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君子谓谁 > 26 四十一年·夏(四)

26 四十一年·夏(四)(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未来之男多女少 夏末蔷薇/夏夜蔷薇 寒山道不通 『银魂(神威)』蹲看尼酱成渣记 [NCIS同人]Fine is a Four Letter Word 若你爱我如初 瑜亮归去来 蓁蓁,日上! 穿越之桃花太多 食髓知味

悠悠真不太清楚这儿打官司的程序,一夕之间,那位五额附舜安颜便成了苦主,以阴谋胁持并弑杀公主的罪名,把她给告上了宗人府,然后她便被请进闻名遐迩的宗人府大牢,天天扳着指头数日子。这宗人府的大牢洁净得很,根本不是还珠格格里那般黑咕隆咚,蟑螂老鼠满地爬的样。毕竟宗人府是专门为皇室宗亲服务的,她姨丈裕亲王便曾经当过宗令,主持过皇室玉牒的修撰,宗人府上下可不都好声好气的。虽然宗人府的牢房住得尚算舒心,也许因为她是重点要犯,外头能往里递话,能往里捎东西,可就是不能探视。

该来的总是要来,难熬的是那之前的等待,漫长得仿佛永无了期。当数到十个指头都不够数时,悠悠开始坐不住了。这既不开堂审案,又不传讯问话的,她就是想替自己申辩又能上哪儿说去。就这么坐等判决书下,束手待毙?

这十几日的牢狱生活,注定成为悠悠一生难以磨灭的别样记忆。而这些日子里,牢外是怎生光景,或许她能隐约估到一些,或许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当天孙三礼飞马传讯时,四贝勒胤禛并不在府上,从六部衙门处理公务归来,已是入夜时分,城门紧闭。谁知翌日便传回悠悠身陷囹圄的消息,于是立即赶往暂摄宗人府宗令的恭亲王常宁处拜望,常宁却高挂谢客牌,称病不出。吃了闭门羹的四贝勒又去找罗怀忠,希冀从医学角度入手,为悠悠脱罪。可惜罗怀忠亦是无能为力,若有心脏移植术方面的其他权威,他当初又何必向四阿哥推荐悠悠呢。除了悠悠自己,谁也无法作出有力的辩护词。一天天过去了,眼见宗人府毫无开堂审案的意思,无奈之下,第七日四贝勒便携福晋同往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这些天里,德妃哀痛于五公主少年早逝,终日以泪洗面,以致伤及己身,面容憔悴,清瘦不少。四阿哥夫妇少不得又劝慰一番。

“额娘……”胤禛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五妹之事的结果,我们谁也不愿看到。如今逝者已矣,生者犹可追。悠悠是我们请来的,可眼下她被舜安颜诬告,我们应该说出事实,为她洗清不白之冤……”

“不用说了!”德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若非她,夷儿现下还好好地陪着我。让我为她求情,不可能!你们一个个,谁也不许插手这件案子,我要她给五儿偿命!”德妃的手一个个指过去,最后落在刚刚进门的十四阿哥胤祯身上。十四一惊,扫了眼表情复杂的众人,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默不作声地坐到德妃身边。

胤禛仍努力作最后一搏,争辩道:“额娘,当初是我们用尽各种方法,最后利用了悠悠的仁善之心,才终于说服她治疗五妹。悠悠事先早已告知手术的风险,我们怎能因结果不尽如人意,便生害人之心,这不是过河拆桥,令亲者痛,仇者快么?”

“你这是与母妃说话的口气?”德妃冷冷的望着这个并不甚亲的儿子,那目光立时刺痛了四阿哥,他明白对话到此为止了。

四贝勒自出生后,便由以贤名著世的故孝懿皇后佟佳氏抚养,佟贵妃是康熙的表妹,佟佳氏在朝中势力颇大,有“佟半朝”之称。直到康熙二十八年佟贵妃薨逝,长到十二岁的胤禛才又回到德妃身边。所以姓佟的隆科多只是他一个人的舅舅,舜安颜只是他一个人的表弟,德妃没跟他算结错亲的账,他倒教训起自己的母妃来了。

这时,四福晋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尽好话,德妃的脸色才缓和些。既然闹了个不愉快,四阿哥夫妇只好匆匆告辞。

临走,四阿哥瞥了眼十四,见他依旧心不在焉地靠着德妃,不由心生不满,十四却有恃无恐地笑了笑。这几年时间,十四变得尤其厉害,每次见面,仿佛都与上一次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胤禛发觉越来越看不透十四的心思,过去那个听他喊一声便抖抖缩缩的弟弟是找不见了。

