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灰雾:七(1 / 1)
波兰沦陷了,这个曾经说过会帮助他们的国家轻描淡写的宣布这一事实。在波兰沦陷的两个月中,法国的军队继续喝酒、抱着他们漂亮性感的女郎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对邻国的悲惨遭遇不闻不问。而英国也熟视无睹,他们承诺过的帮助就只是与德国断交和谴责而已。
我坐在摇晃的巴士上靠着窗,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周末我没有呆在学校里,我想回家了。想抱着妈妈哭一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告诉她尤菲的信。在我后面坐着的是同校高年级的学生,他不敢坐在我边上,因为他还确定我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就像学校里那些激动分子一样。
“你其实没有必要跟着我。”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说,我没有回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我是犹太人…但我也出生在那个国家。”
是的,现在。我们把那里称之为是那个国家,那两个字已经不想再从嘴里说出了。又太多美好的回忆但又有太多的残酷,所以才不愿意再提起。
他没有说话,就像一开始的我,沉默不语。
奥比利艾成立了一个组织,专门保护犹太人的组织。这并不是校方的组织,是学生自发的。然而创始人却是个德国籍的学生。真的是令人讽刺不是吗?志愿者也大多是德国学生,当然也有不少其他国家的学生。反倒是校方在这次的事件中,没有吸取教训,也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我突然想知道如果瓦奥莱特知道了她的母校现在变成了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愤怒?更多的可能是伤心吧,自己喜欢的学校已经变了。
就在前几天,我参加了一个追悼会。
想起昨天的那一幕,我就又忍不住鼻子发酸。我赶紧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刘海,捂住了额头,不让别人看到我在哭。我努力的控制住肩膀不要颤抖,就像我努力的控制住眼泪不要往下掉一样。我把琴留在了学校,我觉得我像一个快要被压垮的骆驼,哪怕再背一根稻草,我也承受不了。我会疯狂,大喊大叫。
上周三,高中部一个钢琴科的女生从六楼的教学楼上跳了下去,当场死亡。那时候我正在两楼的琴房练习,在听到声响后我探出了头。摔得像烂掉的西红柿一样的,是她的脑袋。只要我现在再想起那副场景我都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但当时我没有尖叫,也许是被吓傻了。被吓傻的学生很多,为此学校不得不请了许多心理医生对我们一个个进行心理指导。
可我觉得,心理医生辅导的再多也没有办法挽回弥补些什么。当我知道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她叫安娅,当我知道她来自波兰,当我知道她是犹太人的时候。心脏上被狠狠的划上了一刀,再怎么治疗也缝合不了的伤口。我想起了尤菲,尤菲是不是也被欺负。我捂住了胸口,左胸心脏的位置,不安。
学校的调查结果在前几天追悼会上发表,“受到了欺负,一时想不开。”校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有学生嚎啕大哭起来,她朝着校长丢鞋子,咆哮着。
“安娅和教师反应了多次,如果不是你们种族歧视不想管这件事情,安娅怎么会自杀!都是你们的错!”她撕心裂肺的喊着安娅的名字。似乎这样能把安娅的灵魂喊回来。“是你们杀死了我的妹妹!是你们全部!我恨你们!”
安娅的姐姐她歇斯底里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学生们迅速后退给她留出了很大一个空挡。她脸色苍白,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瞪着每一个人。就算我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也觉得恐惧,那股恨意带着诅咒。教师迅速的把她从大礼堂带了出去。但她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学生们开始对学校产生了怀疑和指责。校长脸色铁青,不管他怎么喊都无法让大家安静下来。最后,他做出了开除参与欺负安娅的学生的决定。在追悼会结束后,学生会的干部成立了保护组织,并呼吁大家一起参与进去。看似非常友好的一个组织,防止安娅事件的再次发生,校方也不予干涉。学生会调出了学生的档案,把我们一起圈了进去。
没错,是圈了进去。就像是圈羊一样的,把我们全部圈进了保护圈。
应该要感谢安娅吗?她让一部分的激动分子觉醒了。在保护组织成立的时候,另一个组织也成立了。他们的海报贴在了每个教室的黑板上。“反种组织”全名是反对种族歧视组织。然而没过多久又出现一个组织,“反犹组织。”
以安娅事件为导火索,学校现在被各种各样的组织瓜分了,成为了四个分派,自由派、反犹派、反种派还有保护派。
这已经不是音乐学校了。
我吸了吸鼻子,窗外的风景快速的倒退,我关上了窗。不想让风把头发吹乱。
巴士每一站都会停车,每一站都会有人上车。车内逐渐的人多起来,座位都不够了,但我身边的位子却从头到尾都空着。人再多也没有人会坐下。我感觉自己好像就是被隔离开了一样,我甚至都有了一种不管到哪里都不会被接纳,都融入不了的感觉。
巴士到了站,我跳下了车。他也跟着下了车。
“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到家了!”这种像是被监视一样的感觉我很讨厌,非常的。“不需要假装很关心我们,你心里一定也不情愿不是吗?想想你家乡的人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什么保护我们,其实你们是在自保吧!不会在这里受到太多的谴责不是吗?!”
我厌烦的大吼出声,不自觉的用了母语。我咬着嘴唇转身拔腿就跑。不想停下来,就这样一口气跑回家也有可能。幸好我没有背着琴回家,否则一定跑不动。安娅姐姐悲伤的摸样一直在我脑海里环绕重复。我快速的奔跑着,边哭边跑。为自己压抑着的情绪,为生死不明的尤菲,为自己受到的委屈。我一定看上去特别的愚蠢,事实上也是。
我一头撞翻了前面的人,在快速奔跑中,如果摔倒了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虽说前面有人给我做了缓冲,但我依然狠狠的摔倒在地,毫无形象的。而且还是快到自己家门口了,我一下子就摔懵了。我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裤子磕破了。膝盖痛得我几乎昏厥过去。我死死的捂着膝盖,只摸到了一手的血。
“爸爸……爸爸!”我痛的大喊起来,越来越多的粘稠从指缝溢出。“爸爸我摔倒了!”
“你看上去伤的不轻,我送你去医院。”被我撞倒的人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他捂着肚子走到了我面前解下了自己的领带用力的绑住了我的膝盖。
“……”在看清他的脸后,我顿时惊慌失措的连连往后退,水晶之夜那晚上的记忆再次降临。“爸…爸爸!”我颤抖的大喊。
我记得他,斯米特!砸了我家的领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