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前探病(1 / 1)
一阵北风过去,残雪就压断了枯瘦的树上一枝脆弱枝桠,雪摔落在地,嘎吱作响。
临近年关,张凤起掐着指头数着,距离过年也就三两日了。张沅和夏氏还在宫里陪着女帝,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让他们回王府望风。
当然,可能到时候时候女帝更有理由留下儿子媳妇共享天伦。
但是宫中的女帝并没心情共享天伦,此刻她不得不卧病在床,铜镜里的容色,苍白不忍直视。连她眼神中的阴鸷都浑浊起来,不那么明显了。
哪怕眼前的人正迅速的病弱下去,形同槁木,张沅却依然不敢慢待,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的母亲。
“沅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女帝的声音暗哑,透着一丝柔情。
这丝柔情让张沅有些受宠若惊,他忙表明心迹:“儿子服侍母亲是本分,哪有辛苦之说,便是服侍母亲一辈子,儿子也心甘情愿。”
女帝微微扬眉,轻飘飘道:“噢,难不成你还想朕躺在这儿让你服侍一辈子?”
张沅大惊,跪了个哆嗦,急急道:“儿、儿子并无此意!母亲……”
这便口齿不清了。
女帝却是显出几分满意来,脸上的厉色也褪去,温温和和道:“朕晓得你是孝顺的,朕也无怪罪你的意思。”
张沅心一松,冷汗却顺着脸颊而下。
“朕年纪也大了,恐时日不久,也想着你们这些孝顺儿女能和和睦睦的。”女帝说着一顿,接着道:“朕对你是很抱期望的,也想着你日后即位能友善对待朕的子侄们……”
隐约猜到是一回事,亲口得到认证却是另外一回事。
听到即位一词,张沅身体一震,差点跪不稳。
他哪还理会得了话里的深意,喜难自抑的大拜:“儿子定尊母意,不敢违背。”
女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淡淡问道:“听闻你有个极宠爱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可许人了?”
张沅一听,目光露出一丝暖色:“回母亲,息女名裹儿,未曾许人。”
大清早的,张凤起收拾好自己便往张司棠那去了,身后跟着一串同样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女婢。
张司棠这伤养的并不让人省心。养来养去没见好,却似更严重了。
张凤起一迈进院子,几个小厮就忙来拦驾。
“郡主,请留步!世子正换药呢,并不大方便……”
“郡主,郡主!您不能硬闯啊!”
“郡主……”
经历了上一番那顿板子,这些小厮也算见识到了这郡主混不吝的性子,也就不敢过分拦阻。
小厮倒没说大话,张司棠的确是在换药,几个小厮跪在地上巍巍颤颤,只有一个为首的太监敢上前为张司棠涂药。
张凤起一眼看去,就看到他额头有一条狰狞如蜈蚣的伤口,青紫泛红,还有脓水。
真是难看,张凤起却看的饶有趣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张司棠踢翻眼前一个端着药膏发颤的小厮,看到了门口的张凤起,声音愈加暴躁:“我什么时候让你来的?”
张凤起只是笑,道:“听说大哥伤势都半个月了还没有见好,心里担忧,所以来看看大哥。”
“听说,听谁说?”张司棠冷哼一声,他可允许散播这件事,除了之前池太医来代送过一次药……“是池太医多嘴的吧?”
说着,张司棠的脸色变了一变,嗤道:“我的好妹妹如今待一个庶出药罐子可好生不错,不惜笼络太医为其全程诊治,就是不知用心何在了”
“瞧大哥说的。”张凤起走到一床贵妃椅那,舒舒服服的仰靠过去,顺带着斜了他一眼,笑模笑样的答道:“池太医也医治过大哥?不过便是他医治过,也不曾和妹妹我说过二哥以外的人病情呢。”
张司棠一怔,张凤起就补充道:“前两日去了芮亲王府,世子妃生辰,大哥的伤情,我还是从席上听来的。唉,大哥怎连我还瞒着,若不是外人说起,我还不知道大哥的伤疤是溃烂难消了。大哥惯是看重风姿,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最后一句,张司棠恼羞的红脸变成了震怒的青脸。
张凤起歪过头,一脸莫名:“太医未曾对大哥明说么?”
“你有话就说,不要装神弄鬼。”张司棠见她装模作样,怒火更胜,恨不能一脚把她踢飞。
张凤起不急不缓,给自己斟了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正在她酝酿说辞之际,门外小厮禀告:“世子,镇国公主来了。”
张司棠皱眉,脸色阴沉。
张凤起却是挑起眉,镇国公主怎会这个时候来?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就有了计较。
“原来是姑母来了,正好,我手头正好还有个粉头小生,不妨再送给姑母品鉴品鉴。”张凤起看着张司棠一脸难看,却是笑嘻嘻:“大哥可还记得我原来身边的那个马义,就是你被打的那日,我送到姑母跟前。听闻姑母很是喜欢,难不成今日拜访也是为此?”
张司棠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语气鄙夷:“亏你也是王府郡主,言语却粗鄙至此,三句话离不开男人,可还晓得廉耻二字怎么写?”
张凤起仍是笑嘻嘻,站起身问道:“我和姑母相谈甚欢,大哥若不嫌弃,不妨咱们姑侄三人同欢?”
张司棠气的脸色发白,甩了一巴掌还在等答复的小厮,骂道:“说爷没这闲工夫,送客!”
镇国公主坐在厅中候着自家侄儿,谁知等来的却是张凤起,还有一脸通红的小厮。
“世子伤口未愈,已经歇下了,恐难接待公主……”
便是送客了,镇国公主眯起眼,看了一眼那小厮低垂的脸隐约的一道五指印,心中更是不悦。
张凤起亲热的唤了一声“姑母”,挽住了镇国公主的手,边走边低声道:“姑母莫怪,大哥性子便是如此,因伤口养来养去不见好,心里难免有怨气。这会儿姑母来了,难免遭了迁怒。”
这话虽然委婉,镇国公主却听出了别意,故作惊讶的一挑眉毛:“世子的伤还没好呢?唉,都是少勋鲁莽,不怪世子还生着气呢。”
张凤起不以为然:“瞧姑母说的,我还不明白自己大哥的脾性么,原来也是他挑起事端,并不怪表哥的。”
说着,她又笑了:“姑母不要想这些了,既然来了王府,不妨去我那坐坐,我可想姑母了。”
镇国公主也暗自点头,这张司棠也的确气性大了点。她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听到后一句,她却还没忘了来意,停了步子,道:“这……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寻世子,其实是有要事相商。”
看来这次镇国公主寻访,的确不同寻常。
张凤起垂目想了想,末了点头一笑:“好,既然姑母有正事,我便去和大哥说说缘由,但是……”忽然压低了声音,左右相看一眼,在镇国公主耳侧低语了几句。
镇国公主脸色一变,惊问:“竟这样严重?”
张凤起点了一点头,道:“所以大哥这些日子未曾出过院子,打砸了许多下人和瓷器,也没少说那些话……我也劝说过了,姑母和表哥都是自家人,哪还能真恨上了呢?不过大哥许是气头上吧,姑母不要放在心上。”
镇国公主眼神深深,张凤起勾了勾唇,接着道:“虽然大哥情绪实在是不佳,但姑母若一定要见世子,我愿竭力一劝,就怕姑母相商之事未必能商出好结果。”
镇国公主无言的怔了片刻,随即笑了:“也不是紧要事,既如此,改日罢。”手里的帕子却不自觉攒的紧紧。
张凤起微微一笑,自然将镇国公主领进了她的怡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