回至府中,一走进书房,四贝勒挥手便摔了书案上的天青色笔洗。清水洒了满地,把夫妇二人的衣襟下摆都溅湿了。

四福晋微微一笑,宛如对着一个无故发脾气的任性孩子,转身叫人收拾并端了茶来,亲自奉与他道:“你何苦顶撞额娘。”胤禛道:“真不明白,额娘何时变得如此偏激。”也不接茶,自顾自道:“还有十四弟,枉他总把与悠悠打小的交情挂在嘴边,适才却不帮忙说一句话。”四福晋只道:“喝口茶消消气。”四阿哥转头望一眼妻子,道:“额娘向日颇看重你,你又为什么一言不发?”四福晋终于放下压手杯,道:“我能说什么?”四阿哥道:“你一直陪着五妹,当天山庄里到底发生何事,你最清楚。只要有一个在场的庄外人站出来,便不致任由舜安颜颠倒黑白。”四福晋淡淡打断道:“我的话,皇阿玛会信?”四阿哥登时哑口无言。

在胤禛低头饮茶并思索的当口,四福晋又道:“你心已经乱了,自然看不清皇阿玛的心意。皇上既然认为五妹之死有可疑,为何迟迟不让宗人府开审,更不见老宫人给五妹验明死因。”

“皇阿玛是在等。”四贝勒爷脸色一沉,眼帘微垂,定定地望着水中浮沉的茶叶,目光就像幽静悒郁的深潭,不会让人看到那下面的惊涛骇浪,尽管表面还宁静着。“等裕王府和江南的反应。”

“你终于想到这一层了。”四福晋点头道,“皇阿玛是明君圣主,定然明辨是非曲直,岂能受宵小之辈蛊惑,虽是借题发挥,相信他不会为难悠然格格的。只消裕王爷和悠悠的父亲甘愿服低,上书请罪,自然就会放了悠悠的。”

四阿哥笑着摇摇头:“当年皇阿玛派我去江南查陈案,言语之间便很忌讳江南地方官员抱成一团,致使地方势力坐大。可惜奔波多时,我只查出了一个知府贪墨案。其实陈容声小小知府,何须一个皇子出面料理,统领一方兵马并与朝中权贵有裙带关系的江苏巡抚才是皇阿玛最在意的,陈容声顶多算他一条臂膀而已。难怪皇阿玛坚持让悠悠进京入宫了。明德只这一个独生女,她又受裕皇叔器重,真是很好的一枚质子。”

四福晋又道:“拎清此事的轻重,你该知道如何举措方才适当了罢。”

“只是,连累了悠悠……”四阿哥颓然坐倒,只觉从未有过的懊恼,愧疚,后悔,“这事的起因毕竟由我而起,即便事件了结了,她又如何面对家人……”

“悠然格格怕也称不上无辜受累罢。”四福晋忽然道,语气略显冷漠,“她三年前入京便是为了参加选秀,与皇室联姻,如此一来,皇阿玛又何须再惦念着江南的平安,可她偏偏错过了入选之期,怎不教人猜疑?”

“联姻?或许是个法子……”四贝勒沉吟道。

四福晋又道:“若还是三年前,轻易选上个皇子大福晋自然不在话下。事到如今,时移世易,她既惹了官非,无复往日清白,今年的八旗选秀,怕是连参选都难了。”

四阿哥想起西山与悠悠的对话,突然笑道:“话扯远了。别说悠悠根本不愿意,即便她肯了,谁能干得出这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勾当来。”他又道:“明天我得跑趟乾清宫,想必皇阿玛也在等我一个交待。”

“你预备如何交待?”四福晋问他。

“照实说。”四贝勒答道。

话虽如此,四贝勒连着三天请求面圣,都未受到召见。

另一边,要数京城中谁最为悠悠焦急上火,莫过于裕亲王福全,然而裕王府这十日里却异常平静。王府朱门紧闭,行人稀落,毒辣辣的日头底下,晒得那些石砖石狮都泛起了一层刺眼的白光。明明热得要生出火来的天气,光看一眼那三间兽头大门,便予人森森然之感。

这时一骑从街东拐出,鞍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直接由西角门飞奔而入,行了一射之地,那骑马青年便跳下地来,任小厮牵了马去,一路大步流星经过正房大院,从两旁抄手游廊穿过来到一个月洞门前,迎面遇上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青年不由长舒口气,顾不得礼数,边抹着额上的汗珠子边道:“忠叔,事态有变,我得赶紧向王爷面呈。”那被喊做忠叔的中年人二话不说,立时当前领路,青年紧紧跟上。

亲王府邸,自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忠叔尽引他往府后偏僻处去,道:“王爷风寒未愈,现在后府花园的花厅中休养。”青年接口道:“王爷贵体染恙,正需静心安神,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么件事,唉……”忠叔道:“事已至此,后悔固然无用,埋怨亦是无用,只盼王爷能宽慰些,勿要偏执一端才是。”青年听出他言下似有指责之意,笑道:“格格今年才十五岁,年少气盛,难免有行差踏错之时,只有实实地栽上几个跟头,才能学会仔细稳妥,哪个少年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忠叔回首看他一眼,不再言语。青年颔首一笑,此人正是悠悠带进京城来的智囊,李四智。

