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清醒(1 / 1)
45、清醒
叶慎荣一看军刀觉得眼熟,但此时此刻已顾不得寻思下去。
云澈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一看就是水里泡过许久,薄薄的棉衬衫上,血印子已经糊了,紧贴着皮肤,把锻炼的紧实漂亮的肌理勾画出一道道清晰的纵横线,有些凌虐的味道,衣服上沾着许多应该是海水里漂浮着的海草一类碎屑。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笔直地站了会儿,面无表情,眼底杀气如有形体般泛出来,狠狠盯着云觞。叶慎荣一看那蓄势待发的目光,知道现劝什么都没有用了,那是必定要见血的眼神。
就云澈扑上前,把云觞轻易地掐着脖子提起来时,叶慎荣脑子来不及思考,急忙跳起来,扑上去拦住刀势!
原本仰躺沙发上的云觞被整个拎起来,几乎双脚离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也不挣扎,好像故意没有躲避。云澈拿刀的手被叶慎荣抓住,但捏着云觞脖子的那只手却发狠地加重力道,不一会儿,云觞脸色便泛出痛苦的青白色,唇上血色褪尽。
云澈是练过功夫的,那手指看起来修长纤巧,掌下力道却可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当场颈骨折断而死!
叶慎荣慌不择言,吼道:“松手,云澈!他发烧,身体很虚弱!要他的命,饶不了!”
云澈被怒气熏黑的眼睛忽然透了点光出来,唇齿紧紧抿合,眉头微蹙着似乎挣扎。但下一秒,他却猝了一口血沫出来,越发狠戾地掐紧云觞的脖子:“好,们同归于尽。慎荣,下辈子来找!”
他全身那股如狼似虎的狠劲一旦爆发出来,叶慎荣拖也拖不住,被他胳臂肘一挤,往后跌出去好几步,后脑勺装衣架上,顿时眼冒金星,找不到方向了。
只听云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遍体发凉,连忙眨了眨眼,汗水混合着热泪,他又抹了把眼睛,视力才渐渐恢复。就见云澈把云觞摁沙发上,一米九的高大体格全力压下去,云觞根本无路可逃。
这架势一看便知是下定了决心要杀了。♀叶慎荣这才察觉到云澈那股狠劲根本不是头脑发热,他很冷静,而且已经义无反顾,眼睛黑得如同两点墨,冷得比刀光还渗,这是一双沾了腥的眼,绝不是第一次杀的样子。
他真的会要了云觞的命!
叶慎荣心一沉,不敢再留余力,全力扑上去拦住云澈。
刀光一闪,云觞怔了怔,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一阵腥味涌上来,猛地咳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沙发里蜷缩。
云澈黑透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渐渐看清没过刀刃的血源头来自于一只男的手掌。那掌心皮肤略显得粗糙,掌纹极为清晰,附着着一块块薄薄的肉茧,透出强韧的力量,此刻却有一种被暴力血腥残虐过的味道。
云澈吊起一口气,没有发出声音,视线里只剩下这只血手。
蓦然沉寂下来的室内响起一声轻微的吸气声,云澈听到抑制呼吸里的颤抖,惶恐地回头看。叶慎荣握住被扎穿的手掌,肩膀微微发颤,刚毅的脸上混杂着焦急、慌乱和惊怒的神情,无奈地看着云澈。
刚才一片混乱中,他也没算准方位,慌忙地就用手去抓刀子,结果被一刀刺穿手心,现才觉得痛得要命,简直是傻子行为。
看着尖利的小刀从掌心没入,自掌背穿出,带出血肉的丝丝猩红,满是受虐的气息。他眼睛被热汗刺得发痛,眨了眨,熏着一股热气,看了眼沙发上的云觞,再看了看面色惨白的云澈,苦笑了一下:“没事,出去,云澈。被看见就麻烦了。”
房门没关,随时可能有会进来。
云澈满脸凝固着悲愤、慌乱、茫然的表情,杀气冻结眼底,因为激动的缘故,面颊充血,反而红艳艳的仿佛刚经历过一场□。他还未清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他想明白时,脸上又浮现出羞愤,手掌胸前抓了一把,看看叶慎荣,醉了似地踉跄往外逃。
叶慎荣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只觉这个高傲的男忽然失魂落魄得仿佛要决然离去,心里一揪,顾不得云觞和手掌上的伤,担心地追出去。
云澈一直逃回房间,匆匆忙忙关上门,叶慎荣被拦门外,呆望着紧闭的房门喘了片刻,总算情绪渐渐退下去,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看被军刀捅穿的手掌,掌心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掌纹向四周漫开,好像铺开了一张红艳的画布,满手都是血,一滴一滴地,随着颤抖落地毯上。
这样子要被看见,非以为发生了凶杀案不可。
他咬牙把刀□,收进衣服内侧袋,卷下袖子遮住流血的手。悯轩闻声奔过来,却一眼看见他手掌的伤,吓了一大跳:“叶先生!出什么事了?”
