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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四章 帐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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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四章帐暖

他说永远。

闭着眼,我暗暗想,这一刻,便是我们的永远了。

“来”,容成聿牵着我走到桌边,桌上正摆了一壶酒,两个酒杯。

将酒满上,递了一杯给我,容成聿笑了笑:“喝下这杯酒,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你可要想好。”

接下酒杯,我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容成聿牵起笑容,眼睛弯弯的,我从未见过他笑得这样柔软。

喝下交杯酒,我刚把酒杯放回桌上,突然天旋地转,被容成聿抱了起来。走进内室,容成聿解下帷帐,将我搁在床上,我本来正笑他孩子气,突然被身下的东西隔得一怔。

“怎么?”容成聿顿时紧张起来。我摇摇头,揭开床单一看,不知谁这么“好心”,在床单下面铺了许多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容成聿一看,顿时皱了眉:“具王当真放肆!”我想了想,会支使人这么做的也就只有他了,这些年来卧病在床,想来他没少算计我们,好容易身体好些了,如何不出来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只是,他未免太傻了些,用这样的方式激怒容成聿,后果使他无法承受的。

何必呢,拖着一身病体还要和别人争天下,而且还是已经被人家收入囊中的天下。真是以卵击石。

“安安……”容成聿温声道,似是想要安慰我,我笑着摇摇头:“一个病秧子,不好好在家养病,恁的这样闲,跑出来惹人白眼,真真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容成聿见我没有露出伤心的模样,高兴到:“我的安安生气起来,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来,让为夫瞧瞧,是哪颗牙齿这样锋利!”说着,一把将那些花生莲子之类的挥在地上,笑着将我压倒在榻上。

我大方地迎合他,趁他不备,轻轻抽掉了他的发簪,得意地在他面前晃晃。他笑了笑,突然袭上我的腰,惹得我一边笑一边躲,连自己的头发也弄散了。

手持玉簪,我轻轻用玉簪圆滑的那一边,沿着容成聿的胸口,经由颈子,滑到下颌,而后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风流无限地调笑:“哟,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来人啊,给本宫绑回宫里,留用伺候!”

容成聿也不躲开,由着我挑着他的下巴,笑意更深,道:“娘娘风华绝代,能伴娘娘左右,是在下的福气。不如就让娘娘验一验,在下伺候娘娘的本事,如何?”

说着,从我手里夺下发簪,不知丢到了哪里去,而后饿狼扑食般地压了下来……

夜半,我从容成聿的怀里醒来,借着跳动的烛光,认真的看着他的脸。

似乎我真的很喜欢就这样静静欣赏他的睡颜,看着他躺在身边,我总会感觉到深深的温暖和安全,或许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拥有他的。一旦他醒来,便有许多事要做,他便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生怕吵醒他,指尖传来只属于他的温度,让我几乎颤抖。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下,正滴在他的颊边。忙替他轻轻擦去,我缩进他的怀里,仿佛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安下心来睡去。

我本以为,第二日醒来时,容成聿应该已经去上朝了,睁开眼却发现,他仍躺在我身边,只是头发束得很整齐。

“你没去上朝?”我惊讶道。

容成聿笑着捏捏我的鼻尖:“新婚第一日,对夫君说的第一句话,就不能温柔婉转些?一开口便是朝事,当真是个挂心社稷的好皇后。”

“不是……”我一时气弱,还没说完,他便笑道:“放心吧,昨儿我便告诉群臣,今日早朝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我是下了朝才来的。”

还好还好,我放下心来。若是新婚第一日便不早朝,传出去,言官定又会多嘴,说容成聿因色误国了。

不过……“只怕大臣们都该私底下说我媚主,连累得他们还得早起一个时辰来上朝。”笑了笑,我状似无奈地道。

“他们敢!”容成聿佯怒道。

“还累不累,要不要起来?”装得一脸正经,容成聿问我。

顿时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我道:“出去出去,本宫要更衣了。”哪料却被他抓住手腕,拉进怀里:“娘娘这是要宽衣?此等小事何须娘娘亲自动手。”说着手便伸了过来。

与他又厮混了一个时辰,待我整理好形容与他一同出房门时,已是快到用午膳的时候。

刚一打开房门,便见到毓淑宫中的一干宫女太监,整整齐齐地在门外站了两排。

“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祝皇上与皇后恩爱万年,白首不离!”站在最前面的小遥笑得一脸灿烂,画竹画柳也是喜气洋洋的。

“你们伺候皇后有功,便赏每人一年的俸禄吧”,容成聿心情极佳,一开口便是大赏,众人听了立刻跪下谢恩。

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小遥这丫头又开始没边儿了,仰着头笑问:“皇上,您光赏了我们,怎的不赏我家小姐呢!”

我正想说她,却见容成聿笑道:“谁说不赏!不如这样,孤就赏她,无论做错什么,孤也绝不惩罚于她,如何?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小遥这丫头是在替我求平安……我心里一暖。

小遥一听,高兴得使劲儿点头:“好好好,这个赏赐好!我家小姐命苦,总是被人欺负陷害,现在好了,以后就算有人陷害我家小姐也不成了!”

容成聿牵了我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认真道:“这样的事,再也不会有了。从今日起,孤要让天下人知道,孤有多疼自己的皇后。”我听了身体一顿,略略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和我一起用过午膳,容成聿便去书房批折子了。他走后不久,王居璟便来例行请脉。

“小遥,你先下去吧”王居璟进屋后,我对小遥道。

“小姐你最近怪怪的,每次王御医来,都要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连我都避着,为什么啊!莫非你身子哪里不舒服,还不肯让我们知道?”小遥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我一怔,才想起自己的确没能及时安抚好她们几个丫头,倒惹得她们担心。

笑了笑,我道:“傻丫头,净胡说!是王御医研究出一套新的医治方法,给我调理身子。这法子比较精细,不宜有人在旁,你就别瞎想了,给画竹帮忙去吧!上次我跟你说的你都忘了?要多跟画竹学学如何持家,不然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被我堵得没话说,小遥只好撅着嘴出去了。

听到门被掩好,顿了顿,王居璟道:“娘娘,您要的药,已经做好了。”

听到此话,我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直到王居璟来之前,我还沉溺于和容成聿的恩爱缱绻中,不可自拔。如今他一来,告诉我助我离开的药已经制好,我随时可以计划离开,如此的落差,让我实在一时难以接受。

见我不说话,王居璟接着道:“此药与娘娘的要求相差无几,服下此药后半个时辰内,您便会呼吸全无,与死去毫无二致,一般太医皆无法查出原因,只会判成是猝死。

此假死状态会持续五日,足以支撑到一切祭祀事宜结束。待到娘娘的棺木离宫,再运往黄陵的路上,止郡王会设计,将棺木李代桃僵,把您带到一处已经准备好的民屋中。之后的事全凭娘娘自己做主,不论娘娘是打算留在墨都,寻一处隐秘的地方隐居,还是离开墨都到别处去,都可以。”

想了想,我淡淡道:“以后的事我还没有想好,先离开皇宫再说吧。”

王居璟听了,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娘娘是打算什么时候实行呢?止郡王那边还有一些细节要打点,时间要定得片刻不差,否则便是功败垂成,到时皇上怪罪,便不是我等可以承受得了。”

点点头,我道:“我明白……”

王居璟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我,“此药只有一粒,丢失损毁便只能再等十日了,娘娘切要保存好。至于时间……若是娘娘一时还无法决定,便等到下次再说吧。”

我还是点头,怔怔望着瓷瓶。

如果说王居璟来之前我还不确定的话,当我真正触摸到这瓶药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了,自己有多沉溺于这短暂的幸福。

我很清楚,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只会越来越沉溺,越来越狠不下心,最后只能无奈地沿着那条不归路走下去,害了容成聿也害了我自己。

我必须狠下心来,在自己完全沉溺之前,尽早脱身。

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定了定神,我狠下心道:“时间……就定在今晚子时今晚子时我会服下药。皇上今夜应该会留宿在毓淑宫,亲眼看到我没有呼吸……他也便会死心了……”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六五章最后一夜

第三六五章最后一夜

王居璟顿了顿,像是不敢置信我居然如此狠心,良久,点头道:“微臣明白,这便去与止郡王相商。只是……娘娘真的已经想清楚了?今日可是……”

今日可是我与容成聿新婚的第一日。

我知道。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我拖得越久,日后给他留下的伤痕便越大。我早一日离开,他便可以早一日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狠下心,我道:“不必多言了,本宫主意已定,这些是本宫对王御医的一点心意,还望王御医不要拒绝。”说着,我从梳妆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王居璟。

见状,王居璟拜了拜道:“微臣谢娘娘美意,只是那些金银实非微臣所求……”“你不打开看看?”打断他的推辞,我道。

王居璟怔了怔,在我目光的逼视下,终于还是打开了木盒。

“这是!”王居璟大惊。

“没错,这是圣品丹芝金针,本宫寻它也花了一番力气,总算是寻到了。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王御医是妙手仁医,如此旷古的金针,自然是再配你不过了。”

得到圣品丹芝金针是多少行医之人的梦想,用此针针灸,不但力道更易拿捏,而且因为金针本身的奇效,针灸往往能事半功倍,于医术大有裨益。

细细端详了那金针良久,王居璟合上木盒,对我深深躬了躬:“微臣谢娘娘赏赐。”我淡笑:“这是王御医应得之物,希望日后,王御医可以用此金针,治愈更多的人。”

“定当竭心尽力。”

王居璟走后,我脱力地倚在塌边,将瓷瓶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心里乱成一片。

门突然吱呀一响,我忙将瓷瓶藏进袖兜,抬头一看,却是小遥。

不知怎么的,这丫头看起来怪怪的。

“怎么了小遥,谁惹你生气了?”从榻上下来,我问。

小遥抬起头看着我,眼眶里明明有泪珠子在打滚,却不说话。我一看顿时急了,忙拉住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小遥直直看着我,良久,突然问道:“小姐,在你眼里,小遥是你的什么人?”

我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认真道:“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到以后,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真的么?”小遥脸色还是怪怪的,“小姐你没骗我?”我点点头:“怎么会骗你呢,傻丫头。”小遥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将眼泪擦干,点点头:“小姐别忘了,你若是忘了,小遥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这丫头怎么怪怪的?虽然心中狐疑,但想着可能是这些日子自己逼她太紧的缘故,于是只得揉揉她的发顶,点点头。

在桌边坐下,我心乱如麻,索性翻出一本书来,想强压住心神,本以为小遥会悄悄出去,没想到她却留了下来。

担心她又会多想。我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打发她出去。

翻了一会儿书,我仍是觉得心烦意乱,一抬头,却见小遥正一边擦桌子,一边找着什么。

“小遥,你找什么呢?”“没!”一听我说话,小遥忙答道,看上去有些做贼心虚。

“算了,我也看不下去书,走吧,去小厨房做饭,我给你打下手。”说完径直出了屋子。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小遥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总是手忙脚乱,一会儿多洒了盐,一会儿弄倒了油瓶。见她魂不守舍,进来取开水的画竹叹了口气道:“小遥,还是我来吧。”

小遥也没有推辞,听话的退开了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对我道:“小姐,我、我想出去一下。”想着她大约是想去兰姨那里,为免她尴尬,我索性没有多问,点点头让她去了。

傍晚的时候,容成聿身披霞光地进了园子,让我忍不住一怔。偏头一看,小遥正跟在他身后。

“路上遇见小遥,便同她一起过来了。”容成聿解释到,不知是不是今日上报的折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中午离开时的好心情。

“进屋吧,今儿的晚膳是我和画竹一起做的,印象中我似乎还没有给你做过什么饭的,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不要嫌难吃才好。”牵起笑脸,我道。

容成聿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的确没有尝过。”说完,便径直朝小厅去了。

“你遇到皇上的时候,他便是这副神情?”我问小遥。

小遥身体一缩,像是很紧张,点点头:“是、是啊……”

看来真是批折子的时候受了气,罢了,他是个天生就该做皇帝的人,这种事,还轮不到**心的。

跟着进了小厅,不一会儿,画竹画柳便将菜上齐了。说是我做的菜,其实我也只是用勺子翻炒了几下,火候什么的,全是画竹在掌握,功劳原算不得我的。

“怎么不动筷子?”见容成聿看着桌上的菜出神,我忍不住问道。

容成聿摇摇头,看向我道:“还记得我们去岐川的路上,自己烤的野味么?”