行不久,从一片叠翠锦嶂的太湖石中曲曲折折地绕出来,便是王府花园了,只见沿途尽是佳木葱茏,奇花烂灼,怪石嶙峋,清水潺湲,种种美景,观之不尽。

李四智回顾路边一块石碣,题着华林园三个字,不由会心一笑,想起三年前悠悠初次领着他们五人来此园中游逛,明明一个小丫头,却负手摇头晃脑装着大人样地评价道:“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正寻思前事,忽抬头望见前面翠竹千竿,掩映着数楹修舍,中间羊肠一条卵石砌的甬道,道上立着一对太监,不见其它执事太监或侍卫。想来这里便是裕亲王保重调养的闲处。

李四智这些天常有进出,无需通禀便直入内堂,就见裕亲王只着便服躺在乘凉的枕榻上,暑气蒸人,他额角淌着汗,身上却还搭着一袭薄被。福全的相貌本就略显悲苦,况连连遭遇三灾八难的,劳怯成疾,气弱血亏,刚到知天命的岁数,竟已现了垂垂老态。一时间,李四智都不忍心打扰他小憩。福全却已察觉,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目,一直候在榻边的奴婢忙扶他稍稍坐直。

李四智回过神来,跪下回道:“宫中刚刚传出的消息,原定了皇上明日亲自传讯所有与案相关人等,现已改到今天,只等皇上用过午膳,稍侍休息后便打算召见十阿哥、五额驸等人。”

福全惊愕道:“什么?何故突然改期?”

李四智眼珠转了数个来回,最终只答道:“尚不清楚。”因他仍未起身,面孔朝地,也无人发现这一丝异常。

福全咳了几声,抬手让他起来,眉间天生的川状纹更加深了几分,苦笑道:“皇上……何苦逼我逼得这样紧……”“老爷……”忠叔开口喊了一声,福全却摇摇头,闭目道:“皇帝想怎样,天下人谁敢拂逆其意?皇帝爱看我这个‘贤王’在他面前服软,趴在地上哀求他,我便永远都要照做?”忠叔知道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越发不敢插口。福全又道:“我不求他,我倒想见识一下,他还能怎样为难悠悠……友忠,你去找一趟老八,让他代我去听审,就说悠悠孤身一人客居京城,怎么也得去个能依靠的人,陪她一起受审。”

李四智拉拉忠叔的袖角,忠叔犹豫道:“老爷,让八阿哥出面,这……这不太合适罢……”福全恼道:“你今日怎的这般啰嗦,用不着你,我叫别人去。”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忠叔急道:“是奴才糊涂,老爷别与奴才一般见识,不值当。太医千叮万嘱过,您不可再动气了。奴才这就骑快马去八贝勒府,一定让八阿哥赶得及入宫。”直到福全止了咳平复好心情,忠叔这才放心出门。

福全歇了会,见李四智还站在面前,问道:“还有事吗?”李四智道:“有些话,或许不该由我说,但是……忠叔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我以为,让世子出面也比八阿哥合适。”福全欣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有你帮衬着悠悠,我一直很放心。”夸完人便没了下文,李四智明白确实不该开这个口。

福全又问道:“你的消息可是又由那个翰林编修莫丘递出宫的?”李四智道:“是,莫丘最近正好是当值的日讲起居注官,皇上有任何旨意变动,他都第一时间知晓。当年多亏格格,他才赶得及参加秋试,中探花、入翰林更是后话了,是以他很感念格格的救命之恩,这回事发,便一直尽心尽力地相助。”福全轻叹一声,道:“你若是为悠悠着想,以后不可与莫丘接触过多。”李四智不解道:“请王爷明示。”福全道:“莫丘如今是皇上的近臣,又是出身江宁,你不避嫌,反而与他来往密切,不是明白告诉皇上,明德这个江苏巡抚很得南方士子的心吗?”李四智猛拍脑门,叫道:“哎呀,王爷说的极是,怪我做事鲁莽欠思量,竟忘了这一节。”

又叙谈一番,福全吃完药便睡下了,李四智亦自回去不提。

不知从何时开始,八阿哥胤禩正慢慢地展露头角,进入众人的视野。也许从康熙三十七年十八岁的他即被封为贝勒起,也许从三十八年与安王府石破天惊的联姻起,总之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的是,这位排行第八的少年皇子已从康熙诸子中脱颖而出,初现峥嵘。

胤禩自幼聪慧,且甚晓世故,性情阔达随和,全无阿哥的骄纵之气,因而广有善缘,诸王大臣莫不交口赞誉,说他极是好学,极是好王子。众所周知,其中尤以和硕裕亲王福全对他最是器重,甚至曾毫不见外地当着康熙的面夸他“心性好,不务矜夸”。

