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前尘旧事（三）（1 / 1）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一睁开眼就见到安静站在窗边的男子，清晨初生的阳光为他渡上一层金色，加上头还有点微晕，竟似幻觉，再10秒中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坐起身才发现床单下的自己竟然未着片缕，脑海中一些零星的片段让她底气不足的指着他慌乱的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铭转过身来，一贯冰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容，意味不明，他毫不在意的回：“这句话应该要先问你自己。”
此话一出，昨晚的一些画面立刻在她眼前回放，她的脸瞬间升温，一种羞耻感随即涌上来，她重新倒回床上用床单蒙住脸，声音从床单下冷冷的传出来，“你出去！”
她知道不能怪他，但那种从心底里衍生出来的羞耻感让她暂时无法面对这忽然发生一切，过了许久，她听到他靠近的声音，就站在她床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缓慢而平静。
“如果你愿意，我会负责。”他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她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话时脸上并没有表情，但在她听来却极具讽刺意味，她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却也从来不会和自己男朋友以外的人亲密，她再次坐起身用床单遮住身体。
“负责？呵呵~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那么计较，不过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她听见自己的笑声，眼泪同时掉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那么，就忘掉吧，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直直的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走吧。”她声音里已是止不住的疲倦。
他从上衣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找我。”丢下这句话就大步踏出她家门，她再一次用被单蒙住全身，那是她的习惯，一旦无法面对，她就会选择睡过去，那么也许，醒来后，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没有再回公司上班，递辞职信的时候遇见tom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毫无畏惧的走过去，与他正对面，嘴角带着轻蔑的笑，“tom，你记住，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不等他反应，她便骄傲的转身，是她fire了他。
趁着辞职她为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去了一个曾经和阳若繁约好要去的热带古镇，阳光甚好，洒落在她身上，温暖如昔，她想起不知是谁说过，阳光能拯救所有。于是她觉得自己也是能够被救赎的。她穿着名族风味的长裙、布鞋，游走在各色行人之中，眼角眉梢爬满风情，那个时候她的确认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阳光给过我美丽，岁月给过我风华
穿行在灰暗古旧的小巷里
竟分不清是昨天遇见某某
还是某某只是旧时年月的一部分
耳边传来儿时听过的童谣
古老带着青苔蜿蜒的气息
皱纹爬上眼角之前
我至少
回忆过……
——摘自林安夏博客《浅行》
接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是在来古镇的第三天，放下电话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空掉了，医生说她妈妈去世了，她想她终于还是走了，也许她早该让她走，只是她太自私，以为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至少，她总会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家，她就这样睡了三年，终于还是离开了，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哭，手紧握着电话茫然无助，耳边不知是风的声音“簌簌”的一直响。
当她手足无措的赶回医院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办好了所有手续，她以为是阳若繁，也只有他才知道她妈妈的事，但没有想到赶回病房里见到的人却是顾铭，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疲态，见到她便走过来把手里一堆单据给了她，她颤抖着接过，已经没有精力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在病房里扫过一圈并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她无措的看着他，他声音依旧透着倦意，“医院不让停留在这里，已经送去火葬场。”
她一听情绪立刻崩溃，眼睛红得可怕，她一边挥舞手臂用力打在他胸口一边歇斯底里朝他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算什么！把我妈还给我！”
顾铭眉头微皱任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胸口，眉头也不皱一下，至少她是哭出来了，直到她没有力气蹲坐在地上他才开口，“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等你去见最后一面。”
她这才忽地一起身，直直往外冲，顾铭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我带你过去。”他似乎是习惯用命令的口吻，不过她已经不想去追究。
她茫然的看着他，眼睛空洞得可怕，任由他带着，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三年前，那个时候她大四，在城郊某个工厂实习，一个月只回家一次，她是单亲家庭，但妈妈的细致让她的成长没有一点阻碍，她甚至觉得比其他小孩都要幸福，在妈妈面前她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她依赖她。
那天是她实习第三个月回家，妈妈带她去街上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忽然失控的冲向她们，作为母亲的本能反应，妈妈即刻推开了她，而自己却被狠狠撞离地面，那一幕她的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肇事司机飞快的将车掉头然后消失，那一刻她同样是茫然的，怔怔的呆在原地，一切都太过突然。
是围观群众叫来了救护车才将倒在血泊里的妈妈送去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阳若繁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紧紧握住她一直颤抖的手，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那样害怕，那样无助，若不是有他在身边，她想她真的就支撑不下去了，最后当医生宣布她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之后全都是靠阳若繁她才勉强撑了过来，那个时候她想，就算她无法醒过来，但她只要可以看见她就好，她还活着就好，但是现在，阳若繁离开了，就连她最后的亲人也走了，除了绝望别无其他。