哪里会不记得,说来有趣,一想起当时容成聿将烤肉递给我时绷着的脸,我就忍不住莞尔。记得那时我们常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惹得对方生气,自己同样不好过。

“说起来,我大概是大炎唯一有幸尝过颛顼陛下手艺的人了。”我笑。

“在琼鸾峰的时候,你不也常常去我那里讨茶喝?”拿起筷子,容成聿不着痕迹地道。

是啊,那时候,我们常常是尝茶品琴,诗文相对,很一段写意的日子。虽然其实那时我们都在暗中观察对方,估量对方的实力。

“味道如何?”见容成聿尝了一口菜,我问。

他只是点点头,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道:“若是能一辈子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定是件美事。”

我一听,顿觉尴尬,犹豫了一下,干笑道:“我这样的手艺,偶尔尝尝是个新鲜,若天天尝,只怕就受不了了。”

容成聿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安静的吃饭。

席间,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

晚上容成聿果然没有离开,洗漱过后,他负着手在房中踱步,不知在想什么。我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不时出现的他的身影,心中慌乱不堪。

那个小瓷瓶就在我的袖兜里,因为太贴身,已经带上了我的体温。分离在即,袖中的这个小瓶如同一团火一般,烧得我坐立难安。我明知道自己有多希望现在就倚进容成聿的怀里,但此情此景,我却只能坐在这里,苦苦受着煎熬。

“安安,我们有多久没有坦诚地和对方说自己心里的想法了?”容成聿突然停下步子,看着镜中的我问。

我只觉得呼吸一窒。

他也发现了……是啊,自从失去孩子后,有意无意的,我一直在躲避与他的交流,我开始不愿意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无论我的悲也好,恨也好,我的复仇我的计划,一切一切,我都不愿告诉他了。我以为他没有察觉,但……怎么会。

“我知道你自小心思便很重,也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但你别忘了,从我们选择彼此的那刻开始,我们的一切便是紧紧相连的了。”

这些我如何不知道。

但平心而论,容成聿,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就把心事摊开给我看了么?不,你没有,和我一样,你的计划,你面对的一切,你同样没有告诉我。

刚才你的那句话,不如换成,我们有多久习惯了向对方隐瞒,习惯自我的决定。

回望过去,我实在寻不到问题的根源,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哪一件是开始,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脚下如同划下了深深的鸿沟,再难逾越。

只是,到现在再来问这个问题,实在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说最早之前的信任危机只是让我心生退却的话,从失去孩子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再难回头。

“慕渊,是不是折子里又上报了什么不好的事?瞧你,恁的那样胡思乱想,说那些有的没的。”强颜欢笑,我站起身来。

既然已经决定离去,我又何必在最后还与他说些无解的陈年旧事。轻快一些,多好。

容成聿皱了皱眉,似是挣扎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的确是有件不好的事,让我很是心忧。”

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我道:“真没想到,无所不能的慕渊你,还有这么头疼的事,居然用上了‘忧心’二字。”

容成聿接过杯子,却并没有喝,轻轻将它放在了桌上。

“无所不能……你莫不是在讽刺我。谁也不会比你更清楚,我有多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容成聿的话说得很轻,我却觉得一字一字砸在了心上。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过呢……伤己伤人,我们还真是深谙其法。你到底是在责怪自己,还是在提醒我那些伤痕?

“瞧你,又说起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好放下的,好端端的又提起来。真该罚你不许进屋。”我转过身,语气有些忿忿。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六六章谁更狠

第三六六章谁更狠

容成聿怔了怔,似是有些语塞。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快睡吧,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你还要早起的。”说着,我抬手替容成聿宽衣。

他伸开手臂由着我解衣扣,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像是在探究什么,又像是在犹豫什么。

将他的外套挂在屏风上,我一回头,便瞧见他看向我的目光,不知怎的,顿时觉得有种被看透了的尴尬。

“瞧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有些不自然地说,逃避似的自顾自钻进帷帐,躺在靠内的位置。

容成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熄了外间的灯,也躺了上来。

通常,容成聿习惯把内间的灯也一并熄掉,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灯光,但不知怎么的,这次却把内间的灯留着没有熄。不过,这倒也合我的心意,最后一次,我想再最后一次看着他入睡,看着他睡着时的侧脸。

手突然被他握住,我一怔,他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像是怕我会溜走似的。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这才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

容成聿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奇怪,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会的,怎么可能,我相信王居璟,更相信止郡王,他们一定不会出卖我的,如果不愿帮我,一开始拒绝就可以了,何况止郡王还视我为友,根本不会害我。

是我想太多了吧,因为要离开了,所以忍不住多想,忍不住敏感多疑。

保持着握着我手的姿势,容成聿闭上眼睛,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我没有打扰,静静躺在他身边。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看了看地上的漏刻,子时将近,我却越发不舍起来。容成聿的手就这样与我交叠着,我还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存在,就这样离开他,我如何舍得!

漏刻一滴一滴的声音如同敲进我的心里,一声声逼着我离去,在等待的时间里,所有的过往又不可抑制的在我心里一遍一遍重现,那样复杂的过往,觉的我心乱如麻,愈发的不舍起来。

真想就这么放弃了,将那劳什子的药扔得远远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哪怕就守着这一刻,也要和容成聿在一起。可终究,我做不到,现实就是现实,被现实无数次打败的我,如何能做到再重整精神,自信能超越现实?

罢了。

又深深看了容成聿一眼,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准备服下王居璟留给我的那颗药丸。

从容成聿手中抽手而出时,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挽留,握了握,终于还是放开了我。原来在梦中,他也是这般的不安……也好,就此结束了之后,他的不安也会结束了,我的离去,会是他新的开始。

凑到他身前,我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吻,小声道:“慕渊,我爱你……忘了我吧。”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正滴在他的眼角。

“你那么好,一定会有人替我爱你的。答应我,你会过得很好,然后……把我忘记,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重新开始。呵,你那么喜欢孩子,等以后真的有了孩子,说不定又要头疼怎么教孩子了……你可别总那么严肃,板着脸,吓到孩子……要温和一点,刚柔并济才是。”

擦了擦眼泪,强忍住哽咽,我忍不住接着絮叨:“还有,你不要总把自己逼的那么紧,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要那么多大臣是用来分忧的,光你这么累,还养他们做什么!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熬坏了身体,谁也没法给你补回来!你别让我死了都担心!”

明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听不到我说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轻轻念叨。这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一别便是永诀。

闭了闭眼,下定决心,我从中衣的袖兜里取出药丸,又最后深深看了容成聿一眼,狠下心,将药丸服下,而后,轻轻躺回容成聿的身边,再度握住他的手。

再睁开眼时,便是没有他的世界了。我暗暗对自己说。

不知在一片混沌中浮沉了多久,头突然有些微微的刺痛,一阵晕厥之后,我缓缓睁开眼,因久不视物,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我以为会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没有想到,眼前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帐顶,毓淑宫里,我卧房的帐顶。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一道冷得几乎让我窒息的目光,让我浑身一震。

“醒了?”

是容成聿。

我不敢转过头看他,直觉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怎么,不敢看孤?孤的皇后为何看上去……那样惊恐?”下颌突然一痛,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转过头直视他。我不想看他的眼睛,仍是转开视线。

他加大了指尖的力度,捏得我生疼。我知道,他有多愤怒。

“孤给过你机会的,那晚,孤一次次的给你机会,一次次的挽留你,结果呢,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尹月,你够狠心!”

我浑身轻颤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究竟是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容成聿发现了!

听他所言,那日果然不是我太敏感,他的确是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只是不想戳穿,想给我机会。可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以为,孤不敢杀你?”容成聿的声音带着死亡的寒冷,让我浑身一颤。

他,要杀我?

“皇上!”一直站在一旁神色异常的小遥突然跪倒在地,抓住容成聿的衣摆哭道:“皇上,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小姐的!你不是说过,无论小姐做错了什么,你都不会罚她的吗,皇上!你不可以杀小姐啊!”

“不可以?放眼大炎,孤想杀谁便可以杀谁,有何不可?”容成聿的表情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残忍和冷酷,小遥明明吓得浑身颤抖,却仍坚持着不退却。

见她如此,容成聿突然笑了。

“现在你才表忠心,会不会太晚了点?当**出卖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说起来,孤倒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如实相告,孤只怕真的要被蒙在鼓里,为了这个没心肝的女人,痛心一辈子!现在好了,现在……孤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没有心了,对于没有心的人,孤有的是办法。”

是小遥!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感觉到我的目光,小遥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跪着挪向我塌边,抓着我身上的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不作声,静静看着她。

“小姐,小遥没有背叛你,绝对没有!小遥只是舍不得你。你要走,为什么不带上小遥?小遥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啊!小遥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小姐身边!小遥、小遥没有想要害小姐,小遥只是想要留住小姐。那日,那日皇上不是说了吗,不论小姐犯什么错,他都不会怪罪的。就是因为这句话,小遥才大着胆子把这件事告诉黄上了……小遥只是想留住小姐啊,如果要杀的话,皇上就杀了我吧!不要杀我家小姐啊!”

小遥哭得声嘶力竭,抓着容成聿的衣摆求到。

“那日,你在门外?”不带任何感情,我麻木地问。

小遥哽咽着点点头:“这几日小姐见王御医时总是避着人,我以为小姐是病了还想瞒着我们,便在门外偷听,没想到却听到你要……”

我真是没有想到,小遥会这么做。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会。我不惜放下一切地去求睿王,为的就是给你寻一个好的未来,让你不要老死宫中,让你能守着自己心爱的人。可你呢?说是想留住我,其实不过是自私罢了。

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仍是那样麻木的语气和表情,我问:“王御医和止郡王……如何了?”这句话,问的是容成聿。

“协助皇后私逃出宫,你觉得他们还能有活路吗?”容成聿冷笑。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几乎凄厉的喊道:“你杀了他们!你居然杀了他们!容成聿,你好狠的心啊!他们一个是你的堂弟,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竟然杀了他们!”

“孤狠心?真是笑话!狠心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求着王居璟制药,他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求着止郡王帮你,他怎么会死?狠心的人是你啊尹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可以大言不惭地怪别人?你好好想清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自私!”容成聿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刺得我血流不止,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

我开始木然。

是啊,他说的不错,全都怪我,若不是我,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死,也不会有人伤心。没错,都是因为我,该死的那个是我,自私的那个是我!我为什么要向王居璟要假死的药呢?我应该跟他要一瓶鹤顶红,要一包砒霜!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六七章是不是终结

第三六七章是不是终结

尹月,枉你自命聪明,居然到现在才知道,其实你早就该死了!不,应该说,你根本就不应该活着,不应该存在!若是没有你,自然也就不会有孩子,孩子就不会死,王居璟也不会死,止郡王也不会死。

一切都会是好好的!

尹月,你就是个祸害!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死掉!你还活着做什么!到现在,你怎么还好意思责怪别人?容成聿说的没错,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私罢了,偏偏你还要打着爱的旗号,假装自己担心这个,在意那个,其实你根本就不担心,不在乎,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担心的也只有你自己!

“呵呵……哈哈……”我突然开始大笑,笑得忍不住流泪。

是啊,我早该死了。

我突然起身,扑到一旁的小几上,抓起平时小遥做针线用的剪刀,不顾一切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一样,我清楚地看到容成聿急忙向我伸来的手,看到小遥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看到自己胸前的血高高喷溅,正洒在容成聿的前襟上,和他的颊边。

“安安,你看着我!安安!不许睡!睁开眼看着我!安安!传御医!快给我传御医!”眨眼间容成聿已经将我拥进怀里,语无伦次的喊着,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的手甚至不知该放在哪里,他的脸上还有我的血迹,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和恐惧。

眼皮越来越沉,容成聿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已经渐渐听不清了。胸口很痛,痛得无法呼吸,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还是因为我的心实在是千疮百孔。

我累了,只想睡。对不起了容成聿,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听你的。你想恨我便恨我吧,我也恨我自己。瞧我,能这么活该,也算不易了。

对不起,王居璟,对不起,止郡王,我欠你们一条命,这就还给你们。

闭上眼,我只觉得彻骨的疼痛在一点一点抽离,黑暗渐渐没过头顶,将我掩埋。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我听不到容成聿的呼喊,小遥的哭声,一切,彻底安静了。

“月丫头”,是谁?