叶慎荣深深吸了两口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既迷茫又焦虑地低喘了半天,才勉强道:“去问剧组的医护员拿急救箱过来,要纱布和消毒药水。还有,云澈是不是……”
“什么?”
叶慎荣咽了口气,摆摆手:“没什么,快去。”
“是!”悯轩急忙飞奔出去。
叶慎荣门口站了片刻,刚要敲门,房门却自己开了,云澈出来低头,视线直接定叶慎荣流血的手上,瞳孔骤然一缩,眉宇心疼地皱起来,二话不说把拉进房间。
他房里就有急救箱,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箱子里什么都备齐了。
拉着叶慎荣坐到沙发上,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提来急救箱,取出镊子和纱布先止血。一边做这件事时,一边手却抖得比叶慎荣受伤的手还厉害,完全不见往日的淡定。
叶慎荣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没扎到骨头和筋脉,别担心。”
云澈欲哭无泪:“伤了,还反过来安慰。这样,反而让更内疚,恨不得被捅几刀子。”只觉心脏快承受不住了,他沉默下来,揪着眉头做完处理,平常对待任何事都能狠得下心肠,现却不敢包扎的时候下重手。
不裹紧一些是止不住血的,叶慎荣叹了口气,从云澈手里接过纱布自己缠,“看到他房间里和他独处,是不是气得发疯了?云澈,他想让怀疑利用,所以刚才故意……”
“有那么容易中他的诡计么,傻瓜。”云澈悲悲凉凉的眼睛里却生出一股宠溺的笑意,方才的那股煞气已全然不见,清清朗朗的显得极为温润,手指轻轻弹了下叶慎荣的额头。
叶慎荣被他肆无忌惮哄的宠爱举动弄得面颊发热,老脸有些挂不住,耳根慢慢红了起来,不好意思抬头。
云澈长长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手里拿的是把枪,也替他挡子弹吗?”
