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九章 灯会(1 / 1)
第三七七章别离
轻抚着静园门口那块石头上的字迹,我不由莞尔:“慕渊,记得吗,当年你曾挥剑为我刻下安园外石头上的那个‘安’字,那时的你啊,当真是潇洒极了!至今想起来,我仍觉得心动不已。”
“哦?没想到我的安安那么早就被我的皮相所迷!”说着,他笑:“难得安安你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为夫听了,当真觉得十分满意。”
瞥了他一眼,我憋着笑,先他一步进了园子。
园中景致和从前毫无二致,没有预想中蔓草丛生的景象……看样子,我们走之后,桑庾特地交代了派中弟子时常打扫。
回身看了容成聿一眼,他也是一副颇为感触的样子,伸手牵了我,他笑道:“走,去看看那张屏风还在不在。”他一说起屏风,我顿时十分感慨,记得有一次,他和师兄“密谋”,我正躲在屏风后面,把事情听了个干干净净。
内室里,所有摆设都是从前容成聿安排的样子,那张屏风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管这么看着它,我仿佛就能立刻想起当日下午的场景。果真是时光一去不回头,回顾往昔,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我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向我讨茶喝”,摆弄着小几上他从前用来烹茶的瓶瓶罐罐,容成聿笑得很开心。“可不,谁能想到,大眼英明神武的颛顼皇帝,竟然有一手绝妙的烹茶手艺!”我忍不住笑到。
“那也不看看,这世上有几人有那个福气,能喝到我亲自烹的茶!”容成聿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些遗憾地道:“好好的明前龙井,日久年深成了陈茶!实在是浪费了。”
“你倒是心疼”,我说着,从他手里拿过茶罐,也闻了闻,而后摇头:“到了这般境地,只能是‘化作春泥更护花’了”,说罢,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对了,你记不记得,当年刚到山上的时候,为了辟谷的规矩,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想起当初,我不由的直想笑。
“是啊,都是衣食无忧长大的皇亲贵胄,刚一到山上就得学着辟谷,实在是强人所难得很。后来云兄不是说可以差别对待,辟谷不得的就吃素么,我看,那时候才是最折磨你的时候。”容成聿宠溺地笑笑。
“可不是!我是绝对的无肉不欢!让我吃素,还不如让我饿肚子来得爽快!说起来……当初你打开我防线的第一步……似乎就是送肉给我吃啊……”说着,我一阵坏笑。“想起当时那只野山鸡卧在你脚下扑腾的样子,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容成聿果然立刻板了脸,这件事在他看来,只怕实在是不怎么体面。“没事啦,给媳妇儿找肉吃,这是好相公的表现!”说着,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吧!”
容成聿无奈摇头:“你呀!”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将静园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我又拖着容成聿去了我曾住过的安园。看着院门外那颗显眼的写了“安”字的石头,我一阵激动,快步跑上前去,摸了又摸道:“慕渊,这块石头可是你送我的第一块礼物!我得把他搬回宫里去!供起来!”
“你若是喜欢,我自可以写多些给你,一块又笨又重的石头,你何必大费周章弄回宫里去。”我吐吐舌头,可怜兮兮地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且当没有听过吧!”说完,便绕进了园子里头。
“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想起一件事来,我忍不住有些兴奋,拉着容成聿的手便往前走。“什么地方?”“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还是别问了!”“我竟不知,这子峰之上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快走快走!”
于是,拖着容成聿,我来到了记忆中的那片竹林。
看了看四周,容成聿微微一笑:“的确是好景致。但谁告诉你,我不知道此处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说完我便后悔了。我本想说,这是只属于我和师兄两个人的地方,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容易引起误会,于是生生住了口。
“这地方,是从前云兄练剑的地方,既然我与他结盟,又怎会不知此地?”容成聿笑得一脸自得。
好吧,我的确是忽略了这一点。那这么说,当初我每天跟着师兄学柳叶飞花的事,一定也瞒不过他了。
“师兄的武功真的很厉害,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吓得差点叫出来!要是我真弄出点奇怪的响动,只怕师兄一时误以为是恶人,手一翻,一片叶子就把我结果了!”想起那次无意中撞见师兄练剑时的景象,我在赞叹之余,仍免不了一阵后怕。
“就只有你师兄厉害?”容成聿声音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笑得越自然,说明他越生气。忙堆出笑脸来,我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慕渊你最厉害了!那时候在黄府,你连兵器都不拿就结果掉了那么多血流沙的人,怎么能不厉害呢!”
一番溢美之词赞的容成聿终于满意。“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跟凌霄师姐学习轻功,不过……似乎学无所成,反倒越发懒散了。”容成聿说着便笑了起来。
“不是我懒,是凌霄师姐的法子太厉害,我抵不住!每天要跑那么远的路,就为了一个小小的破水桶,我还总是灌不满!日子久了,我能不气馁么!我……”话还未说完,我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眨眨眼,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竹林的顶端。容成聿在身后轻轻拥着我,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很好闻。
“你不会轻功又有什么关系,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说着,又将我抱紧了一些。将手覆在他搭在我腰间的手背上,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师兄也曾带着我站在这竹林的顶端听风,当时的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笑着闭上眼,轻声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初一般。
腰间陡然一紧——容成聿吃味了!
“别忘了,师兄可是我的兄长,你这样漫天和飞醋,实在有点过头啊!”笑着回身看了他一眼,我道。
“你这丫头,又是知音又是兄长又是朋友的,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你说你这么招人喜欢,我不搂紧点,以后可不是要后悔的!”容成聿说着,在我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扭过头看着他,认真道:“慕渊公子,在下有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要告诉你!”
容成聿挑了挑眉道:“哦?公子但说无妨。”
我干咳了两声,装得老神在在:“曾几何时,慕渊公子是何等的清风明月,云淡风轻,简直不似人间的人物!可到了现在,怎得越发‘风流’起来了,话也不似从前那般少了,人也似乎比从前开朗了太多!”
我以为容成聿会一笑置之,没想到他却正色,一本正经的答道:“从前正因我不懂得粘着你,宠着你,才总让你觉得不安,一门心思想要离开我。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能把你留住,便是开朗一些又如何,话多一些又如何?”
他说得十分认真,我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爱让我们不惜伤害自己来迎合对方,爱从来都是个表面温情,实则残忍的东西。
不过……一切总会结束的,我不会就一直这样任由他伤害自己。我爱他,所以,我要给他最好的,我要规避所有可能会伤害他的东西……包括我的爱。
我爱他,所以我不能只让他一个人牺牲。要结束,就从我这里开始吧。
向后靠了靠,我倚在他胸口,轻声道:“慕渊……我知道主峰的背面,有一片花海,很漂亮,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容成聿搂紧了我:“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我心中一窒,没有接话。
按照我的指点,容成聿很快找到了那片花海。现在正是当年我初见这片花海的时节,此时的花儿开得和当年一般的繁茂,走入花丛,还是像当时一样,会迷失方向。
一直走到了花海的最中央,我猛地回身,紧紧拥住容成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怔了怔,已从身后拥了我。
就这样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x在他怀里,闷声道:“慕渊,你站在这里,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容成聿有些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倒退,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慢,那么慢。
“安安,你去哪里?”容成聿伸出手,我却摇头:“你答应我的,不许动”,脚下的步子仍是不停。他就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忍不住想要流泪。
终于到了那个地方,我闭了闭眼,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放大声音对着远处的他喊:“容成聿!你要记住几件事,牢牢地记住!第一,你是大炎的皇帝,你要对你的臣民负责!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可以伤害你的国家!第二,我爱你,我用我的生命爱你!就因为我爱你,所以绝不允许我们的爱情毁了你的一切!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你,无论这个方式你是不是愿意接受。第三,如果你背叛了你的臣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永远的恨你!”
说完,我闭上眼睛,倾身向后,直至坠落了下去。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八章崖底
第三七八章崖底
下坠的过程似乎被什么力量无限的放慢了,就在刚才,容成聿脸上露出的从未有过的惊恐和崩溃,一遍一遍地在我眼前回放。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响彻山谷的呼喊。
来不及的,就算他的轻功再好,也来不及救我的。
这样不是很好么,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最后告诉他的那三句话,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知道,一旦我离去,他必会伤心至极,甚至崩溃,所以我必须要提醒他,他不仅仅是容成聿,他更是大炎的皇帝,即便他的心溃不成军,他也绝不能因此而让他的国家动荡,让他的百姓受苦。
我是爱他的,这一点我不想瞒着他。我们注定是要分离的,但我依旧希望他知道我对他的爱,我不希望在我离开之后,他不但对我绝望,更对爱情绝望。
最后的那一句,看上去是威胁,实际上却是我最后的挣扎。我很怕他会心急之下跟着我一起跳下来,所以,我必须用责任压住他,让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妄动生死。他是国君,他的生死,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从此以后,大炎再也没有一个红颜惑主的长安皇后了。容成聿,学着忘记我吧,然后回到最初的你,如你从前所说的那样,做一个好皇帝。
而我……
不及多想,预料中的疼痛袭来,眼前一片漆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浑身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不知忍了多久,我才渐渐适应了身体上的痛楚,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竹屋,一切陈设几乎都是由竹子制成的,竹床,竹椅,竹桌,竹杯……空气中满是淡淡的竹香,让人觉得通体舒畅。
这里果然和夕湘雪形容的毫无二致。
没错,这里正是当初贤王坠崖的地方,也正是所谓的夕湘雪的“故乡”,忘情谷。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走到床前。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婆婆,比我预想的要年轻,从她的面容中,依稀可以推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她,便是夕湘雪告诉我的那个“婆婆”吧。
当年,夕湘雪将忘情崖底的所有是全盘托出,我这才知道,原来在大炎与皓雪的边境琼鸾峰下,竟有这样一个隐蔽的忘情谷。谷中的人很少,掌管一切的是一个自称是“婆婆”的老妇人。正是这个“婆婆”收养了夕湘雪,收养了当年的兰姨,将兰姨和夕湘雪分别送到了先皇和贤王的身边……
我一直在猜测这位“婆婆”的真实身份,但始终无果。这一次,李泽来劝我离开容成聿,只不过是让我的计划更早一些的实施罢了。
夕湘雪曾告诉我,直接从忘情崖跳下,不会送命,只会受伤,因为谷中密布参天大树。在很久以前,我就想过用这样的方式离开容成聿,因为崖底已属于皓雪国境,即便眼睁睁看着我跳下,他也不能冒着入侵皓雪过境的风险,派兵在崖底寻找我。
但是,我还是不想冒险,更不想去面对那个“婆婆”,所以直到李泽来找我之前,我都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
而现在,一切都由不得我了。既然我选择了远远离开容成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生活,靠听说关于他的传闻来聊以自/慰,那么,即便不得不从崖上跳下,即便不得不面对这个“婆婆”,我只能这样义无反顾地做了。
“尹月,你果然来了”,婆婆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无端的可怖。
“你知道我!”我心中一惊!没有想到,这位婆婆竟然神通广大到这样的地步,明明素昧平生,她却像是早已料定我会跳崖一般!
“我不但知道你,而且,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等你了。尹月,你终于来了。”婆婆的声音沙哑中带着阴冷,让我忍不住想要颤抖。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我惊恐地想要躲开一些,却根本无法挪动身体。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一定会乖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你身上的骨头断了七八根,要是你现在乱动,把骨头挪错位了……只怕以后,别人都得叫你跛子美人儿了。”说着,她笑了起来,笑容里仍是充满了冷意。
我咬紧了嘴唇紧紧盯着她,不敢再乱动。
“这才是聪明的孩子”,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接着道:“刚才你问我是谁,还问我怎么知道你?那好,既然你不觉得累,婆婆我就仔细同你说一说,我,是谁。”
“你听说过祗方帝么?”眼神有些茫远,婆婆淡淡问道。
“你说的是容成聿的祖父,大炎祗方皇帝?”我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国号了,印象中,仅少的几次听说,还是在尹府的时候。那时尹茂修常常会拿出祗方皇帝当年之事喋喋不休地讲着,久而久之,我也便知道了不少关于祗方帝的传说。
“不错,尹月,你先说说你对这个祗方帝,有什么印象。”
我顿时有些紧张。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这位婆婆和祗方帝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敌是友?我该褒还是该贬?
