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只在极短暂的剎那间，稍稍远离了一些。
就这那剎那间，他听见一声短促的枪声，感到肩上一股冲击。踉跄地倒下时，他听见蕾儿的惊呼。
马匹跃起前蹄，他意识到有人试图安抚，牠们却往前飞奔，将他暴露于毫无屏障的情境中。
柏恩到底哪里去了？
他又听见一声枪声。几呎远的地面扬起风沙。一袭长裙自马车上落下，肯恩仍努力稳住马车。
「不，」他大喊。「不要！」
她依然朝他奔来，他见到她两手握了一支来复枪，向他抛来，他旋即翻身，面对枪声的来源处。
另外一枪击中方才他所在之处，他见到光芒在一支来复枪柄掠过，虽然没把握，却仍随即瞄准、射击。
此时又听见几声枪弹，马车往后倒退，肯恩终于控制住马儿。安迪勉强跪站起身，将蕾儿推向马车旁。枪声再度响起，一连串的射击声在空气中回荡。马匹再度竖起前肢立起，安迪无视于窜升而起的剧痛，抓住车缘，将蕾儿推进后座，肯恩仍努力控制发狂的马匹。
「走，」他告诉肯恩。「快离开这里。」说着，他在其中一匹马臀上用力拍了一记，马车顿时起跑，将他孤零零留下。
安迪紧抓着枪，再度落地。他搜索着小丘，见到后头有了动静，再次瞄准，突然间，枪声自另一个方向爆出。小丘后的动作静止了片刻，接着某个物体滚了出来。他望着它翻滚至底部，两名骑士趋近那物体。他松开了手中的枪，翻身躺下，挣扎在疼痛里。
他必须知道蕾儿平安无事。
他意识模糊地听见趋近的马蹄声，勉强将疲惫的双眼睁开，见到了柏恩靠在他身旁。
「结束了，」他说。「我没见过这么糟糕的枪法。」
「我没能……」安迪开口。
「不，你本来没能击中，但是你却做到了。」柏恩说。「是我的子弹毙了他。但多亏你先减少他的作战能力，我出现在他的射击范围中时，他已负伤。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他绕了很长的路，我们以为他打算去更远的地点。听到枪声时我们立刻赶来，幸好你先射中他了……」
马车在这时返回，柏恩并未继续说下去。安迪在模糊中听见马蹄声，也感觉到裙襬拂过，冰凉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她平安无事。他感激地闭上眼。
「你敢？」蕾儿的声音决断、苛求。他感觉到脸上除了她柔软的嘴唇，还有湿湿的东西。「混帐，」她说。「看着我。」
他照做了。那顶时髦的帽子歪斜地戴在她头上，羽毛弯曲、布满泥沙。她的金色假发显然在他推她入马车时被弄松，一半已转向。这副景象令他露出笑容。她看起来几乎跟那个蓬头垢面的盖伯没两样。
她盯着他，猛力摇头，接着终于对他报以微笑。在他眼中见到自己的模样。她的指头轻抚着他的脸颊。「我爱你，」她轻柔地说。「也爱你傻气的笑容。」
她望向他几乎变成鲜红色的新西装，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安迪？」她轻声喊。
「我没那么糟。」安迪低喃，不懂自己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微弱。
「该死，」肯恩挤到柏恩的身边。「现在没时间卿卿我我，」他责备两人。「得先止血。」
柏恩激动地说：「莉玫准会把我打死，」他解开安迪染满鲜血的外套钮扣。见到安迪鲜血直冒的新伤，他皱起眉头命令。「移开你的手臂。」
安迪遵照相恩的命令，疼痛益发剧烈。
「只是一点皮肉伤。」柏恩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安迪知道他是做给蕾儿看的。他的眼中充满惊慌。
他决定加入演戏的行列。「苏婓理真的死了吗？」
「死得彻彻底底。」柏恩嘲讽地说。「还有两名前任执法官，可以作证亲眼目睹他攻击一名载着妻子骑马出游的苏格兰伯爵。」
安迪露出苦脸。「有必要这么形容吗？」
柏恩咧嘴而笑。「我挺喜欢这个说法。」
「谁在乎怎么说啊？」肯恩插嘴。「赶快把伤口包扎妥当，找个医生把安迪送去。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
「我也是，」柏恩说。「也许她永远不会原谅我让她亲爱的哥哥中枪。」他瞪了安迪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开始解开衬衫的钮扣。
「不必了，」安迪说。「我不需要你的衬衫，也不要你替我疗伤。」
「他妈的，你到底……」
「我自己有个帮手。」安迪说，努力想逗乐蕾儿苦恼的神情。