有一个词用在他身上最是恰当——漂亮。仪表漂亮,人品漂亮,才具操守更是漂亮得叫人无可挑剔。

尽管主子对八阿哥的欣赏几乎达到了盲目推崇的地步,忠叔却一直持保留态度。忠叔本名訾友忠,服侍福全大半辈子,可以说他就是福全的影子,对主子的每一寸心思都摸得透透的。福全的“贤王”名声远播在外,与康熙相亲相敬的兄弟君臣情谊,早已树成了世人的典范,注定青史留芳。至于这情谊中所夹杂的些微不谐,或许除了福全与康熙,只有訾友忠领略于心了。而所有的不谐,或多或少都与八阿哥脱不开关系。是以福全可以对八阿哥掏心掏肺,他却不行。

訾友忠飞马奔驰至八贝勒府门口,府中家人却告知,八阿哥早先已被九阿哥请去了。訾友忠一听,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九阿哥的府邸很近,与八贝勒府仅一墙之隔,开在一条大街上的两家大门相距都不超过三十丈(百米)远。于是訾友忠拉着马缰,缓缓走到九阿哥府左近便止步观望,显然并不打算进去。

直到三个头戴红顶凉帽,内穿蟒袍,外罩石青色补褂的身影出现,訾友忠下意识地往墙边退了几步。三人被众奴仆众星拱月地围着,边走边说笑有声,虽然衣饰相类,但一眼望去,最先映入眼底的一定是站在中央的那位皇子,好似鹤立鸡群般醒目。訾友忠只窥得一眼,便知是八贝勒无疑。看那左手边的舜安颜也算仪表堂堂,右手边的胤誐更是生的魁梧威猛,但此刻,他那一向惊人的气势竟而荡然无存,只衬得八阿哥端的是人物俊秀,玉树临风。

眼见此景,訾友忠惟有默叹口气。若只是因为福全与康熙间隐藏的不谐,他尚不至于当面违逆质疑福全的决定。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八阿哥与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越走越近才是他最介意的因素,舜安颜可是九阿哥的伴读。

待那三人行至街上,訾友忠方才上前打千请安。八阿哥忙笑着拦住,十阿哥叫了声忠叔,便立在一边嘿嘿傻笑着,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舜安颜则立马沉下脸,独自走开。见胤誐一副站不住的样子,八阿哥便叫他入宫去等候传召,胤誐一听如释重负,向忠叔打了声招呼慌忙便溜。送走这二人,八阿哥拉着忠叔的手,先询问福全今日病情,訾友忠却不等他寒暄几句,赶紧将福全的意思转述分明。

八阿哥静静听完,笑道:“忠叔,其实不用二伯开口,你瞧,我一早就穿戴齐整准备进宫了。”訾友忠不禁暗吃一惊,刚想问他从何得知的讯息,胤禩已答道:“悠悠出了事,二伯又病重不能辛劳,既然我当二伯面将援助悠悠之责一力应下了,自当倾尽全力。连日来我见皇阿玛不曾问及案情,料想明德叔定会有书信上陈,便找人守在景运门的九卿房奏事处,只要江苏的奏折一到,便回来报知。果然,今早明德叔的奏折刚到,皇阿玛便有旨意下了。”

他这一答,訾友忠反而惊愕更甚,道:“皇上突然改期,竟是因为这个……既是有折送来,怎的未向王爷知会一声?幸得八阿哥你有心,否则裕王府阖府上下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呢!”说着他又想起那李四智报讯时的怪异举动,疑云更盛。

胤禩心念一转,已明白七八分,劝道:“或许明德叔也是与我一般的心思,不愿打扰二伯静养罢。”

訾友忠轻轻一哼,不再多言。他望了望十阿哥离去的方向,忽问道:“却不知八阿哥您到了圣驾前,打算如何为悠然格格澄清辩护。”

胤禩知他疑心自己存有二志,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道:“也好,我先试言之,忠叔您帮着参详一下。那日山庄里的情形,我分别问过胤誐他们和庄里的奴婢,发现双方多有误会,互不相让之下引发了些许冲突。四哥好意向悠悠求医,急切之下,未及告知舜安颜,而舜安颜又听信一些谣传,误以为悠悠要对五妹不利,上门去要人,悠悠怕五妹身体吃不消,不肯放人,双方这才起了摩擦。相信大家的本意都是为了五妹着想,至于五妹不治身故,则是大家谁也不愿看到的事情。忠叔,您觉得这样讲是否妥当?”

他这一袭说辞,听来倒甚是合情合理。訾友忠瞧八阿哥一脸的自信,估计他已说服舜安颜接受调解,思来想去,也只有无奈地点头认可,或许这对悠悠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了。难不成还指望康熙相信,当天是舜安颜闯上门去,把五公主活生生吓死的?