“不要权衡那么多,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吧。”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此时婆婆的表情中,有一丝的温和。
“我自然没有机会见过祗方帝,我知道的也只是一些关于他老人家的传说。据说,当年他老人家杀伐决断,毫不犹豫,不但很快平定了内乱,还将大炎的国土不断的扩展。我想,他应该是一位很严肃的君王吧,心系臣民,一丝不苟,甚至,愿意为了自己的国家牺牲一切。”犹豫再三,我决定实话实说。
“愿意为自己的国家牺牲一切?”婆婆突然冷笑一声。“真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竟然将你说了个透透彻彻!哼!”之后,婆婆便陷入沉思,仿佛在追忆过往一般。
我心里开始嘀咕,婆婆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她看上去既不相识生气,又显然不是高兴,我简直都没有办法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终于走出了回忆,再次露出一个让我觉得十分诡谲的笑容,轻声道:“尹月,你听好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你说的不错,你那情郎的祖父,也就是祗方帝,的确是个骁勇善战的皇帝。他年轻的时候,鲜衣怒马,冷面寒枪,是何等的英姿勃发,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子见了他,都会忍不住心动。”我有些看不懂婆婆此时的神情,那到底是追念,还是讽刺?
“他是个好皇帝,总是心系百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微服出巡一次。有一次,他便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姑娘……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那个姑娘一定会选择从未认识过他。
那个姑娘,叫郁恬。
他们相遇时,郁恬正在当街收拾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因为是初入江湖,她没什么阅历,光凭着一颗热心就想救人,结果反倒被算计了,让那个恶霸甩了一包软骨散在身上,变得反抗不得。
祗方帝恰好路过,毫不犹豫地打走了恶霸,还将郁恬送回了客栈。祗方帝这才知道,原来她是琼鸾派的一个女弟子,随师兄下山历练,因为嫌师兄管的太严,自己偷偷从客栈溜了出去,结果遇到了那样的事。
郁恬的师兄再三向祗方帝表达感谢,二人相见恨晚,很快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二人时而比剑时而论道,相见恨晚,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叫郁恬的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那个快意生死的贵公子。”
说到这里,婆婆顿了顿,气氛突然有些凝重。我看着她有些深凹的眼眶,心里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从郁恬不管不顾地救人就能看出,她是个怎样直率的性子,想要就去争取,喜欢就要努力得到,她一生都在贯彻这样的信条。于是,恋上贵公子的郁恬再一次拜托师兄的看管,偷偷跟上了返回故乡的贵公子,一路不远不近的守着,寻找表达心意的机会。
她一直等,一直等,总觉得机会不适宜。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他在很远的地方朝着自己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还没有准备好?你若再不准备好,我便抢人了’。”
祗方帝果然是快意之人……我暗暗想。如此看来,容成聿和他倒并不是很像。
“接下来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郁恬跟着他回了故乡,才知道,他原来竟然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祗方帝!自此,郁恬为了和他长久的在一起,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郁恬还有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背景?看着婆婆的表情,我暗暗猜测,只怕事情不会像郁恬想象的那样顺利。就是不知,嫁入宫闱的她,会遇到怎样的事了,会不会,也像我一样……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九章极度残忍
第三七九章极度残忍
“大婚之后,祗方帝对郁恬很好,几乎可以说是专宠。如此的万千宠爱集一身,不意外的,后/宫所有的仇恨都积聚在了郁恬的身上。这样的事,你应该深有感触吧,被你的情郎想宝贝一样宠着的感觉,相信这辈子你都不会忘记。”
我沉默了。的确,被深爱的人独爱,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
“韩家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吧。”婆婆突然说起韩家,让我一时回不过神来。不等我想清楚,她已接着说了下去:“韩家的女儿在大炎皇室为后,这样的传统已经有数代了。自然,祗方帝的皇后,也是韩家的女儿,对了,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吧,她就是一年多之前,声称带发修行的……韩太后。”
我怎会不知!韩太后算计我何其之多,若非我一直小心谨慎,只怕我在九死在她的手上了,又怎么会活到现在!更让我不能原谅的是,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韩太后,联合她的侄女韩皇后一起欺压德妃,不惜用下毒这样卑劣的手段生生害死了德妃!若非容成聿已经为德妃报了仇,将韩太后和韩皇后贬为庶民,丢进了深宫中最荒凉的地方,我想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为德妃报仇的。
“怎么,想起你已故的德妃娘娘了?也对,她对你那么好,真心把你当女儿看,不惜一切地想护着你。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病死,心里怎么会不疼,对韩太后又怎么会不恨。”婆婆笑得很深,很残忍。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颤抖。眼前的这个婆婆,太可怕了。
“年轻人性子就是急,还是得磨磨啊。听故事就要安安心心地把故事听完,不要总是急着打岔。”瞥了我一眼,她接着道:“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韩太后,对了,当时她还是韩皇后,不,不能这么说,那时候她还不是韩皇后,真正的韩皇后是她的妹妹。”
“当年,韩家一下子将两个女儿嫁到了皇室,这对姐妹中,妹妹生得最是娇美,又善歌舞,在郁恬嫁入宫中之前,祗方帝最宠的便是韩家的小女儿,相较之下,那位后来的韩太后,实际上并不那么受祗方帝的喜欢。
既然说到这里,我就索性在多说一些吧,在郁恬嫁入宫中之前,宫里可是发生了不少的‘好事’,知道为什么容成聿他父亲那一辈的亲王如此之少么?因为,不知有多少嫔妃腹中的孩子,还未生下来,便被生生毒死了!
你一定很好奇,既然祗方帝当年那么宠爱韩家的小小姐,为何后来成为皇后,甚至成为太后的却是她的姐姐。因为,在后宫嫔妃频频失子之后,有人在韩小小姐的宫苑里面,发现了打量的堕胎药和麝香!而与此同时,那个后来的韩太后,趁此机会,向祗方帝央求,把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谋反了的肃郡王,过继给了别人!原因……她自己不说,祗方帝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祗方帝,如果她留下这个孩子,很快,这个孩子也会死在她妹妹的手上,为了孩子的安全,她宁愿把孩子过继给别的女人。”
原来这就是韩太后不亲自抚养肃郡王的原因,真是没有想到,当年她为了扳倒自己的妹妹,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惊讶了?值得惊讶的还在后面。祗方帝终于还是处死了韩小小姐,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但是你知道么,其实当年害死那么多宫妃腹中孩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韩皇后!她害死别人的孩子,然后嫁祸给自己的妹妹!真是一箭多雕啊!如此狠毒的一个女人,她会害死德妃,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婆婆的声音很轻松,仿佛那么多的生命一文不值。我惊讶于韩太后的狠毒,也同样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的冷酷而狠心的婆婆。
“言归正传,我们继续说郁恬。郁恬进宫的时候,韩小小姐早已经被处死了,后宫正是她韩皇后的天下。郁恬一进宫,就立刻占据了祗方帝所有的宠爱,祗方帝再也没有踏足过其他嫔妃的宫苑。眼看着又一个和自己的妹妹一样的女人出现在宫里,韩皇后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却早已恨透了郁恬。
很快,郁恬幸福的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可以为自己最爱的人生下孩子了。和郁恬同样高兴的自然是祗方帝,他很期待郁恬能为他生下孩子,甚至,他屡屡断言,郁恬腹中的一定是个儿子。儿子,对于膝下无子的韩皇后来说,这是一个多大的冲击!她自己的儿子已经过继给了别人,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了,一旦郁恬生下祗方帝的儿子,那便意味着,待祗方帝归天之后,会成为太后的将是郁恬,而不是她!
贪婪如韩皇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开始再次筹划着,杀死祗方帝的孩子,杀死郁恬的孩子。你以为她只是想让郁恬失子?不,她要的,是郁恬的命!”
失子……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痛的一个话题,只要一想起那天的血,那天的痛,我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同样是女子,同样是母亲,她怎么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郁恬的孩子……最终保住了吗?”明知孩子被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婆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道:“韩皇后不仅是个残忍的人,同样也是个狡猾的人。她怎么会冒着被祗方帝废黜的危险,自己动手呢?她需要再找一个替罪羊,替她来杀了郁恬,和她腹中的孩子。很快,她找到了最合适的人。尹月,你觉得,除了韩皇后,有谁同样恨郁恬,和她腹中的孩子?”
会是谁呢?后.宫佳丽三千,我知道会有很多人恨郁恬,但是,如果有谁像韩皇后一样恨她,那么,那个人一定是……
“是某个已生下皇子的妃嫔?”我问。
婆婆勾起嘴角:“果然聪明。在后/宫中,没有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赫妃好不容易在韩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把儿子生下来,还好好儿的养着,自然是天天都盼着他能继承皇位,保自己万年安乐。可郁恬的怀孕完全威胁到了她!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郁恬生下皇子,祗方帝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儿子立为太子。一旦这样,她这辈子在宫中,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所以,几乎不需要韩皇后鼓动什么,她自己就动手了。整整一碗的红花,全部灌进了郁恬的肚子里!不仅流掉了她的孩子,也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和你一样,她也失去了再怀孕的能力。”
这个赫妃竟然如此鲁莽!后/宫中的女人,没有哪个是不精于算计的,这个赫妃居然什么都没有筹划,就这样直接给郁恬灌了红花?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那……祗方帝,怎么处理此事?”犹豫再三,我轻声问道。
“祗方帝震怒,下令杖杀了赫妃,但那又如何,即便她死了,郁恬的孩子也回不来了,而她的孩子,却还是好生生的活在这个世上!变成了韩皇后的儿子!上天何其不公!”
韩皇后大概早就算计好了吧,她知道赫妃驽钝,又爱子心切,为了儿子的皇位,就是豁出自己的命去也不在乎。而她,则是坐收渔翁之利,不但一举让郁恬失子,再也无法怀孕,还为自己弄到了一个便宜儿子!只要她用心扶持,将来的太后之位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如此说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怕先帝,正是这位赫妃的儿子。
“那……后来呢?”据我所知,宫中并没有关于那个“郁恬”的传闻,可见,她最终并未留在宫中。
婆婆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过来,淡淡看了我一眼,道:“刚才我说了,韩皇后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杀了郁恬腹中的孩子,她要的,是郁恬的命!
因为痛失爱子,郁恬对祗方帝开始避而不见,她觉得正是祗方帝的爱害死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不想在孩子刚死之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和祗方帝继续恩爱下去。就在这个时候,韩皇后又扶持了年轻貌美的新人,很快吸引了祗方帝的注意。祗方帝在郁恬那里屡屡受挫,时间久了,也就灰了心,开始长长留宿在新人那里。
得知这些,郁恬更是气愤了。她的孩子才刚死,孩子的父亲就夜夜笙歌,宠幸新人,她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恨呢!于是,她和祗方帝的距离越拉越远,二人足有一年没有再见过面。”
一年?真是不敢想象,原本如此相爱的两个人,竟然会一年不与对方相见!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爱?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零章郁恬的悲剧
第三八零章郁恬的悲剧
“仅仅是这样,韩皇后还不满足,她要的,是让郁恬万劫不复!刚才我不是告诉你,在得知祗方帝真实身份后,为了和他长久的在一起,郁恬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很快,这件事,就成了韩皇后害死她的最后一柄尖刀。”
婆婆的眼中充满了恨意,苍老的面容,满是阴狠和毒怨。
“就在郁恬和祗方帝不再相见的一年多之后,有人向祗方帝密报,说郁恬是皓雪细作,蓄意接近祗方帝,图谋大炎江山,证据确凿。得知此事的祗方帝一开始不愿相信,派人彻查之后,发现郁恬的确是皓雪国人,她的宗族和皓雪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实俱在,祗方帝不得不相信。”
“郁恬真的是皓雪人?”想起师兄的身份,我觉得郁恬是皓雪人的可能性极大。
“不错,郁恬的确是皓雪人,而且她的家族是皓雪的名门望族,郁家世代都在皓雪朝中为官。”婆婆淡淡道。“当时,因为祗方帝宠幸新人,郁恬一直不愿见祗方帝,得知此事的祗方帝曾找过她一次,但她一直想试探祗方帝对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向祗方帝解释。”
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我和容成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也是一样,他试图靠近,我却不愿意接受,反而任性的一直试探着他的底线。
“为了保护郁恬,祗方帝一直试图将这个消息压下去。但韩皇后怎么会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她只是稍稍运作了一番,很快朝野上下,传遍了郁恬是细作的消息。一时之间,朝臣纷纷上书,恳请祗方帝废黜郁恬,将她关入牢中彻查,以绝后患。在舆论的压力之下,祗方帝不得不做些什么,其实他已经为郁恬做好了打算。他暗中寻找到了和郁恬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准备在做一场戏之后,让那个假郁恬替死。但……这一切郁恬自己并不知道。
郁恬误会了。她认为祗方帝对她彻底冷了心,认为祗方帝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不惜用她的性命堵住悠悠之口……于是,郁恬心灰意冷,凭借这一身的武功,从宫中逃了出去。因为怨恨祗方帝,她还带走了大炎皇室代代相传,最重要的一个秘密——兵符。”
兵符?难道是当年容成聿在琼鸾峰上寻找到的那个兵符?
