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西苑戏雪(二)(1 / 1)
到了之后才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其实挺安全的,那是一座修建了颇有些年代的行宫。看起来与皇宫的建筑风格同属一类,高大粗犷而不失威严。
我和冯洁自是被留在了行宫内,许是来得匆忙,这里的仆从显然没有得到事先的指令,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仍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房间。
冯洁自是在一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而我也开心的跟在她后面东游西窜,不停的活动之后浑身倒是暖和了许多。
这里的仆役不多,看来并不具备每天细致的去打扫各个房间的条件。
太皇太后那个女人有时的行为真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才好,据说她赏给宠臣的钱财珠宝向来丰厚,自己日常却只是穿着粗布衣裳,吃的饭菜也是标准的四菜一汤。
作为帝王家的人来说算是相当的节约的,节约得都有些作秀的嫌疑了。她如此的勤俭持家,宫里自然也是相当的省俭的,行宫里的仆役就更少了。后宫里的女人们除了我不懂女红,听说其她诸妃也是经常自己给自己做衣服。
可是再看那些得到她赏赐的大臣们一个个被钱财养得肥头大脑的,不知她会不会发自内心的产生成就感。
李冲倒是个例外,以他如今的地位得到的赏赐肯定丰厚。可他得到钱财后总是很快就散掉了,却是从来也没有富过。
本来我对他与太皇太后的事还有些不能习惯,自从在嵇扬那儿对他有了几分了解之后对他印象好转许多。他似乎也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自己人格的人,撇去那些流言不管,他应该是个相当有才华有魅力的男人,拓跋宏与拓跋勰两兄弟对他就格外的钦佩。
“润儿,陛下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行宫里的总管晚上生火盆,这下你就不用怕冷了。”冯洁的小脸被冻得红通通的,她也不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比起我来虽是好了许多,但她可能是为了狩猎有个好的表现身上穿得可比我少多了。
她一边对着手吹气,一边跺着脚,兴奋的表情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是吗!那可真是件好事。”听到可免受冻,心里还是挺开心。
刚才看到行宫里按常例铺的被子,心里还怪担心的,真怕夜里冻得睡不着觉。
这儿的人手实在不够使唤,而我也无法始终立在一边袖手旁观着她们辛苦操劳,很快便加入了整理的行列。那些仆人们开始还一个个抢着请我停手,我再三坚持几次她们倒也不在意了。
比起宫里那些死守规矩的仆役们,这儿的人要显得活泼可爱许多,也许是心情格外轻松,没多会儿我便与她们相处得其乐融融。
这些奴婢的年龄都不大,长相各具特色。有个叫朵儿的姑娘长得格外水灵,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见第一眼时就觉得她像南方人,问了才知道他祖上果真是从南方迁过来的,但是北迁久了,她已经不太能说汉话了。
经她这无意中一提醒,我才蓦然惊醒。没想到一直以来我嘴里说出来的居然不是我所以为的汉语,而是鲜卑语。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身上属于冯润的记忆还是存在的,只是我太粗心了,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难不成还真如李锦秋看的那些无聊小说里写的一样,我与这个冯润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最终在某种媒介下导致了我与冯润的灵魂调换。
其实我与冯润不止同姓,我的小名叫闰儿,老妈说生我的那一年阴历有两个六月,我是在闰六月里出生的。
我为我自己的想象感到好笑,却又无可奈何。若是能知道那个媒介是什么就好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快让我回去吧!
“姑娘倚在门口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息的。奴婢已经立这儿好久了,姑娘愣是没发现。”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是梅香来了,她旁边还有冯洁的侍女小秋,后面是拓跋宏的贴身侍卫杨播跟那群皇子们的跟班。看到他们一个个头发衣服上都缀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我不禁问:“你们都来了,外面又下雪了吗?”
“是的,地上又白了。”
梅香探头看了一下里面凑到我耳边轻声问:“陛下他们还没回来?”