八阿哥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胁持弑杀公主的罪名摘去了,但咱们也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如果皇阿玛要追究悠悠医治不当,或者非法行医之类的过错,悠悠肯定还是要吃些亏的。忠叔,你回去只管让二伯放心休养,即便最坏的情况出现了,我也一定想出法子,让悠悠尽可能的免受牢狱皮肉之苦。”

胤禩说的快,訾友忠花了好一会才理清头绪,深服于其思虑之缜密,且感染于他那份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笃定态度,赞许而放心地离去。

或许这就是八阿哥最大的魅力,他能在不知不觉间,让所有人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靠拢他,甚至乐为致死。

闲话少提,八阿哥目送忠叔离去后飞身上马,在紫禁城西华门下鞍改为步行,相继穿过隆宗门、月华门,来到乾清宫南书房门外,就见胤誐、舜安颜两人还候在殿外等宣,却不见悠悠的踪影。三人互递一番眼色,胤禩这才了然殿内已有人在回话,于是凝神细听动静。这一听倒把他吓了一跳,里面正接受康熙问讯的可不就是四阿哥胤禛。他这位四哥是出了名的冷面无私,和谁都不特别亲近,和谁也不特别疏远,见了谁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讲王法,不讲情面。此刻他若当场指摘起舜安颜的不是,让舜安颜这个出了名的刺儿头亲耳听见,如何肯干休。只怕事情要糟!

其实,八阿哥这番担忧纯属多虑了。且不说四阿哥已然摸清了此事的关卡,只是瞧在舅舅隆科多的面上,他也不致公然批评舜安颜的品性不堪。不然这门亲事,可真就白结了。

三人俱个伸长了脖子,侧耳听那四阿哥将自己所知的事情的原委始末缓缓道来,言语中对悠悠颇多回护,使得闻者无不以为,给五公主治病,从头到尾都是四阿哥一意孤行,强人所难,而悠悠则一直处于无可奈何的被动地位。至于舜安颜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则只字未提。

对于四阿哥的陈词,康熙并未立即表态,只是用不置可否的口气对事件细节详加盘问,譬如罗怀忠的立场,德妃的态度等等。待问到舜安颜闯庄事上,四阿哥以不在现场为由答曰不知详情,康熙显然不满意这个含糊其辞的说法,语气越发严厉,最后直接质问胤禛,求医问诊,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为何一路鬼鬼祟祟,隐瞒不报,难道是怕他这个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人横加阻拦不成?

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是四阿哥跪倒在地,并一口承认了这是他自己见识不明,办事不力的错,然后又坦言,他曾在江南亲眼目睹悠悠手术救活病人,是以深信不疑,但要常人接受,终究很难做到。兼之五公主性命垂危,不可久待,情急之下,唯有出此下策,希望事成之后,再慢慢向人解释也不迟,谁曾想当中竟出了岔子云云。

四阿哥都揽错于一身,康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再三确认是否还有隐瞒,四阿哥自是连连称否。听到这,十阿哥是频频拭汗,舜安颜更加洋洋得意,八阿哥悬了半天的心也终于放回了原位,且暗暗纳罕,这一回四哥处置的方式竟是与自己不约而同。

问完老四,康熙即将候在殿外的人都召了进去,逐个巡视一遍,意外发现未受传诏的胤禩也位列其中,望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康熙便觉心中烦躁,他实在长得太像他母亲了,于是玩笑似的问他,是否带来了福全的什么话。八阿哥一愣,只说是自己担心悠悠独个面圣会慌乱了手脚,才来看看。“那你是白来了一趟。”康熙道,笑着略过不提。而依旧冷着一张脸的四阿哥听见胤禩提及悠悠,不自觉地瞥来一眼,八阿哥极友善而分寸的回以一笑,胤禛明显一惊,那不习惯是相当的。

既然台阶都给搭好了,舜安颜还不赶紧借坡下驴,当下添油加醋地将关于悠悠喜欢给人开膛破肚的传闻描绘得愈发栩栩如生,表示自己完全是被谣言所误,方才有那强闯山庄的行径。舜安颜在前头唾沫横飞,十阿哥跟后头连声附和。乍一听,两人好像在以自责的心态作深刻的检讨,实际却竭力掩饰了当日闯庄的一些过激举动,不知情还以为他俩只是去串门子,找悠悠唠嗑拉家常了。

康熙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睨着一唱一和的二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正在观看一场滑稽又无趣的戏。

见那二人越说越夸张,怎么不靠谱怎么来,四阿哥嘴边的笑意愈浓愈冷,八阿哥面上波澜不兴,心里简直哭笑不得到家了,于是颔首轻轻干咳了声,谁知那二人太投入,压根没带耳朵。

康熙却注意到了,问道:“胤禩,你有什么想法?”他这一出声,舜安颜登时噤若寒蝉,喘气都不敢太重。焦点忽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胤禩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将与訾友忠共同参详过的说辞复述了一遍。这时的康熙终于表现出了些许兴趣,端起茶杯,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胤禩骤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压在了肩头,沉重得差点让他站不稳,但终究是顶住了。