“看样子你知道那东西。”婆婆笑了,“说起来,你和郁恬的经历,倒是极为相似。”的确,真的很相似。
“带着兵符和一身的伤,郁恬一直逃到了琼鸾峰上,去找他的师兄。在她逃往琼鸾峰的路上,不断有追兵前来,每一次都险些要来她的性命。郁恬以为,这些追兵都是祗方帝派来的,于是对他越来越心冷,甚至充满了恨意。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追兵其实都是韩皇后所派,目的就是斩草除根。”
看来,兵符的确是郁恬带到琼鸾峰上的。怪不得先帝对兵符为何在琼鸾峰这件事三缄其口,原来其中有这样的一段故事。
“就在她回到琼鸾峰之前,郁恬收到了一封信,因为是灵犀鸟送来的信,所以她相信一定是祗方帝亲手所书。信上,祗方帝说……他从没有爱过郁恬,一直以来他只是贪恋她的美色而已。当初,是他吩咐赫妃喂给她红花,因为他不想让郁恬生下孩子。他还说,知道郁恬是细作后,他恨不得将郁恬千刀万剐,如果郁恬被他抓到,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
我不相信这些话真的出自祗方帝的真心。
“看到这封信后,郁恬彻底崩溃了,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回到琼鸾峰上,将兵符藏了起来。那时,郁恬的师兄已经继承了掌门之位,她的师兄见到她如此遍体鳞伤地回来,很心疼,却根本劝不了她。”
婆婆顿了顿,沉默很久之后,才接着道:“心灰意冷的郁恬,来到忘情崖边,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从这里跳下去,若是就此死去,也便绝了对祗方帝的一片情。而如若没有死,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婆婆你……就是郁恬吧……”带着几分感慨,我轻声道,不知不觉间,对她的抗拒也少了许多。
“不错。当年我自忘情崖跳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不但没有死,还发现了这个崖底的山谷。我把这个山谷命名为忘情崖,自此忘却所有感情,不惜一切地报复!
养好身体之后,我找到了从这里通往皓雪的路,一路周折,终于回到家中。那时,父母早已不在世了,当家人是我的大哥。见我如此落魄的回到家中,大哥心疼之余,更是愤怒,他想要报复大炎,却被我阻拦了。因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报复。
在大哥的支持下,我把忘情谷整饬成了一处世外桃源,而在这里,我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谋划。我要报复的人,是大炎的皇帝和皇后,还有皇帝的儿子。这的确十分困难,需要从长计议。也许你会说,赫妃的孩子是无辜的,但她母亲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为何不能报复他呢?
第一次筹划,足足花了我十几年的时间……我没有想到,在我好不容易准备好要报复的时候,祗方帝却死了……看着贱人的儿子登基,我心中恨意更盛,于是,我送去了兰幽若。他不是喜欢那个难产死去的华贵人么?那我就补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兰幽若!”
原来这就是当初兰姨接近先帝的原因。
“一切和我预料的一样,兰幽若一进宫,立刻受宠。我眼见着胜利在望,可以借着兰幽若这枚棋子控制皇帝,杀掉韩太后,却不料兰幽若那个没用的东西,居然爱上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这件事我已经从容成聿那里听说了,兰姨爱上了先帝,不惜违抗主人的命令。
“我怎么会看着自己的棋子毁了一切?于是,就在兰幽若生下睿王后不久,我带着一个民间的婴儿进入大炎皇宫,李代桃僵,把韩玉璃的儿子带走,也顺便带走了兰幽若。即便我不能用兰幽若控制住那贱人的儿子,至少我可以带着她韩太后的亲孙子,可以把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带走,让他清楚认识到,自己宠爱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细作!”
婆婆的神情是那样激动,似乎很快乐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曾经最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婆婆,你已经报复了韩太后和先帝,为什么不收手呢?”我开始理解婆婆的心情。
“收手?我为什么要收手!贱人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韩家的那两个贱人也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收手?”婆婆冷笑一声道:“第一次失败,不代表我第二次还是会失败。这二次,我找到了夕湘雪。同样是长得像当年的华贵人,我不能允许兰幽若的事再发生一次,所以我先安排了夕湘雪和贤王认识,等贤王爱上她之后,我再安排她进宫。想想看,最疼爱的儿子和自己抢女人,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可是贤王是无辜的啊!”我忍不住道。
“无辜?贱人的孙子,怎么会是无辜的?”婆婆冷着脸道。
“可是婆婆,听你刚才说的话,你应该已经知道,祗方帝当年并没有真的追杀你,那些事都是韩皇后做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要这样对待祗方帝的孙子呢?”
“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报复,既然赫妃死了,我就报复她的儿子,仅仅是儿子还不够,我还要报复她的孙子!我要让整个大炎皇室为伤害我的孩子付出代价!”婆婆为了报仇,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早已没有方向了,心里只剩下复仇二字。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来着?哦,对了,说到夕湘雪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我就灌输她如何替我完成报复大业,我以为她会是很好的棋子,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另一个兰幽若!她居然,爱上了贤王!”
我沉默了,早在一开始,夕湘雪就把她的任务告诉了我,对于她的身份,我并不意外。
“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尹月,才成全了夕湘雪和贤王这对眷侣。虽说,我恨你放走了贤王,但……当时你私心一动,让皇帝和贤王之间误会颇深,这我还是很满意的。这样聪明的一个姑娘,我自然不会一直怪你,甚至,还随时准备好了,救你。”
“救我?”我不知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
婆婆笑了笑,道:“你以为,如果我不暗中授意夕湘雪,她怎么会知道要告诉你忘情谷的秘密?怎么会告诉你,从琼鸾峰的忘情崖上跳下来,不会送命?尹月,尽管你一点都不知情,但实际上,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啊。还好,你终于来了。”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一章一定要逃离
第三八一章一定要逃离
“婆婆你……为什么要等我?”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触及到答案了,却还是没能真的确定。
婆婆笑了:“因为你是尹月啊,因为……你是容成聿最爱的人。兰幽若失败了,夕湘雪失败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失败!我也决不允许你失败!”
“你是要用我威胁容成聿?”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婆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要让你去迷惑他!我要让你去把他变成一个昏君!”
“你明知道我不会的!”我激动得大声喊道,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婆婆却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这么说,笑容不改,温声道:“你这孩子,激动什么,听我说完!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的去害你心尖尖上的人,但是……如果你忘了他呢?如果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会在意他的死活吗?放心吧,我会让你乖乖听话的,很快,你不但会忘记容成聿是谁,还会忘记自己是谁。到那时,我再教你,怎么样做一个好的细作,怎么样害死一个男人!等我把你调教好了,再把你送回到他的身边去,相信他一定会十分精细的。”
“他不会的!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受骗的!你太小看他了!”我激动地道。
“没错,容成聿的确不简单,如果是别人,我还真的没有把握能骗到容成聿。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完全相信,容成聿一定会毫无条件的就范。因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他最中意的那个。如此深厚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啊。”婆婆讽刺的笑到。
“婆婆,我不明白,你为什要报复容成聿呢?他与你无冤无仇啊!”我无力地问。
“无冤无仇?笑话!他的亲祖母害死了我的孩子,他的亲祖父辜负了我一世!你居然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不错,这些帐我原本是该和他的祖母和父亲算的。但是没有办法,她们都死了!所以,我只能在他身上继续报复了,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报仇已经成了婆婆的执念,这么多年来,是报仇支撑着她活到了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尹月,你先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再慢慢教你。好了,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休息吧。”婆婆说完,径直站起身来,不再理我,出了门去。
现在我根本无法挪动身体一分一毫,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婆婆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她要用我来报复容成聿,她要抹去我所有的记忆,把我塑造成一个工具,去对付容成聿……
尹月,为什么你总逃不出做棋子的命运呢?
不,我决不能就这样任由婆婆摆布,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一定要!
如今我的身体还不能自如行动,我要等,在降低婆婆戒心的同时,筹划着逃离忘情谷。
大炎我是不能回去了,这里是皓雪境内,或许……我可以去找师兄。
每天,我除了静静躺着,做得最多的就是计划出逃。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为了维持谷中的生活,每隔七日,婆婆就会派谷中的丫鬟去距忘情谷不远的市镇采买一些吃穿用度。
谷中的丫鬟很少,只有五个,其中两个贴身伺候婆婆的日常起居,一个专管做饭,剩下的两个一个负责日常的扫撒,另一个专门“服侍”我。
说是服侍,其实根本就是监视。婆婆每天会让她端药和饭菜给我,当着她的面,我把药含进嘴里,待她一拿着碗离开,我便将药吐在床底下。
这些药,我决不能吃。
婆婆是习武之人,每隔半月便要辟谷一次,长达三天,在这三天里,她会足不出户,谷中一切,都由监视我的那个丫鬟掌管。我在等,等一个出逃的机会。
然而,不待我等到那个机会,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我开始发现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前一刻刚想过什么,后一刻便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我会被她完全塑造成她想要的一个工具。
这是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记忆里还是在不断的衰退?
算了,我没有时间想这些,比这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提醒自己,不让自己真的忘记所有。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息,我已经可以起身走动了。因为平时我很客气,也不多做什么要求,监视我的丫鬟秦罗对我还算不错。我向她讨了纸笔,每天都在纸上不停地写着,写我和容成聿的过去,写我对他的想念,写我的师兄,写所有我能想起的人。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衰退,但我仍不愿放弃,每天醒来,我都要把那厚厚的一沓纸拿出来,从头到尾的看,想起什么,马上写在纸上。
但还是不行,我发现,在某个瞬间,我竟然一下想不起容成聿的样貌了!
这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忘记他的样子!
还好,在我绞尽脑汁回忆了一整天后,我终于用生涩的笔触将他的样子画在了纸上。看着纸页上风轻云淡的男子,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容成聿。
在我不断的努力之下,记忆衰退的速度开始变慢,虽然我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和从前的不同,但至少,我不再迅速地遗忘了。我很庆幸。
那个我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秦罗去镇上采买的那日,正逢婆婆闭关辟谷。这是我离开这里,最好的机会。
待到秦罗离去半个时辰,负责洒扫的丫鬟开始收拾房间,做饭的丫鬟正在伙房的时候,我突然将床边的小几打翻,然后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很快,在外间收拾的丫鬟忙冲进来看情况,被躲在门后的我用门闩砸晕了。
带着写满我记忆的厚厚的一沓纸,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直奔着忘情谷的出口而去。
终于逃到了谷外,我没有直接赶往镇子里,而是躲在了谷外的林子里。算算时间,那个被我打晕的丫鬟应该也已经醒了,她将我逃走的事告诉婆婆后,婆婆一定会破关而出,前来追我。
婆婆武功高强,凭我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她的。所以,我索性不跑,留在了林子里,等她搜查过之后,再作打算。
果然,我在林子里躲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几个声音由远而近。“婆婆,这里也没有,”“不中用的东西!还不给我继续找!”我忙躲在一棵五人抱的大槐树后。
婆婆就在不远处,我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自己会被她发现。
经过极其难熬的一阵停顿,婆婆和那个丫鬟终于走远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很快便要天黑了。
拼尽所有力气,我终于爬上了那棵又粗又高的大槐树。林中不知有没有野兽,为了不被发现,我不能贸然点火,只好躲在树上过夜。尽管这棵树的树干很粗,我却还是很不安稳,我总担心自己会睡着睡着从树上掉下去,所以始终强打着精神,不敢睡着。
经过一夜的煎熬,当天色终于露出鱼肚白时,我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小心地从树上爬下来,根据太阳的方向,我朝着与昨天逃出来时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进。
一刻不敢停歇地走了不知多久,我终于看到了镇子的入口。那一刻,我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艰难地挪着步子走进市镇,我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一抬头,是一家包子铺刚出笼了新鲜的包子!那味道,真是太好闻了!我又累又饿,只想倒头就睡,又想饱饱的大吃一顿。可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我继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这时,身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位姑娘,看你的样子,是家里出了事,来奔亲戚的吧?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要不,先去我家里吧,我给你点吃的,然后帮你打听打听家里人?”