“嗯!”那群人难得狩猎,还不是跟猫见到了老鼠一样兴奋,不玩得尽兴定是不会回来的。
我与梅香素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后面那些人见我并不理会他们,只是问候了一声便走开了。
“对了,奴婢带了好东西来。”梅香献宝似的拎出一篮东西放到我面前:“这是今日刚到的,艺阁的源姐姐知道姑娘爱这些特地送到我们院子里,她说也就只有我们这边会要,不然扔在太房里也浪费掉了。”
是南方的菜!我开心的掀开竹篮上的盖布,忍不住尖叫起来。有藕,居然还有新鲜的蘑菇和竹笋,后两样我在这儿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是好货,晚上可以来个炒三鲜了。
“看姑娘乐的,外面车上还有用桶装过来的活鱼活虾呢!奴婢也不知这些能存放多久,担心过了时候不好吃,就干脆全都搬过来了。”
“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去料理这些食物,给他们准备一道丰盛的晚餐。”我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拉着梅香飞快的奔向厨房。
“姑娘也就对这个最积极。”梅香边走边发出唠叨。
算时间应该已近黄昏了,这么久我依旧没能习惯他们的计时方法。晴天的时候还可以看太阳来估摸,天气不好就只能按肚子的反应来估摸。
一般情况下,太阳落山时我便开始有强烈的饥饿感,今天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好一会儿了,时候肯定不早了,只是漫天遍野的白雪将天空映得透亮,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天黑的样子。
漫无目的的闲逛到昭阳殿门口,远远的看到空旷的雪地上有两个人正在追逐嬉戏。雪花大朵大朵的从天空飘落下来,我忽然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情不自禁轻轻哼唱起来。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痴情换得一生泪影。
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挥距少英雄豪情。
唯有与你同行。与你同行,才能把梦追寻。
忽一阵寒风吹来,将我从迷醉中冻醒。伸手抖了抖袖子上的雪花转身准备回到屋子里,却意外的发现身后立着三个已然僵化了的人。
自觉唱歌只是一般,刚才因为想家或许多投入了几分感情,但也不至于将拓跋禧和他的两个跟我不太熟悉的弟弟感染成这样吧,难以置信的同时却又有点沾沾自喜。
“回来了,收获如何?不会让我们一群人饿肚子吧。”难得看到他们这样的安静,还真有些不习惯。
“臣弟怎么会让嫂嫂饿肚子,收获丰盛着呢!就是放开来吃几天也是吃不完的。”先开口的是拓跋干,他停顿了片刻后又略带羞涩的说:“没想到嫂嫂不止会讲故事,唱曲儿也这么好听。”
“这个曲儿还有个好听的故事,晚饭后讲给你们听可好。”他们也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不如讲个爱情故事教育一下他们,希望他们将来能少娶几位妾室。
“谢谢嫂嫂,那臣弟们就不在这儿打扰嫂嫂赏雪景了。”拓跋羽知道我讲故事前爱清静,很自觉的拉着一直一言未发怔怔的愣在一边的拓跋禧快速离去。
难道这家伙狩猎发挥失常了,还是怎么了?一向举止轻浮的人居然玩起深沉起来,这也太奇怪了。望着拓跋禧远去的背影,我很是疑惑。
晚饭设在昭阳殿,众人围着炉火分案而坐。我跪坐的姿势在梅香坚持不懈的努力监督下已经像模像样,但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宫里除去太皇太后所设的那些筵席,其它的除非必要我一般都会缺席,油腻的肉偶尔吃一次也让我无法忍受,我可不愿意让我的胃和腿同时受折磨。
地上铺着厚实的长毛垫子,一群人闹哄哄的谈笑着狩猎时的见闻,使得原本空旷的宫殿变的暖意融融,也让我暂时忘却了思家之痛。