“月丫头”,是谁在叫我!黑暗中,我听到一个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呼唤着。

“傻丫头,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你是谁?”我只觉得一阵慌乱,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

“臭丫头,怎么越发没有规矩了,不唤我母妃?”

是德妃!

“母妃!是你!原来……原来我真的死了啊。”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一片漆黑中问到。

“胡说!傻丫头,这只是你的梦。”德妃说。

“梦?”我不解。

“是啊,你只是不愿意醒来罢了,你听到的,都只是你意识中对我的记忆,都是幻觉而已。傻丫头,快醒醒吧,你不能就这么睡下去,你这样做,太不负责任了。”

“醒来?”

“是啊,醒来,你可以醒来的,只是你不愿意,你在逃避,逃避现实的世界。”

是啊,我在逃避,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积极的面对,直到自戕之前,还以为死可以解决一切,现在看来,的确是在逃避啊。

“傻孩子,你听。”

德妃的声音顿时消失,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在一片嘈杂中,我听到了容成聿的声音。

“尹月,孤命令你,不许死!你若是敢死,孤就让整个毓淑宫给你陪葬!”

容成聿……你这又是何必呢……因我而死的人还不够多么,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罪孽深重,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加深我的罪过么?

“尹月,孤要你醒过来!你若是再不醒过来,孤便褫夺你的封号,废去你的后位!”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谁能想到,英明睿智如你容成聿,也会有这么慌不择言的时候。

“安安,我的安安,你醒醒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宁可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受伤的人是我,这样,你就不必受苦了……安安,那日我说的,都是气话,狠心的人是我,是我狠心对你说了那样的话,都怪我。因为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才会有那么多的担忧,才会想要离开,都怪我,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现在能醒过来,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要你醒过来。”

容成聿……到现在,还说什么恨不恨的有什么用呢,我们之间,又岂是恨与不恨便能说得清的?太复杂了,复杂得我甚至记不得究竟经历过什么。

抱歉,我太累了,不想醒来。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耳边不再有容成聿的声音,也没有德妃的声音了。我沉下心,再度进入最深的沉睡。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似乎很长,有似乎特别短,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尹月……我似乎从未这么叫过你”。

是王居璟!我心中一震,他原来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初见你时,你似乎踌躇满志,虽然也有满腹心事,但总是乐观积极的样子。而现在……真不敢想象眼前的你,和当初的你是同一个人。你的乐观,你的向往,都去哪里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里失去了希望?”

从什么时候起呢?我也不知道。但是去了,就是失去了,不可能再找回来的。

“我没有想到,皇上会让我单独见你,他那么护着你,恨不得把你变小了放在掌心里,随时随刻带在身边……那样的皇上,居然会让我与你单独相处……想来,他是爱惨了你,爱你爱到放下一切了。”

容成聿是想让我知道王居璟还活着吧,是为了让我不那么自责,让我醒过来。既然王居璟还活着,那么止郡王应该也还活着了,这样真好。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难道劝你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样的话,我如何说的出口。说起来,我一直是个局外人,很少同你说什么,与皇上也毫无私交,但正因为我是个局外人,我反而看的比较清吧。

有时候为你诊脉回去,我总会忍不住想,你过得那么痛苦,为什么没有找一个办法解脱呢,皇上是爱你的,他为什么没有发现你的痛苦呢?说到底,是他对你的爱,压得你无法喘息了吧。

你要离开,我没有太意外,说实话,也根本不想阻止,我似乎觉得,你的确是该离开的,尽管皇上那么爱你,你也似乎的确是该离开的。丧父之痛,失子之痛,说到底,这些痛苦都是他给你的,你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就因为爱,你不得不承受这些灭顶的痛苦,不知皇上怎么认为,至少我觉得,这太残忍了。

而且,你的那些顾虑,皇上难道从不曾考虑过,他难道从没有想过,终生无法再拥有孩子的你,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一辈子守着他,守着这个冷冰冰的皇宫?”

王居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平日就鲜少同人交往,皇上让我来,本是要我劝你的,瞧我说的话,倒像在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方才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已是十分难得,虽然的确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

我很谢谢他,谢谢他的理解。

“你……你还是醒来吧,虽然……虽然醒来以后便要面对那么多的……那么多的伤心事,但……”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知是我又慢慢失去了意识,还是他说不下去,仓皇离开了,总之,这场单方面的对话,就以这样的方式无疾而终了。

后来的时间里,我有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的,思考的能力也在慢慢的衰弱,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处在完全混沌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我能听到来自外界的一点只言片语,都是断断续续的,我似乎已经没有能力分辨究竟是谁在说话,也弄不清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切都变得好像没有了意义,不,应该来说,一切在我的脑海里,都变得难以理解了。

我想,我的时间不多了吧,像这样强撑着,也不会有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从我的生命里流失,对此我毫无办法,我也不想阻止。

有时候,我会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听听容成聿的声音,想感受到他握着我手时的感觉,但这样的冲动通常只是一闪即逝,这样的念头也从未强烈过。

似乎自从陷入这样昏迷的状态后,我对一切都变得看淡了,至少我知道王居璟和止郡王无事,这样,值得我挂心的就几乎没有了。对容成聿,我有想念,但这样的想念不再折磨我了,我甚至觉得,即便就这样与他分离,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六八章最心疼

第三六八章最心疼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皇上!”一片混沌中,突然有一个声音破空而来,打扰了我的沉静。

这是怎么回事?

“孤心意已决,你们照做便是。”容成聿的声音那样冷酷威严,是为君者让人不敢仰视的权威。

“皇上!此法只是民间流传,并不见得真的有效,即便皇上真的要试,随便找个奴才取血便是了,大可不必伤及皇上的龙体啊!”

苍老的声音再次乞求。

取血?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取血?

“什么时候,孤做的决定还要你这小小的御医左右了?随便找个奴才取血?皇后是千金贵体,怎能碰那些奴才的血?”容成聿怒道。

“皇上恕罪,微臣并非此意,若是皇上觉得奴才的血低贱,便用皇室宗亲的血也可,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怎么能用自己的血来做药引呢!此法一经使用,过程中切不可中断,若是皇上亲自取血,对龙体大有伤害啊!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又有许多人同时乞求到。

药引?怎么回事?难道说,就因为我长睡不醒,容成聿不惜收集了民间秘方,要用人血做药引救我?

居然要用自己的血!

容成聿……你这是何苦呢,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还想让我有多歉疚?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已到了这般田地,又何必执着。

“孤心意已决,谁再多说一句,立刻给孤滚出皇宫去!”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

迷蒙中,我又失去了意识

“皇上,药熬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这样一句话时,我精神一振。

“下去吧”,容成聿的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

“安安,该服药了,知道你怕苦,但你只能忍忍了。”我感觉到自己被从榻上扶起,倚进他怀里。

“听话,张嘴把药喝下去,不然身体不会好起来的。”我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药顺着嘴角流了下去。你是容成聿的血!怎么可以就这样白白流掉!我一阵心疼。

却听见容成聿不甚在意,耐心道:“安安,你是觉得苦,所以不愿意喝是不是?那这样,我陪你一起苦。”过了一会儿,唇间传来熟悉的触感,是我最熟悉的来自容成聿的温度。

他轻轻用舌尖抵开我紧闭的牙齿,温热的汤药立刻流进我口中。

果然很苦,苦涩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血液的腥甜。

容成聿喂得很慢,像是怕呛到我,又像是在细细感受与我亲密的每一刻。我连动一动手指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被动的接受用他的血做药引熬出的汤药。

明明应该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却觉得心那样疼。

“安安,已经一个月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还在怪我对不对?你可以怪我,怎么怪我都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你现在每天除了喝一点参汤,就只有服药,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每次抱你去沐浴,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只抱了一件空衣裳……”

脸上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难道是,容成聿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容成聿,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我心疼你,明知道我最见不得你伤心,所以你就偏偏让我心疼,让我看你伤心?

心中生出无法抑制的强烈念头,我想伸手擦去他的眼泪,我想抱抱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愿望太强烈,还是服了一个月的药方真的起了作用,我突然觉得手指能听使唤了,拼尽全力,我又动了动手指,听见容成聿惊喜地道:“安安!你醒了是不是安安!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他怕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怕我根本没有醒过来。

拼尽全力,我睁开眼睛,实现一片朦胧,只能模糊地看到容成聿的轮廓。

“安安!你终于醒了,我的安安,太好了!”我还没有清醒过来,便被容成聿紧紧拥进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紧紧抱着我,他反反复复只有这么几个字,我感觉到,颈间微微的湿意。没有理会,也无力理会,我轻轻闭上眼睛,任由他暗暗流泪,用力将我揉进胸口。

“安安,你饿不饿?渴不渴?我去叫膳房做东西给你吃!”像是突然才想起来,容成聿认真道,很有些语无伦次。

我摇摇头,哑着嗓子开了口:“不用,我觉得累,想睡一会儿。”

我清楚地看到容成聿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是在担心,我若是睡下,便又会醒不过来了吧。

“放心吧,我会醒过来的,这样吧,要是三个时辰以后我还没有醒来,你便把我摇醒,好不好?”我想是哄小孩子一样,对容成聿道。

容成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说好了,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点点头,又看了看他的脸,才缓缓合上眼睛。手上一紧,手指已被他尽数收拢在掌中。我能感受到他的不安。

很快,我便又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时,房中已掌了灯,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得容成聿的脸更显憔悴。

距离上次我醒来,显然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怎么不叫醒我?”轻轻拉了拉容成聿的手指,我问。

容成聿笑道:“看你睡得那么香甜,我舍不得。既然安安说了会醒来,便一定会醒来的,我相信你。”笑中却全是苦涩。

心里一疼,我忍不住带了哭腔:“傻瓜,为什么要喂我喝你的血!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又不是妖怪!”

容成聿将我的手放在颊边,轻轻摩挲着:“现在,你的身体里也流着我的血了,这样,我们便永远是在一起的了。多好。”

“傻瓜”,我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饿不饿?想吃什么?”替我擦了擦眼泪,容成聿问道。

他这一说我才发觉,自己的确很饿。

“我想吃肉……”

“你太久没有进食,突然吃肉可能会……”容成聿一本正经地说着,却被我打断:“逗你的!”

容成聿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我。他没有想到,我会愿意和他开玩笑。在他看来,我一定是恨透了他,甚至不会愿意和他说话……

其实,昏睡了这么久,我的心境早已沉静了许多,似乎已不再像之前那样脆弱了。况且,现在已经知道王居璟和止郡王都没有事,放宽了心,我又怎么会同容成聿置气。

昏睡时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深记得,他那样爱我,我如何还能冷着脸对他,更何况,错根本不在他。

我们都没有错。

“小遥,进来吧。”容成聿突然扬声道,一听他的话,我心中一窒。

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小遥。

外间传来一阵响动,小遥很快便走了进来,抬眼看见我已经醒了,正靠在容成聿怀里,她的面色一变,顿时慌乱得不知如何自处起来。

“小、小姐……”她低着头,声如蚊呐,大滴的眼泪坠在地上。

“过来吧。”我轻声道。

她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怎么?是不认识我了,还是不想靠近我?”我努力牵起一丝笑容。

小遥捂着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我还会愿意同她将话。

容成聿笑着看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我拥紧了些。

终于鼓足了勇气,小遥试探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抿了抿嘴,她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小、小姐……你终于醒了……”说着,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点点头:“别哭了,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我饿了,煮点粥给我吃吧。”

小遥怔怔看着我,像是没有听懂我的话似的。

“我说,我要喝粥。”我又重复了一次。

小遥浑身一震,拼命点头:“小遥明白了!小姐你稍等一下,小遥这就去,这就去!”说着扭头便往外面跑去,因为太过慌乱,没有留心脚下,还撞倒了凳子。

“小心……”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她讷讷胡乱应着,手忙脚乱将凳子扶好,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看着门在她身后合上,我也暗暗松了口气。

我果然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她,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改变。

将我拥紧了一些,容成聿在我耳边轻轻道:“小遥她……也是无心的,你知道的,她绝不可能想害你,只是一时失措,做了傻事。但说到底,我是谢谢她的,若她没有因为害怕而告诉我,只怕看到你在我身边失去心跳,我一定会疯了的,一定会……生不如死。”

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日我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时的样子。那时,一定吓坏他了吧,到现在想来,都那么心有余悸。

“我当时不过是在说气话罢了”,将脸埋在我颈间,他闷声道。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六九章奈何