我抬起头来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身体很健壮,笑得特别开朗,一看就是自来熟。
我很饿,很困,非常想点头。但我不能,因为,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无力的摇了摇头,我继续拖着步子向前走。
那妇人似乎念叨了句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听了。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想办法找到吃的,不然,不等我找到师兄,我就已经饿死了。
对了,我可以混在乞丐里!反正现在我的样子也和乞丐差不多了,混在他们中间,即便婆婆又到镇子里来巡查,也一定认不出我来。现在,我只要有口饭吃就可以了,要先活下来,才能计划别的事。
打定了主意,我调转了步子,朝着一处人少的巷子走去。那里,通常是乞丐聚集的地方。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二章愤怒还是自嘲
第三八二章愤怒还是自嘲
绕进巷子,果然,墙角边坐了满满一排的乞丐。
这些乞丐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有的顶着帽子躺在地上睡觉,有的在自己身上抓虱子。看上去,他们似乎有各自的小团体,团体之间并不交流。
乞丐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想了想,我凑到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女乞丐身边,摆出笑脸,问道:“我想问问,咱们这儿,还收人么?”
这几个女乞丐同时抬起头来看我,目光很是鄙夷,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口音嗤道:“瞧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跟我们这些叫花子凑到一起来了!不嫌弃我们脏啊?”
“就是啊!”“可不是!”其他几个女乞丐立刻应和到。
我笑意不改,直接在她们身边坐下:“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的家早散了!现在我还哪儿有什么家啊,咱们都是女人,又都是没有家的人,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要真说嫌弃,也是你们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怎么敢嫌弃你们呢!”
“倒是很会说话么!”那个说话有口音的女乞丐嗤笑了一声,扭头去抓自己身上的虱子,不再理我了,其他几人也各忙各的去了。看样子,她们这是默认了我可以留下来。
那些男乞丐瞥了这边一眼,凑在一起嗡嗡地议论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我偏开脸去,不看他们。
虽然这些女乞丐同意我留下,却对我完全爱搭不理,我不懂得行乞的技巧,每次跟着她们一起出去讨东西吃,总是空手而归。多亏有一个女乞丐很善良,常常把她的东西分我一些,这样,我才没有被饿死。
我的记忆力还是很差,过去的事还要靠我写下的厚厚一沓纸来反复的记忆。还好,作为乞丐,我的空闲时间很多,每天我都会反反复复地看那些纸,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记过去,不可以忘记自己是谁。
刚开始那些女乞丐还会好奇我究竟在看什么,但她们毕竟都是不识字的,所以最开始的一阵新鲜过后,她们又恢复了对我不理不睬。
记忆力衰退给我最大的影响其实是在生活上,如果说我的过去我还可以用那些纸来一遍一遍温习的话,我每天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办法清楚地记得。
作为乞丐,自然不可能有稳定的一日三餐,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但是,我现在的记性太差,以至于每天我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吃过东西。再加上如影随形的饥饿感,让我更是痛苦不堪。有时候,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从离开忘情谷开始,我就没有再吃过东西。
行乞的日子里,唯一给了我安慰的人,是霞。
霞没有姓,它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抛弃了,因为她从出生时起,半张脸都是红色的斑,非常的恐怖。她的家人认为她是妖孽,不愿意养她,直接将她扔到了村子外的破庙里。幸好有个好心的老乞丐给了她口米粥喝,将她的命救下了。自此,她成了那个老乞丐的女儿,被取名为霞,是说她脸上的红斑其实是霞光的颜色,充满了希望。
霞开始跟着老乞丐四处行乞讨生活,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她觉得,只要跟父亲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可好景不长,在霞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老乞丐染上肺病,死了。从那时候起,霞开始了独自行讨,一直到现在。
霞是个好姑娘,但是因为从前的遭遇,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我说话,她倾听。我会把我能想起来的过去的事,改编一下讲给她听,听到有趣的地方,她会忍不住偷偷的笑,当听到遗憾的地方,她会暗暗地擦眼泪。也多亏了她,我温习过去的“功课”变得生动了许多。毕竟,自己一个人看,和将给别人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为了不忘记时间,我每天都会用石头在墙上画线。数了数,我做乞丐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虽然因为吃得太少,我总是没什么力气,但身上的伤却已经好全了。据我的估计,婆婆已经在镇子里明察暗访了很久,半个多月找不到我,她大概也放弃了。现在,正是我离开这个镇子的机会。
天快黑的时候,霞递给我一个包子:“吃吧,要到包子,很难得的。”因为要计划我的出逃路线,傍晚大家都出去行讨了,只有我留在了巷子里。看到霞带回干干净净的包子给我,我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呢,不吃吗?”“我吃过了,就剩这一个了,你快吃,不然等她们回来了,会被抢走的!”的确,在乞丐的圈子里,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不管是男乞丐还是女乞丐,看到别人手里有好吃的,都会一拥而上,大打出手,谁赢了,东西是谁的。
看着白白的包子,我咽了咽口水,不再客气,双手接下来,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真好吃!我是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吃饱之后,大概是太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了的缘故,我突然觉得很困。“霞,我好困啊。”“躺在我腿上睡吧,比较舒服。”霞说着,盘腿坐好,拉我枕在她的腿上。
“你腿麻了就赶紧推我醒来,不要自己忍着。”我嘱咐了好几遍,见她一个劲的点头答应了之后,才放下心来,躺在她腿上,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行啊你,动作够利索的!难怪行里人都说找你准没错!”“别说废话了,钱给我。”“行行行,瞧你急的,丑八怪,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费力地正看眼睛,先入眼的是霞脸上的红斑。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这时,霞身边的那个人开了口:“诶?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定睛一看,这人竟然就是那天在集市上跟我搭话的妇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拼命的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我只能躺在地上扭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质问地看着霞,她却偏开了头去。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还不是又落回老娘手里了!啧啧,只能说你识人不明。看样子你还挺信任这个丑八怪的,这么跟你说吧,这个丑八怪,根本就是个人贩子!她经常骗取新来的小乞丐的同情,然后找机会下药,把人家给卖了!
别看她年纪不大,在我们这行里,她已经是老手了!从她手里被卖掉的小姑娘小娃娃,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九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霞,眼里满是质问。
她终于肯转回头看我了。
“你这是活该!”她突然咬牙切齿地道。“你本来有那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天生了一副好脸蛋,一个好家庭,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幸运,而我,却只能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好好的一张脸上长出那样难看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孩子掉了有什么?我告诉你,我已经打掉过五六个孩子了!我的肚子里,有过五六个叫花子的野种!我巴不得自己不能生孩子呢!可你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是不知足吗?那我就让你尝尝千人骑万人跨的滋味!”霞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脸上的红斑显得愈发的可怖起来。瞪着发红的眼睛,她用力地踢在我身上。我被绳子捆住,无法躲避,只能硬生生受了她几脚。
“停停停!丑八怪,你嫉妒人家比你长的漂亮,也不能这么毁我的生意啊!我还指望着卖她赚钱呢!你把她踢死了,我可就亏本了!你快滚回你的巷子离去吧,长这么丑,大半夜的看见,吓死个人!”妇人说着,嫌弃地一阵推搡。霞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才离去。
看着离去的霞,中年妇人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丑八怪!真恶心!”
我默默闭了闭眼,不知道愤怒更多,还是自嘲更多。
中年妇人突然冲我一阵阴笑:“本来还打算让你一路睡过去,好巧不巧你却现在醒了。没办法,为了不让你打扰老娘做生意,只能再委屈你一会儿了。”说着,她猛地将一块帕子捂在我口鼻处,我只觉得一阵刺鼻的气味传来,顿时,双腿一阵发软。接着,她将一口**袋罩在我身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面的事便全然不知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在床上睡觉,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空气中弥漫着勾人的脂粉味,耳边隐约还有丝竹之声。我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得出了意想中的结论——我被卖进了青楼。
很快,有人为我证明了这个结论。
门吱呀一声开了,伴着一阵豪放的笑声,一个中年的华服女子被几个漂亮姑娘簇拥着走了进来。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三章吹雪楼
第三八三章吹雪楼
“哟,正说她呢,可巧她就醒了!”见我正坐在床边,华服女子笑呵呵地跟身边的几个姑娘道。
我干咳了一下,发现已经似乎可以说话了,于是哑着嗓子问道:“这里是青楼?”
那华服女子怔了一下,惊讶道:“多少年了,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其他人醒来第一句,不是问自己在哪儿,就是又哭又嚎的,像你这般镇定自若的,我还真没遇到过!”
我没有说话,她接着道:“不错,此处正是青楼,如今你已是我吹雪楼的姑娘了。”
“吹雪楼?”我问到。
“吹雪楼可是祁阳府最大的青楼,在祁阳府,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进我这吹雪楼!”华服女子颇为骄傲地道。
祁阳府?虽说我对皓雪的城市丝毫不了解,但听起来,这里应该是一处比较大的城市。这样的话,说明我现在已经远远离开了忘情谷,被婆婆找到的可能性,又小了许多。能摆脱婆婆的追捕,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说话的女子应该就是这吹雪楼的老板了,看她的样子,并非俗不可耐的普通老鸨,或许,我可以试着跟她交流一下。
“您就是吹雪楼的老板吧,我知道,您花了银子将我买下,自然是希望能用我赚钱的。但是,如果老板你只是将我洗干净了丢出去接客,只怕能赚到的钱就太有限了。相信,像您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放着赚大钱的机会不要,反而抓着一些赚小钱的地方吧。”
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抱臂看着我道:“你可以叫我觅娘。”
我点点头:“觅娘,不如这样,你先给我安排沐浴一下,等我把自己清理干净了,再与你细说。”如今我还是一身的叫花子打扮,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如果我不把自己收拾好一些,怎么好跟她谈条件。
觅娘点点头:“画扇,题诗,准备水给她沐浴,再挑几件素雅的衣裳过来。”
画扇?题诗?好文雅的名字。我越发觉得,和她讨价还价,是有希望的了。我笑着冲觅娘点点头,以示友好,她看了看我,道:“等会儿那两个丫头给你弄水来,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完,便抱着臂离去了。
很快,画扇和题诗便叫了两个小厮抬来了几桶热水和干净的凉水。她们很细心,专门拿了篦子和皂角给我,还帮我将几套干净的裙子和亵衣挂在了屏风上。之后便静静离去,将门从外面掩上了。
泡进温热的浴桶里,久违的舒适让我激动不已。最近脑袋越来越迷糊,许多事记得乱七八糟,我觉得,上一次这样舒舒服服地洗澡,仿佛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趴在浴桶边,我一边享受着舒服的热水,一边理顺自己脑中凌乱的记忆。虽然头脑还是不太清楚,但我已经想起,是霞骗了我,把我卖给了人贩子,然后人贩子把我从皓雪边界带到了这个祁阳府,卖进了吹雪楼。对了,还有婆婆,忘情谷的事,还有李泽单独见我的事……
凌乱的记忆模模糊糊的,都穿在了一起。
现在,我必须先想办法在这吹雪楼里保全住自己,然后尽可能打听到,这里离皓雪都城滨州有多远。我要去滨州,找我的师兄。这世上,我能投奔的只剩下一个他了。
沐浴之后,是一身的清爽。穿好亵衣,我看了看题诗和画扇送来的几套裙子,最终穿上了极其清丽的淡蓝色长裙。对着镜子将发髻简单地绾好,看了看桌上的一把小巧的檀香山,我心思一动,把它别进了发髻中。
桌上的梳妆盒里,放着现成的螺子黛,我正淡淡地描着眉,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从镜子里,我正好能看到站在门口的觅娘。
站起身来,我冲她微微一笑,道:“觅娘。”
觅娘看着我,怔了怔,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当真是难得的姿容!”我但笑不语。
走进屋里,觅娘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嗅着茶香,一边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吧。”
我没有作答,理了理长袖,一边轻舞,一边唱到:“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一曲唱毕,我抬起头来看着觅娘。她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歌舞中一般,久久才回过神来,幽幽道:“一剪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水袖击破霜里月,罗裙扫碎暗香疏。似叶如风难吹雪,最是无情也动人。”
我含笑着看她,没有接话。
“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说吧,你想要什么。”觅娘回过神来,恢复了当家人的姿态。
我仍是笑:“觅娘,既然吹雪楼是整个祁阳府最大的青楼,那自然有别家比不上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想来吹雪楼正是胜在奢华的楼阁,和饕餮的酒食上吧。说句不中听的话,天下美人何其多,但看多了总会觉得乏善可陈。吹雪楼的姑娘漂亮,其他家的姑娘未必就难看,如今吹雪楼是仗着雄厚的财力支撑着,可抛开了这些,吹雪楼还有什么能赢过别人的地方吗?”
觅娘审视地看着我,我目光毫不躲闪,笑着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有什么想法?”