叶慎荣微微一呆,眉心拧一块,表情苦不堪言。云澈看到他这副表情,心比刀扎还疼,伸手用力地,仿佛彻骨般抚摸过叶慎荣被汗弄湿的头发:“个傻子,他那么对,还执迷不悟爱着他。”
叶慎荣无力地笑了笑,打好纱布,虚脱一般仰面瘫沙发上,身体好像漏光了气的皮球,只剩下一具空皮囊,眼神迷茫地望着天花板:“是太傻了,一直不能从这个恶梦里醒过来,但现醒了。总算明白,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做什么事去补救,都不能改变云觞对的看法。”
云澈俯身下来,温柔的眼注视着他,微笑地和他额头碰额头靠一起:“慎荣,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不要为别而活。”
“……是吗?”叶慎荣真的迷茫起来,眼睛浑浊,黯然无光。
以前,所有都认为他狠毒而残忍,控制云觞,逼死裴易寻,杀了裴易寻的二哥灭口,威胁云觞,强迫他和自己结婚……连他身边的都觉得他这不是爱,只是自私地想掌控一个自己得不到的男。他想改变自己,不想再被那么多讨厌,孤立,和他们为敌。他想告诉那些,他是有血有肉的,付出过真正的感情,心也常常痛,只是不愿让看到他挫败的样子罢了。
为什么那些不肯把他当一个有情有义的男看待?他从来没有亏待过身边的,除了接近云觞的那些男以外,对谁也是客客气气的。他的家族家教森严,父母对他的教育万分严格,他规规矩矩的环境里长大成,一直是个优秀的好孩子,祖母疼爱他,父亲爱护他,母亲宠爱他,弟弟崇拜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身上仿佛集合了无数的爱,让他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充满了勃勃生机,他的生也会一直这么美好,直到遇到云觞,他的世界才彻底崩盘瓦解。
是挫败感让他一点一点的走火入魔,但他本意并不想伤害他们,只是他痛的时候,也会想让那些知道他痛,痛得叫都叫不出来的感受,只能用别的方式来发泄。
出狱以后,他更加懂得了忍,可忍到现,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他们却还想要他更不好过。
叶慎荣陷入混乱的思绪里,忽然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滴面颊上,怔了怔,眼睛才透出光,壁灯的映照下,慢慢清澈起来。
云澈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远远地注视着这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它们里面满满的都是只属于云觞的痴情,没有一点能分享给别。他远处望着,觉得无比的孤独。
想着那些往事,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他所注视的男站华灯下,目光总是看着身边那个薄情的妖孽,从热血的青年慢慢变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冷酷男,从不曾注意身周的其他目光,海茫茫中他们如此错过了无数次。
为了相遇而付出的那些代价太惨烈,但他无怨无悔。
不知怎的,鼻子不由得一酸,他不想让叶慎荣看到他脸上此时一塌糊涂的表情,便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慎荣,能不能爱一点?”
就像小孩子讨糖吃一样,嘶哑的声音仿佛房间里回响了许多遍。
“早把放心尖上,可如果不爱,……很寂寞。♀”
叶慎荣闭上眼,忍住眼皮下一股酸痛的热流,抬手拢住男微微发抖的宽肩,男的长发披肩背上,抚摸起来是冰凉的触感,一丝一丝,凉透到心骨里。
只有这个男,看得到他的心。
第二天一早,叶慎荣换好纱布,准备去找斯科特导演谈一谈,结果斯科特导演却先来了电话。
“酒店房间里吗?方便的话,们聊一聊。”
“当然,那房间里等您。”
斯科特导演平常就不怎么注意收拾仪表,这会儿更是蓬头垢面,脸上带着一宿未合眼的疲态,叶慎荣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自己喝水,两隔着茶几各自坐单沙发上。
斯科特导演捏着鼻梁骨醒醒神,对叶慎荣苦笑了一下:“想还是直截了当一点说,早上,乔安琳来找,她说她无法再和搭档,拍完这部电影,让她觉得忌惮。”
叶慎荣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正色对导演说:“会想办法再好好和她沟通,斯科特先生,是十分想演好这部电影的,唐杰这个角色不仅吸引,对也十分。努力,不管和项烽的关系怎样,会想办法改善。”
斯科特导演无奈地笑笑:“们昨天闹成那样,项烽对说,他现见都不想见到,们的关系还能改善?”