第三六九章奈何

我没有做声,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知道王居璟和陵止居然要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真的气得快要发狂,我根本不能接受没有你的日子!”容成聿的声音有些激动。

“但我也知道,即便我再生气,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若是我真的伤到了他们,你一定会自责,一定会恨我,更恨自己的。我明明都知道,也明明已经想通了,可那日看着你醒来,我突然就无法控制自己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安安,我知道我说了很多的浑话,可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宁可伤自己,也绝不忍心伤你啊,天知道我有多后悔自己说的那些话。

我本来是想好了的,想好了要和你心平气和地讲,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绝不说那些伤害你的话,可、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我……”

伸手抚住他的唇,我轻轻摇头。

“慕渊,不用说了,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情到深处,不能自抑,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欣喜还是愤怒,都再无法由自己掌控。这些我都懂,因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茫然失措?那个时候,我本该问清的,我总说自己了解你,你不是会草菅人命的人,可那个时候,我却没有细问,而是武断地相信了你的气话,说到底,我们都是傻瓜。”

“安安……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离开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生活下去么,为什么,又突然变了主意?”容成聿的声音是那样不安,不安得让我心疼。

其实,我根本不是突然变了主意,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察觉到我们感情的隐患了,我只是不忍说出来罢了,直到后来所有的问题都爆发出来,我还是说不出口。

或许,是时候告诉他……

“小姐,粥好了!”门突然被推开,小遥端着托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脸上还有薄薄的汗,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要出口的话被生生打断。罢了,下次寻个机会再告诉容成聿吧,那些事,我不想在一个人承担了。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承担是对容成聿的保护,现在想来,我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我没有顾及到,容成聿,他也想要保护我,在面对不愿对自己坦言的爱人时,他的心,也会痛。

“小姐,当心烫”,将托盘端到床头的小几上,小遥小心翼翼地道。

“慕渊,时候不早了,你回康寿殿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容成聿顿了顿,一脸的不舍,深深看了我一眼,他叹了一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我若留在这里,只怕会扰得你不能安睡。明日我再来看你,你吃点东西就睡吧,我走了。小遥,照顾好你家小姐。”他又补充了一句。

小遥忙不迭地点头,容成聿拉着我的手又吻了吻,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不安的吧,刚目睹过我自戕的场景,他心里一定留下了很深的伤口,只怕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已经醒过来了,更不敢相信我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对待他。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满是歉疚。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究竟带给他了多少伤痛?

“小姐……吃一点吧……”小遥突然开口,将我的注意力从门口的方向抽离。

哦,是了,小遥还在这里。

看着她怯生生不敢抬头看我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个藏不住话,想什么便说什么的丫头,到现在,却变得如此畏首畏尾……实在是造化弄人。

我想我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其实所有事情都很简单,她的想法我很明白,也很理解,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接受。她有错么?不,没有。

作为一个百姓,她对容成聿如实以告,是她忠君的表现,不能说是有错,作为一个举目无亲孤伶伶的姑娘,她担心我离开以后自己会无依无靠,想要尽力阻止,这也没有错。

我只是不能接受,我最信任的人,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卖了我。不论她这样做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不论她有多少的把握认为容成聿一定不会伤害我,现实就是,她的出卖,深深伤害到了我,让我无法释怀。

我倒并没有恨她,也不想责怪她,只是有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即便我自己再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和从前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会逼她离开,但也不想再与她亲近了。

以后,她需要的东西我还是会给她,能帮她的我也还是会不遗余力,但是,心的距离拉开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离开之前……我曾去找过睿王,托他照顾你,当时他答应了。我不知现在,他说的话还做不作数,有空我会去问问他,若是他仍愿意,我便同皇上说一声,挑个日子,将你嫁到睿王府去。你出身平平,做正王妃只怕会引起非议,但做个侧妃是绰绰有余的。到时,你以我义妹的名义出嫁,又是皇上亲自赐婚,到了王府也不会有人小瞧了你。

前些日子我一直让你跟着画竹学持家,想来你也学到些东西了,如今睿王府上尚无正妃,料理家事还要靠你,你若能将一切打点得滴水不漏,即便日后睿王真娶了正妃,那正妃也不见得能将你如何。

最要紧的是,你要快些给睿王府添丁,一个女人只有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稳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才能留住男人的心。睿王不是醉心声色之人,为人虽淡然却很重情义,一旦你为他诞下孩儿,他的心便只会在你一人身上,绝无转移,你日后的安泰,也便有保障了。”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小遥始终垂着脑袋,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顿了顿,我道:“你去睡吧,东西明天再收拾。”说罢,摆了摆手,而后兀自端起已经凉得差不多了的粥,小口吃了起来。

小遥哽咽着抬起头,想说话,却说不出,最终捂着脸,快步冲了出去。

闭了闭眼,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如此,奈何再难回头。

第二日中午,王居璟来给我诊脉,让我很是惊喜。检查过伤口之后,王居璟一边写药方一边交代:“娘娘失血过多,虽然已经用参汤吊了月余,但身体还是亏损的厉害,这些日子要好好补补。药补终比不上食补,以后,娘娘在饮食上要多注意,忌食辛辣荤腥,多吃些温补的,比起吃肉,多喝些肉羹效果会更好。还有,一定要注意休息,切不可劳累。”

我一个劲的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昏迷时他说的那些话,虽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有几句还是让我印象深刻的,想起一向以冷面神医著称的王居璟,居然会对着我这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昏迷之人,絮絮叨叨地讲了那么多的话,我便觉得实在是难为他了。

“那**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忍了许久,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闻言,正奋笔疾书的王居璟浑身一僵,笔也停在了那里。

见他又露出那副冷面神医的表情,我强忍住想笑的欲望,没有再问下去。既然没有说出来,便算了吧。

“止郡王他……如何?”想了想,我轻声问。虽然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没有什么事,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近况,好让自己安心。

“止郡王他……一切都好,还托我带话给你。他说,争取需要勇气,放弃更需要勇气,不管在任何时候,你选择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作为朋友,他永远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王居璟一字一句道。

我心里一震,感动得无以复加。我尹月何德何能,能有挚交如此!

顿了顿,我又问:“那陵嫣呢?那丫头似乎很久都没有消息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似乎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桑庾跑到墨都来寻她的时候。

一听我说起陵嫣,王居璟忍不住一个劲的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陵嫣郡主自从上次和那个什么‘师父’去参加武林大会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次跟止郡王联系,用的都是信鸽。最近一次收到的消息是,陵嫣跟着她师父跑去朔莫了,说是要惩奸除恶。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还想着惩奸除恶!真亏的止郡王放心。”王居璟的那副样子,倒像是自家的妹妹跑去闯荡江湖了。

桑庾的武功,我是一千一万个放心,有他陪着,陵嫣一定不会出事。那丫头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让她出去闯闯也好,不然她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而且,我也的确是羡慕她的自由自在,若是我也能随心所欲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那该有多好。

“你就放心吧,止郡王都不急,你急什么。人家自己的亲妹妹,能随便交给随便的人么?一定是能让止郡王放心的人,才有本事带走陵嫣。说不定……”我停住话头。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零章赏赐

第三七零章赏赐

“说不定什么?”王居璟不明所以。

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说不定,这两个孩子还能结一段好的姻缘,希望他们能不负彼此吧。

见我不愿说出来,他也便不追问了。像是犹豫了很久,王居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现在……如何打算?”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这样的错愕究竟来自于他突如其来地问我问题,还是这个问题的本身。

话一出口,他似乎已经后悔了,忙道:“你便当我没有问过吧,我……”“我还没有想好。”我柔声打断他。“当初我作出离开的决定,并非是一时的冲动之举,但在经历了这一番波折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武断了,或者说,是太过心急了。诚然,我的那些顾虑都还在,但我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现在我还说不清究竟忽略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想静下心,在等等,寻找那个答案。”

王居璟听后,表情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初:“或许的确是太快了,是时候停下,好好想想了。我知道,对于娘娘来说,我不过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御医,但……但我的心意,和止郡王是一样的,不论娘娘深思熟虑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尽力支持,我的朋友很少,但恕我斗胆,娘娘一定是其中之一。”

我又是一阵感动,忍不住笑容洋溢:“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早已不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御医了……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王居璟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板着脸的冷面神医,从来不苟言笑,也不与人多说话,似乎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里。看到他在我面前展露笑容,我只觉得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花开的瞬间。

“皇上驾到!”,门外响起容成聿的声音。

随着珠帘一阵轻晃,容成聿走到内间来,见王居璟还在,忙问道:“王御医,皇后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言语间没有一丝的嫌隙。

我顿时放下心来。当初毕竟是王居璟参与了协助我出逃的事,容成聿难免对此难以释怀,我一直很担心这会影响到王居璟的仕途,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回皇上,娘娘身体恢复得很好,只要坚持服药,配合好的食补,身体很快便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王居璟虔诚地向容成聿拜了拜,一字一句答道。

“那便好,辛苦王御医了。此次为皇后调养身子,你立了大功,如果孤没有记错,你现在应该还和你父亲一起,住在王家的老宅子里吧。王御医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总住在老宅也不好,而且你王家世代为御医,是我大炎的忠烈之家,孤早该论功行赏了。这样吧,孤便赏你一座宅子,待到你来日娶妻时,也好风风光光,光耀你王家的门楣。”容成聿笑得很是和顺。

“微臣惶恐!”王居璟怔了一下,跪倒在地,显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有些不敢置信。

“王御医,你且领赏谢恩吧,这宅子也不单单是给你的,说到底,这是大炎皇室对忠烈之家的褒奖,你王家理应得之。”我笑着劝到。

王居璟怔了一下,点点头,叩了叩首,拜到:“谢吾皇赏赐。”

打发画竹将王居璟送了出去,容成聿忙坐到塌边来,牵了我的手便问:“安安,怎么样,伤口还有没有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怎么还是不好!方才应该让王御医多开些温补的方子……”

果然又是一番絮絮叨叨,我暗暗摇头,用指尖堵了他的嘴:“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像个杀伐决断的皇帝!倒像个放不下孩子的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你不觉得累,我听着都累了。”

容成聿一点也不恼,反笑道:“若我每日对你絮絮叨叨,你身子便能快些好起来,脸色能恢复从前的样子,我便是被你说成再婆婆妈妈,也无妨。”

不习惯容成聿说出这样的情话,我一时语塞。

这时,小遥端了托盘进来:“小姐,参汤熬好了,王御医交代过,参汤要趁热喝。”说着,将参汤端了过来。

容成聿从托盘里端起汤碗:“来,安安,我喂你。”我本是不愿被容成聿一口一口喂的,但我更不想和小遥相处,现在只要看到她,我便会觉得很难过。

容成聿向来能看出我的情绪,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容成聿淡淡道:“小遥,你先下去吧。”小遥身子一僵,看了看我,没有作声,红着眼眶出了门去。

“还是没有适应?”将汤勺递到我嘴边,容成聿问道。

我轻轻点头:“我并没有怪她,只是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容成聿笑了笑,一脸的宠溺。“那就放一放吧,有些事,急不得。”

我伸出手,想接过汤勺,却屈服于容成聿温柔的笑容,只得作罢,由着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轻声道:“慕渊……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说。”容成聿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抿了抿嘴,我犹豫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发现……小遥对睿王……”容成聿想了想,露出笑容:“难怪小遥总喜欢去找兰姨,原来竟有这层缘故。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一直在想,小遥的性子实在不适合留在宫里,当初我带她离开碧水村,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似乎有些欠妥……我不该执意插手别人的人生,小遥她性子单纯,心直口快,可这皇宫却偏偏是容不得人心直口快的地方。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而不得不守在这个她不喜欢的地方。而且……严格来讲,她与画竹画柳她们有本质的不同,她是自由的,算不上宫女,这样,我就更不应该让她留在宫里了。”

“所以呢,你有什么打算?”将空了的碗搁在一边,容成聿好整以暇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小遥可以离开皇宫,过更自在一点的生活,同时……我又很想成全她对睿王的一片心意……这件事……我还未同睿王说过,尚不知他的想法,若他愿意接纳小遥,让小遥嫁入王府,倒是美事一桩。”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告诉容成聿之前我找过睿王的事,虽说容成聿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但我还是不想让任何事引起他们兄弟间的猜忌。况且,当时我同睿王达成一致的前提,是我要离开皇宫,如今形势有变,我还在宫里,不知对于睿王来说,当初的诺言是否还有效,这一点,我还需要再问问他的意思。

“让小遥嫁给老五?这有什么好发愁的,老五是亲王,娶个侍妾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别说老五愿意,便是他不愿意,只要你想,我直接下旨赐婚便好了。”容成聿松了一口气,语气很是轻松。

我摇摇头:“问题是……我舍不得让小遥做侍妾。没错,她的确出身平平,但她毕竟是一直跟着我走到现在的人,我不想委屈她。如今睿王尚未娶正王妃,到还看不出什么,但是日后他必定是要娶正室的,说不定还会有几个侧妃,到那时,小遥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妾,没有好的母家又没有地位,该如何在王府立足呢?纵然睿王有心护着,也不能时时护她周全啊。如果是这样,我岂不是刚把她推出虎口,又推进了狼窝?”