“觅娘,吹雪楼像现在这样经营下去,生意自然也是好的,但也仅仅是好而已。其他几家虽然无法与吹雪楼比肩,但仍是在与吹雪楼分羹,只要觅娘愿意,吹雪楼的生意可以比现在更好,赚的钱可以比现在更多。”
“哦?说来听听。”觅娘扬了扬眉,兴味盎然地问。
我笑:“吹雪楼的客人很简单,就是祁阳府里和经过祁阳府的所有男人。觅娘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对男人自然是十分的了解。男人啊,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向来是不在意的。有一句话叫做‘奇货可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把东西上赶着送上去,人家或许还不乐意要。但若换一下,你把东西藏着掖着不给人看,人家反倒越发好奇,不惜一切地想要知道你究竟藏着什么宝贝了。”
“有意思。”觅娘笑了,显然已经隐隐动心。
我再接再厉,继续道:“觅娘有没有算过,吹雪楼里每个姑娘一天最多能见几个客人,能赚多少钱?”
觅娘想了想,正要回答,我却打断道:“不用说,自然是不少的。但是觅娘你想一想,如果一个姑娘,一天见的客人,比其他姑娘半月见到都多,那这钱……能多赚多少?”
“想法倒是好,但那个客人愿意这么随随便便就被打发了?而且,就算是客人愿意,咱们楼里的姑娘也撑不住啊。”说完,觅娘自己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道:“不错,若是和平日里一样,自然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换一种方法,一定可行。”
“什么法子?你一说,我倒还真好奇了。”觅娘笑问。
“刚才我也说了,男人,不,不只是男人,所有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猎奇,喜欢跟风,喜欢那些遮遮掩掩,半含半露,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所以,如果吹雪楼里,突然有了个神神秘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姑娘,想来,一定很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觅娘略略沉吟了一下,立刻听出了端倪,牵起微笑。我索性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最重要的几句。觅娘一听,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虽然尚不知你这法子是不是真的这么好,但我愿意试一试。”
我心中一阵狂喜。却听觅娘问:“还没听你说起自己的名字,你叫什么啊?”我想了想,道:“名字什么的,早就忘了,刚才觅娘念的那首诗,我很喜欢,不如以后……我就叫秋水吧。”
“秋水?清而不淡,好名字。”觅娘点点头,站起身来:“行了,时候不早了,看起来,你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的苦。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让画扇题诗送些吃的给你,其他的事,我们明日慢慢谈。”
我点头,福了福身,笑着将觅娘送了出去。
她一出门,我便脱力地坐在了椅子上。刚才,我虽然一直笑着,其实心里却很是紧张。一旦我无法取得觅娘的欣赏,等待我的就只有委身恩客这一条路了。如果真要如此,我倒不如死了干净。
还好,还好她愿意听,还好我还有机会。
心中的紧张暂时可以放下,我习惯性的伸手在衣襟里摸索那一沓写满我记忆的纸。每当我觉得不安的时候,或是记忆开始混乱的时候,我都会迫切的需要那些纸,那纸上的一字一句。
可是,我在衣襟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糟了!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把它们和脏衣服放在一起了!
我忙像疯了似的满屋子找那些换下来的破衣服,可怎么也找不到。无奈之下,我只得推门而出,想去找画扇和题诗。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四章三六九等
第三八四章三六九等
谁知我刚一把门推开,便看见两个孔武的小厮守在门外,警告的看着我。
是了,虽然我一直很配合,但依照青楼的规矩,刚买进来的姑娘是一定要严加看管的,我的门外又怎么会没有守卫。
可是,我的那些纸!该怎么办!
正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画扇和题诗两人提着食盒走了过来。一见她们二人过来,守门的忙让出路来。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们的袖子便问:“我的旧衣服呢!快把它还给我!”
“那破衣服还能穿么!早扔了!”画扇奇怪道:“有好好的衣服不穿,要那破衣裳做什么?”
“里面的东西!那些纸!还给我!”我用力扯着画扇的袖子。
画扇和题诗对视了一眼,对我道:“你先进屋去吧,我去替你找找。”说着,把手里的食盒递给题诗,便离去了。
见我仍坚持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画扇无奈的摇了摇头,附在我耳边道:“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屋里去,否则惊动了觅娘,对你没有好处。”我听后怔了怔,放松力气,乖乖被她拉回了房里。
将食盒放在桌上,画扇一边把里面的饭菜一道一道摆在桌上,一边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不错,和其他的老板相比,觅娘的确是十分好相与的。但你不要忘了,再和善的老板,终究是老板,而你,只是她手里赚钱的工具。要记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画扇的话说的直接,我却知道她是好心。
“你先过来吃饭吧,题诗一会儿就回来了。”画扇将饭菜摆好后对我道。我已经隐约感觉到,画扇和题诗在吹雪楼里的地位一定不低,她们俩恐怕不只是简单的花娘那么简单。为了我以后的计划,她和题诗,我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为好。
乖乖听话地坐下,我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忍不住暗暗生津。从行讨时起,我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了,犹豫地拿起筷子,我先是矜持地夹了一点菜尝尝,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见我吃得这样努力,画扇忍不住问道。我不清不楚的答:“太久,不记得了。”她摇摇头,疑惑道:“你……难道就不担心,这饭菜里有毒?”
“觅娘花钱买了我,自然是想让我替她赚钱的。如果我一早死了,吃亏的人只会是她。她肯定不会这样做的。”说完,我继续毫无形象可言地吃我的饭。
“觅娘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以后你会在吹雪楼里如何生存,我已经很期待了……”
画扇正说着,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我一抬头,看见题诗正走进屋里来,手中拿着的,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一沓纸!
我顿时扔了筷子,冲上前去,一把抢过那沓纸,紧紧地抱在怀里。它们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没有了它们,我很快就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最爱的人,忘了所有对我好的人,忘了我的过去……
“这些纸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我一个字也读不懂,不知道是朔莫文字还是大炎文字。秋水,你到底是哪里人?”题诗在来时的路上一定看过了这些纸,还好她不认识大炎的文字,不然,被她看到上面写的东西,我的处境,可能又会变得很危险。
我不能再给任何人机会出卖我了。
“秋水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题诗姑娘就不必多问了。”将我的宝贝藏进衣襟里,我淡淡地道。
“你说的对,这吹雪楼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过去的。”好了,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儿一早,觅娘还要见你的。一旁的画扇接口道,看了题诗一眼,和她一起离去了。不一会儿,来了扫洒的丫鬟把残羹剩菜收拾干净了,我终于才睡下。
床头亮着灯烛,我将那厚厚的一沓纸展开放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看着。才一日没有重温,有些地方,我已经忘记了。
不知看过多少遍之后,我把它们紧紧拥在怀里,仿佛拥着容成聿一般。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第二日一早,我刚把自己收拾妥帖,觅娘便来了。
“昨夜我仔细想过了,你的那个赚钱的法子……我打算赌一把,在你身上试试。”觅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我欣喜的同时,感到一阵压力。如果此计不成……不行,这件事上,没有如果。
事情进展的很快,吹雪楼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仅仅过了五日,觅娘便告诉我,今天晚上,就是我初次登台的时候,让我好好准备。
傍晚,我从觅娘为我新制的许多裙子中,挑了荷绿色的长裙,发髻绾得和最常见的浣纱女一般,手指上未着半点蔻丹。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荷花池畔走来一样,清雅恬淡,仿佛带着屡屡荷香。
门外有人告诉我,时候到了,我这才拿起桌上藕荷色的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一双善睐的眼睛,和弯弯的黛眉。
等着我的,是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小丫鬟,她告诉我,画扇题诗已经在楼下了,觅娘让我快些到台子上去。
被丫鬟引着走过长长的走廊,我第一次看见了整个吹雪楼的内部构造。这是一幢五层高的楼,朱门红毯,修葺的很是奢华。我住的房间,正好在五层最靠里的地方,通过长长的走廊出来之后,视线豁然开朗,可以看到一层大厅里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秋水姑娘好大的魅力,还没露过面,就惊动了半个祁阳府!”小丫鬟见我朝下望,忍不住小声在我耳边道。
“是吹雪楼的名声好,还有觅娘这么个精明的老板在,我哪有那么厉害。”我笑着摇摇头,和小丫鬟一起往楼下走。“这吹雪楼的房间……是怎么安排的?”觉得这小丫头挺和善,我便向她打听起吹雪楼的情况。
“是这样的秋水姑娘,吹雪楼总共有五层,一层二层是所有客人都可以随意进入的,从三层起便有了限制,按照客人的财力和身份,有的只能进入三层,有的只能进入四层,至于五层……能上来的客人非常的少,来的一定是极其尊贵的客人了”
“这么说,吹雪楼里的姑娘岂不是也分出了三六九等?”我惊讶到。
“秋水姑娘说得不错,正是这样。虽说能进入吹雪楼的姑娘姿色没有不好的,但相较之下总有高下之分。姿色稍显平庸的,都在一层和二层,那些姑娘们通常没有固定的客人,也没有自己的丫鬟。再往上,三层的姑娘是姿色尚佳的,一般,家中有些小钱,又好面子的客人,比较喜欢来三层,毕竟,能上到三层,就说明身份与普通平民不一样了。”
小姑娘说得眉飞色舞,倒是很起劲:“至于能住在四层的姑娘……她们不但姿色极佳,而且都是各有自己的特点,比如擅长丹青,擅长烹茶或者……”小姑娘突然红了脸“或者哪方面很有花样。”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忍不住脸上也是一热。到底是青楼里的丫鬟,说起话来,果真比别的地方奔放了许多。
“就因为这样,四层的姑娘都是有几个熟客的,她们不必像底下几层的姑娘一样,每天接许多的客,而且她们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唤丫头,除了熟客来的时候,她们都比较清闲。”
“那……五层呢?”我忍不住好奇到。
“至今为止,能住在五层的只有两个姑娘,正是画扇姑娘和题诗姑娘”,小姑娘压低声音道。“整个吹雪楼里,除了觅娘,最轻闲的就是她们俩了。因为她们俩相当于是被客人寄养在吹雪楼里的。”
“这是什么意思?”小丫头附在我耳边:“画扇姑娘和题诗姑娘,秋水姑娘你已经见过了,她们的姿色如何,姑娘心中自有定论。如此的美人,怎会不讨人喜欢?她们俩的恩客是同一人,祁阳府中最有权有势的那位!按说那位大人是很喜欢画扇和题诗姑娘的,但碍着身份,到底不好娶回家里去,所以,很偶尔的时候,那位大人会亲自来楼里找她们,但更多时候,客人为了面子,不会亲自上门,而是派了轿子来,将她们接回府里去,过几日再送回来。”
最有权有势的人?那岂不是祁阳府府尹?原来这里的父母官居然是个色欲熏心的人,如果这样,或许我应该见一见他。贪色之人,常常也是好利之人,为官者的利从哪里来?自然是贪,光贪不够,还要贿赂,只要他贿赂,我就一定要让他注意到我的存在。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经从五层走到了三层。吹雪楼的戏台正搭在三层凸出去的台子上,趁着没走到后台,我问了最后一句:“我为什么会在五层?”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五章见客
第三八五章见客
小丫头笑了笑,道:“觅娘的眼睛可毒了,姑娘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她光拿帕子擦了擦你的脸,看了一眼便说——抬去五层。”小丫头学着觅娘的语气说话,倒真让我想象到了当时觅娘的神情。
“快进来吧,我还有事儿交代你。”我一抬头,却是觅娘站在后台冲我招手。我忙走快了几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觅娘。”觅娘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道:“这身儿衣裳选得不错,发髻也相得益彰。”
拉着我进了后台,觅娘嘱咐道:“一切按照商量好的办,该怎么做,你自己都清楚。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给你张罗,你可别自己砸了自己的台子。”说完,她便摆出笑脸,挑帘到了台前。
我顿了顿,忙跟了上去,隔着帘子,听着台前的声音。
“各位,各位贵客!”觅娘一开口,原本喧闹的场中立刻静了下来。“今日各位,想必都是奔着我们吹雪楼新近获得的至宝而来。觅娘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咱们这位至宝可是个有心气儿的,不好对付得很,等会儿受了气,各位可得多担待啊!”
觅娘话音刚落,便有人起哄到:“竟然是只河东狮?若是当真脾气那么不好,我们只管回家守着自己家的母老虎好了,又何必花银子来你们吹雪楼,花钱买气受呢!觅娘你不厚道啊,这几天你在整个祁阳府都传遍了,说吹雪楼来了千年难遇的大美人儿,闹了半天竟是唬我们的!亏你还收了我们每人五两银子的入场费!”
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外头又哄乱了起来。
“各位别急啊!”觅娘一出生,四下立刻安静了。“是你会错了意,我说的是有心气儿,不是有脾气。这美人儿嘛,总有些架子。至于收这五两银子,到底有没有让你们吃亏……见过真人儿之后,你们心里就有数了。以后再想见她,五两银子?做梦都别想!”