「帮手？」肯恩不解地问。
「是我吗？」蕾儿说，眼睛发出会心的光彩。她松开他的手，掀起裙襬，冷静地将衬裙撕成细长的布条，熟练地替他包扎伤口。她的双手出奇地轻柔，眼神带着满满的爱意与骄傲。
骄傲。他躺在尘土中都觉得置身天堂。
她微微笑着，眼中依然透露着担忧。「他需要一个医生，」她说。「子弹还没取出来。」
贾德稳住马匹，两名男人将他抶上马车。蕾儿爬进后座，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马车驶向奥斯汀。她的手好舒服，腿也一样，可是疼痛却愈来愈剧烈；他觉得愈来愈虚弱，眼睛已困倦地睁不开，渐渐地他失去了知觉。
他在花香中醒来，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的触摸，听见柔美的声音轻轻哼唱着他的苏格兰催眠曲。还有疼痛。
他颤动地睁开双眼，迎面而来的是一对他所见过最湛蓝的眸子，以及足以令天使欢唱的笑容。「终于。」她轻声道。
他试着移动，却全身无力，身上紧缠着绷带。他记起来发生的事。子弹应该取出来了吧？他昏睡了几天呢？
他环视一周，室内挤满人。柏恩、肯恩、贾德、科比，连达明都在。打从他一有动静，所有人就围了过来。他端详着每张忧心的脸孔、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些人关心他。
蕾儿的手悄悄滑进他的。她的双眼疑似潮湿。
「没想到你还会醒来。」柏恩说，脸上绽出一抹大剌剌的笑容。
「我以为你已经回家……回家找老婆。」安迪说，眼神射向肯恩。「还有你。」
两个男人羞赧地耸耸肩站起身来。
「如果不管死活把你留在这里，」柏恩讽刺地说。「莉玫一定会严格惩治我。再说，我也想亲自看见你是否没事。我可没几个大舅子，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一个。」
「好啦，我平安无事。」安迪乖戾地说着，微微移动一下，却又因疼痛畏缩。他叹了一口气。「你可以走了。」
「还真感恩图报。」柏恩说。
安迪瞪了他一眼。「你应该回家了。」
「你不该动怒。」柏恩反唇，眼中闪着相当的火焰。
「没错，」肯恩道。「我该回家了。」他来到安迪身畔，伸出一只手。「任何时候，需要任何帮忙……」他转身离去。
科比接着来到他身旁。他伫立好一会儿，神情激动。「我永远无法好好谢你……我……」
安迪的目光射向蕾儿，又环视了众人。「你给了我作梦都想不到的东西，科比。」涌上的情绪令他无法继续。科比让他认识了友谊、忠诚、义务。直至日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多么不完整。他再也不会孤单一人了。永远都不会。
他还拥有蕾儿。他的眼光聚在她身上，等他发现时，众人已一一离去，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我爱妳。」他终于说出自己逃避了一辈子的话。他现在有东西可以奉献给她。不是土地、金钱，是一副完整的灵魂、一颗敞开的心、一个没有限制的未来。因为他有朋友。因为他能感觉、能关怀别人。
因为他能爱人。
蕾儿的神情软化，泪水在眼眶里闪烁。
「未来的前景那么糟榚吗？」他轻语，突然害怕起来。
「噢，不是。」她沙哑地低语。「我以为……我怕……你永远都不会说那句话。」她低下身，带着满满爱意，温柔地轻吻着他的言。彷佛如天使之吻。也许真的是。
他现在相信有天使了。也相信魔法、奇迹、爱情。
安迪吁出快乐的叹息。他全身剧痛地躺在床上。但是这一生中，他从未比此刻快乐过。
当蕾儿的唇离开时，他用健全的手臂将她一拉，躺到自己身边。「我想，」他慢慢地说。「该是我拥有个妻子的时候了，」声音有点沙哑。「如果她不嫌弃一个到处流浪、一无所有的苏格兰佬。」
她笑得好灿烂。它点亮了他整个世界。
「啊，」她说。「我们拥有好多，包括一个儿子。」
「还有一匹名叫『比利』的好马。」他说。
「『威廉爵士』，」她纠正。「我已经替牠改名了。我们还有一头牛儿首领。『山米』一定可以生出一群小牛。」
「我们还有一条狗。」他补充。依然感激着能得到不曾想望过的幸福。
「是啊，」她说。「还有更多。」
「更多、更多。」他附和着，倾身向前，两人的唇缠绵了好久、好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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