容成聿沉吟片刻,似有些为难:“你的意思是……让她做正室,还是侧妃?”

“正室必然是不可能的了,做个侧妃,若她自己好生经营,也是不错的。”我道。

“按照大炎律,皇族不得娶出身低微之人为侧妃,这是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纯净,我知道这有些不尽人情,但百年来亲族始终坚持这个传统,一时之间,也难以打破。”容成聿皱了皱眉。

“不如这样,我认她做义妹,让她以尹氏二小姐的身份嫁给睿王?”

容成聿沉默了,我刚开始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想,顿时明了。

是啊,尹茂修是罪臣,说白了,其实我还是罪臣之女,让小遥做了尹府的二小姐,不但无法提升她的地位,反会给她加上个罪臣之女的名头,让她做睿王的侧妃,更是痴人说梦了。

看来,我还是被容成聿保护得太好了,我以为自己早已千疮百孔,却忽略了,作为一个罪臣之女,我仍一直稳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若是没有容成聿从中斡旋,那些言官哪里会让我好过,必定会挑出我千般的不是。

细细想来,当初那些言官不惜一切地鼓吹我多么贤德,该当着皇后,还不是因为他们急切地想要打压韩瑾和韩家的势力,以及稳定后/宫,如若不然,她们怎么会放任我这个罪臣之女坐稳了皇后的位置。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一章不要自责

第三七一章不要自责

我只是被自己的伤心冲昏了头脑,再也顾不得其他罢了,但我顾不得,不代表这些事实就不存在。

“算了,慕渊,就当我没有说过此事吧,小遥的去处,我再另想办法。”我黯然道,不想再让容成聿为难。

“安安,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办法。”容成聿一脸心疼地道。许是当初处置尹茂修的事让他觉得于我有愧,他的神情里,竟有一丝的躲闪。

想了想,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慕渊,有一件事,从很早以前起,我就想同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父亲入狱的事,我曾质问过你,也求过你不要处置他,但那只是因为他毕竟是我的生父,纵然他不慈,我却不能不孝。”

顿了顿,我接着道:“但是,我不仅是他的女儿,我还是我自己,是你的妻子,是大炎的皇后。他有错在先,事实俱在,即便作为女儿的我不想看着父亲由相国变为阶下囚,但作为皇后的我很清楚,罪臣当诛,否则难平民愤,又何以治国平天下。”

“你……知道了?”容成聿有些惊讶。

是啊,他一直小心的想要瞒着我,不想让我觉得寒心,甚至不惜因为他的不解释而被我误会。当初尹茂修入狱时,正逢我与韩瑾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时我本就对容成聿误会颇深,听到尹茂修入狱的消息后,纵然明知容成聿不会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暴君,却还是对容成聿怀了记恨之心。

直到后来,我慢慢静下心来,才开始觉得蹊跷,继而暗中调查,这才知道,容成聿自始至终都想要瞒着我,宁可被我误会,也不想让我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伤心失望。的确,尽管尹茂修作为一个父亲从未给过我父亲的温暖,但他毕竟是我的血亲,知道他忠君爱国的背后藏着那样的面目,我对他仅有的一丝感情也会破灭,而我自己,更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从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一心一意在辅佐着先帝,即便对我存尽了算计,却终归还是为了大炎好。查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竟一直暗通韩家,一辈子都在算计着大炎的国本!从前,他不惜一切地想要将我培养成掣肘皇室的工具,我只当他是身在高处,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想要用我来稳固他的相位,看到那些书信之后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工具!是他讨好韩家,为自己谋利的工具!”说着说着,我忍不住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安安……”容成聿心疼地看着我,却是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示意他我没事:“说起来,还多亏了止郡王,若非当初我放心不下,托他回尹府里寻找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个暗格里的书信,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一生都在出卖自己的君主!真是太讽刺了,如果慕渊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是韩家在朝中的奸细,那作为国丈的他岂不是还要大摇大摆地侵吞国库,私相授受,蚕食社稷!

慕渊,你何必瞒着我呢,我们之间,不该有那样的误会。他既然做了错事,就理应受罚,更何况,他做的是那样不可原谅的错事!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见你歉疚的神情,我都很心疼。处置他,你并没有做错。”

“安安……”容成聿的眼睛有些闪烁,我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望着他的眼睛道:“从今天起,不许再为这件事自责了,我不怪你,别让我心疼,好么?”

容成聿怔了怔,轻轻点头,拥住了我,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的一个包袱终于放下了,而我自己也宽慰了不少。

因为约了内阁大臣议事,容成聿在我这里坐了坐便去书房了,他一离开,我便掀了被子起床。

窗外的阳光正好,不正是出行访友的好天气么。

没有带上小遥,我独自一人来到了若幽馆。看到我来,兰姨宫里的小宫女倒是很乖顺,立刻引了我往后面的亭子去了。

走到亭外抬头一看,兰姨和睿王正坐在亭子里说话,两人神情淡淡的,说不上亲厚,但又并非是疏远。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感情的确是很复杂的,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十几年的时光,横亘着长久的分离,对彼此都不甚了解,想要亲厚起来,原是很难的。

但都说血缘是最无法断绝的联系,即便没有相处,互相不甚了解,但那份血肉亲情却是在的。

我知道,纵然他们无法像平常母子一般相处,但他们对彼此的爱,却是绝不会少一丝一毫的。

听到小宫女通报,兰姨惊喜地站起身来,向我招了招手,睿王看向我的表情非常的复杂,我清楚地看到,在看向我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心疼和愤怒。

上前向兰姨施了礼,她笑着扶住我,二话不说先将我按在凳子上坐下。“月儿,你这孩子,身体还没好全便走这么远的路,当真马虎!若是你身子再有个什么反复,那可如何是好!”

我忙笑道:“劳太妃记挂了,月儿身子已好了大半,总在房里坐着实在是无聊,便趁着天气晴好,来你这里串门子了。没想到,睿王爷也在。”说着,我看向睿王。

睿王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反而抿紧了嘴。

太妃见他不作声,便接过话头道:“虽然聿儿有意压下此事,但宫中毕竟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总会透出消息。月儿,这次你可真是做了傻事,好端端的,何必要伤害自己呢!有什么事,你和聿儿可以坐下来慢慢说,那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做什么那么激烈呢。”

这件事会传到兰姨耳朵里,我早已料到。虽说她回宫时间不长,但她毕竟是一宫太后,手中掌握些人脉也是理所应当。容成聿必是着意压下了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大多数人不知此事,但总有些人,是知道的。这些人中,会有像兰姨这样真心担心我的,自然也会有幸灾乐祸,想借此机会兴风作浪的。对此,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件事原是月儿的不对,吃些苦也是应该的。”含着浅笑,我对兰姨答道。

“你这丫头,唉,罢了,我年纪大了,弄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事,只是有一点,不论发生什么事,最要紧的还是珍惜好自己。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记住我的这句话。”兰姨似是有些无奈,又似是想起了往事,心中无限感慨。

“好了,我这老人家要去午休了,年纪一大,到下午不睡一会儿还真不行。睿儿,照顾好月儿。”兰姨说着,站起身,被身边的小宫女扶着往亭子外面走。我和睿王皆起身相送,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身坐下。

兰姨离开后,睿王便一直盯着桌上的棋盘,不发一言。

我有些无奈,早知道今日来找他必会有如此的待遇,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被他冷在这里,我还是觉得有些郁结。

干咳了一声,我道:“睿王爷……这次是我没有说到做到……”

睿王身子一顿,不肯看我,显然是很生气。

“当初我答应你绝不让自己受伤,其实也没有说错,只不过,千算万算,却料错了一点……”想起小遥,我心里一阵发酸。只希望睿王只是知道了大概,并没有确切地知道是小遥向容成聿告了秘,不然,他一定会责怪小遥的。我不希望他也对小遥失望。

睿王绷着脸僵持了许久,像是终于绷不住了,冷着张脸故作不通人情地道:“既然会有漏算,就说明你的计划原就是不好的。说到底,还是你太过草率,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说的倒也的确没错,但听着,实在让我郁结。诚然,我的计划是不够完美,但被他这样一讲,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见我不说话了,睿王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道:“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一时离不开,你便先妥协了又能如何,你真当自己被剪刀捅一下还能再活过来?你不是最怕疼么,怎么就能对自己下那样的重手!”

听睿王感叹完,我心下确定,他果然对事实并不是特别清楚地了解。这样倒好,只要他对小遥还是从前的态度,我再将小遥托付给他,便是有可能的了。

摆出一张委屈的脸,我幽幽道:“我本就是怕疼的,那会儿实在是冲昏了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剪刀已经插在胸口上了。我也后悔得很,这些日子,我没少受那伤口的折磨。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笨。”

听我这么说,睿王倒不好再说我什么了,只得长叹了一声:“这世上怎么就有了个你呢,让我气也不是,疼也不是。多少次了,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你没事,你很好,结果一转身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一时语塞。他说的,似乎的确是事实。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二章有一种爱

第三七二章有一种爱

“我本想去毓淑宫看你,但你受伤的原因本就不足为外人道,我若贸然前去,只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对你反倒不好。现在看你没事,我也放心了。”睿王淡笑了一下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正色道:“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你来找我,定是又有事相托吧。”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脸上一热。是啊,对于睿王,我似乎从未给予过什么,而始终是在索取。细想之下,不仅是睿王,对于很多人,我都亏欠了太多。

见我不说话了,睿王轻笑了一声:“怎么,觉得不好意思了?”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种事从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得谁,我若是不乐意帮你,任你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反过来说,若我一心想着你好,想要帮着你,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帮的。刚才我不过是逗你一句,你倒当真了。”

我自然知道睿王不会真心给我难堪,但他说的却是事实,我的确欠他的。

“行了,别苦着一张脸了,若是被母妃看见,她又该说我欺负你了。说吧,又遇到什么难事了?”睿王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宠溺。

我犹豫了一下,道:“上次……上次我拜托你的事,你还记得吧……今天我来,是想问问你,那件事……还做不作数?”

闻言,睿王的脸色微微一变,笑容也隐没了下去。

沉默了一阵,他沉声问:“你就这么想让我娶妻?照现在的形势看,短期之内你再想离开皇宫根本就不可能,既然你要留在宫里,小遥的自然是要照顾你的,你又为何非要我娶她!”

“睿王,我……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互相照顾。小遥的心意你也知道,她那么心仪你,那么想嫁给你,我真的很想成全她。这世上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本就不多,若你们能在一起,不也是一桩好的姻缘么。”

睿王猛地握住我的肩,直视着我的眼睛,急切地道:“成全她?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我!你明知道我最想娶的人是谁!”

我转开脸,轻声道:“但你也明知道,你永远娶不了她。”

睿王浑身一震,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双手从我的肩头滑落,无力的转过了身去。

“不是我娶不了她,而是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我的位置。”他的声音那样落寞,让我一阵心酸。

并非自始至终都没有,而是错过,最无奈的错过。

“其实,或许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人总是健忘的,只要有了新人代替,从前的那个人总会被淡忘的。小遥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只要你真心的接受她,一定会喜欢上她的。”我不死心的劝道。

“喜欢?喜欢不是爱!也永远不可能变成爱!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睿王握紧了拳,声音却有着一丝的颤抖。

“或许……或许你以为的爱,并非是真的爱,而只是不甘心……”说完这几个字,我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呵,连我自己都知道,我说的话有多伤人,有多假。

怎么会是不甘心呢,什么样的不甘心,可以让一个人选择永远默默的等候,默默的守护,什么样的不甘心,可以让一个人一直等在原地,不肯离去?