抬眼环顾众人的食案后,不觉满意的点头。果真如我吩咐的一般,众人均加了一道我准备的菜。拓跋宏的是鱼片汤,我帮他把骨头都剔掉了,谁让他是皇帝,服务不周到可不行。
拓跋禧的是清炒藕片,这家伙每次见到我都火气特别大,早就想给他败败火了。
拓跋干、拓跋羽这两兄弟一向对汉人的东西嗤之以鼻,我偏让他们尝尝鲜美的虾球,看他们还敢说这个比不上他们的手抓羊肉好吃。
拓跋雍与拓跋详的是蘑菇汤,这两小孩与我交情一般,我也懒得给他们多费心思。
只有拓跋勰的炒三鲜是我花了最多时间,而且是亲自下厨的。梅香本以为这道菜肯定是给陛下的,为我做下手时别提有多高兴,可惜她现在在偏殿用饭,不然少不得又要被她狠狠的念叨一番。
冯洁跟我一左一右坐在拓跋宏的身侧,刚才听他们点数猎物时才知道拓跋宏是一样未得,正觉他看起来不像那么没用时,就听冯洁小声说:“还是陛下宅心仁厚,猎到动物全都放生了。”
“都像皇兄那样,食案上就没有肉可吃了。”坐得离冯洁近一些的拓跋雍小声嘟喃。
还是这小孩子实在,那人明明是个肉食动物,偏偏还要装出仁厚的样子,有本事就不吃啊!我看不惯这样的形式主义,却也不敢将这些大声说出来。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我安静的吃着我的汤饼,现代的面片汤。在没有米饭的情况下,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吃面条。
耳朵里充塞着拓跋详喋喋不休的诉说他与恶狼搏斗的惊险经历,而拓跋宏也时不时的附和一两声,这可让平时表达能力不强的他更是讲得吐沫横飞。
拓跋祥在兄弟中排行最小,平时大家也都会让着他,这会儿自然由着他表现自己。可我对这种小孩逞英雄一点也不感兴趣,也无心去细听。眼睛有意无意的关注着拓跋勰,很想亲眼看着他吃下我特地为他准备的菜。
在我的满心期待之下,他终于夹起我的菜。等待到的是他抬头对我舒展开的温柔笑脸和轻微的赞许似的点头,诧异过后顿时心花怒放。
他居然知道是我做的,难得我也能为他做上一小事,看他吃得欢快心里不觉美滋滋的。
那边拓跋详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开始安下心来吃饭,但这小子还没安静的吃两口就将手伸到了拓跋勰的食案上。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我的案上怎么没有啊!”他边嚼着边发出感叹,片刻又将手伸了过去。
拓跋勰急忙一手将盘子挪到一边,另一手挡住了拓跋详的再次抢夺。他侧身护着被偷袭后只剩下小半盘的菜,微笑着说:“老七怎么这么不守规矩,都吃到人家的案几上来了。”
虽然他的面孔上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温润,可紧抓住盘子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
“都是自家兄弟,管那么—”拓跋详本来可能是想大放阙词的,在看到拓跋宏冷然的面孔后乖乖的闭上了嘴。
“汉人的礼仪虽繁复,但一个国家没有规矩成何体统。咱们朝堂之上有些老臣就是缺乏谦仁礼让的品德让朕头痛不已,你们作为朕的兄弟更应严于律己,为朕减轻负担才对。”拓跋宏冷峻的声音让原本有点嘈杂的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才是拓跋宏作为皇帝的样子吧!颇有威严的冷峻声音好陌生,心底不由自主生出几分畏惧来。
众人急忙纷纷称是,低下头来认真吃饭,一时间殿内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此起彼伏,安静得有些诡异。我忍不住偷瞄一眼拓跋宏,没想到却正巧撞上他隐含着怒意的双眼。
我立即胆怯的低下头不敢再乱动,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也迁怒到我头上来了,我可是乖乖的坐这儿半天什么也没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