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山盟海誓(1 / 1)
次日又次日,到了除夕,借着就是元旦团拜,七日大宴,直到上元节才平静下来。
上元节,长安照例是不设宵禁的,百姓纷纷上街赏灯,提着漂亮的灯笼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穿梭。漫天彩灯,照着千家万户大路小闾宛如火熔金铸。
李圣平就治了小宴,只有自己、守一、今生三个,连战魁梧都被他赶回将学宫去了。
小宴摆在紫宸殿寝宫花园里的一座阁楼上,楼极高,取景极好,可仰望银汉迢迢,观星赏月,可俯察长安宫阙,目及四野。
小楼是新修的,取名叫盟誓楼,这是第一次启用。因为暮守一不方便,所以二人并未登顶,只在三楼上设了软榻熏笼,早早的将房间里烘得暖如阳春。腊梅水仙、茶花金桔正是盛旺之时,一室春意盎然,看得人心也暖和了。
因为李圣平的要求,这日太乐准备的歌舞都较为精巧,都放在室内表演。不仅有京中的大曲小曲,也有胡人的舞,南音楚舞,凤州的剧目,新鲜的弹唱……叫人目不暇接。
到子时还有扬州新制的烟花,宫人排练许久,依次点来,便见倾城的金雨银瀑,倏忽花千树。
暮守一平素不大喜欢赏景游乐的,不觉也被新样的烟花迷了。
李圣平好难得讨他一个高兴,见他隐隐有些欢喜的表情,心里也欢喜,道:“古来文人咏说恩爱之情,有烈如火,盛如春花者,可惜易消散;有细如水,韧如丝者,可惜太平淡;有千折百回,遍寻不着的,有恍惚间遇见,擦肩错过的,有好容易两个人情意相通,心意相明,足可相守不离者,却又人心偷换,相思难长的。更有两人本同心,却屡屡相耽误,反落得情伤人故去,便较前者数种更令人唏嘘。守一,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好着吗?”
“啊?”暮守一回过神来,笑笑,“我虽然不懂什么情什么爱,但知道圣平许了我今生,那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离开圣平,更不会背弃圣平的情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称呼李圣平的字,李圣平心里十分激动,忙捉着他的手问:“那我要是连你的来生,下辈子,下下一世也都许了呢?你许不许我?”
“圣平要,元自然给;圣平给,元当然要。”
李圣平心里无比欢喜,当即挥退旁人,把额头抵在暮守一额上,暮守一有些为难地合上眼。正当子时,只听得四下里喧闹不休,烟花腾空之声,宫人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少顷,暮守一听见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新修的小楼取名盟誓么?”
“虽然不知道,也猜到了。”
李圣平一笑,起身拉着暮守一下楼来到盟誓楼前,一方崎峻的白色山石立在门口。
那是一方软玉,白腻如脂,平滑如镜。
李圣平左右看看,最后从暮守一腰里抽出他的佩刀。
佩刀名照夜,和他的坐骑玉狮子原是一起得的。
如今玉狮子已经老了,照夜依然光滑似水,锋芒锐利。
李圣平赞一声好刀,便将刀柄塞给暮守一,自己则抓起他的手,道:“我没内力,想在这玉上刻字儿,你得出点力气。”
“主上想刻什么?”
“你的手跟我的走就好了。”李圣平并不说要写什么,只是与暮守一合手提刀,在右上角落下,顿时只见玉屑飘扬,几个棱角锋芒、势如吞虎的字一一显露出来:同室生,同穴死,生无悔,死无忘。落款是一小段随笔:庆元三年元夕,伨与元共庆,相属同欢,度此余年,盟此偕老,约此心一。玉虽称坚,未若情坚,石虽可反,而誓不反。
字非常好。李圣平的字一向很拿得出手,草书楷书皆出名门,虽然这回是带着暮守一的手在写,暮守一却是全心全意顺着他的,于是玉上的字和李圣平自己写的也无差了。
李圣平打量一番,觉得无可改动,以后大概也写不出这样好的字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刀送回刀鞘。
暮守一还在怔怔地看着李圣平写下的字,不妨忽然被李圣平打横抱起,未及说出话来就被他抱回寝宫去了。
李圣平心里不安,越是欢喜,越是高兴,越是两情相悦,他就越是不安。身边人像一个梦,轻轻一戳就会破碎、消散。
要把他抱在怀里,按在榻上,拿绳子系在腰间……叫他生不得离开,死也死在他身边,那才好……
过了十五,战魁梧精神抖擞地来请辞,又回东北战场上去了。
他是一日也离不得沙场狼烟,一日丢不开他的好马好刀,就算只是干看着,也想在战场上看。
此时暮守一身子略重,李圣平早就看战魁梧黏糊他不高兴了,哪里肯让暮守一送他,半夜里一顿折腾,第二天早上战魁梧出了城门暮守一都没醒。
结局就是暮守一整整三天没理他。
天知道战魁梧这一去几时才能回来,算算他在京里二十天,师徒两个除了二十八晚上好好聊了阵(那也被李圣平千方百计地打岔掺和),后来就再没时间私底下说话。
李圣平还振振有词:“魁梧这孩子在外头最不放心的不就是你这个师父和我失了和气么?我不过是叫他放心,叫他看看咱俩多好,省得他在外边打仗还分心是不?你怎么还怨我?”
暮守一叫他这番抢白堵得一句话也说不来,倒好像是他过分了似的。论强词夺理的本事,暮守一再打回去重修十世也不是李圣平的对手。
李圣平除了嘴上厉害,手上的功夫也不弱,暮守一硬狠着心和他冷战两日,还不是叫他几句话就哄回去,正月里过了上元横竖没事,暮守一又放下了所有不自在和抗拒,夫夫两个除了厮磨就是黏糊,腻歪得春峰都想告老回凤州去了。
转眼歪到二月,太上皇从凤州来信,狠狠赞扬了李圣平为政的水准;又献上了有助春耕的新农具,又说秋季可能还有更好的打谷脱粒的农具,现在他刚做了模型还在试验,不能作保;从岭南以南、虾夷以东传入凤州的新作物也种下去了,产量是不错的,就是不确定是否会有微毒,育种、鉴定还要些时候;他老人家在凤州观天时,预测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好年,于是提前恭喜皇帝陛下和天下万民;末了他还训了王贤的四个儿子一顿,只差没指着鼻子骂,还道随意处置,不需要顾忌他老人家的心情。
这书信一到,还在摩拳擦掌准备等太上皇撑腰好和李圣平对着干的王家立马歇了菜认了错。
这让安心等他们跳出来好抄底的李圣平一阵失望。
不过二月底是今生的生日,生日过了又到了春季,李圣平安心带暮守一去上林苑、汤泉宫一带散心游春,回来到了四月里,按照推算,高句丽就该有眉目了,是接着打还是修整两年,还得细细盘算,再往后五月初差不多到了暮守一生产的时候,屈指数来上半年事多着,倒没闲情管太上皇那一门糟心的姻亲,他们识趣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