“尹月,你总是言不由衷。”睿王看着我,一字一顿道,语气中没有愤怒,没有失望,而只是简单的陈述。

你何必如此看透了我。

“你总是要娶妻的,若是你认定了自己的爱一经付出便不会收回,那你娶谁又有什么分别呢?”近乎残忍的,我道。

“谁说我一定要娶?纵然我铁了心一生不娶,谁又能奈我何?”睿王冷笑了一声。

“兰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忍心让她看着你孤独终老?若你真的铁了心一生不娶,那,我便只能让容成聿给你赐婚了。”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他多心痛,但比起被他恨,我更不愿意他真的孤独一生。

“赐婚又如何,只要我不愿意,赐再多给我,我也还是孑然一身。”他彻底被我激怒了。

“你……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到最后,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比起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那你呢,这么久以来,你的执着又是何必呢?”睿王的一句反诘,问的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执着,不然我早早离容成聿远去,又怎会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尹月,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清醒还是迷糊,你总想把身边的人安置妥当了,但一到你自己身上,一切就乱成了一团。”睿王说得简单直接,让我无从反驳。说到底,我的确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进退维谷,往哪里走都是错。

“你有没有想过,让小遥嫁给我,对她来说就一定真的好么?”睿王突然问。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嫁给心爱的人,不该是件幸福的事么,怎么会不好。

见我一脸疑惑,睿王摇摇头,道:“你的想法只是想当然,只是最好的可能,但事实往往和你的想象是不一样的。小遥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对你的事必定是了若指掌,我……我对你的心思,她岂会不知?明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还要留在我身边,眼看着我一心想着你,这样对她来说,难道是好事?”

我一怔,完全失了反应。

是啊,我怎么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该是件很痛苦的事么?

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我的想法,并不代表小遥的想法。我记得很久以前她曾说过,如果她爱一个人,只会选择默默的守着他,照顾他,而不会逼着对方一定爱自己。在小遥的眼里,爱就是付出,而不是索取。

想到这里,我有些豁然开朗,抬头笑着问睿王:“你相信么,有一种爱,超越了等待和守候,那种爱,叫做包容。包容所爱之人的一切,甚至包括他不爱自己这一点。那种叫做包容的爱,可以让人不求回报,不求回应,心甘情愿的付出,并且,这样的付出不会让她觉得辛苦和难过,反而,她会把这种付出,看做成一种幸福。”

睿王有些愕然,仿佛完全不相信这种爱的存在。

“怎么,你不信?那我换一个说法吧,你试着想想,若是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容成聿,跟着你远走高飞,但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个,那么守着我的你,会不会觉得留在我身边是一种痛苦?还是说,即便你知道我仍爱着容成聿,但只要每天和我相对,可以实实在在地关心我照顾我,你便会觉得充实和满足?”虽然有些厚脸皮,但我还是这样问道。我希望睿王可以想明白,然后解开这个心结。

听了我的话,睿王有一瞬间的出神,似乎是在设身处地的想象我所说的那个可能,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叹了口气道:“我想……你说的是对的,爱是付出,不是索取。只要真的爱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味的对她好,为她付出,即便明知她心里有另一个人,明知自己永远得不到回应,那个付出的过程,也是美好的。”

我展颜一笑,是啊,每个人都是一样,在内心的某个角落,藏着最伟大的爱,那份爱超越了得失,仅仅作为爱而存在着。

“并不是说,娶了小遥,你便一定对她负担了什么,我想,只要嫁给你,她就是幸福的。至于你究竟会不会回应她,现在说什么恐怕还为时过早,毕竟你们还未一起生活过,还未朝夕相处过,或许,在长久的相对之后,你会真的爱上她。”这也是我最好的一个愿望,让睿王放下执念,拥有一段新的自己的爱情。

想了想,睿王无奈地道:“你总有一大堆的道理,说得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心中一喜,忙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睿王苦笑:“我真不明白,我接受小遥,你为什么会这么开心。想想你自己吧,总为他人做嫁衣,自己从来都是遍体鳞伤。”

我一时语塞,犹豫了半晌,讷讷道:“大概我注定是不能幸福的,既然我不能幸福,就让别人幸福一些吧。”

“你倒是想得开。对了,还没有问你,这次之后,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再寻找机会离开,还是留下。”睿王敛去笑容,严肃的问我。

说实话,现在我真的不想面对这个选择,尤其是在经历了自戕之后,我甚至不敢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容成聿的付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他的爱那么重,我如何背负的了,但我又怎么能够就这样一次一次的伤他?

“你还没有想好?”虽然是疑问的话,口气中却满是肯定。

想了想,我点点头。“大约是没有想好,不过,也不急的,对吧。怎么说,我也要好好为你和小遥的婚事筹备一番。”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三章大喜之日

第三七三章大喜之日

见我硬生生把话题扯回他身上,睿王有些无奈。

“我得回去了,自从上次之后,容成聿现在特别小心翼翼的,稍一有空就要去毓淑宫守着我,见我不在,他又该紧张了。”站起身,我笑了笑道。

“你们就这么耗着吧,看你们能耗多久。”还在不满于我拉郎配的行为,睿王做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我自然知道他是希望我能想清楚,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让我想清楚实在是很难。所以,姑且像他说的那样,耗着吧。

回到毓淑宫,果然容成聿已经等在房里了。不等我进门,他便大步上前扶住我,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道:“伤还没好,怎么又出门去了!还不乘轿,当真是不怕疼了?”

我自知理亏,乖乖被他拉回房里坐下。

“我去兰姨那里了”,没打算隐瞒,我直接道。“去找老五?”容成聿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是啊,我们有心拉红线,但还要问问人家准新郎愿不愿意才成。”我笑道。“老五怎么说?”我顿了顿,“自然是答应了。小遥这样水灵灵的姑娘,谁看了不喜欢!至于嫁过去之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件事还是得你说了算。”

容成聿点点头:“方才我仔细想了想,倒是的确有一种办法可行,你且耐心等等,前朝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们便风风光光地给他们大办一场!”

虽然我还不知道容成聿究竟想出了个什么办法,但只要是他想出来的,必然是滴水不漏的,向来如此,我又何必担心。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用了那样办法。

过了大约三天的时间,不必我打听,前朝和我息息相关的一件大事,便在后宫里流传开来了。

据说,容成聿赦免了尹茂修的罪,并且追谥他为护国公。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众臣皆认为,尹茂修身为国相,暗通韩氏一族,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即便他已身死,但他的罪孽却没有因为他的死去而消失,即便他死了,也要背负罪名,这样才能以儆效尤。

容成聿却举出了许多尹茂修在职期间,做过的利国利民的事,以及推行的一系列有利于国家强盛的方法,说他虽然犯下了大错,但功过不可简单相抵,应该分别对待。当初抄家问斩,正是清算他的罪过,而现在追谥他,则是嘉奖他的功。

君臣之间就此进行了长达五日的拉锯战,最终以容成聿的胜利告终。早已破败的尹府被下旨重修,那些被流放的尹氏族人也都获得了赦免,尹氏重又成为大炎的名门望族。

在此期间,我曾屡次劝容成聿三思,尽管我是尹家的女儿,但我同样是大炎的皇后,我不能纵容皇帝犯错,尤其是为了我而犯错。但每每我劝他时,他总说,尹茂修已死,追谥也好,鞭尸也罢,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尹茂修此生唯一的价值,便是将我带到这个世上,而他能在死后恢复清白之名的唯一原因,也是如此。

容成聿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天下人,他有多爱我,同时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讽刺尹茂修。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为后面将小遥嫁入睿王府的事铺垫。

而我,只希望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快快消散,纵然给尹茂修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名头,对于大炎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但我不想让任何事影响到前朝的政事,影响到容成聿。

就在尹茂修获得护国公追谥后的第十日,容成聿正式通知礼部,给小遥赐姓尹,同时让史官记录大炎长安皇后收义妹之事,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在我和小遥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礼部那边,已经拟了名字来呈给小遥,让她选。

如果说刚开始小遥还不明白为何尹茂修会突然被追封,那么当她接到圣旨时,一切她都清楚了。

那晚,她一直跪在我房外哭,不进来也不离去。画竹画柳只当她是舍不得我,劝了她几句便离去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即将获得的幸福和荣耀,到底来自于什么。

虽然面子上说小遥是要成为护国公二小姐,但实质上,却是当朝皇后认义妹。故而,礼部承担了小遥的拟名。

“叙”“兰”“华”,这是礼部最后呈上来的三个字,我特意把小遥叫到身边,让她自己拿主意。一开始,她坚决要我替她选,但我认为,这名字以后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所以坚持要她自己选。

将三个字反复看了又看,小遥最终将那个兰字拿开。

这个兰字固然有蕙质兰心之意,但的确太过常见,小遥不喜欢也是自然。从我自身来讲,也不甚喜欢这样的名字。许是因为当初尹茂修为我起名时,一个月字便将我/草草打发了的原因吧。

在叙字和华字之间犹豫了许久,小遥伸出手,想拿那个叙字,我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早年夭折的亲妹妹名叫萦絮,你若取了这个‘叙’字,未免有些不敬。”

小遥面露喜色,显然是因为我替她拿了主意。

“那就华字吧!尹华,真好听!”小遥再次露出睽违已久的天真笑容。虽然我知道,或许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能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我便有信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即便没有我在,她也一定能靠自己撑过去。

明眼人都知道,小遥不会平白无故的成为我的义妹,护国公的二女儿,所以,当容成聿下旨赐婚时,朝臣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反应。

一开始容成聿本欲直接赐婚,让小遥做睿王的正室,但是不出意料的被言官们百般阻拦,说小遥不过是义女,做不得亲王的正室,何况护国公本就曾是有罪之身,如此安排会引起百姓不满。

容成聿则是早就知道会如此,也没有和那些言官争执,直接下旨让小遥做了侧王妃。见容成聿有所退让,那些言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睿王和小遥的婚事就这样被定下了。

为免迟则生变,我和容成聿都倾向于尽快让二人完成婚礼。得到消息后,兰姨表现得很平静,这让我一直不太理解,我一直以为,她很喜欢小遥,若是小遥做了她的儿媳妇,她应该是会欢喜的。或许兰姨也觉得小遥出身平平,配睿王有些不合宜,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护国公二小姐,兰姨即便不满意,也只能搁在心里了。

我倒觉得,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对于任何一个婆婆来说,儿媳最大的孝顺便是为她生下孙儿。若是小遥早早为兰姨生下一个宝贝孙子,兰姨一定会放下成见的。毕竟,自从她回到宫里,小遥常常会去若幽馆陪她,打心眼里,她也不会讨厌小遥的。

一切都定下之后,便只等大婚了。

小遥的喜服是我亲自去针功坊定下的样式,见我这般重视,那些绣娘自然不敢疏忽大意,一针一线绣的很是密实。喜服做好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早,当小遥穿上喜服给我看时,我忍不住心里一酸。

这个陪了我多年的小丫头,终于也要嫁人了。

因为是皇帝赐婚,于情于理,作为主婚人和证婚人的我与容成聿,都应该亲自到睿王府参加喜宴。

和我出嫁那日一样,一大早天还不亮,小遥便被嬷嬷们拉到镜子前打扮。有了看我出嫁的经验,小遥倒没有表现得特别惊慌,但看她的表情便知,她有多么欣喜。

看着小遥上了花轿,火红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宫门,我这才神色黯然地回了毓淑宫。

毓淑宫里四处遗留着鞭炮的余味,画竹画柳两个丫头陪着小遥先行去了睿王府,那些扫洒的宫女太监也去各宫苑分喜糖去了,整个毓淑宫里空荡荡的,正如我空荡荡的心一般。

“舍不得了?”身后响起容成聿的轻笑,我转过身,径直扑进他怀里。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只轻轻的抚着我的背。我以为我会大哭,但是并没有,我只是特别的伤心,又特别的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容成聿轻声道:“安安,收拾一下,该出宫去了,别让两个新人等急了。”

我点点头,从他怀里抬起头,整理自己的发髻。“已经很好了”,容成聿说着,牵了我的手,直接出了毓淑宫。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安全起见,我们乘的只是刻有皇族印记的普通马车,一路上,容成聿时不时便会说起一些有趣的段子,想要逗我开心。我怎会不知道他的用意,是啊,小遥大喜的日子,我怎么可以苦着张脸。

马车一在王府外挺稳,便听见福公公熟悉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待我们进了院内时,地上已跪了满地的人。

“都起来吧,今儿是老五的大喜日子,大家都随兴一些,不必拘着礼了。”容成聿摆摆手,与我一道走到上首的主位坐下。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四章野心勃勃的病秧子

第三七四章野心勃勃的病秧子

我扫了一眼在座的宾客,大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想来其中很大一部分当时也参加了我和容成聿的婚宴。

一袭红衣,睿王身着喜服,风度翩翩地站在众人面前,是如此的风光无限。我不由有些出神,莫非,喜服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所有新人展现出更胜往日的风姿?