众人又起了哄,大致都是在说觅娘吹牛,让觅娘快点把人请出来。
“出来吧。”觅娘在帘子外面不轻不重地道。
我抬手挑了帘子,挪着细步,慢慢走了出去。一抬眼,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吹雪楼的牌子当真是响得很,觅娘就那么随便一吆喝,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而且,花五两银子才仅仅能远远地看一眼。
我隐隐有了些信心,若是如此,或许我真的可以成功。
在我走上台的同时,原本有些躁动的台下立刻寂静一片。所有人像是被什么惊住了一般,都没了反映。在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猛然爆发出议论声。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听到了啧啧的惊叹。
站在台上,我只是福了福身,没有作声。
“把面纱揭下来啊!不让看脸是怎么回事儿啊!”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其他人立刻相应。觅娘却不疾不徐地道:“哟哟哟,急什么啊,先前不是说了么,美人儿心气儿高,得哄着!”
“那好歹说句话,让我们听个声儿啊!难不成,美人儿竟是个哑巴?”又是一阵起哄。
觅娘没说话,笑着退到了一遍,我上前几步,理了理长袖,什么话也没有说,在喧闹声中,自顾自地轻歌曼舞起来。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坧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殴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杀江南……”
从我唱第二句时开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一言不发。
一曲唱毕,我理好衣袖,站在一边。
所有人都还呆滞地看着我,没有反应,接着,便爆发了热烈的赞叹。一时间人声鼎沸。
觅娘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由着他们交头接耳了好一阵,才出声道:“怎么样,这五两银子,花得值是不值?”
“值!太值了!”所有人情绪都很高涨,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
“行了,美人儿也累了,今儿就到这里吧。诸位若是还想再见美人儿一面,明日请早吧。对了,刚才我也说了,过了今天再想见美人儿,可就不是今天这个价儿了!大家要想来,先准备好银子。”
“什么!这就完了!脸都还没看呢!”“好歹让我们看看脸啊!”所有人皆是吵个不停,觅娘却丝毫不在意,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朝台下又福了福身,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后台。
那些聒噪的人,就交给觅娘好了。
我刚一回后台,刚才那个小丫环立刻便迎了上来:“秋水姑娘好厉害!面纱都不用摘,随便唱歌曲儿,五两下,就把客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怔了一下,道:“秋水姑娘,在吹雪楼里,丫头的名儿都是各自服侍的姑娘给起的,一般换过主子之后,名字都是要改的。我从前服侍的姑娘给我起的名字是小娟,前些日子她的病死了,我还没有新主子,所以也就没有改名儿。”
“哦,是这样啊。不如……我同觅娘说一声,以后你便跟着我吧。”我想了想,道。
“真的?秋水姑娘愿意要我?”见她如此积极,我还有些奇怪,想了想便又了然了。也对,对于这些丫头来讲,只有跟了受宠的姑娘,她们的日子才好过。她这是在拿我做赌。
这世上,谁不是在赌生死呢。
点点头,我笑道:“先说好了,跟着我,别的可以不管,但有…必须做好。第一,嘴要严,当讲的讲,不当讲的不能讲,我可不想今天我做了什么事儿,明天满世界都知道了。第二,心要细,有句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心太粗,容易出事儿。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既然跟着我,一颗心就只能在我身上,别让我知道你吃里爬外,和外人勾勾搭搭!否则……”
说到这里,我淡淡看着她,没有继续下去。她立刻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道:“秋水姑娘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忠心护主,绝无二心!”
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我放松表情,笑道:“这样才好,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对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旗吧。”
“小旗明白了!”她忙点头道。
和小旗一起回了五层我的房间,不一会儿,觅娘便来了。
“不错不错,当真不错!”一进门,觅娘便先说了几个不错。看样子,那些客人不但打发了回去,而且明天一定还会再来。不然觅娘的情绪也不会这么好。
“枉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竟没想到,钱原来可以这样赚!”觅娘乐呵呵地在我身边坐下,笑道:“明儿一早,你直接到五层最靠东边的嗪湘轩去喝喝茶,看看书,估计得忙一整天。客人来了,你想搭理便说几句话,若不想搭理,只管由着他隔着珠帘坐在,每人最多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把他请出去。
明儿会来的客人,主要都是些钱不多,却也不缺钱的,这样的客人脾气不大,毛病也不多,他们也清楚,花几十两银子能听你说句话,都算是赚来的,必定是感恩戴德,十分殷勤,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客人会找麻烦。”
这些都是原本计划好的,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我没有想到,就是这样流水的见客,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送走觅娘之前,我顺便把小旗的事儿同她说了,她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只说我若是觉得一个人不够,大可以再跟她要一个。我婉言拒了她,毕竟人多口杂,可信任的人,贵精不贵多。
和我预想的一样,画扇和题诗都没有来找我。或许在她们看来,我成了劲敌,也或许她们觉得,我不过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学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有功夫在乎这些无用的东西。
洗漱之后,我照例把那沓纸翻了一遍,温习自己的记忆,然后把能记得的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把东西收好之后,我才睡下。
第二日,和觅娘说的差不多,客人都很好打发。我坐在嗪湘轩的珠帘里,大多数客人只是同我说说话,问的也都是些合理的问题。一般对这样的客人,我都是以礼相待,和善地与之交谈,时候到了,他们便依依不舍地离去,还说明日还要再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客人都这么好打发。有几个人,明明没有多大的身家,脾气倒是不小,在帘子外头说了几句话,便想冲进来。对于这种人,觅娘早做了准备,不守规矩的客人是没有权利留下的,所以,只需我一拍手,门外立刻便会进来两个壮汉,把那不知进退的客人拖出去。
一开始,我还会想,这样对待客人,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后来便想明白了,树立了这样的典型,一则以后的客人会老实许多,而来,只会让我的声名穿得更远。
很多时候,男人就是喜欢花钱买罪受。越是见不到,他们就越想见。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六章放长线钓大鱼
第三八六章放长线钓大鱼
一日下来,我大致算了算,光是这嗪湘轩一日里接待的客人,就给吹雪楼带来足足上百万两银子。如此一来,我彻底安下了心,有如此大的进账,觅娘短时间内,便不会对我有太过苛刻的要求,我也能保全自己了。
只是,刚开始还是新鲜,会有客人愿意花钱买这匆匆一面。可到了以后,新鲜劲过了,愿意来买这“不实惠”的见面的客人,一定会越来越少。到那时,我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所以,我必须赶在这之前,实行我的下一步计划。
鱼儿,一定要快些咬钩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按照觅娘的安排,隔一天见一次客,每次都是同样的形式——只聊天,时间也不长。考虑到要将这个阶段尽可能维持的长一些,对待那些比较和善的客人,我通常都是十分客气的。他们大多是在家里受了老婆的气,无处发泄,正好兜里有几个闲钱,便来我这里絮叨。
我向来是由着他们抱怨,适当的时候,还会安抚几句,或是出些主意,所以,这些客人往往是悻悻而来,满意而归。
听小旗讲,不出几日,整个祁阳府都传遍了,说吹雪楼的秋水姑娘不但人长得天仙儿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更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女子。什么话到了她嘴里,绝对变得好听顺耳,让人怎么听怎么舒服。而且她很聪明可人,但凡她给出的主意,没有不成的。
“姑娘,如今这祁阳府里,都快把你传成女神仙了!”小旗如是道。
我自然知道这话里奉承的成分有多少,但窥斑知豹,想来如今我在祁阳府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名声了。现在,就等鱼咬钩了。放长线钓大鱼,不仅鱼饵要好,耐心更重要。
因为我给吹雪楼带来的翻倍收益,如今觅娘见了我,总是乐得合不拢嘴,对我也是有求必应。我则是一直留意着画扇和题诗那边的动静,有时会不着痕迹地从觅娘那里试探一下。听觅娘说,那位人物最近常常接画扇和题诗入府侍奉,我顿时多了几分放心。
鱼,就快要咬钩了。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唯一让我忧心的,就是我每况愈下的记忆力。现在,我甚至到了每天必须翻看两次那本回忆手札的程度,而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比如我上一顿饭吃了什么,比如我前一天穿了哪件衣裳,我根本记不住。为了防止我把重要的计划忘记了,我只能每天在记忆手札里添加更细致的安排,然后提醒自己第二天要做些什么。
每天强制性的逼自己回忆,然后无奈地发现第二天又忘了许多,实在是件无奈又残忍的事。
我很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我就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一天清早,我正在对镜描眉,觅娘难得的这么早来到我的房间,喜滋滋地看着镜中的我,笑道:“秋水,我有件大好事要告诉你!府尹大人,要见你!轿子已经停在外头了。”
我描眉的动作一顿,觅娘道:“怎么,吓着了?还是太高兴了?”
我放下螺子黛,轻轻摇头:“就是觉得有些意外。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去吗?”
觅娘连连点头:“快去吧,别让府尹大人等急了。你是个知进退的丫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多罗嗦什么了。你自己万事当心吧。”
我略一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鱼终于咬钩了。
出了吹雪楼,我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祁阳府。青楼所在的地方,必定离闹市不远,从街道的宽度来判断,这祁阳府,一定是个不小的城市。
祁阳府府尹派来的轿子并不大,只有两人抬,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很符合它的本职。本来么,接送青楼女子,自然是要低调一些的。
轿边只有两个轿夫,甚至连个传话的小厮也没有。可见府尹大人对此道已经十分熟练了,更重要的是,他很注重保密工作。
我照例戴着面纱,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上了轿子。轿子一起,我便将窗上的小帘挑起一个小缝,打量这个陌生的祁阳府。让我失望的是,这轿子一路走的都是偏僻的巷子,我连人都没见到几个,更别说看一看祁阳府的风物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停在了一处长长的后巷里。我下了轿子一看,眼前是个朱红色的小门。
这是自然了,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走正门。
轿夫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老丈,他小声对我道:“快进来吧。”我忙进了门去,前脚刚一落地,身后的门便紧紧关上了。
祁阳府府尹,真是个小心的人。当然了,可见他的经验也是何其丰富。
走进门里,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里一定不是他的府邸,大约,应该是一处别院。
被老丈引着在别远离曲曲折折地走了一阵,终于到了正房外头。老丈什么话也没说,把我带到门口便离开了。我看着雕花的红木大门,犹豫了一下,定定心神,推门而入。
厅中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偏瘦,一身褐色便衣,手中端了个青瓷的茶杯。他的眼睛不大,里面写满了算计。
见我停下步子,他搁下茶杯,冲我招了招手。我顿了顿,缓缓朝他走去,然后在距他两步的地方停下。
“摘了。”他指了指我脸上的面纱,言简意赅地道。
我点点头,将面纱除下。不出意料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艳。
他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家是哪里的?”
我摇摇头,轻声答:“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摸摸下巴,显然是不信。
“大人,秋水从小就被父亲送了人,之后遇上灾荒,我与养父母失散,只能到处流离。时间太久了,家是哪里的,也就不记得了。”我用略带伤感的语气道。
“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
“来”,他说着,向我伸出左手。我心里一荒,忙道:“大人,秋水有一首曲子准备了很久,想唱给大人听。”
他手上一顿,犹豫了一下,道:“唱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退后半步,轻甩水袖,唱到:“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后,我小心地抬起头,看见他正死死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危险。
赶在他出口之前,我道:“大人可知洛凡?”
