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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荆棘的王冠05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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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给青辛最大的怜惜,可又无法忘怀他一手造成的所有牺牲品。然而,就在阳子左右为难的时候,青辛主动表示不需要她的关怀。他请她别靠近他,以免污了她的手;他对她说,祝愿她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这种自觉,或曰体贴,只会让人更难受。

所以撇开群臣回到积翠台之后,阳子沉痛地伏在案上,久久不作声。

悲剧发生了,却不知该恨谁,不知到应该惋惜谁。

所以她只能沉痛地沉默着。

“听说今天在午议上发生了很多事……”

不知何时起,她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顶,像父亲一样,噢不,中岛先生并不是这么温柔的人。那双手,像她早逝的爷爷一样充满慈爱。于是她孩子般地倒入对方怀中,无声地流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您不必如此执着。”

“老师,我好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始终和您同步。相遇了,相知了,同行了,分道扬镳了,人与人的关系,大抵如此。人们有时重逢,有时不能,人生际遇,大抵如此。”

“那……人生是多么寂寞。”

“蓬莱人为什么结婚?我曾经这样问过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回答的吗?”

“因为寂寞吧。”

“怕寂寞,所以蓬莱人要寻觅人生伴侣。而您恰好有一位伴侣,他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只为你而生。”

“不,太师。”阳子仰起脸,“他为民而生,为王而生。我是王,但王未必是我。”

“他有可能失去您,您却不会失去他。您还担心些什么呢?如果他死了,您依附于他的生命就会宣告终结。而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舍弃您。”

“谢谢,我觉得好过了很多。”

“不客气。”

“刚才,如果老师您也在朝堂上,该多好。”

“我改变不了什么。”乙悦淡淡地说,“我操纵不了别人的人生。没有人真正能操纵别人的人生,连天帝也不能。金月真不会听我劝阻,青辛也不会,其实您也不会,不是吗?就算我在场,我该劝您退位还劝您手刃金月真呢?唔,话说回来,青辛啊,青辛那孩子还真有点意思。您别看他说政治,说权术,说得高深莫测头头是道,其实他压根就不懂。那孩子并不适合走仕途,这样也好,剥夺仙籍,让他复归草莽……”

“连、连天帝也不能?”

阳子慌忙岔开话题,因为想到青辛她就心如刀绞。

“如果天帝能够操纵人心,操纵人生,天下还会有失道的君王吗?不管被选中的人看起来多么缺乏名君的潜质,那一刻、那个国家的那个人,绝对是最有王者器量的人。天帝让万物有灵,并不是想让万物感受痛苦。”

“明明俗话常说天意弄人……”

“我们以自己的灵为蓝本,让万物有了同样的灵,从此万物变成了众生。然而众生皆苦世人多愚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没料到肉体的感受竟如此强烈,远胜于灵,在肉体鲜明真切的各种感受中,灵的感受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众生弱肉强食,欲壑难填,迷失了自身的灵性。就连有幸飞升的那部分,譬如王或官吏,生命的存在方式已经转化为以灵为主,却依然为了食欲、物欲、□□丑态百出。”

“我本以为,那是他们愚蠢。一旦得到仙籍,不老不死不病,食物变得可有可无,没有结婚的必要,因此离婚的人也不在少数。云海之上四季并不分明,况且肉体对气温的感受也不那么敏锐。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奢侈享受对地仙来说意义不大,可他们却不惜为身外之物犯下足以剥夺仙籍的罪行。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的愚蠢吗?在蓬莱,不以权谋私,当官就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在这里,当官本身才是莫大的好处,不是吗?”

“是的,所以从最初开始,一切就失控了。没有肉体的创造者,不知道应该怎样引导人类应付□□的干扰。天纲天条天理,规则越来越多的规则,只因这万物有灵的世界离最初的构想越来越远。即使毁灭世界重新再来,对天纲进行修订,采用更严厉的手段,更细致的规则,让新世界勉强在正轨上运转……”

“主上,微臣可否入内?”