睿王手中拿着鲜艳的红绸,红绸另一端,是同样身着喜服的小遥,不,是尹华。虽然隔着盖头,看不到她的脸,但可以想见,今天的尹华,一定最美,最娇艳。

“睿王是孤的亲弟弟,尹华又是皇后的义妹,他二人成婚,实乃大喜事一桩,孤与皇后,很乐于做这个证婚人!行了,快开始吧,别误了吉时”,坐定之后,容成聿笑道。一旁的福公公立刻会意地上前几步,大声喊到:“吉时到!”于是,二人牵着红绸,上前几步,接受众人的祝福。

“一拜天地!”随着福公公的声音,二人背过身去,俯身一拜。在做宾客皆是鼓掌叫好,很是热闹。

“二拜高堂!”先帝早已仙逝,兰姨因为身体不适,今日也并没有离开宫中,至于尹华,她名义上的父亲早已死了,而她的亲生父母,根本不知究竟是何人。于是,“高堂”自然由我和容成聿代表了。毕竟,君即为父,后即为母。

睿王和尹华转过身来,朝我和容成聿拜了拜。

“夫妻对拜!”手牵红绸,二人面对面轻轻一拜。在众人的欢呼声,以及福公公的那句“送入洞房”中,睿王带着尹华回了他们的新房。

不同于容成聿那日毫不顾忌地直接带着我敬酒,睿王自然不会不顾礼仪,将新娘子揭了盖头便直接从新房里带出来招呼客人。过了一会儿,他一人回到了席间。

婚宴最重要的自然是敬酒,睿王的亲随殷勤地迅速斟满一碟的酒,搁进托盘里,端到了我和容成聿面前。我与容成聿笑着各自取了一杯,抬眼时,睿王已自己端了一杯酒,敬道:“臣弟敬谢皇兄与皇嫂亲临臣弟的婚宴。”说完便一口气将酒灌了下去。

容成聿笑道:“你是孤的幼弟,你娶了亲,孤自然替你高兴,你皇嫂也是一样。真要是想谢我们,就抓紧时间给我们生个侄儿!”容成聿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席间宾客的欢呼起哄。

和容成聿一齐将酒饮下,我以为睿王接下来要去别的桌敬酒,没想到他又端起杯子。我和容成聿对视了一眼,一同又各自去了酒。

“这一杯,臣弟敬谢皇嫂为臣弟撮合的这桩好姻缘。”言毕,又是一口灌下。维持着一脸的笑容,我道:“谢不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都是一家人,何须这么客气。本宫只希望你们夫妻二人,日后可以举案齐眉,将日子过得和和顺顺。尹华是本宫最宝贝的义妹,你若是待她不好,本宫可不依。”

言毕,我正要将酒饮下,却听得席间突然有人插嘴道:“皇嫂真乃长嫂中的典范,臣弟听了你这体己话,真是倍感暖心。只是,方才皇嫂所说,只怕有些问题吧。在座宾客有谁人不知,尹华姑娘是作为侧妃嫁入睿王府的。这侧妃侧妃,说到底也只是妾侍,并非正室,把侧室说成是‘妻’,方才皇嫂那‘夫妻’二字,只怕用的不太妥当吧。”

不用看也知道,这样的话,也只有那野心勃勃的病秧子具王才说得出。

今日是尹华和睿王的大喜之日,我不想任何人来破坏,他这样说,明摆着是给尹华难堪,我若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以后尹华在这睿王府该如何立足!

气急,我反笑道:“这不是具王爷么!前阵子本宫还听说,王爷抱病,在府中闭门谢客了整整两月,身子却依旧不见好转,可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此啊!看来,流言当真不可信,只怕王爷的病也是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要不然,‘抱病’已久的具王爷,今日又怎么有力气在这里慷、慨、陈、词呢!”

被我戳中了痛处,具王青着脸就像反驳,却被我接下来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对了,适才本宫似乎听见,具王爷一直称家妹为‘尹华姑娘’!难道具王爷不知,家妹已为人妇了?不对啊,具王爷不是亲眼见到家妹嫁给睿王爷了么,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还是说,这里面还有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官司?故而,即便明知家妹已为人妇,具王爷仍旧是不死心地称她为姑娘?

这可就是具王爷你的不是了,若你真对家妹有意,为何不明明白白的早些告知本宫,本宫虽不至于暗中帮你,但至少会让你和睿王爷公平竞争。可现在……本宫劝具王爷还是死了心吧,家妹与睿王爷感情甚笃,具王就不必横插一脚了,免得,徒生伤悲!”

具王被我说得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我以为他会就此收手,哪料他却根本不知进退,接着道:“看来传言非虚,皇嫂对您的义妹真真是疼爱得紧,据说,皇嫂为侧王妃准备的嫁妆,可是丰厚的很呐!可以想见,皇嫂您为了这份丰厚的嫁妆,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他这是在蓄意挑拨!

谁都知道,尹茂修一年前便已被抄家问斩,他没能留下一文银子给我,而我即便贵为皇后,每月的月例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现银。此时他这么说,根本就是在暗指,说我为尹华准备的嫁妆来路不正。

而我,根本无从解释,因为我给尹华准备嫁妆用的钱,都是我的师兄,皓雪的皇帝所赠,这样的事,我怎能向众人解释!可若我不解释,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怀疑我私自敛财,这样的罪名,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正在我焦急之时容成聿却淡淡开了口:“亲王娶亲,皇后嫁妹,如此的大喜事,孤嘱咐皇后将嫁妆准备的丰厚一些,难道有问题?还是说,老四你对孤的决定不满,想要取而代之,替孤来做决定?”

容成聿说话的声音虽然轻,其中的意味却是沉重的,这是在警告具王,不要激怒他。

趁此机会,我端起酒杯道:“此番,皇上亲自嘱咐本宫,要为两个新人准备上好的贺礼,嫁妆彩头都要极好的。可见,皇上与亲王同心同德,兄弟情深,如此兄友弟恭,我大炎何愁不稳定昌盛!”

“皇后说得好,就为了皇后的这句话,都喝一杯吧!”容成聿笑着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宾客忙不迭地紧追其后,也纷纷喝下。

“老五,孤听说你这回请了墨都最有名的戏班,怎么,戏还不开场?”将酒杯搁下,容成聿不再搭理具王,转过脸指了指戏台。“皇兄,这便开始了。”说完,他拍了拍手,只听幕布后一阵急速的鼓点,紧接着,名角粉墨登场。

有了热闹的咿咿呀呀,刚才发生的事便被掩盖住了,所有人都想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专注地看向戏台。

酒过三巡,宾客都露出微醺之态,看向戏台的目光也很是迷离,一曲唱毕,就当所有人还沉浸在会为之中时,容成聿轻咳了一声,完全压制住了满场的嘈杂。

“说起兄友弟恭,孤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先帝驾崩时,曾特意嘱咐过孤,说老四身子不好,不要让他太过劳累。孤当时是应下了,但孤初初登基,尚有许多用人之事,不可避免的,就让老四又多劳累了一阵子。如今大小适宜都已初定,孤也是时候旅行对先帝的承诺了。

老四现在是在做什么差事来着?哦,好像是总理漕运是吧。这可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做久了的确伤身。不如这样吧,前些日子工部新上任了个尚书,什么都还没弄清楚,正需要有人提点,老四你就先统领工部,提点提点他吧。那差事清闲,也累不着你。”

容成聿轻轻松松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却让所有宾客顿时醒了酒。

总理漕运,那简直是肥得流油!在这个关节上,每年能捞到的钱简直数不胜数!当初具王之所以能得到这个肥差,还是因为他的母家努力运作的结果。如今,这么大一块肥肉凭空没了,具王一定气得发疯!

反观那个统领工部的差事,说来简直是讽刺。谁人不知,工部是六部之中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俸禄少,捞不到钱不说,一整年都在忙,不被累死算是幸运的了。

容成聿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清楚地告诉了众人他的态度,也清楚地警告了具王。所有人都是沉默地低着头,不敢看容成聿,气氛一片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容成聿自在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突然笑道:“第二出戏呢,怎么还不开始?来,都把杯子满上,陪孤喝一杯。”突然转变的口气一下子打破了刚才的压抑,众人纷纷举杯相敬。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念声又继续响起,众人熟稔地恢复了一派和乐,开始相互敬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目光扫过具王,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凶狠。

不知为何,那眼神给了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五章波澜又起

第三七五章波澜又起

宴席结束时已是月上中天,作为东道主,新郎官,睿王自然要亲自送每一位客人离开。我和容成聿身份特殊,不好久留,免得让宾客觉得不自在。又受了宾客敬的几次酒,容成聿便推说身子乏了,在众宾客的跪送中带我离去。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容成聿突然拉起我的手,柔声道:“我没有想到老四会这么不顾场合大放厥词,那些话,的确伤到尹华了,说到底,是我没有准备周全,倒累得你劳心了。”

我摇摇头:“不光是你,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说起来,我们这些年的确忽略了具王,当年他母家在朝中的势力虽不能说占了半边天,但也的确不容小觑,否则先皇也不会把总理漕运的差事交给他。如今先帝去了,前朝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臂膀被折,他心里有火也是自然。

你也知道,当年最觊觎皇位的莫过于他,说得过分些,我甚至觉得他至今都没有放下那个念头。此人,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容成聿点头:“没错,今日他所说,一字一句面子上是冲着尹华,实际上却是针对你,更有甚者是针对我,如此大胆,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他了!”

“可是他母家的势力毕竟没有尽除,贸然动他,于朝廷的太平无益。依我看,你还是先压下怒气,等事情冷一冷了再处理。毕竟你今日明摆着罚了他,再降罪,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容成聿想了想,道:“安安思虑得很周全,且让他在工部好好反省吧。”

一路无话,回到宫里后,我以为容成聿会直接与我一道回毓淑宫,未料他却是让福公公带人用小轿送了我回去,而自己却回了书房批折子。

画竹画柳两个丫头今晚留在了睿王府,明儿才会回来,我一进毓淑宫,看见那些平日里不怎么愿意支使的宫女太监,心中顿时一黯。这世上再也没有小遥了,那个喜欢给我做饭,喜欢黏在我身边问东问西,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口无遮拦的小丫头,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有的,只是那个成为睿王侧妃的尹华。

自打将她从碧水村带离,她有多少次天真的说要永远陪着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做个小丫头……但这世上哪有什么是永远的,所谓的永远,不过是一时的美好希望罢了,在不变的时间面前,永远是多么的脆弱。

没有什么是不会失去的。

摆摆手打发了迎上来的宫女太监,示意她们不必伺候,我独自回了房,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起来后便穿上了正式的服制,在正厅等候。我等了没有多久,便见到了尹华和睿王二人。新婚头一日,媳妇理应向长辈敬茶,我既是尹华的长姐,又是她的长嫂,在向容成聿,兰姨和后宫其他几位太妃敬过茶之后,他二人自然来了我这里。

看着一身新妇装扮的尹华,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闪而过一阵心酸。但很快,又替她觉得欣慰。瞧她眉梢带喜,满目含情的模样,便知她对自己的新婚是如何的满意。

再看睿王,他的表情淡淡的,让我有些看不透。不过,我又何必看透那么多呢。

“皇嫂,臣妾随王爷来给皇嫂敬茶,愿皇嫂容颜永驻,与皇上恩爱百年。”尹华说着,双手将茶杯小心地呈到我面前。

接下杯子,我笑道:“快起来吧,以后你就是睿王的侧妃了,听说睿王现下将府中事务交由你打理了?睿王如此偏爱你,你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了。旁的事情,本宫也没有什么好向你交代的,只一点,你与睿王,必要相互扶持,切不可生出嫌隙,懂么?”

