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并蒂 第一六三章 早产（1 / 1）
安繁锦这才知道，原来人痛到了极处，是不会昏迷过去消极反抗的。那种难以想象的痛楚如同锯子一般撕拉着自己的身心，每一下，都像是一场劫难。
恍惚中有人紧攥着她的手，繁锦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在看到那一方熟悉的明黄颜色之后竟有些心安。随即便听到他的声音响在耳畔，“到底该怎么办？皇后娘娘要是出现半点危险，朕灭了你们的九族！”
这一声厉喝如此凄绝，像是一棵爆竹在窒闷的空气中轰然炸开。繁锦微微一侧，看到太医们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这些历经百事的人们，竟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忧惶至极的颜色，越发看的景杞揪心起来。
终于，有个人向前一步，“皇上，宫中产婆竟朝玉鸾殿赶……只是，皇上需下定主意，娘娘这才七个多月，如果一旦生产不合适，大人孩子的命，可都会不保的……”
“怎么会有不合适？”景杞的喘息声那么粗重，竟像是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朕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有如果？！”
“朕不准你们有如果……朕一定要让你们把皇后给朕救回来……孩子大人，一个也不能给朕少了！”
“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这么毫无缘由的火气，繁锦微微一扯嘴角，用尽气力伸手扯他的衣襟。她是医者。最了解早产的可怕和危险。他怎么能用皇权，来压制住这么多可怜人地恐惧与我胆怯？
还是连他，自己也都害怕了？
他是一国之君啊，怎么会为此感到害怕？
感受到身后人轻扯他的袖子，景杞倏然回头。。。定定的看着她，那瞬间眸光万变，焦虑，担忧，无助，甚至那么明显的恐惧都在这双熟悉入骨的眸子里上演。他看着她地眼睛，目光坚定，声音却是极软。“繁锦……”
“皇上！”身后又有太医请示，而她再一次的痛入肌骨，显然事情已经事不宜迟，“请……”
“保大人！”还未等太医说完便下了决定，他用力攥住她的手，像是急于给她力量，专注的看着她，“繁锦，你要挺住。”他突然凑近她的耳边，“朕等着你。”
民间有语。保七不保八。说的就是孕妇若是早产，7个月的时候反而要比八个月成功率大。而此时的繁素，便是7个多月。
景杞不断地用这个谚语来劝慰自己，告诉自己一切无碍。凭借宫中产婆最好的技艺和本领，繁锦必定会有惊无险。可是即便这样，那样明显的恐惧还是将自己一向坚定的自信击的溃不成军。刚才，他看到了她煞白的脸色和额头上大颗的汗意，看到了她眸中的坚决和无助并存的矛盾与纠葛，感觉到她的手在他地掌心里变得滚烫，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惊惶扑天而来。
他心思烦乱的在外殿转来转去。内殿每传来一声尖叫，他的心便狠狠地被揪起一次。那样凄厉却又隐忍的叫声，像是利刃划在他的心上。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为她承担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做一个安心的许诺也没有底气。。。
烦乱中，内殿又响起“啊”的一声厉叫。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抬腿就向殿内迈去，身后却有玉梨轻轻在他身后低声。“皇上，您想明白了吗？若是有意外，真的保大人不保孩子？”
他一怔，定定地看着这个在她身边多时的女子。时日一场，眸中竟仿佛也沾染了那样聪灵的慧敏。他勾起唇角，声音却是冰冷锐利，“你什么意思？”
“奴婢只是希望皇上想清楚……”玉梨悄悄靠近了他，低语道，“与其您现在在这忙乱了手脚，还不如我去玻颜阁看看清楚，皇后娘娘可是因为素妃娘娘肚痛难忍才出现意外的……”
这个女人的话让景杞脑中一璨，“玻颜阁？”
“对。”玉梨点头，微微一顿之后又蹙眉，“恕奴婢多嘴，还有一事想要提醒皇上。关于保大人还是孩子一事，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若是娘娘真地有险，孩子大人皆保不住便罢。可是若是能保住一个孩子地话，您真的决定保娘娘么？娘娘若是有，孩子没了……那您在祭祖时说地那一切还算不算准？何况，夏唐皇宫还有立嫡长子为储君的古制啊！”
“你……”
“皇上，奴婢是旁观者清。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不像是那么简单的，若真是着了道而遂了他们的心愿……”玉梨的话说的越来越小声，“那么娘娘现在承受的所有痛苦，都会白挨了……”
玉梨这一番话像是惊雷一般，瞬时在景杞脑中绽放，他微蹙眉头，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攥起了拳头，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顽固用力。突然一声厉声，内殿里繁锦的痛呼再次传来。这个男人身子一颤，突然唤过太医，“太医！”
“皇上……”
“一旦有意外，尽力保住皇儿……”他深吸一口气，似是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话尽之后竟坐下榻去，抬手示意玉梨走进身旁，“你与喜贵儿带几个人去玻颜阁旁守着，记住，如有情况，即刻来报。”
太惧怕所以才乱了手脚，若不是玉梨提醒，他甚至忘记去追究这些重重的疑案。
繁素腹痛，第一反应竟不是招来太医，而是向自己的妹妹汇报，这点不是太蹊跷了吗？
眼前漫过与繁素相处时的种种画面，即便繁锦一直近乎死心眼儿的认为自己地姐姐单纯质朴，但是他只一眼。便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到了后来，杀夫，进宫，怀孕，册封……每走一步。看似意外，其实都像是别有预谋。而且，自那个女人眼里，他也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异样情愫。所以，他向来不喜欢与她单处，也习惯性的让繁锦去远离这个姐姐。就连景陌都看出了繁素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这个在别的事情上聪慧无比地安繁锦，竟没察觉出半丝不对来……
即使是知道繁素怀孕。她也认为真的是他们两人的一场意外，是王芸楚报复下的辛酸苦果，那这个在别的事情上总是无比警惕，却在此事麻木愚钝的女人，是单纯的对姐姐信任，还是不想去将自己置身于这么一场亲情背叛中呢？
耳边又响起繁锦的声音，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激烈尖锐，更像是经受痛苦之后地无力呻吟，一点点渗入在空气中飘扬开来。景杞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呼吸间似乎也蔓延了她身上散发出的血腥之气。慢慢的，竟让他想要窒息。
身旁不停的有太医走来走去，宫女们也忙个不停，一盆又一盆红色的水端了出来。摇晃在黄色的铜盆里，让他无法移目。景杞紧抿着嘴唇，却再也不问太医繁锦的情况如何，尽管那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抵的他喉咙发痛。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感觉，他只要是问了，她眼睛便再也不会睁开。
所以，他害怕这样的惧恐。所以，倒还不如做个傻子。等着最后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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