门口出现了浩瀚拜伏在地的身影。

阳子看了他一眼,抓起书桌上的砚台,向他掷去。浩瀚抬起头,砚台堪堪从他耳边擦过。他似乎也没太吃惊,只是苦笑。

论阳子的手劲与准头,想砸他,自然没有砸不中的道理。

“站起来,进来吧。”

“已经教了您多少遍,您该说平身……”

“烦死了!”

“是,是。”

“你是来忏悔的还是来狡辩的?”

“我?其实我只是有事找太师……”

这回飞过去的是一支狼毫。

浩瀚叹了口气,把笔与砚台都拾了起来,恭恭敬敬捧到阳子面前。

“我和老师还有话要说,你有事,就在这里讲。”

“遵命。”

“行了,快说吧。”

“我一直在思考青辛的话。假如把掌握政权的人比喻成水,那么水至清无鱼来形容采王砥尚就最恰当不过了。追求完璧般的道德,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孙御史的父亲也是一个例子。可为什么贤明的黄姑也不能避免失道的下场,而月溪早已下台的芳国还是老样子?虽然没有麒麟出现,没有王,芳国倒也没有变得更糟。”

浩瀚凝重地注视着太师。

“流水不腐……这就是青辛的观点吧。”

“假如掌握政权的是某个具体的人,不论此人如何努力,臣民如何苛责,都不可能永远保持在理想状态,我们所渴望的永恒王朝也不可能来临。假如掌握政权的是一个不断更换成员的群体,那么总能保持在接近理想的状态上。但是,这个理论有很大的缺陷,太师,多少年来人事变动,大多源于党同伐异。失职只是一个人下台的幌子,其实质,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我相信主上并非不了解这一点,事实上主上也曾利用这种风气整垮过必须整垮的酷吏。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庆国的高官,也就是主上打算放权的对象,只会为了肉体特有的欲念动摇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乙悦皱眉。

“像我的前任那样,愚蠢地贪恋身外之物的官员,在王朝更迭频繁的乱世很多,但在主上的长治久安之下,那种人已经极为少见了。敛财与挥霍对地仙来说,并不能带来明显的舒适感,却可能让人失去仙籍。所以我认为,在金波宫的官吏身上,□□对灵的干扰并不强烈。”

“喂,躲在门外偷听也是君子的处世之道吗?”

“偷听?什么偷听?”

浩瀚一脸无辜地装傻。

“可事实是,金波宫内暗流汹涌,片刻不停息啊。”

“我想,这是灵的欲望。”

“灵也会产生这么世俗的欲望?”太师诧异了。

“众生之灵,和众神之灵,压根就不是一回事,不是吗?”浩瀚慎重地说,“大多数官吏对锦衣美食不屑一顾,对美人豪宅毫无兴趣,但权力带来的感觉,那种飘飘然的舒适感……”

“你的意思是?”阳子睁大了眼。

“流水不腐。但现有的水只怕不肯被流掉。您的理论不可能实现。因为您要推行您的政策,就要官吏来执行。”

“换个王,当然要比换自己合算。”

“没错。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希望自己有个主子,群臣阻碍您平等视人,是因为这对自己有害无益。我们这里的人,没有蓬莱人那种盲目的忠君思想。”

“反正就算王没了,妖魔也不会立刻到金波宫来。”阳子苦笑着摇头,“可这些人就不能稍微顾念一下景麒的感受吗?就算不关心他会因此受到怎样的折磨,也该想想他是否经受得起频繁的折磨吧。听你的口气,好像没人在乎换王的次数。”

“麒麟是一种看起来很柔弱的生物,但他们非常顽强,非人类能及。”

“老师,总不能因为相信他顽强,就毫无顾忌地折磨他吧!”

“他只要能履行他的义务就行了,人们就是这么想的。不然舍身木何谓舍身……”

“不管怎么说,不管我的革新多让人担忧,目前的庆国还很繁荣吧?逼我让位,真的利大于弊吗?”

“……因为台辅特别擅长找王。”

“哈?”

“国家破败后,新王要力挽狂澜过一山就太困难了。而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台辅,因为并不是每个麒麟都擅长找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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