尹华点点头,一脸认真地道:“皇嫂,臣妾明白了,请皇嫂放心,臣妾一定会努力照顾好王爷,更会努力操持好睿王府上下,决不让皇嫂和王爷失望。”

我笑:“行了,都坐吧,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尹华和睿王都坐在了右下的位置。

“听皇上说,他给睿王安排了一个差事,睿王很快便要走马上任了?”看了一眼睿王,我淡笑着道。

睿王点点头:“皇上抬爱,给了臣弟统领礼部的差事,过些日子臣弟便要去礼部上任了。”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说起来,礼部说肥不肥,说不肥却也还是比较宽裕的一部。加上一年到头,最忙不过也就节庆那几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很闲的。容成聿将这个差事给了他,显然是一种格外的照顾。

“忙差事固然重要,家里也不能不照顾。尹华是你新娶的侧妃,对睿王府上下事宜想来还不甚清楚,很多事她不方便问别人,只能问你这个夫君,有空的话,你便多陪陪她,也免得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寂寞。”

睿王怔了怔,道:“臣弟明白。”

打量着二人,我越发觉得他们很是般配,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这小两口可以少些风浪,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画竹画柳是陪着尹华一起回来的,尹华离去时,这两个丫头自然留了下来。

送走了睿王和尹华,我将两个丫头叫进房里,问她们昨夜睿王府可以发生什么。听她俩深情并茂的一阵描述,我略略放下心来。尹华因为自身不菲的嫁妆,和我这个后台,即便身为侧妃,却受到了睿王府上下一致的敬待。知道她在睿王府不会受欺负,我也便放下了些心来。

尹华出嫁后,我本以为至,日子将平淡得如同古水一般。当骤风暴雨来临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注定是过不上平静日子的,也注定与幸福无关。

不知是谁,在朝中散播了我永远无法生育的消息,一时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都说皇嗣为重,君不可无子,一本本的陈情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到容成聿的书案上,无一例外说的都是让他选秀的事。

容成聿对此事的回应,是众人从未料到过的坚决。他直白地告诉所有上书的大臣,他绝不选秀,绝不立妃。还斥责那些官员有力气说那些废话,不如多花些心思寻些好的方子,把我的病治好。

如果说一开始群臣还只是觉得可惜,那么到了现在,他们对我便只有恨意了。在坊间,关于我的不利传言越来越多,好事者明着不敢说,暗地里却都说我是狐媚惑主的妖孽,是独专善妒的毒妇,不但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让皇帝娶别的女人,说我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大炎亡国。更有甚者,有自称知晓内幕者,说我是别国细作,靠着蛊惑圣心,来瓦解大炎。

坊间的不利传言越来越多,连那些大臣也不安定起来,纷纷大着胆子,联名上书,要求废后。

容成聿的回应不难想象,自然是怒斥。可见容成聿如此坚定,众臣子只会更加坚信了我是红颜祸主的妖孽,不可不除。

随着臣子们反应越来越强烈,容成聿也变得越来越忙,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来毓淑宫陪我。而漩涡中心的我,始终表现得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一般。

李泽会出现在毓淑宫,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真没有想到,李相如此长袖善舞,连本宫的毓淑宫也是想来便来了。”站在园中,我神情淡淡的道。

作为有实力接任尹茂修丞相之位的年轻臣子,这位李泽丞相自然不会像他的年龄这样稚嫩。他恭敬向我行了礼后,道:“既然微臣可以出现在这里,娘娘那么聪明,自然可以想到,有多少人希望微臣能面见娘娘了。”

不错,外臣想进入后宫,需要经过层层关卡,他能顺利通过这么多关卡,可见,已经有太多人想把我从皇后的位置上推下来了。

我轻笑一声,也不追问,只道:“那么,不知李相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呢?”

李泽笑得一脸无害,温声道:“微臣今日前来,不过是有些前朝与坊间之事,想要亲口讲给娘娘听。娘娘深居宫闱,清心寡欲,宫墙之外的事,只怕听说得不多。为免娘娘因为不了解和误会想错了事,或者行事间有什么不当,微臣以为,还是细细同娘娘讲述一番为好。”

“哦?”我扬了扬眉。“却不知,今日李相来,是有什么大道理要将于本宫听呢。本宫……洗耳恭听便是。”

李泽又拱了拱手:“娘娘不愧为护国公家的长女,真真实善解人意秀外慧中,既然娘娘如此和顺,微臣也便无所顾忌,坦言相告了。”

顿了顿,他道:“不知娘娘是否知道,我大炎为何会有新婚之夜,在婚床的床单下撒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习俗呢?”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个酸腐书生,话不直说,还非要饶弯子。

“自然是取其中早、生、贵、子之意了。”我淡淡道。

红妆初试弄东风第三七六章说客刺客

第三七六章说客刺客

李泽满意地笑笑:“不错,正是此意。那么再请问娘娘,为何要取用此意呢?”

“瓜瓞绵延,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今天李相不是来给本宫讲故事的么,怎么倒变成了考问本宫了?”我冷声道。

李泽却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悠悠道:“微臣不敢。看来,娘娘您很清楚绵延子嗣的重要性,既然如此,为什么娘娘还要蛊惑皇上,执意不立新妃呢?”

“原来李大人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为了说这件事。”我冷笑道,“枉你被前朝众臣称作难得的聪明人,这样浅显的道理,没想到大人你却看不明白!大人莫不是忘了,拒绝立新妃的人是皇上,这件事是皇上说了算,大人你大费周章的来找本宫,又有什么用呢!只要皇上不乐意,大人你就是再着急……也没有用。”

李泽却笑了:“娘娘实在太过自谦了,谁人不知,娘娘您对皇上有多大的影响力。”

我挑了挑眉,反问道:“大人这是要让本宫劝皇上立新妃?”真是笑话!

没想到李泽居然摇了摇头:“非也,别说娘娘您不愿意劝皇上,即便您真的劝了,皇上也不见得会听。”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凭什么确定,容成聿不立新妃的心意如此坚决,连我也劝不动?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我正想问,他话锋一转,却说到了另一个话题。

“娘娘,微臣还是先同您讲讲前朝近来发生的事吧。”我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尹大人得还清白之身,还晋升护国公,说起来,真是大喜事一桩!”又是书生把戏,有话不直说!我冷眼看着他,不接话。

“只是,尹大人当年为何入狱,朝野上下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私通韩家,卖官鬻爵,这个罪名可不小啊。当初,抄家彻查的时候,曾有人认真清点了尹大人府中贪得的财物,加起来,竟远超过三千万两!这些钱,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收着这些钱,不知尹大人是如何安然入睡的。

如此的巨贪,皇上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赦免了,还赐了护国公的谥号!民愤难平啊!”李泽一脸的激昂,我抿了抿嘴,心里一阵发酸。

容成聿赦免尹茂修的确是草率了。

“用皇上的话说,尹大人生前虽然犯下过罪孽,但也做过许多利国利民之事,要赏罚分明。这没有错,我们为人臣子的,都能接受皇上的决定。

可是接下来呢?为了提高护国公府的声望,皇上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宫女成了护国公府的二小姐,还不顾祖宗礼法地让她嫁入了亲王府,做了一个侧王妃!这是何其不合礼法!”

不是这样的,这桩婚事的出发点根本不在于此,甚至容成聿追谥尹茂修的出发点也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但是,这些内情我又怎么能告诉别人呢!

“都说爱屋及乌,此话真是不假。皇上宠爱娘娘,故而父凭女贵,任何的罪孽都可以饶恕;故而奴凭主贵,一个小小的宫女也可以做亲王的侧王妃;故而!一个资历尚浅的御医可以赏一个他几辈子都住不完的宅子!”

“等等!最后那句是何意!”前几句他们这些臣子会这样理解,我并不觉得奇怪,但这最后一句,我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何意?娘娘难道不知,就因为王居璟王御医是娘娘您的专用御医,皇上动辄便赏了他一座七进的豪宅!七进呐!两朝元老所居之宅,尚不过如此啊!”

我心中一紧,只怕这出官司还是因为嫉妒。

“当初皇上会赐宅子给王居璟,一则是因他救本宫有功,二则,还因为他的父亲老王御医已是两朝元老,为大炎鞠躬尽瘁!”

“是么,可是娘娘,如若真的是为了老王御医,为何宅子却赐给了小王御医呢?臣等并不在乎赏赐不均,只是,若皇上被蒙蔽了圣心,屡屡做出不智之事,那么,臣等宁死,也要铲除奸佞,清君侧!”说到这里,李泽已是面色铁青,全然没有了开始时的和善。

“这么说,你们这些大臣,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本宫?”我怒极反笑。

李泽再次摇头:“纵然娘娘您魅惑国君,扰乱圣上,但毕竟贵为国母,臣等怎敢妄图杀害娘娘!”

“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来费这一通话呢!难不成,你是想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来劝说本宫自杀?”我嗤笑。

哪知李泽却丝毫不以为然:“若换了别人,微臣还真没有把握,但是娘娘您……微臣有九成的把握,定能劝服您安心西去。”

我冷笑:“那本宫倒想知道,大人这九成的把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微臣这九成的把握,来自于娘娘您的一颗心。”李泽如是道。

“什么意思?”

“娘娘,您与皇上间的感情,就连大炎的黄口小儿都知道,您为了和皇上在一起,真可谓历尽千辛万苦,知情者无不感慨。娘娘您那么爱皇上,怎么忍心让他背上千古骂名?

没错,他是您的丈夫,你想独享他的爱,这很正常。但您不要忘了,他还是大炎的皇帝!是大炎千万百姓的王!或许这些日子以来引起朝中动荡的问题,都并非因为皇上不智,而是另有隐情。但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在这些事情之后,有多少臣子会对皇上失望,又有多少百姓会对皇上失望!这样的损失,是很难弥补的!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皇上会不会因您而做出更多不智之事!作为世上最爱他的人,娘娘您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么?您能眼睁睁看着皇上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皇位毁于一旦么!”

我沉默了。李泽的话,每一句都刺在我的痛处,我根本无法反驳。

“娘娘,您注定无法为皇上孕育皇子,如果您还留在皇上身边,类似的事还会不断的发生,总有一天,事情会超出皇上的控制,到那时,娘娘您再后悔,已经晚了!不能生子的您,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留在宫里!否则,您不但害了自己,更害了最爱您的皇上!”

“娘娘不是已经决定用假死来离开皇上了么,为何到了现在,却又不坚定了呢?”闻言,我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居璟王御医的药童,正是微臣的心腹。微臣知道娘娘和皇上之间许多的事,自然不难推测出,娘娘为何一心想要离开皇上。所以,微臣今天以性命为赌注,劝娘娘将那件失败的事,再重新考虑一次。”

“一切都没有解决啊,娘娘。从前的问题,现在都还在。”李泽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得我浑身一震。

“微臣言尽于此,相信娘娘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微臣就不多做打扰了。”说完,他倾身一拜,离去了。

我脱离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今天的身份,相较于说客,更像是一个刺客,只不过他是将剑交到了我手上,让我心甘情愿地自行了断。

如果说从他踏入院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排斥他的话,那么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还是要做决定的,果然……一切都没有不同,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

尹月,难不成,你要感谢这个人,一语点醒了你?

真是讽刺。

傍晚时,容成聿披着一身晚霞进门,看着他眼中的笑,我只觉得自己近乎融化。

真希望可以换个身份,换个地方,和他在一起。

“慕渊……”我迎上前去,在晚霞中笑着对他道:“带我回琼鸾峰吧,我想回去看看。”

尽管对于我突然想要回去看看的想法觉得奇怪,但容成聿却没有拒绝,在很快地安排好朝中事宜后,我们便踏上了赶往琼鸾峰的路。

“这些言官近来越发多事,我本以为这次我临时起意出巡,他们会极力反对,没想到朝中却是一片平静。”在马车上,顾云迟拥着我,闲闲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是人都会累的,向来他们也是话说得太多,一时体力不支,疏忽了。”我淡淡笑到。

我多么希望这一路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可再长的路总会到达终点,当我和容成聿手牵手站在山下时,我忍不住想要流泪。

出发前,我曾写信到琼鸾派,但很快接到回信,说桑庾带着个姑娘到皓雪去了,派中暂由长老代为执掌。所以,我们刚一到山下,长老派来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将我们迎上了山去。

大长老是个圆滑之人,细心地将我和容成聿的房间安排在了曾经住过的静园。来时,我们身后一直跟着暗部的护卫,因为琼鸾峰山下独有的阵法,那些护卫最终没能跟着我们一起上来,而是被留在了山下。

派中弟子引我们到子峰上后,便告辞离去了。这座子峰还是和多年前一样,但是人……却早已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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