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在康熙的意料之内,四个人的口径太一致了,容不得人不相信,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就在连四阿哥也以为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时候,康熙手中的杯盖突然落下,一声脆响,如帛裂弦断的震颤,惊得人人背脊瞬间冰凉。“大胆舜安颜!”一喝之下,舜安颜立时扑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你明知误信谣传,不思自省,反生恶念,于宗人府挑拨搬弄,意图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今日当朕之面,竟妄想以巧言掩饰己过,如此欺罔,简直丧心病狂,殊为可恨!”见康熙恍惚动了真怒,殿内人等“唰”地跪下一大片,舜安颜更是只知磕头不止。

“舜安颜,你可知罪?”

“奴……奴才……”舜安颜已慌不择言,希图侥幸道:“那……那真不是谣言,那个悠然可歹毒,她要挖公主的心啊,心都没了,人……人还怎么活……”

“你还敢嚼舌头!”舜安颜的表演终于激怒了四阿哥,他真恨不得把这垃圾一脚踹飞了。

康熙皱眉道:“老四,你别多话。”

胤禛不敢抗命,只得强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

良久,殿内仅剩此起彼伏的喘气声,无人敢再冒头。

“皇阿玛……”一个微弱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循声望去,竟是十阿哥胤誐。他抬起头道:“我虽然没去宗人府告悠悠,但……但当日闯庄我也有份,我原以为悠悠要对五姐不利,所以才……只要皇阿玛查明了,悠悠是好意救五姐,怎样罚我都愿意认。”

康熙道:“刚才老四回的话,相信你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朕已问过罗怀忠,与老四所言分毫不差。胤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儿子不敢。”胤誐一脸坚毅,视死如归道,“皇阿玛尽管罚我罢,吭一声我就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好。”康熙笑道,“人孰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明日你就去宗人府报到,悠悠在牢里住了几日,你便住几日。”

“谢皇阿玛!”一听罚得不甚重,胤誐的嗓门又粗了。

眼看着十阿哥都认了罚,舜安颜再不敢嘴硬,一个劲地磕头认罪。

“你?”康熙冷冷道,“存心险恶,不受重典不知悔过。来人,拖下去着实地打二十板子,然后收押宗人府大牢,刑期翻倍,是老十的十倍,少一天都不行!”

直到舜安颜被带走,康熙叫平身,心惊肉跳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甚而有些大快人心之感。四阿哥几乎要猜测,皇阿玛这是在为五妹抱不平。

“皇阿玛!”八阿哥蓦地上前道,“请恕儿臣无状。既已证明悠悠无罪,是否应立即将她释放,并好生安抚?”四阿哥被他抢先一步,也随后附议,急切地盼望康熙马上应允。十阿哥自觉有愧,于是也不甘落后地一起求情。

康熙摆摆手,淡淡道:“舜安颜诬告的挟持弑杀公主的罪名虽然不成立,但悠悠她不自量力,医术还未研习透彻,又妄自窥探一些个旁门左道,希冀以小博大,不懂装懂,真乃庸医害人。即便她是本着救人的初衷,却不可不追究,如此才能让她明白人命关天,岂是可任由她年少猖狂,恣意妄为的?”

果然,八阿哥所担忧的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亦如四阿哥所料,在换心术方面,除了悠悠自己,无人能做出有力的辩驳。

此刻再回想起康熙对老八说的那一句,“那你是白来了一趟”,尤其显得惊心动魄。康熙问过罗怀忠,老四知道的,他自然也尽数知晓。可现下他几乎传召了所有相关人等,独独缺了悠悠,摆明了是不打算给悠悠自我申辩的机会。

康熙想做什么?

老四、老八心里明白,所以难以启齿。

老十或许不明白,可皇阿玛说的义正严辞,句句在理,他无从开口。

看来,这一泼脏水,悠悠是受定了。

对于既定现实的无可奈何,充斥了整个南书房。八阿哥赫然发现,旁边的四哥静默得可怕,他哪知胤禛正硬忍着一股子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恶寒,霎时间席卷全身,每个细胞都止不住的战栗。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厌弃、痛恨、仇视自己,这感觉粘稠得,甚至发酵出对整个世界的敌意和戾气。漫无边际的悔恨,自责,绝望,逼得他想一刀抹了脖子干净。不是夸张,对于老四这样方正的人来说,亏欠一个人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皇阿玛!”

