敢再看他的表情了。虽然的确是在笑，但是笑的好勉强。
“茈璃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我小声问宿照，他活泼的性格也就早就了他有话直说的性格。只是没想到，这次哪怕是宿照都没敢回答我的问题。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啊？
落雪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即走到了我耳边，小声说道：“郑候王想把她家的闺女推给茈璃，茈璃又不想要，又不好推脱。郑候王看清楚了茈璃现在没有伴侣，就硬是把自己加小闺女给塞了过来。那姑娘——怎么说呢，早就对茈璃有爱慕之心了。茈璃已经用了很多理由想推脱，但是那姑娘始终就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茈璃没办法推脱，就变成这样了。”
“我以前也遇过类似的情况啊，师父怎么推也推不掉。师父好歹当时已经二十七，这年龄就成了别人的把柄。但是师父一心从政，就是不想成家立业……所以那个时候……”
“你有好办法？”落雪略带吃惊的说道。
茈璃看了过来，我暗暗吞了下口水：“但是……那不是……”
“羽彦，我待你不薄吧？”茈璃用着他那“怨念”的眼神，不停的瞪着我。
我拼命的摇头：“真的不是我不想啊！是那一招真的太损了啊！而且你也不能愿意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那一招的啊！而且万一那姑娘信以为真了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继续做戏做下去吗？开什么玩笑！”
“羽彦……你还是从了茈璃吧，现在茈璃为了甩掉那姑娘，什么都做得出来。”宿照怯生生的说道。
看着这三人如此看着我，我也只能把当年的那损招说出来了：“当年的情况也跟茈璃现在差不多。然后师父就各种坑蒙拐骗，让我穿上了女装，以师父恋人的身份出现在那姑娘面前……那姑娘也就只能放弃了……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也是后来才明白师父这么做的目的。唉……师父太缺德了。”
宿照第一个笑了出来：“噗哈哈哈，玉面阎王竟然这么卑鄙！还有啊！羽彦羽彦！你果然很像——”
“咳咳，宿照——”落雪用力的咳嗽了两声，盯着宿照。
“对……对不起嘛……”宿照缩了缩脖子，怯声道。
茈璃思考了一下，当机立断了给出了五个字：“够损够缺德！”
我忍着不满吼道：“总而言之我绝对不会再做这么缺德的事情了，你自己看着吧！”
“羽彦，我对你怎么样？”茈璃突然严肃了下来，问道。
心里默默一颤，我咬牙道：“沈茈璃——你以为这招对我有用吗？”
“羽彦……”茈璃突然变了语气，仿佛叹息一般的说道，“罢了罢了，你若不愿我又怎好逼你？”
一瞬间心里突然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唉，不就是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吗……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心中的愧疚感被无限放大，我的心越来越动摇了。
“就是可惜了……将来若是真的遇到自己所爱的女子，也就只能委屈她当我侧室了呢……”那声音听起来似乎越来越哀伤了。
脑子突然一根弦绷断了，我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穿就是了！我穿就是了！！”
茈璃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微笑：“那就一切拜托你了。”
我一下子摊在了椅子上面，无力再多说什么。
耳边传来了宿照小声的嘟囔：“落雪落雪，茈璃是不是故意的。”
“嘘……小声点，别让羽彦听到……”
“知道了……”
混蛋……我已经听到了……果然这是个不好的决定吗……
茈璃这家伙笑的一脸灿烂，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个更狠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