洛凡是皓雪历史上有名的奇女子,她的故事,我也是从师兄那里听说的。洛凡是位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能歌善舞,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说话做事都十分讨人喜欢。十分的聪明。
她原是商人家的千金,后来家中生意出了问题,父母相继离世,她不得不流落在外。流亡中,她遇到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林世。林世是官宦之后,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美人对他来讲实在再简单不过。但对于洛凡来说,林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天。
洛凡被林世留在府中后,便一心侍奉他,想要一生一世报答他的恩情。而林世自己,觉得有如此的美人在侧,也是件十分体面的事,所以对洛凡也很好。
然而,林世不能当一辈子的纨绔子弟,他必须继承父志,入朝为官。偏偏,他参加科举的那一年,考官是他父亲的死对头。那时,洛凡的美貌外界皆有耳闻,许多人对林世都是艳羡不已,那位考官自然也是一样。经过一番取舍,临时终于做出决定——将洛凡献给那位考官,换取他为自己的仕途放行。
得知此事后,洛凡自然伤心不已,甚至想要一死了之。但她更深爱林世,想要报恩。于是,即便有千般不愿,她还是将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成为了那位考官众多美姬里的一个。
如果仅仅是这样,洛凡或许并不会成为皓雪历史上有名的女子。真正让她为人们所记住的,是她后来左右逢源,精心打算,尽自己一切能力为林世打算。在林世入仕不久后,为了更好地帮他,洛凡又设计让更高的官员看重自己,借着枕边风,助林世一路高升。
洛凡的一生,几乎全都奉献给了林世,以自己为代价,为他牟利。
听我说起洛凡,府尹沉默了。良久之后,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去滨州?”声音里透着危险,然我不由的心中一颤。
官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又怎么会不聪明,他会这么快猜到我的意思,是很自然的事。定了定心神,我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回忆,过了好一阵,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原来是你。”
看来,我打听到的,是真的。
“大人猜的不错,正是秋水,不,应该是,琪双。”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七章又一个千金
第三八七章又一个千金
“琪双……没有想到,你居然就在祁阳府。”府尹摸着下巴道。
我点点头:“当年家遭横祸,琪双被乳母带着四处躲藏,最终躲到了祁阳府。十年多了,琪双一直在等,等一个为父报仇的机会。”
其实,何琪双不是我,而是小旗。这个故事,我是从觅娘那里打听来的,之后从小旗那里得到了证实。
何琪双,皓雪滨州人,其父原是滨州巡按,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彼时,何巡按因为性情耿直,得罪了滨州的大官,御史大夫秦中立,并且一根筋的不愿意低头认错。由此,秦大夫便随意寻了个理由,安排下面的官吏给何巡按安了个罪名,直接判成了抄家流放。
若说何巡按那时懂得进退,上下打点一番,也不至于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他那耿直的性子是怎么都学不会变通,不但没有认栽,反而大骂秦大夫是如何的昏官,闹得沸沸扬扬。
那个时候,师兄还在琼鸾峰,皓雪的皇帝正是师兄的那个篡位的叔叔。他叔叔做皇帝的时候,不但不励精图治,还轻信奸臣,当时,作为副丞相的御史大夫秦中立很受他的信赖,甚至有人说,秦中立在滨州根本就是遮了半边天。
惹怒了秦中立,后果是何其的严重,最终,何巡按被判了斩立决,家中男子一律为奴,女子一律为婢。何琪双,也就是小旗,在乳母的帮助下,从家里逃了出来,一路躲藏到了祁阳府,最后兜兜转转,进了吹雪楼做丫鬟。
小旗并非不想为父报仇,但她经历了太多伤痛,比起再次颠簸,她更想有稳定的生活。所以,我与她达成协议,我顶用她的身份,替她报仇,而她,则要永远的保守秘密。
至于祁阳府府尹为什么会知道何琪双的事,很简单。因为当年害得何琪双一家家破人亡的秦大夫,同样是他祁阳府府尹的仇人。
有一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我相信,从现在开始,他会很大程度的信任我。
说起这位府尹大人和秦大夫之间的官司,其实也不复杂,不过就是府尹大人是秦大夫政敌的门生,在府尹一路升迁的时候不断打压,最终把他扔到了祁阳府来做府尹,多年都不得再入滨州。对于一个重利重权的人来说,有什么比害得他常年无法晋升更可恨的?
他对秦大夫的恨,就是我钓到他这只大鱼的诱饵。
“何琪双,当年你父亲出事时,本官还在滨州任职,所以对此事稍有耳闻。你父亲……的确死得不明不白,若是当年由本官彻查此案,想必你父亲也不会有那样的结果。”府尹装作一脸可惜地道。
我轻轻福了福身:“大人,琪双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他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
“琪双自请深入滨州,为父报仇,希望大人可以助琪双一臂之力。”
那位秦大夫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有美人送上门,他绝不会不要。
府尹沉吟了一阵,问我:“你……想好了?这可是条不归路,即便你得手,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秦府。”他虽然说得一副关心的模样,但我听得出,他很高兴有人心甘情愿的替他杀人。
把我送给秦中立,若是我得手,无疑是为他报了仇,而且事后有人追究起来,他顶多算是识人不明,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若是我没能得手,送个美人给秦中立,多少也能缓和他和秦中立的关系,他仍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顺水人情,他怎么会不做呢。
“大人,琪双心意已决,请大人成全。”我坚持道。
“好!”府尹一拍手:“难得你如此有孝心,本官如何会不帮你,只是……”不等他说完,我便道:“若是来日东窗事发,琪双定会一口咬定,此事与大人毫无关系,断断不会拖累大人。”
“真是个有气节的姑娘!这个忙,本官帮定了!”府尹高兴地道。
于是,我便在别院里住了下来,等待府尹安排我进入滨州。
吹雪楼那边,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府尹是如何打发觅娘的,看样子,觅娘也得了足够的好处,不但没有撕破脸,反而把小旗送来,给我当贴身丫鬟。
我把接下来的打算同小旗讲过之后,她很感动,说要一门心思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不可能一直留着她,因为我去滨州的最终目的,是寻找师兄。他在皓雪皇宫里,我想见他,必须把消息穿进那厚厚的宫墙。
而这,是凭我一人之力完全做不到的。
秦中立,是我接近皇宫的最后一块跳板。
在别院里,日子更轻闲了。府尹要打点好一切需要不少时间,而我,在这些时间里,又把过去的记忆手札重新翻看了数遍,并且添加了许多最新发生的事情。
小旗已经注意到我极差的记忆力了,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便看出来了,也什么都不多问,只是体贴地在我的日常饭食里加了核桃之类对记性有好处的东西。
现在,我每天至少要翻三遍记忆手札,才能把我的过去和现在串联起来。很多时候,仅仅是午休醒来,我便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许多的记忆残片混乱地堆积着。那时,我必须赶紧把记忆手札从头到尾翻一般,才不至于因为混乱的记忆而变成一个疯子。
我唯一的信念,就是快快找到师兄,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安下心来,让我即便忘记一切也不觉得害怕的人。
出发去滨州的那一天,天色很好,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昏昏欲睡。我带着小旗,坐上去滨州的马车,再一次开始了颠簸的旅程。
大概是我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去滨州的一路,倒是意外的十分太平,以至于我到了秦府后巷的小门外时,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达了滨州,和师兄仅仅有着一道城墙的距离。
秦中立豢养美姬似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被安排进别院,而是直接从小门里进了秦府。
秦府建得当真气派非常,从外院走到内院,需要竟然小半个时辰!如此大的一座府邸,可见秦中立这些年来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不知师兄为何一直都没有办了他……罢了,这些事,等见到师兄之后再说吧。
秦中立虽然好色,却不傻。如果我刚一进府他就巴巴地来看,以后想要控制住我就不容易了,所以他先把我扔在一处院子里冷了几日,才来看我。
秦中立进门的时候,看着他虚胖笨拙的身体,我无端的想起了尹茂修。果然,好色之人长得都很相似么?
见到我之后,秦中立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去了。色迷迷的笑着问东问西,我一边周旋,一边准备伺机把**撒到他的杯子里。没想到,就在他按捺不住,即将扑上来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生生将他的好兴致给打断了。
“老、老爷!小、小姐找到了!”门外说话的似乎是个小厮。
一听此话,秦中立忙停了手上的动作,对我说了一句改日再来,便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小姐回来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秦中立对我的管束可以用非常松散来形容,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是家大业大,他的其他美姬没有一个想要逃走的,所以他也根本就没想着要防。
心里抱着疑问,我找了个内苑的丫鬟,用一笔不少的银子,买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秦中立的女儿,出事了。
秦中立和尹茂修差不多,都是只有一个女儿,并且把女儿当“宝贝”一样养着,据我猜测,只怕秦中立和尹茂修一样,也是打算着把女儿嫁进皇宫。
但是他的女儿显然很不给他面子,就在几个月前,她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似乎是留书离家出走。秦中立发动所有人脉在全国到处找了几个月,终于把人给找到了,但是……结果却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丢了一个,却找回来了……三个。
是了,秦大小姐当初是跟着养马的小厮私奔了,找了个小村子做起了普通夫妻,就在几天前,还是被秦中立的手下给找了出来。但悲剧的是,秦大小姐已经珠胎暗结,孩子都有四个月大了。
这如何不让秦中立头疼,听那小丫鬟说,秦中立等一干大臣连着上了几个月的折子,终于催得皇帝同意选秀女立妃。这几天,所有大臣都摩拳擦掌的想把自己家的闺女送进宫里去呢,而秦中立更是有必胜的决心。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被自己的闺女摆了一道。
眼看着选秀之日便到了,难不成,他要给皇帝送去一个怀胎四月的秀女?
但是如果秦中立这一次不抓紧机会,把自己的人送进宫里,而被其他人拔得头筹。那么……没有后/宫的支持,他以后的仕途会变得很被动。
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秦中立如何能不愁得白了头发。他如今尚且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有功夫搭理我。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八八章重逢
第三八八章重逢
如此有价值的消息,让我顿时振奋不已。秦中立,你不用着急上火了,我这就准备一份大礼给你。
千等万等,秦中立终于来了我的院子。伺候着他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的,许是我态度太好,他从进门起的难看脸色终于有了些好转。
“听说……老爷最近有件发愁的事?”为他添了杯茶,我柔声问道。
秦中立立刻警觉的看着我。官做到他这个地步,自然对身边的人防得很紧,一听我知道他要紧的大事,他如何会不紧张。
仍是一脸笑意,我道:“老爷别急,双琪不过是想为老爷分忧罢了,没有旁的意思。”柯双琪,是府尹给我的新名字,为的是不让秦中立多疑,想起从前的那个何巡按来。
见我笑得一脸真诚,秦中立放松了表情,叹道:“襄儿这丫头,净给我惹祸!平时她再怎么任性也就罢了,怎么、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出这种事情来!这叫我如何收场啊!”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却还是装模作样问了一下。秦中立倒是没有隐瞒,大致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一遍。
“到这个地步了,产婆说,如果强行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可如果就这么白白放过选秀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秦中立忿忿地拍了一下桌子。
听过之后,我想了想,问到:“皇上,见过襄儿么?”
秦中立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我的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眯了眯眼道:“自然没有见过。襄儿怎么说也是我秦中立的女儿,该守的妇道是一定会守的,又怎么会是随便谁都能见到她的!”
话一说完,秦中立面色便立刻尴尬了。女儿跟养马的小厮跑了,还珠胎暗结,这要是都能说成是守妇道,那……
“总之,见过襄儿的人不多,皇上是必定没有见过的。只是,这节骨眼上,让我到哪里去找个合适的女子,替襄儿入宫呢!”秦中立一脸苦相。
“那老爷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算是合适的女子呢?”我接着问。
秦中立想都不想,便道:“自然是姿容绝佳,仪态万千,内外兼修的聪明女子。对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要对我忠心。”
听后,我点点头:“老爷说的不错,的确是这样。”
这时,秦中立突然死死盯住了我,过了好一会儿,道:“双琪,你愿不愿意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我心中一喜,面上却装出惊愕的样子:“老爷,你的意思是!”
秦中立笑着道:“双琪,你刚进府里,知道你的人很少。听祁阳府尹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又很聪明。加上你这个漂亮的脸蛋,皇上想不喜欢你都难!”
我忙道:“可是、可是双琪已非完璧之身……”这是我事先和祁阳府尹商量好的,他以为我是在颠沛流离之中**于人,倒没有深究,还说秦中立本人并不在意这一点,他的很多美姬都曾经是别人的妻子。
“这有何难?有老爷我在,选秀女的时候,验身的环节你一点儿都不必担心。”秦中立倒是比我预料的更有把握。
“那皇上那边……”虽然师兄见到我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我若是不问这句,倒显得奇怪了。
“届时你多给皇上喝些酒,凭你的姿色,皇上定是迷得神魂颠倒。夜里趁他睡了,你偷偷在床单上滴一点血,便可瞒天过海了。”
听了秦中立的话,我顿时觉得额际一滴冷汗滑下。
“至于以后……一旦你嫁入宫中,见到的人就只会是皇上和其他嫔妃,你大可放心,在宫里,绝不会有认识襄儿的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秦襄。”
审视地看着我良久,过了好一会儿,秦中立非常认真地看着我道:“双琪,你会忠于我吗?无论你以后在宫里是什么品阶?”
我亦认真道:“老爷如此信任双琪,双琪又怎会辜负老爷?而且,双琪一旦进宫,在宫内就是举目无亲,一切全靠老爷在宫外打点。双琪不会傻到自掘坟墓。”
我必须让秦中立放心地送我入宫,为此,我自然得说些漂亮话。
“果然是聪明的姑娘!不错,进宫才只是第一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只凭着美色在宫中立足,宫外的支持,同样重要。还好,还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你这么个聪明的姑娘,不然,我这么多年精心的准备,就全都白费了!”