这一声高喊,不蒂于睛天一霹雳,响在四阿哥耳际,更犹如一破石惊天的炸雷。众人齐齐转身,正见十四阿哥胤祯不顾执事太监的阻拦,倔强地站在南书房门口。与所有人一样,他也是蟒袍补褂夏凉帽的穿戴,更彰显得今天这场集会有别往日的庄严隆重。

“放他进来。”康熙道。

“谢皇阿玛。”胤祯甩开碍事的太监,抬脚迈过门槛,一步步朝书房中央走去,他神情肃穆,脚步沉稳,不疾不徐中透着惊人的气度。十五岁的胤祯,个头已窜到十阿哥的高度了,不同于胤誐的威武雄壮,胤祯面廓深刻,与生俱来的放达豪逸之态,尚奇任侠之风,令人一见难忘。看着十四目不斜视地从面前经过,八阿哥不由得暗暗叹息,四阿哥却觉莫名的紧张。

走到康熙的书案前,胤祯一言不发地跪下,直接叩了三个响头。康熙不禁微探起身,关切道:“十四,可是有事要让朕做主?”胤祯仰头直视康熙,认真道:“儿子今天来,是求皇阿玛赐给我一个福晋。”

什么?!众人均是一呆,万料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康熙亦轻骂了声:“胡闹!”

“儿子并非胡闹。”胤祯朗声道,“求皇阿玛将悠悠赐给我,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面对十四掷地有声的宣言,康熙眉头一扬,道:“朕明白了,你小子也是来为悠悠说情的。”难得见到儿子们同心协力地关注于一件事,他却没有一丝欢喜,板起脸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尔等勿复多言。”

胤祯毫无惧色道:“请皇阿玛听完儿子的话。”十四自小便招康熙喜欢,此刻央不住他张嘴一“请”,康熙便点头道:“你说,朕听着。”胤祯见他松口,双目愈见神采奕奕,道:“儿子知道,五姐过世之后,皇阿玛很生气,额娘也很伤心,悠悠或有过失,皇阿玛对她稍施惩戒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喜欢悠悠,希望能与她同受责罚,共赎前罪。毕竟一个人的罪责分担到两个人头上,那就轻多了。儿子还以为,皇阿玛和额娘虽然失去了一个女儿,但若恩准悠悠嫁给我,皇阿玛不是又添了一个女儿。就让悠悠和我一起替五姐尽孝,侍奉阿玛额娘,那可比单纯为泄愤而重责悠悠有意义多了。皇阿玛,您说对不对?”

康熙抚掌笑道:“好啊,小十四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孝顺阿玛额娘了。”

“皇阿玛,您也觉得我说的是罢。”胤祯高兴道。

康熙却问道:“那如果悠悠这次未受重罚,以后仍是不思悔改,依旧我行我素,你说该怎么办?”

胤祯侧头一想,满不在乎道:“那皇阿玛就下旨,不许她再行医好了。”

此言一出,四阿哥的嘴巴抿得更紧了。康熙却开怀大笑不止,道:“好了,你们都先回去罢。”

“皇阿玛,您是答应了?”胤祯不依不饶地问。

“好了,好了。”康熙挥了挥手,哄小孩似的道,“你的话皇阿玛都记下了,快回去念书罢,小心师傅们打你手心。”

胤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八、老十一边一个给架走了。

“老四!”恍惚听见有人叫他,四阿哥茫然环顾周围,发现殿内只剩自己一人,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是康熙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唤了一声。胤禛忙低头道:“皇阿玛有何吩咐。”康熙盯了他一会,才缓缓道:“适才你也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回去好好想想罢。你那喜怒无常的性子,也该好好收一收了。”四阿哥唯唯应着,却步退出南书房去。

这是悠悠第二次有幸进入帝国心脏的最中央处——乾清宫。或许她真倦了,是以常常陷入回忆,如在梦中。依稀记得初次来时正是隆冬时节,冰天雪地,初来乍到的她,躲在温暖的小轿中往外张望,事事好奇,步步留心,兴奋又忐忑。而这一次,徒步走在威风凛凛的日头底下,沿途的景色没变,人的心情却变了。她不再只是旁观者,一旦成为亲身参与者,忐忑加倍,新鲜感却不再了。

十阿哥曾讽刺悠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格格,这话不错。悠悠并非皇室宗亲,没有格格封号,人们不过瞧在裕亲王的面上,称呼一声悠然格格,若非此次的人命斗讼牵扯到公主额附,她进的就是刑部班房了,那滋味恐怕不好受。哪有眼下进宫受个审,都由宗人府府丞亲自押送的待遇。

府丞一直送到月华门边,把她移交给了早已候着的李德全。李德全似乎永远一脸温和的笑意,引她至南书房,打起垂在门外的竹帘,道:“悠然格格请罢,皇上久候多时了。”

上一回,多仰赖福全从旁照拂,这一次,她真成孤家寡人了。

悠悠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踩着门槛进入殿内。可能被阳光照射久了,一进门,便觉眼前一黑,触目处只见一块块青色红色,悠悠眯了眯眼,好一会才适应屋里的亮度。南书房四周是一排排几近天花板高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书籍,只有中间一溜空旷之地,依次摆着玉石屏风,御座,御案,而康熙正端坐其上,案边侍立着李德全,两人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盯得悠悠十分不自在起来,赶紧进前叩首行礼,康熙也不叫起,她便只好一直跪着。