叶慎荣不急不躁说:“一会就去找他谈谈,们之间有误会,虽然以前有点私恩怨,但都是小事情。昨天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手里拿着刀要伤害他。海里有鱼,他可能过于紧张,眼花看错了,误以为手里拿着什么。一会就去跟他解释这个。”
斯科特导演没有再针对项烽大腿上的伤刨根问底下去,他埋着头,似乎很苦恼地思索起来。
叶慎荣等了片刻,给导演又加满一杯威士忌,“只要和项烽的误会澄清,安琳小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了。斯科特,这部电影已经开拍了一个月,因为这种问题拖延了拍摄,很抱歉,但保证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们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对于物的理解和诠释,们也还有许多东西可探讨。”
叶慎荣沉稳、干练,能吃苦耐劳,勤奋而且好学,斯科特导演如果但从演员的角度上,几乎挑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不合格的毛病。但是演员和演员之间的配合也很,而他们生活中的关系也往往影响了剧中的发挥。斯科特对这部电影的要求不止于叶慎荣把唐杰演得传神,他还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
“很抱歉,慎荣。”斯科特导演用亲近的口吻说,“云觞是这部电影的艺术总监,尊重他的想法,而且,他是多年的朋友,们合作过很多次,过去的配合中,充分信任他的眼光和建议。他向建议,这部电影如果要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必须把换掉。”
外国导演说话毫不含糊,叶慎荣虽觉得面子上有点尴尬,不过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从容地微笑了一下,显得体面而礼貌:“现如果更换唐杰的演员,所有的戏都要重拍,这不是损失很大吗?”
斯科特导演神色毅然:“会和制片以及投资方谈谈,但对电影精益求精,不能容忍有瑕疵。希望唐杰和肖那种刻骨的羁绊能荧幕上感动所有观众,他们是这部电影的灵魂物,必须表现完美,才能令电影有感染力。应该也明白,这两个角色是不能勉强凑一起的。”
所以,要换掉他,而不是换掉项烽?
叶慎荣内心发寒地冷嘲,面上则表现出了失落的情绪。
斯科特导演安慰他:“是个好演员,也认为是最合适演唐杰的,但有些事不能勉强,对一部电影来说,并不是只要其中一个角色演得好,就成功了。”
叶慎荣勉强笑笑:“这个明白。”
“嗯。”斯科特导演重重叹了口气,“还有很多机会的,但这部电影只有一次机会。”
叶慎荣不失风度地笑了一笑,尽力表现得大方得体。“呃,能问一问,您可能打算会换谁来演唐杰?”
斯科特导演爽快地说:“这个也没什么好瞒的,应该会是裴易寻,不过们还要找他谈了再看。如果有兴趣,对这部电影有执念,到是想请做这部电影的监制,有许多想法和创意让觉得很独特,譬如唐杰因为赋予了他这道伤疤,才显得更有格魅力。慎荣,有做监制的才能,如果有意,们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斯科特导演还不知道叶慎荣脸上的疤是真的刀伤,至今还相信他是喜欢平常也装成唐杰的样子,对这个角色喜爱到如此地步,许多演员都是这样的。
叶慎荣暗叹,果然不该多问一句,至于做监制,云觞恐怕也容不下他吧?
只是这部电影拍了一个多月,如今半途而废,他倾注里面的感情却是一时半刻收不回来的。
这些日子,他演唐杰千辛万苦,遇到各种阻碍,一次又一次地忍耐克服,对这个物早已投入了深厚的感情,现要拱手让,心里不免伤感难过。
这是他的第一个电影角色啊。
“监制的事,再考虑一下,稍后答复您。”叶慎荣表面维持着良好的心态,客客气气把导演送出房间,回到沙发上,独自喝了一杯威士忌。
失落的感觉随着房中孤独一的安静而慢慢扩大,他也不知怎的,眼睛就有点湿了,鼻子酸酸的,压抑地抽了一抽,抬起手臂盖住酸痛的眼睛。
当感受到失去一个喜爱的角色,内心空落落的时候,方才感到疲劳那么强劲地席卷全身,仿佛一瞬间,浑身的骨头都酸酸麻麻的,似乎要散架。
叶慎荣听见手机铃响了,收拾收拾情绪,接起电话。
悯轩电话里说道:“叶先生,云总一早视频会议上说,要停止《末日狼》的电影制作,现发生了合同纠纷,公司可能要赔一大笔钱,劝劝他吧。买断版权又违约冻结项目,会让公司承担巨额赔款,天娱最近股市不稳,如果再出这种事,会大伤元气。想只有能说服云总。”——
作者有话要说:云大哥要出来鸟~~~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