就这样,秦中立打定了主意,让我李代桃僵,作为秦襄,参加这次秀女甄选。
甄选比我想象得进行的要快上许多,自打秦中立决定了把我送进宫里,秦府内有了一番大的变动,所有家仆都被打发了出去,换了新的一批,那些人,都没有见过秦家大小姐长得什么样子。
秦襄彻底被禁了足,秦中立把她关在了秦府最偏僻的院子里,打算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处理她。
府内上下一切打点妥当之后,我摇身一变,成了秦家大小姐秦襄,而小旗,依旧是我的贴身丫鬟。
选秀女的第一关,自然是验身。
首先,所有应选秀女依次接受嬷嬷的检查,看长相是否端正,身体是否残疾,以及有无腋臭、疾病等等。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检查是否是完璧之身。
这一系列的检查都并非在宫中,而是在一处别院里。只有检查合格的应选秀女,才能在吉日里进入皇宫,面见皇上,接受皇上的亲自挑选。
在检查最后一项的时候,我被嬷嬷带进里间,她一见我便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我说东说西了好一会儿,才让我出去。什么也没有查。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式选秀的那天,天气很好,我做着印有秦府标记的马车,来到了厚厚的宫墙外。
我到的时候,偏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当年我第一次进入大炎皇宫的时候。
时光荏苒,唯一不变的,也只有改变了。
我刚一下马车,便有其他秀女靠过来打招呼。听秦中立说,秦襄素来不爱与官家女子打交道,所以这些秀女她基本上都没有见过。
不想表现得太不合群,我也乐得跟她们说说话。
在宫门外闲谈了一会儿,便有嬷嬷来,让我们列队站好,随她进宫去。所有秀女都表现得既紧张又兴奋,唯独我,知道皇宫里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知道他会如何待我。
师兄……
皓雪的皇宫建得恢宏大气,却并不浮华,很像师兄为人的风格。听说师兄的后/宫里还一个妃嫔都没有,我不禁有些感叹。如今桑庾已经有了陵嫣,我也早已嫁作人妇,但师兄,却始终孤单一人。
嬷嬷把我们安排在了一个偏殿,然后按照抽签的顺序,让我们六人一组,前去面圣。见过皇上后,被留用的会赐花,不留用的,则是赐个香囊。
我抽到的似乎是比较靠后的位置,眼看着大部分秀女已经兴奋又紧张地出去,然后又灰头土脸的回来,我却始终没有被叫到名字。
“御史大夫秦大夫之女,秦襄!”听到公公叫秦襄的名字,我心中一喜,忙走上前去,就这样,跟着其他五名秀女一同,朝着师兄所在的宫殿而去。
进殿之前,公公仔细交代了要注意哪些礼节,等到前一组的人一出来,我们便进了殿内。
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说皇上不说让抬头,谁都不许抬头。可一进去之后,在所有人都低着头的时候,唯独我,抬起头,看向了高阶之上的那人。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兄,威严,高贵,让人心生敬畏。
在与我实现相对的一瞬间,师兄的瞳仁一缩。我知道,他一定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
师兄。
我用口型道。
师兄身子一震,毫不隐藏的面露喜色,指着我便道:“留下她,剩下的,不必再选了。”
所有人皆是惊愕。唯有我知道,这是师兄一定会做的事。
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中,师兄直接把我带回到了他的书房。屏退左右后,他定定看着我,久久不语。
“师兄……”刚说出这两个字,眼泪便不可抑止地落了下来。
我把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师兄。期间,他愤怒地眼眶发红,我知道,他恨不得和容成聿大打一场,为我出气。但我和容成聿之间,那里是那么简单的。
师兄告诉我,其实他早已经准备好收拾秦中立这个大贪官,只是他在朝中党羽颇多,收拾起来比较费时间。如果不是我,这一次选秀女,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中选。
我能见到师兄,小旗和她的身世帮了我很大的忙,师兄答应我,一定会彻查当年何巡按的案子,还他一个清白,也还小旗一个好的人生。师兄问我要不要把小旗接进宫里,我最终还是拒绝了。
皇宫,不是个好地方。
自从见到师兄后,我的精神放松,记忆衰退越来越严重。师兄找了所有太医给我诊治,最后只查出,我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药物从皮肤中渗入。
难怪当初我那样防备,还是中招了。
太医说,我的病治不好,记忆衰退根本无法抑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一切。至于在完全失忆之后,我还能否恢复健康,开始记住新的东西,就只有到时候才能知道了。
对这个结果,我并没有太大的异议,既然命中注定我无法记住过去,那么,就索性忘干净吧。
至少,我现在还有师兄。
那些过往,忘了,就忘了吧。我最爱的那个人,希望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他可以过得幸福。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章灯会
第三章灯会
终于完结了,大家看文愉快~让大家久等了~
最近,宫外新进贡来了一批珍玩,阿逸特意让我最先挑选。听说,这些珍玩都是从皓雪与大炎的边境那里进贡来的,所以格外不同一些。看了那些贡品之后,我只觉得,天下珍玩长得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那些贡品一个个的与皓雪皇宫里的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就在我兴趣缺缺地想要离开时,笼子里的一只白狐狸留住了我的步子。
皓雪的狐狸多是火红或是灰色的,像这样白的狐狸我还是第一次见,自然觉得十分新鲜。小环一向最懂我的心意,见我多看了那白狐狸几眼,立刻着人将它取了来给我抱抱。
将这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抱进怀里时,我的心无端的跳快了几下。眼前这白狐狸,竟像是分外熟悉一般。
“小环,我以前是不是养过白狐狸?”抱着小家伙,我转身问小环道。
过去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阿逸告诉我,三年前,我跌进湖里受了很重的风寒,高烧烧坏了脑袋,所以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后来,每每提及我的过去时,阿逸的表情都会显得很奇怪,我猜,他还在自责没能保护好我。
其实,对于失忆这件事,我的态度倒是比阿逸淡然得多。我觉得,过去的事记不记得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要我好好的活着,阿逸也好好的活着,就已经很圆满了。我唯一比较好奇的就是,我究竟是阿逸的什么人,偏偏所有人都不肯告诉我这个问题,我若追问起来,得到的也是含糊其辞的解释。所以长久以来,我只能把阿逸定义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尽管我连自己生命中到底又过几个人也不记得。
“呃……”一听我的问题,小环明显犹豫了一下。瞧,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只要我问起关于我过去的事,尤其是我过去是不是做过什么什么,小环和阿逸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犹豫。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笑道:“算啦,你照顾我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可能我三年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呢,不难为你了。对了,阿逸不是说下朝以后要带好东西给我么,他怎么还不来啊!”
我正说着,便听见了身后罗公公熟悉的声音:“皇上驾到!”闻声,周围的宫女太监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只有我,喜滋滋地转过身,小跑着冲上前去:“阿逸!今天你晚了!要罚你吹笛子给我听!”
周围的宫女太监一如既往地瞧瞧退了下去,整个花园里只留下我和阿逸两个人。
“瞧中这只白狐狸了?”阿逸看了看我怀里的小家伙。“是啊!我觉得这小东西特别合我眼缘,像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似的。”说着,我认真点点头。
阿逸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发顶,笑道:“你喜欢便留着吧,想好起什么名儿了么?”
阿逸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小环曾经偷偷跟我讲,说阿逸平常总是不苟言笑,特别的严肃,只有在看见我的时候才会笑出来。她甚至打趣道,只有跟着我,才能有幸见见我们皓雪皇上的笑容。
“叫什么名儿好呢……我想想……”偏着脑袋想了想,我笑道:“不如……就叫它红枣吧!”“为什么要叫它红枣?”阿逸伸出手摸了摸红枣的脑袋。
“因为我今早又把红枣莲子羹里的红枣全部挑出来了,结果又被小环好生念叨了一上午。我想着,若是这小家伙儿叫了红枣,以后我再不吃红枣可就有理由了。我可以跟小环说,我不能让我家红枣听了寒心。”
小环对于给我补身体这件事,一向是非常的执着,每天从早到晚三顿饭,绝对是要多丰盛有多丰盛,而且最重要的是非常的营养。抛开阿逸特别叮嘱的成分,其实小环自己也是很关心我的。
只不过我是宁死也不爱吃红枣的人,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
“鬼丫头”,阿逸笑着摇摇头。
“阿逸,你不是说下朝之后有好东西给我么,好东西在哪儿呢?”我好奇地围着阿逸转了好几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阿逸却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然后阔步朝园子外头走去。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好一阵儿,发现他原来是要带我去他的书房。
阿逸向来是对我没有丝毫避讳的,他的书房我可以自由出入。不过小环却长长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可以总去阿逸的书房,不然会被说成是干政。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太爱去阿逸的书房了,反正只要有空,他都会去我的院子里找我。
这次阿逸实在是吊足了我的胃口,我眼巴巴的跟着他转悠了变天,他也没告诉我要送我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
最终,当他取出一盏灯笼搁在桌上时,我怔了。
“阿逸,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我挤挤眉毛,有些失望。
阿逸却还是笑着:“今晚是圆月灯会,提上你的花灯,我带你出宫走走。”
“真的?!”听到可以出宫,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真的吧!三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三年来,阿逸事事随我心意,单单除了带我出宫这一条。
他似乎真的不怎么乐意让我离宫。
所以,一天他说可以出宫看灯会,我顿时兴奋得不能自已,不等他再交待什么,提着我的灯笼便回去换衣裳去了。
最后,在傍晚的时候,我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提着我小巧可爱的莲花灯笼,充满期待地和阿逸一起出了宫门。三年了,我第一次走出这堵厚厚的宫墙,心里别提有多雀跃了,尤其当马车驶入闹市,听着喧闹的人声,我更是觉得激动不已,恨不能立刻跳下车去。
侍卫去找地方停马车了,我和阿逸徒步走在热闹的街头,被周围火热的气氛感染,我甚至觉得阿逸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街上人挤人,热闹之余,不免有些推搡。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不断有男子挤过重重人群,过来问我,愿不愿意把我的灯笼送给他。一开始,我只当时阿逸给我准备的这个灯笼太好看,总是一边笑一边拒绝人家。可当我被问了不下二十次后,心里不得不犯嘀咕了。
这灯会里的男子怎么都这样奇怪,还喜欢跟人家讨灯笼的!
我正疑惑着,阿逸却从街边小贩那里买了个面具递给我。我把面具仔细端详了一番,觉得这鬼脸可爱的紧,于是二话不说便把它戴上了。说来奇怪,自打我带上这个鬼脸面具,再也没人来跟我讨灯笼了。
街上卖东西的小贩特别多,摊上的东西也都很有意思,比那些所谓的贡品好看好玩儿多了。所以,我一直拖着阿逸陪我一家一家的挨个转。
“阿逸!我想吃冰糖葫芦!”远远看见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穿行在人群中,我忙拉了拉阿逸的袖子。
阿逸犹豫了一下,嘱咐我到:“阿月,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知道么?千万不要乱走。”
我一边胡乱点头,一边翻看小摊上的东西。阿逸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快步向那卖糖葫芦的走去。我翻了翻小摊上的东西,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好。回头一看,却是许多人围在了一起,里头有个人在大声吼着:“躺钉板,碎大石,各位看官,还不过来瞧瞧热闹!”
这倒有趣!我忙顺着人群朝那边挤去,在被挤得直翻白眼的情况下,我终于挤进了人群最里面的位置。
却见刚才喊话的大汉朝众人拱了拱手,道:“真材实料,真真儿的本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弟今儿就要献丑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起哄到:“快碎啊!快碎啊!”那大汉念叨了一句什么心急之类的,便躺在了地上摆着的钉板上,看着他一点一点躺上去,我只觉得浑身一阵发毛,那么锋利的钉板,他竟然真就这么躺下去了!
我正期待着接下来的胸口碎大石,却听见人群中有一人大声道:“这小子作假!那钉板不是真的!”
什么?钉板不是真的?!围观的所有人和我一样发出了惊讶。而那大汉却火了,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拽过刚才说话的男人,威胁到:“你再说一遍!谁做假!”
那男子倒真的又说了一遍,惹得大汉顿时火冒三丈:“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过来自己试试!”说着,一把将男子扔在了地上。
接下来人群完全失控了,所有人都起着哄要让两人较量,被人们这么一激,两人真的头脑一热,打起来了。围观的人都是热情高涨,叫好助威的比比皆是,我被这群头脑发热的人挤得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找机会从这人堆里钻出去了。
突然,不知是哪个人太激动了,一伸胳膊,胳膊肘狠狠撞在我身上,把我撞得向后一仰,慌张之下,我只好伸出手来一通乱抓,没想到竟抓住了一人的衣袖。
站稳身子,我抬起头看向袖子的主人。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