“悠悠,你人缘不错呀。”康熙道,“朕的儿子,臣工,近侍全来替你求情。”

悠悠闻言,心中不由突地一跳,侧眼接着李德全关切的目光,慌忙又垂下头道:“悠然有罪,乞请万岁发落。”

康熙并未直接回应,过了会,只听案上纸张翻过的哗哗轻响,才道:“明德的请罪折昨日刚刚送到,自承平日对子女督教不严,以致闯下大祸,情愿贬官降职,以赎罪过。朕看他言词恳切,确出自一片肺腑真心,已准了他的折子。”说着将一片折子扔到悠悠跟前。

悠悠捡起来,才读了开头“奴才明德伏乞”几个字,已是泪眼朦胧,以致下文都是模模糊糊一片,看不清楚,只有附在折尾的一段大红朱批,赫然醒目,令悠悠渐渐强自镇定。那是康熙的批复,写着:“伊镇守江苏多年,代天巡守,抚军安民,劳苦功高,着先革去江苏巡抚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留兵部侍郎衔,并授散秩大臣,仍摄江苏一省之军政直至新命巡抚到任,交接完毕之后即速回京述职,听候另用。”短短几行字,悠悠读来却甚为吃力,读完一遍,脑中依旧空白一片,只好再□□复,直到冷冰冰的批文印入脑海,刻在心上,她才缓缓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康熙,道:“有罪,也是我一人犯下的,我家人何辜,何必迁怒于他们?”

康熙冷冷道:“你既如此说,显见殊无悔过反省之意。”

悠悠道:“悔过反省可以,需得有个让我心服口服的说法。”康熙道:“看来宗人府大牢太舒服了,仍没叫你学乖。小小年纪,粗通一点岐黄之道,便妄自尊大,竟拿活人来试验你的旁门邪术,你目中还有王法吗?”悠悠道:“如此罪名,臣女可不敢认。”康熙道:“医治不当,以至葬送了五儿性命,朕冤枉你了?”悠悠道:“医治不当我认,但五公主并非死于我的‘旁门邪术’。我是有错,错在只顾着治疗五公主的身理疾病,却忽略了她心中难解的郁结。若我能早一日发现五公主的心疾,采取必要的措施,不让五公主在身体虚弱之时,又受外界刺激,精神重压,结果必不会如此!”

“住口!”康熙喝道,“事到如今还敢口出狂言,你仗的谁的威风!”

悠悠忽然笑了,平静道:“我不过仗着自己的良心。”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朕也无需再客气。”康熙仿佛已恼到了极处,唤道,“李德全,宣旨。”

李德全应着展开一道黄折子,朗声念道:“镶蓝旗舒舒觉罗氏明德之女,因太医院院士巴多明荐其于岐黄一道颇有天赋,特许宫中行走,谁知其实秉性顽劣,目无尊上,且行止乖张,扰乱宫闱,屡教不改。兹念明德膝下单薄,又此女却有几分歪才,灵犀通透,施以教化,或有回心归正之日,着即放其家去,只是永世不得行医。今皇二十三子胤祯已介婚龄,明德之女近才罹罪,盖少不更事,堪堪配为十四阿哥侧福晋,望其家去之后,宜养柔德,且慎勿骄,修心待嫁,则不负皇恩浩荡,朕之殷殷期盼焉。钦此。”

“永世不得行医……”悠悠口中喃喃,只这六字。

李德全走近她,道:“悠然格格,还不快领旨谢恩。”

悠悠一惊,回过神来,双手接过圣旨,脸上只是木呆呆的,也不叩拜,只不卑不亢道了声:“舒舒觉罗•悠然,谢皇上恩宠。”也不等康熙赐平身,也不觉腿脚酸麻,仍是木呆呆的样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按说悠悠如此失礼无态,康熙竟不计较,望着她好似梦游般出了殿去,忽然轻一跺脚,便在御案后头无声而笑。

李德全叹道:“这位悠然格格,此番栽的跟头可是不小。”

“倒是个有骨头的孩子。”康熙仍是笑着,道,“真便宜了十四那小子!”

话音刚落,悠悠便被乾清宫宫门高高的门槛绊了个大马趴,十分狼狈。

目 录
新书推荐: 不正经事务所的逆袭法则 至尊狂婿 问鼎:从一等功臣到权力巅峰 200斤真千金是满级大佬,炸翻京圈! 谁说这孩子出生,这孩子可太棒了 别卷了!回村开民宿,爆火又暴富 我在泡沫东京画漫画 玫色棋局 基层权途:从扶贫开始平步青云 八百块,氪出了个高等文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