转眼顾铭已经带她来到了城郊一处偏僻的地方，锈迹斑斑的铁门，刺骨的寒风让她不由得缩了一下身体，顾铭直接把她带去了大厅，她看到那道蒙着白布单身影，一下子没有站稳，有双手稳稳的拖住她，她已经不想去计较了，用颤抖的手揭开布单，她看见她安详的脸，一如她这三年来的样子，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的，颤抖的， “妈，我来看你了，医生胡说八道，你只是睡着了而已，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们不呆在这，你别怕。”
说着她想去把她扶起来，但她挪不动，她朝周围人哭吼道，“帮帮我！帮帮我！帮我把我妈送回去，她不愿意呆在这里！帮帮我……”
任她怎样吵闹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最后是顾铭制止了她，他拉回她想要挪动妈妈的双手，用力钳住，她根本反抗不了，“你放开我！我要带我妈回家！”她声音开始嘶哑，脚用力的踢打他，期望能够挣脱开他的束缚，但他依然动也不动。
“还没闹够吗，你就不能让她安静的走么。”他一贯沉寂的脸上有些微怒色。
一听他话，她就停止了所有动作，然后颓然无力的把头靠在他胸口，压抑的呜咽声直抵他耳膜，他没有安慰她，亦或他根本不会安慰。
她一直处于茫然空洞状态，葬礼完全是顾铭在忙碌，一直到葬礼忙完后她才问他：“你为什么知道我妈的事。”
顾铭一抬眼，那双染满寒气的眼睛直视着她，永远看不清里面的神色，他坦然道：“要知道你的事，并不难。”
“为什么帮我。”她不依不饶。
“我觉得有一点责任。”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不要再说这些，既然要当做没有发生过，何来责任？”她有些恼怒，虽然其实心里有点感激，但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总会觉得两人之间似乎真有一些事。
不过顾铭一向我行我素，他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说不，“我说过，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你要怎么想，随你。”
她再也没有任何话来反驳他，她太累了，近来一系列的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她的承受能力，眼下她只想回家去，只想倒在自己的柔软的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要睡过去就好，她从来没有像此刻那般想念她的床。
没过几天便是大年三十，晚上七点她才从被子里爬起来，窗外一直响不停的炮竹声和烟火声吵醒了她，她已经就这样昏睡了好几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继续生活下去，很多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间，她都恍惚的以为，等彻底清醒过来，又将是另一番新天地。
只是在彻底清醒过来后，她又知道自己仅仅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她抬眼看着镜子里憔悴的容颜，与当初在古镇写满的风情的脸又是怎样的不同，那时候，她以为她能给自己一个新开始，殊不知命运再次与她开了个玩笑，她不过是想要新的生活而已，原来这么难。
年夜饭是一碗白色的清粥，其实也并没有胃口，但肚子空得不行，已经太多天没有怎么吃饭，她必须要填点东西，刚吃到一半听到有人按门铃，有些迟疑的打开门，却见顾铭修长的身形冷冷的立在外面，表情淡薄，深色大衣和头发上还沾染着几片雪花，她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下起大雪。
顾铭看着她一副颓然的样子，微微皱眉，有些讽刺道：“你这副样子，怕自己都不认识了吧。”
分不出他是疑问还是肯定，她用力摔上门想把他关在外面，但他已经用手抢先抵住，他力气很大，很快已经走了进来，看着她凌乱的房间，他的表情更加的寒冷，她却已经懒得理他，走回饭桌继续吃她的饭，不想顾铭却跟了过来，看着她碗里的白粥，一挑眉，“你就吃这个。”
“顾先生，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她没好气的说，然后继续吃饭。
顾铭不理会她的冷眼，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黑眸散发出一种清冽的光芒，“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年假一过完，你来我公司上班。”
他的语气不是征询，而是带着命令式的肯定，她抬眼看着他冷哼一声，“顾先生，你以为你可以安排所有人的人生么？”
“如果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你。”他故意戳她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果然她被激怒了，一把摔下手里的筷子，眼圈一红，“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懂什么！”
他懂什么，她知道妈妈对她的重要性么，知道在她全部的人生里那意味着什么么，他凭什么要来指责她，凭什么要去撕开她憔悴容颜下的伤口，她愤怒的看着他，眼泪又差点落下，但她拼命忍住了，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
“我已经安排好你的工作，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说着他从包里掏出笔顺势从拿过她桌子上的一张纸，刷刷写了两笔就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公司的地址，初八你到人事部报到。”
他自信的口气一如既往，似乎就料定她会去，她赌气的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
顾铭嘴角一扬，“因为你内心其实是想给自己一个新开始，但你又有借口沉沦，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出口而已。”
她无话可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总是可以轻易就看穿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透着丝丝凉气，会让所有在眼前的人都卸下伪装。
顾铭走之前，忽然转过身来，淡淡开口：“你来，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那件事我们都忘记。”
完全断了她的后顾之忧，她想她完全没有再继续沉沦的理由，她自嘲的笑笑，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立刻就有耀眼的火光直抵眼前，天空中绽放出明艳的烟火，大雪跟着纷沓而至，大街上人群涌动，这是她一个人的新年，但她忽然有一点感动。
过完人生中最凄冷的一个年，她去做了个新发型，短发，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俏丽和干练，很多人都有这样一种偏执心里，所谓“换一种发型，换一种心情。”，以为要开始新生活就从“头”开始，虽是谬论，但偏偏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比如她，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她当时就有种新生的错觉。
她终于还是去了维纳，顾铭把她安排在设计部，因为大学里学过所以并不算太难，认识了尹然，生活里多出了一些乐趣，顾铭给她的待遇很好，她过着无忧的白领的生活，而他们彼此也遵循约定，对过去那件事，绝口不提。